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啸声初起,众天兵和仙女都是一震。那啸声狂猛霸道,如飓风冲天,纵然他们法力大增,竟也瑟瑟颤抖,皆生难以抵挡之念。再看云下孤峰,音浪滚处,山石崩溃,海啸狂卷;林中鸟雀大惊之余,扑簌簌地飞出,但仅片刻,登又纷纷掉落,在地上抽搐痉挛,其状惨极。
瞧到这里,众人骇然。须知,仙人之音乃衍自然万象,是故生机盎然,但凡世间生灵无不喜闻。可眼下小石头的啸声气势睥睨,雄浑豪霸,那也罢了,但偏偏有荼毒生灵之效。可见此音决非仙家之道。众人心中不禁都生出两个字“魔音”。
菩提面色一变,忽然浮空而起。手指弹出,一道光影疾射云间。却见原是各自飞散的稀薄云蔼,顿时轻拢慢涌,便像软绒似的堆积一起。铺排相接之下,眨眼光景,竟凝聚成了一朵一尘不染的硕大白莲。
莲形很是清晰,决计不是天然而成的模糊状。众人暗自数数,云莲周围散开九片莲叶,鲜明的轮廓,让它在湛蓝透明的天穹间显得那么恬静高贵。任天风猛吹,周遍云絮散簇不断,这朵云莲偏偏静静地飘浮着,几如白玉雕琢。
知道菩提厉害的诸天兵和仙女,倒没觉怎样?
西勒瞧得是瞪眼咋舌。这一手凝云成莲,分明是万劫金仙才能有的手段“造化万物”。他之前见菩提同时提升多人的法力,总觉得必另有窍门,只是自己没弄明白。然眼下一幕,可不单用窍门二字便可解释得清楚。直至这会,他终于相信,眼前的这位怪老儿确实有着与佛道二祖相提并论的神通法力。
他这边敬畏之心刚生。
菩提已足蹬虚空,落在云莲上,跟着盘膝而坐。左手食指屈翻,异形殊状,既像佛门“无畏印”又似道家“降魔印”。反正佛道两家的三万六千印中,决无菩提此式。
西勒暗自怪异。却不知,这正是菩提的独门手法“大梵自然印”。
又见他右手屈臂,虚握拂尘,可谓闲散自得。然此怪模坐样,当真教人瞠目结舌。须知佛祖是结跏趺坐,道祖是无为而卧。故而两门之下,无不学其坐形。而今菩提的坐式,荒诞不经不说,简直是标新立异,为天地首创。
但不许久,众人渐渐觉得菩提这般坐法,似也没甚不对。那手脚尽管摆得怪谲,却自有流畅之感。诚然拂尘碰触莲台,也蕴藏着包容万象的沉温静悦。璎珞庆云缭绕头顶,只见他双眉低垂,仿佛满怀慈悲;嘴角上扬,舒心祥和;面目中金光溢彩,仿似在对众人说,惟有解脱束缚,方能得到宁静轻安。
这时节,小石头的魔音越发响亮,众天兵和仙女已运功相抗,不然只能像鸟雀一样落在地上垂死挣扎了。古怪的是,任他音亢尖利,怀里的璺儿始终沉沉睡着,无半点不适之态。
菩提心知,此刻正是小石头是魔是道的关键之时。只是费解,小石头自下摩天峰,自己便一直紧随其后。晓得他所练心法,均是道宗无上心诀,怎突然有入魔之危?思虑余裕,终不得其解。又见小石头的周身金光,渐呈黑色,不遑多虑,抛出右手拂尘,飞临至他头顶。左手掐诀,右手置鼻尖寸许,嘴唇微动,默诵大梵无量。
说来,菩提援救正当及时。
其实小石头这当口的怪状,究其因,实囿蚀阴之故。前时神通大失,无非也是他在暗中作祟。其魂能自入了小石头体内,便一直没有安分过。始终存着夺取小石头躯体的打算。之前,因为大意,没想小石头体内有昊天宝镜的残余能量,以致输了先着。然他毕竟是天外大神,有着创世的神通。当年固然是伏羲、女娲也未完全把其消灭。凭小石头的本事,又如何办得到?
若非仗恃昊天宝镜,小石头早已被他吞噬了魂魄,成了行尸走肉。
可惜就是,昊天宝镜尽管是蚀阴的克星。但一来接任者的能力,全然没有伏羲的神通;二来宝镜经由太上在八卦炉炼冶过后,灵气大失,原本压伏蚀阴的禁咒,也被破解少许。故此,时至今日,两者可谓势均力敌,谁也奈何不了谁。蚀阴既破不了昊天禁锢;昊天宝镜也难像当年一样,完全压制住蚀阴。
且当日禁宫之役,昊天宝镜为了保护新任镜主,与两大仙器,山河社稷图和翻天印相斗。而让蚀阴觑准空隙。几被蚀阴夺舍成功。在最后与两大仙器拼搏的时候,小石头的神智完全被蚀阴的魂能克制。这也是当日,崆峒掌门散桑真人被小石头回眸一瞥,唬得心胆俱裂的原因,同样也是促使散桑决心封山的缘故。
最后小石头虽在雷府后园妙悟太素经要,但蚀阴生怕昊天宝镜得其襄助,而实力大增。索性孤注一掷地闭了小石头的神通识海,教他有术也难施展。如此一来,蚀阴尽管暂时不能继续夺舍,但也决无被灭的危险。只须俟到一个有利时机,便可彻底消灭小石头的神智,取得梦寐以求的肉身。
说来,蚀阴此举不可不谓奸险无比。这也是小石头出了水塘后,发觉失去神通的根本原因。幸喜武学使用,倒不用派识海多大用场。否则,小石头怕是要劲力全失,彻底做个手无缚鸡的文弱书生。而璺儿的解救,也必定艰难十倍。
先前片刻,菩提以太易神力固化的结界帮助众天兵仙女提升法力。伫于一旁的小石头,虽未刻意运功,但体内的太素力顿有反应。蚀阴察觉不妙,便想重施故技。孰料,太易太素本源自一脉。当外界的太易力极度活泼之时,太素力岂甘静顿?况且,蚀阴的能力毕竟大损,自他跃入小石头的脑海,其能量与当日在昊天镜内相较,又损失不少。几次努力,非但抑不住太素力的流动,反而让小石头察知他的阴谋。
于是,二人又一次的为了肉身,争夺起来。
此刻蕴涵菩提太易神通的拂尘,倒悬在小石头天灵三尺之处。万千柔丝飘散如伞状,罩住他方圆数尺空间。跟着,柔丝里溢出无数道太易神力,在他周身滚摸揉抚,继而,钻入体内,导引那些一直得不到确切指令的太素神力,由急趋缓,慢慢流动。
太易神力堪一入体,小石头顿有所感。立时全心循着太易力的脉络而衍。
适才在外界,太素力得其感应,已然活泼横流,这会更是威力大增。与此同时,小石头因为根本驾驭不住紊乱的太素力。虽不知菩提此举是好是坏,但就像溺水之人,即便一根稻草,也不舍放弃。只须有别它力量能助他克制蚀阴魂能,便是好的,那还有余暇思虑。
察觉到形势极其不妙,蚀阴大慌。尤其太易力地掺入,更教他惊恐。
鸿钧悟出太始,太素等力时,他已被禁锢,但之后昊天宝镜落在灵宝天尊之手时,他也曾吃过太素力的苦头。情知,那几门功法,丝毫不弱于鸿钧原本的太元力。此刻菩提的太易力尽管还未完全施展其厉害之处,蚀阴便知,决非眼下的自己可以抵挡得住。若勉强为之,自己仅余的魂能,必然灰飞湮灭。念及此,缓缓收敛,重又藏在小石头的脑海深处。
这么一来,蚀阴那点仅余意识毕竟是神之本源,若刻意藏之,纵然菩提是万劫金仙,也休想察觉。不免愕然,更费解小石头的意识海庞大得几与自己相若,不知何故,竟差点入魔?
便在这时,小石头灵智全醒,情知蚀阴魂能在菩提的助力下,已暂时被击败。口中的啸声也由暴戾趋向和缓,悠悠而响;跟着,又如和风细雨,柔绵异常。温和的啸声,轻抚着适才惶恐的生灵,原本暴怒的海潮,渐渐退却。小石头惊讶地发现,自己体内如氤氲般的太素神力竟凝固如水银。而丹田与檀中两穴的旋涡气流,复又重现,缓缓吸收着诸脉内的神力。
从能量紊乱到井然有序,由不可调和到按部就班,诚然不过片刻时辰,感觉中,却像过了千万年一般。
直至这会,小石头暗吁一气,心道,这蚀阴魂能当真麻烦,也不知何时方可完全消灭他。否则,每当紧要之刻,他便出来捣乱一下。长久以往,难保不被他出奇制胜,转败为功。俟那时,自己纵想后悔,也没那心思了。思忖间,周身太素力愈转愈疾,那如水银似的能量,流经何处,何处便舒爽异常。
此时,他怀抱璺儿,乘于禽背,小禽又静止浮空。三者可谓一个静字,然体内的神力偏偏动如崩天,半刻不得停闲。
能量流转,不觉和小禽脉脉贯通。小禽前时堪堪服过极品仙丹,那仙丹效力何等奇大,非短时便能吸收。水银质般的太素力经由小石头的腿股脉络,缓缓流至它身上,行遍无数经脉。不觉仙丹效力完全发挥。一个是万物之灵,一个是先天神禽,均为天地钟爱,且脉内流转的又是宇宙间最为本源的能量之一。
其间好处,不言而喻。
片刻后,烜煚神甲的金芒被银灿灿的光泽所代替。同样,小禽原有的金色羽翎外表,也有一层薄薄的银雾在缓缓流动。二者金银交替,璀璨夺目,在兰色苍穹中显得分外好看。如此不久,小禽突然昂昂数声,声音中既带着喜悦,又包含一丝痛苦。
跟着便是一阵“噼里啪啦”的骨骼暴燥声,便如数百粒炒豆突然放入滚热的油锅中。与此同时,小禽的身躯遇风猛涨,若说它原像一座小山丘,此刻简直就是整一座山峰。
大的惊人,又大的骇人。
在旁的人均是天界的或神或仙,眼见此一幕,他们知道,此正是小禽脱胎换骨的紧要之刻。只俟声音结束,有着神禽天赋的小禽便能成长为一头真正的神禽。因为到时,它会具有足以匹配的实力。
要知道,神兽的修炼是很艰难的,就算天质再高,倘若后天的修为不够,也休想得到爹娘那样的能力。有的神兽,其祖虽然风光,但随着后裔的懒惰或懈怠,便造成一代不如一代的现象。最后,甚至完全失去神兽的智慧和禀赋,沦落为寻常的兽类。小禽的父母便是一例。若非懈怠了修炼,它母亲又何以会被一只小小的奇兽给击伤,更甚而丢了性命。所以,神兽就像人类一样,尽管天地钟爱,给了它们不一样的底子,但如果懒惰或者只想享受天地的赐予,早晚也会随着血缘的淡化,最后一无所有。
不过小禽是幸运的,它遇到了小石头。此刻,不仅有太素力为它伐筋洗髓,尚有菩提的太易力也在为它助之一臂。如此天缘,世上神兽谁能遇逢?
时间悄悄溜走,除了小禽的骨骼爆涨声和底下的海潮涌涛声,众天兵屏气慑息,紧张地望着眼前的一切。惟独西勒双目放光,眼里尽是贪婪。
恍惚里,小石头似乎看见了小禽的经脉,那是不同人类的奇异脉络。或竖或横,或斜或环,几乎在里面迷了路径。但古怪的是,排列尽管不同,那能量振荡的频率竟与自己合乎一致。任它搓撅卷蹦,最终皆以一种螺旋式的曼延而进行着。
如此看了半晌,耳中听到哗哗的潮水声;神意转而向外,眼目入处,尽是流动飘荡的素白云絮;一时但觉心头乐和,仿佛体相合一。
那奇异的频率,不静而静,不动而动,动静合一,万物交感。
由于蚀阴魂能的轻率出击,此番惨退,又被小石头吞噬少许。他的意识海,也就是元神强度比原先壮大不少。心目也就更为明亮,感觉里即便遥远太虚也能一瞬洞然,所闻所见,无不光皎皎,圆融融。其间之妙,就像自己已然融入了宇宙。
成为其间的一颗星辰,一粒尘埃。
一股心灵的契合,带着激动人心的魅力,竟让他浑然大定。直觉语言是多余的,惟有意识与意识的交合,方是宇宙间最长久,也是最优美的大乐事。
又是片刻,菩提收回拂尘,朗声笑道:“小友法力再进,更妙悟太素;而且,又得一神骑。这般美事,当真值得庆贺!”
他说话时,小石头恰好运功完毕,当下抱拳道:“全赖老祖襄助,否则,晚辈必沉沦魔海。”说着,笑呵呵地望了一眼小禽。那感觉,便像自己的儿子一下长大成人,满是自豪和幸福。小禽这时也是昂昂数声,那吞天噬地的神禽霸气,吓得海面上的鱼儿纷纷潜入水底。
其时,蚀阴听小石头把自己比做魔,陡感不服。在他脑海里大叫道:“小子胡说,被我夺舍,就成魔了?我是神,是神,知道么?你应该觉得幸运!”
小石头闻声怛然,自出了昊天宝镜,蚀阴便再未与他交流过,此刻骤闻声音,未免又惊又喜。迅即以意识流回道:“蚀阴大人,你就出来吧!算我怕你了,好么?”
蚀阴不答。
小石头又喊几遍,结果依然一样。不禁恼怒,大骂道:“死魔头,死贼龙,快点出来,否则,我每天数骂,不把你骂出来,我便不姓石。”他知道蚀阴好面子,心想求你不出来,倒不如骂你出来。不料,蚀阴这个大神也不是白当的。自说了一句话后,便再无半点声音。
小石头又恨又恼。假如能跳进自己的意识海,时下恨不能直接与蚀阴那厮大战三百回合。也不管谁输谁赢,反正能揍他几拳,也是好的。
菩提瞧他蓦然不语,兀自呆呆地不知想些什么?且脸上表情古怪,时怒时喜,时哀时愁。笑道:“小友果然聪颖,太素典未习多久,便跃过金丹成婴的层次,直接到了化婴为神的地步。假以时日,万劫大乘,也大有可能啊!呵呵……”
小石头笑着点点头,算是回应了。心下却觉受宠若惊。他在华山幽谷也曾熟读道藏,情知所谓的万劫大乘,实乃修道最高境界。数遍寰宇,不过两三人可以臻至,自己如何有此福幸?心想,老儿吹牛未免过甚,我万不可当真。不知他这么为我吹嘘,又想打什么算盘。
菩提又道:“小友的元神竟已炼得如是之强,当真让我惊异。难道,太素典里另有修炼元神的秘法?否则,实难解释,小友的意识海竟如此之广。不过,小友日后修习太素力便事半功倍了。相信一日千里,也不过尔尔。”此刻他脸上虽带笑容,心下却是又惊又诧。
毕竟,世上之仙先不论你法力如何,主要看得还是元神的强弱。元神对于神仙来说,既像一个装水的容器,又似心灵包容的范围。元神越强,自然容器越大,相应的无论是法力的蓄积和应用,均比旁人来得更胜一筹;而心灵方面的思索探求也比旁人更为包罗万有。
修炼人追求的是天道,引而广之便是宇宙间的至理。不管是天道抑是宇宙,决非一人之力或是一人之心可以竭索。于是,这便需要强大的元神。说得简单些,元神就如电脑里的CPU,又像是军队中的最高的统帅。倘若CPU太过差劲,电脑肯定当机极多;换言之,一军之帅倘若太过愚蠢,便应了华夏的一句老话,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所以元神的强弱,对于修炼人来说,当真是至关紧要,不可或缺。寻常修炼人,以武入道,先练气,再修身,后养心,其因无非是锻冶元神的初级胚胎,也就是世人常说的元婴。一旦三花聚顶,五气朝元,这元婴便成了。随后,就是旷日持久的化婴。所谓化婴,就是那会修炼人的身上尚余尘间俗气,当悉数涤清,身子轻灵,元婴就变得越发凝固,最后由虚拟实,成了元神。这会儿,练成元神之人也就成了天仙。
接下来的事,说来简单,其实亦烦。便是无穷止的修炼,无穷止的思考,无穷止的探索。俗话说,学无止境,修炼也是如此。固然你成了金仙,再或是像太上和如来那般成了万劫不灭的金身。但宇宙间的变化,实非一个所谓的万劫不灭便可尽数了然。当知,宇宙沧桑,星球沉浮,岂止亿万劫难?
小石头的怪异识海,一下就是推翻了菩提以前的所有常识。
“一日千里?”小石头闻他之言,惊道。又想,时下还不知有没恢复神通,却说我日后修炼之速。唉,速度快了有何用?练来练去,总耍不出,还不白练?
当日在雷家水塘妙悟太素,直道神通必然大增,孰想出来后,竟只剩武功在身,别说神通,纵连飞跃腾挪,竟也举步艰难。此事对他打击委实过大。只当是翻天印和山河社稷图的所害,全不知罪魁祸首,实是蚀阴。思忖间,稍提丹息,竟觉浑身劲气澎湃,比之当日全盛时尤要浑沛欣然。当即一喜,暗道,莫非刚才那么数下,居然神通全复?
菩提压根不知他所思,听他言语,只道仍有所疑。便笑道:“小友难道不知元神的强弱,实是修道的关键么?若把元神比作屋子,那么法力就是屋子中的家具。若你屋子小了,即便家具再多,也难放进。相反,屋子大了,家具放进去了,室内尤有空余,自然还可再放。”
小石头一笑,心想,他这比喻倒是贴切。即道:“那请问老祖,晚辈此刻的屋子有多大啊?”
菩提笑道:“你的屋子大得太多了。”说着,指指在旁的朱无能和西勒,道:“若说他们只有一间屋子,那你就是一片皇宫,有广厦万间啊!”
此语说出,众人无不骇然。西勒与朱无能是不信,小石头是惊呆,而天兵和仙女们却是崇拜和仰慕。要知天界之中,素以力量为尊。小石头的意识海既然这般强大,它日定是天界的至尊人物。怎不教他们羡慕?
小石头怔然之余,也不知菩提此语是真是假?念头一闪,暗道,是了,他适才用太易力助我,定是探测到了蚀阴的意识,以致认为是我的元神。却不知,这股能量虽在我体内,偏生不能运用。且每在关键,尚多加干扰。又自诧异,蚀阴这家伙果然了得,即便失了肉身,仅存一些薄弱意识,凭菩提的神通,居然没瞧出来。
他不知蚀阴的那些意识,可谓是这个空间内最高等阶的元神。想蚀阴本就是天外天来得大神,又与盘古相若,同是这空间的创世大神。只是最终和另三个大神齐遭伏羲女娲兄妹所诛,以致能力大丧。但那神之本源,也就是仅存的那些意识,可非菩提这等等级之仙可以衡量。
菩提又惊又羡中,瞧小石头有些失神。又笑道:“凭你眼下元神之强,待多宝出来后,再学得太素典的守心要诀。它日称尊宇内,决非痴望。”
陡闻他说太素心境典尚有一段守心要诀,小石头怔然。却听菩提又道:“太素神力乃为宇宙五大本源之一,多宝若是那么随便流传出去,万一得之非人,岂不祸害人间?是以,这最后要诀尚在他手上掌握。没经他亲自查看之人,休想得授完全的太素神力。”
“哦!原是如此!”小石头想,这倒说得过去。那圣宗秘窟虽然隐秘,但天罗之人大多仅限武道,纵然当日的闻人前辈也不过略窥大道。太素神力既为五大本源能量之一,又是天上人间最为绝顶的数种心法,若说没人垂涎,定属虚言。想必多宝前辈也是虑于此因,才最后藏了一手。思明白其中关键,也不去管了。心道,自己能习会大段太素典,已是生平大幸,又岂能嗜求完美?何况,这截教教主之位,也非自己所愿,一俟教务妥当,或教中另有大才,自己势必退位让贤。
菩提见他迳是沉思,忽道:“小友,眼下既然无事,咱们不妨先释出多宝,如何?”
小石头喜道:“好啊,好啊!”他这会当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自己复了神通,小禽又得以长进,且始终牵挂心头的多宝道人又能救出。数桩事加起来,教他惊喜交集,恍若梦境。不由伸手掐掐自己面颊,觉着生疼,方知原来是真。顿又手为之舞,足为之蹈。只是乐极之余,偏偏忘了怀里的璺儿。
待觉着怀里一空,不禁大骇。幸喜小禽身躯够大,璺儿无恙。满头流汗里,再次抱紧璺儿,却见她依然熟睡。不免稍觉怪异。心道,适才动静何等巨大?怎么璺儿一睡再睡,总不醒来?思忖间,捏住璺儿腕脉。手感传来,一切正常,脉搏极是平和。
看他如此,菩提也自莞尔。忽然想起什么,说道:“小友,你的女友适才可是服了山崖下的溪涧之水?”
“嗯!”小石头应了。须臾又觉菩提此问实为怪异,即道:“老祖,那溪水……”见他面露惊恐,菩提笑道:“小友无须惊慌,此溪水源自乃天河,凡人服之,也无大碍。只是……”
小石头大急,道:“只是什么?”
菩提道:“天河之水由于灵气太足,神仙饮了自然无碍。但肉胎凡骨者饮之,这灵气的吸收,未免缓慢。所以,需得昏睡三日三夜才可醒来。”
“三日三夜?”小石头伸出三指,惊喊道。心想,昏睡这么多天,还说无碍,亏你老儿说得出口。又道:“那老祖可有解救的法子?”菩提道:“解救的法子,其实甚为简单。只要你施用导引之术,快点帮她吸取灵气,自然就醒了。”
话音甫落,小石头右手已按住璺儿的柔柔香背,施展起元虚传授的医家导引术。心里直忖,璺儿跟着我,可真被我害苦了。暂不说一路上饱经天风侵袭,只是寻常的喝口水,居然也生出如此怪事。
元虚所传的导引术确属一绝,使用余裕,璺儿悠悠醒来。入眼看见小石头满是关切的面容,心下一甜,温声道:“石大哥,我们逃出来了么?”转眼望见周遭仍有众多天兵围着。即叹道:“石大哥,我连累你了,若非是我拖累,你早可回到汴梁了。”她每次讲话,总柔柔得如微雨湿花,教人听得心头酥痒,此刻也是如此。
见她心怀歉疚,小石头大是疼惜,也不管旁边有数十双眼在看着。双手紧搂着,慰道:“别担心,没事的。”
“嗯!”璺儿应了,突发觉小禽身子大了不少,不禁诧异,问道:“石大哥,我到底睡了多久,怎么它好像又长大了。”
小石头莞尔,道:“它啊,是服了仙丹的缘故,此刻本事大了,信心涨了,自然身躯也大了。呵呵……”
璺儿不知他所言是真,只道是逗趣,或者自己记错了,也不放心上。只是偎在小石头怀里,心想,醒来的一刻,第一眼便能看见他,那感觉多么美妙。
二人细语喁喁,两情缱绻,在旁的诸多天兵仙女,却另一般心情。要知,天规所限,除非是五方天帝,或者一府一宫的仙真,方可找异性婚配。否则,寻常地位的仙女或天兵,绝对不可有男女之欲。是以别说眼下的这些天兵仙女,就算朱无能这样的级别,也万不可沾惹男女之情。
此时见及二人深情无限,虽非所有人大起凡心,但大多数的天兵仙女,皆感春意微漾。瞥及身旁异性,也不再似先前那般毫无感觉。
菩提见及大大不妙,笑道:“小友,时辰差不多了。”
小石头由情思里返神,朝他点头道:“嗯,那便请老祖带路了。”
菩提颔首,转目看了下在旁的众天兵仙女,道:“尔等在此稍候,我与石道友去去便来。”众人恭身领命。西勒忽道:“前辈,那我呢?”菩提一笑,道:“你回去亦好,或者跟我们前去见识一下亦好,皆可自便。”
西勒沉吟余裕,道:“我左右无事,便跟前辈去见识,见识。”
菩提点点头,笑着应了。
一众人落下云头,到了峰顶湖岸。此际不知为何,湖水居然凝结成冰,望去白茫一片,显然坚厚异常。小石头异道:“多宝前辈便在湖底?”
菩提道:“此湖只是一个通道,多宝所在之处,离此尚有十万八千里。倘若飞去未免耗时,但若从此湖走,不过片刻,即可到达。”
小石头道:“老祖神通精妙,法力高深,区区当真佩服。”他既复神通,眼看璺儿也是病况皆去,心情大好。况且菩提祖师之名,他前世就仰闻已久。这番恭维,倒无虚言。
但听他陡然夸奖起囚禁多宝如何巧妙,菩提不知是真是假。微笑道:“有贵教的太素神力,我何敢当精妙高深二词?”忽然又道:“石道友在无人指点的情形下,独自修成太素心境典,实可谓天资聪颖。”
小石头忙又致谦。继而道:“晚辈对太素神力原本一直不解。但适才老祖施展神通,晚辈却是幸有所悟。只不知老祖适才施的可是太易神力?”他当日曾在闻仲处听过菩提和如来修炼得正是鸿钧道祖传下来的《太易如来法》。此刻提问,不过想证实下。
菩提笑道:“我与接引那厮所修的均是《太易如来法》。其法只求真心,惟心不变,即能变化无穷。须知,心本空无,无形无相,然又俱任何色相。心之妙用在于妙光,能化现种种,既作得了天堂,又衍得出地狱。故此,是佛是魔即在一念之间。”说着,看看小石头臂弯里的雷璺,却见她忍不住疲惫,又睡将过去。当下再是一笑,道:“我适才施法,点化诸人,正是囿于妙光之用。”
听到这里,小石头想,无怪刚才氤氲斑斓,色彩万千,原是《太易如来法》的征兆。又想,常见佛宇寺庙里的泥塑菩萨,不是金刚嗔目,便是慈笑和蔼,想必与他所说的心系一念,然又俱任何色相,大有干系。这当儿,他也发觉璺儿睡着,不禁微笑,迅搂得愈紧,生怕她冻着。要知,此刻整片湖水冰冻,周遭氛围着实彻寒。
菩提又道:“贵教之太素神力与我的太易力本源自一脉。想必你也清楚。”
小石头颔首。闻仲说过,道祖鸿钧以本身太元力衍生四种能量,计太初力,为道德天尊得之;太始力,为元始天尊的得之;太素力,为灵宝天尊得之。除亲传的三大弟子外,另有太易力传入西方,最终有接印和准提得之。而这两人便是时下的佛祖如来和眼前的菩提老祖。
这刻忽听菩提续道:“两力源脉相若,是以,当太易妙光乍现,你的太素神力自然遥呼相应。你能有所悟,却也正常,倘无所感,反令我诧异。哈哈……”
见他忽然大笑。小石头愕望,不解其何以这般喜态?如此余裕,即知答案,只听菩提道:“你我双方如今可为同仇敌忾,所具敌人也无二致。你能妙悟太素,不啻为我等再添胜算。”
小石头一怔,心想,听他意思,似想邀我一起,与太上和如来二祖大斗一场。难道,我真有可能臻至那般厉害的地步?思索不出下,抬眼望,只见菩提举目遥视西北方向,且呓语着:“我与如来理念不同,昔年输他一着,此番若不扳回,老道我也无颜留于此世了。”话尤未落,顿觉自己失语。尤其那输他一着之言,更有自暴己丑的嫌疑。旋即呵呵一笑,道:“石道友,我与如来之间的恩怨,想必你不甚了然吧?”
小石头呆呆地点点头,寻思着,你若愿意说出,那真是大好。只是瞧你这人颇好颜面,那般丢脸的事体,多半不愿。思忖间,菩提又道:“你我日后既为盟友,此事终须了然。罢了,趁此空暇,我便予你说一分明。”
“当真?”小石头又惊又喜。
菩提莞尔:“自然是真,莫非我骗你不成?呵呵……”跟着,又道:“不过时下暂先不说,待我们上船后,再与你细细说来。”
“上船?”小石头茫然。
菩提并不言语,笑着执起手中拂尘,轻轻挥向湖面。
但见光点扑去,遂即不断有震响传来,跟着轰轰隆隆的炸裂声,不时响起。听起来仿佛天空中滚动的春雷,击石敲玉,脆耳动听。与此顷刻,湖面坚冰裂开一道道口子,湖水由冰凌的缝隙中漫漫上来,渐渐乳白的池面瞬时变成墨绿。过不片刻,晶莹绿水之上,浮动着无数冰块。又是一会,冰块全融,湖面重复平静。湖边老松翠柏,倒映其中,如一面晶莹透彻的绿镜,隽着一副秀丽高雅的烟水漂渺画。
令人无比陶醉。
没等小石头开口,拂尘再挥,但见湖面上顿时多了一只晶莹流丽的彩舟。
这时,由于适才的冰裂声,璺儿再次醒来。瞧见湖面蓦地多了一艘五彩缤纷,古朴典雅的鎏光画舫。不免惊喜,说道:“石大哥,这船何处而来,居然造得这般精妙?”美眸顾盼,发觉周遭景色怡目夺心,与那彩舟相得益彰,更是心中爱煞。
用眼光瞥了下菩提,小石头道:“是老祖用法力所化,稍停咱们要乘上去。”
“那当真太好了!”璺儿喜极。女孩子就是喜欢美丽的物事,纵然璺儿如此出彩的人物也难免此好。
菩提见他俩着实恩爱,生怕说将起来,又是没完没了,忙道:“诸位,上船罢!”
小石头心想,前面听他说此湖仅是通道,并说若从湖走,反比飞行要速。可这会,居然乘起舟来。琢磨着,做船莫不成比飞还快?思忖不解,当下狐疑而问:“老祖,莫非咱们不是穿此湖水?”
菩提道:“休再多问,速速上船便是!”说着,当先而行,依次是小石头、璺儿和西勒。
朱无能则率领众天兵,围在峰顶。看见西勒也跟进船舱,尽管早知菩提已答允过他随去,却不自禁暗骂,死鸟人当真麻烦,明明与老祖毫无关系,非要跟着一起去。难道是见我增了神通,心下妒忌了,也想得些好处不成?他嘟嘟囔囔,恨恨地挥了下九齿钉耙。只思索着,不管怎么说,就算不能和西勒破颜,日后也得寻个机会,好生整治整治他。
大伙上了船。
只见此船虽是菩提用法力拟化,却营造得极是精致,里面摆设一应俱全。非但不比真船逊色半分,较真的讲,或许尚胜一筹。西勒最为惫懒,堪堪上船,便寻了一卧榻,横在其上。心下直在盘算,该如何寻个借口,问那家伙讨要神禽。他对小禽实为钟爱,只是眼看小石头神通恢复,又与菩提交谊甚佳,倘若硬取,暂不说能否斗得过小石头,只怕菩提也决计不会饶了自己。故此,硬得不行,他便琢磨着软来。只要小禽未离他视线,他要禽之心,便决不死去。也算执拗得可噱。
菩提站于船头,并指念咒。船头湖水骤然旋转,先是小小旋涡,继而越旋越大,最后,整条彩船均落陷下去。
照常识,画舫原该在湖面行驶,那有潜水而入的。如此咄咄怪事,纵然雷璺数日来见遇之奇,也不免咂舌。
芳心怦怦轻跳,生怕湖水灌淹而入。过了须臾,只见船外湖水非但没淹入半点,反而在旁急速旋转。船身泛射彩光,倒映湖水,随即反射入船舱,斑斓好看。
不禁抚手轻笑,道:“石大哥,这般遭遇当真又奇又妙。”
小石头笑着颔首,瞧及此幕,竟让他又有再历异空通道的感觉。无由地暗忖,多宝不会被囚禁在另一空间吧?
这时,菩提走入船舱,道:“好了,现今只须坐下来等待即可。”
小石头施一礼,与璺儿一起寻了一处坐下。菩提与他对面而坐,笑道:“此刻左右无事,我便予你说下,我与如来那厮间的恩怨。”听得此言,纵然一直显得旁若无事的西勒也侧耳聆听。毕竟如来佛祖的威名实在盛著,固是他这西方天使,也闻名已久。
菩提沉吟片晌,便娓娓而叙起来:“我和如来的友情,可说得之太易,也失之太易。”小石头知道,这个太易可不是太容易的意思,而是指鸿钧道祖传下来的《太易如来大法》。
“当年我与如来虽然修炼的是同一法门,但《太易如来大法》乃源自神人鸿钧,文字艰涩倒也罢了。那经意深奥玄微,实非寻常人可解。伊始,我二人功力均弱,尽管不时有歧见,但争到最后,言必统一。可惜的是真经愈练到后头,便愈发艰奥。之前我们只是为了印证而切磋,并无多大争执。随着境界的提高,之间的歧义不见减少,反而愈趋增多。在传教和授信徒的方法上更是大相径庭。”
说至此,他苦笑一下,似为当年之事,感到好笑。
又道:“那厮对弟子说要寂然不动,可我说要随机应物;他讲究的是清净无染,我却追求出入无碍。他说我心有执念,我说他道性泯灭。反正,我二人为了经义是争得是一塌糊涂。想我而立之年,破障悟道;古稀之岁,灵明自在;不敢说惊才绝艳,但也小有才慧,岂能自承输他?当然,他也是如此。于是,我二人均忍无可忍,为了说明自身的修炼方式合乎天道,便大打出手。”
“啊!?”小石头失声,心想,此次打斗,菩提多半输了,以致离开西方教。
闻他惊声,菩提朝其看看,续道:“可惜的是,我二人修炼方式虽然大不相同,但练出的神通的偏偏不分悉敌。一番龙争虎斗,秋色平分。而且,那会我二人均已修至大乘妙境,一旦出手惊天动地自不在话下。胜负既然分不出,天下众生无疑大遭苦厄。无奈之余,我二人商榷,本身不参与打斗,各派自己的弟子一决高下。”
听到这里,小石头心下一动,寻思着,千百年来只听过如来佛祖有十大弟子,而菩提的弟子也仅那泼候稍有名气。看来,此番约斗,菩提必输无疑。
“那会我自傲得紧,心想,他自己赢不过我,难道他的弟子便能胜了?”菩提仍在叙述,“只是我万没想到,这家伙素来讲究寂然不动,是以常年在教,教中多是他教诲出的弟子;而我天下云游,逍遥散漫,又喜结各方好友。自己的弟子能得我亲口指点的委实少之又少。唉……两厢一决,高下立分。我的弟子是一败涂地。前后十场,无一场胜之。直俟那时,我才知上了如来的大当。”
“后来怎样?”小石头急问。
菩提道:“发觉受了他的蒙骗,我自然恼怒。不过想我是何等之人,总不致借口不认。当下便离了西方教。并对他道,日后一定要再创一新教,且无论声势和信徒,均要远远地超出他的佛教。否则,便永不相见。”
小石头怔然,菩提此誓看来是极难实现了。华夏一地,佛道两门深根种栽,若想在两宗间另创一教,并远远超越,其难度之高,不言自喻。他道:“不知老祖后来创了何教?”
菩提道:“创教岂是那般简单?何况,我离教之时,众生已然智力大开,灵慧明通,倘若仓猝为之,只怕弄巧成拙。故此,没有十足十的把握之前,我不可草率行事。”
小石头颔首,心想,他倒是智者千虑,传教布道岂那般简单?万一他传教的时候,如来显身,说他是什么恶魔转世,或是天魔下凡,包准群起而攻之。他自得地想着。只是没想及,佛祖如来会不会照他所想的一样,干出这般卑鄙行径?他有此念,其实皆出自金蝉子的身上。与之数番交道,每次总被金蝉子口呼恶魔,又说他是什么大魔头。是以,他认为所谓的正道之人,对付自己和菩提,多半也是此类伎俩。
思忖里,灵光一闪,忽道:“既然在华夏创教艰难,老祖有没想过在华夏之外呢?”
“华夏之外?”菩提白眉深蹙,为此语而沉思。
“是啊!”小石头道:“想那佛教,其根源也非在华夏,但此刻你看,华夏信徒千千万万。老祖若与他们直接在华夏争锋,势必吃亏。与其裹血力战,不如先寻一地,修鳞养爪,俟那时轻卒锐兵,一举破坚摧刚。岂不大妙?”
听到小石头建议,菩提很是动心,思索久久,猛地拍下腿股,大声道:“不错,不错。石道友之言确实惊醒梦中人啊!如来那厮说我心有执念,今下想想,倒未尝没有道理。哈哈……之前,我总想着如何与他在华夏争胜,却未想及,我先至别处养精蓄锐,待良机到了,方一鼓而破之。呵呵……”
便在这时,船身忽然一颤。仿似前方遇到什么阻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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