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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呤,叮呤。”
一连串清盈的响铃如山间的清泉,脆声入耳,仰眺着四周高大参天的林木及间隙中透出来的那丝蓝天和阳光,让人也似的醉了。
“秦兄,如此风光如此地,可比得上‘悠悠迷所留,酒中有深味’?”一匹青骢瘦马上骑着个貂黄锦衫的中年汉子,满脸虬髯;一手勒缰,一手捻须,微笑而问。
在他身旁骑着白马的是个年约二十五、六的青年男子,宽额大耳,虎目浓眉;一身穿得宽大周正,上好的绸料衫上还背着一把铁背弓。他目光游离在周围的景色上,看似对那中年汉子的话毫不在意,可等中年汉子的话一停,他脸上轻松快意的笑容便加深两分,道:“想不到风寒气苦的塞外居然也有此道此景。”说着,他一转脸,望着中年汉子,一敛笑道:“只是这景中意与酒中真是不同的,你不尝酒是不懂的!”
中年汉子听了大笑,道:“什么懂不懂的,是男儿又有几个不喝酒的?摆明了你是心中有事,搁着如此秀色不赏,只有一醉之念!”
青年男子微微一笑,也不辩解,反而拍掌道:“我知道了,定是我那红嫂子不准你喝酒。也幸得这么多年你居然忍了下来,没见你喝过一口!”说着,他神态竟如同十五、六岁得孩童般调皮起来,“要不,你肯定背着嫂子偷偷喝过。”
中年汉子听了又是好笑又是好气,作势一勒缰绳,道:“什么?就算是偷,也是偷偷闻来着,岂有应允了不喝却喝的道理?”说完,他忍不住笑了,不料那青年男子大声笑了起来,引得他也放声肆意,一瞬间,这宁静得塞外古道满是两个男子豪爽惬意的笑声。
好不容易收了笑,两人一边策马徐行,一边四处欣赏起来。中年汉子道:“据说这里的树木都有上百年了,要不塞外哪里来这么好的地方啊!”
青年男子点了点头,道:“是啊,看这些树木就知道了,也真亏了最先在这种地方种树人的一片苦心啊!”
正感叹着,青年男子的眼神一淡,不无惋惜的道:“就是这塞外古道太短了点啊!”
中年汉子循声望去,不远处便可见到古道树木的尽头一片黄沙赤土,他微微一笑,道:“秦兄,你胸中所藏韬略不下百万,可我华夏大地广博无垠,这点倒见你见识少了点啊!”
青年男子满脸诧异,双眉一挑,疑道:“此话怎讲?”
中年汉子一笑,眼望远处的黄沙赤土,缓缓道:“四年前我第一次来到这塞外古道时,也曾有过你那样的想法,可当我走出这段古道时我才明白,修葺这古道的人并不是力穷而尽,委实是他别有用心。”
“别有用心?”青年男子喃喃复叙着,脸上的神情更见疑惑:“修这古道的人应该就是要方便塞外百姓,怎么说他别有用心?”
中年汉子摇了摇头,道:“古道自然能方便百姓黎民,但也会带给人安逸。习惯了凉憩的人是不能再忍受塞外的生活的人,这样的话带给人的就只有灭亡了!”
青年男子身子一震,又惊又愣的看着中年汉子,半晌才叹道:“古人之思,实在是我等不能及啊!居安思危……你能在走出这古道就明晓了这个道理,恐怕我是不能啊!”
中年汉子听了青年男子的话,只是微微一笑,转头望着他道:“秦兄真是高抬我了,这道理你叫我想我就是想上三天三夜只怕也想不出来,只因为,当我走出去的时候有人告诉我了而已!”
青年男子再是一愣,接着忍不住大笑了起来,一手指着中年汉子,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当将古道抛到身后满眼都是黄沙铺地的时候,才止住了笑,愕然道:“这里居然有客栈?”
中年汉子点了点头,道:“是啊,出了古道就能见到这里方圆之间唯一的一间客栈。”话声一息,长叹了声又道:“这客栈的老板实在是个奇人。”
打量着眼前不远处的客栈,青年男子脸上早已是收敛了笑容,顺着他的目光可以看到客栈挂着一幅对联。“大漠孤烟直,黄河落日圆……荒原扁舟!”低颂数遍,青年男子脚一蹬鞍,径自从马上落了下来。
中年汉子先是一惊,接着策马拦在青年男子前头,道:“秦……秦兄,你这是为何?”
青年男子停下脚步,微仰着头看着中年汉子,道:“如此佳句便如诗般意境,比那景色更胜上三分。一个塞外小小的客栈主人有这分才,难道还不能让我下马步行吗?”
说着,他一侧身,绕开中年汉子的马头,朝那“荒原扁舟”客栈而去。见此,中年汉子惟有苦笑着摇了摇头,也下了马,紧跟在他后面走去。
栓好马一推门进了客栈,青年男子便呆了一呆,他实在是没想到客栈中居然满是落脚的客人。见到有人进了客栈,所有的声音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店中所有的人都拿目光瞧了过来,但青年男子的神色仍自镇定自若,仿佛被这多人注视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将目光在所有人脸上缓缓扫了一圈。
片刻间,纷杂的声音再次嘲嘲起来,所有打量的目光也收了回去。这时,店小二的声音才响了起来:“有客到——!”
店小二的声音懒散疲累,听得青年男子眉头一皱,可他实在是没看到店中有任何空着的座位,只好站在了当场。
店小二一步一晃的走到青年男子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有气无力的吆喝着:“生客一位……”话音正拖着,那中年汉子推门走了进来,他立刻又道:“再加一位……奉上座——!”
说着,店小二径自越过两人,朝店外走去。青年男子一头雾水,怎么也不知道店小二说的上座在哪里,眼见他就要出了店,青年男子一个箭步,伸手拉住了那店小二的衣袖,道:“你这是到哪里去?要我们坐的上座我怎么没有见到?”
“上座不是在柜台那摆着吗?”店小二一脸厌色,满是不耐的将手一甩,“你们将马就栓在外面,过不了多久,大风沙就要来了,你们难道不知道要爱惜马儿吗?”
这话一出,青年男子愣着张大了嘴,什么话也说不出,耳朵里满是店中客人的笑声。他脸色涨红,立刻转过身,朝柜台走去。
中年汉子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又没说,只好苦笑着。青年男子走到柜台前,看了看,咬了咬牙,双手在柜台上一撑,整个人就坐了上去。
这一下让店中所有的声音再次沉寂下来,俄而更大的笑声爆发出来,更有人见到青年男子的情形,笑得前仰后合起来。
就算青年再如何迟钝此刻也明白自己闹了个大笑话,他的脸色微变,狠狠瞪了眼身旁偷笑不已的中年汉子,定了定神,微笑道:“居高临下,不叫上座叫什么?”
一句话倒叫店中人再次安静下来,一众人面面相觑,鼓捣了几眼后便不再理会青年男子闹出的笑话,各自埋首喝酒谈天去了。
“秦兄,这上座是在柜台后面。”隔了一会,中年汉子轻敲了下柜台说道。
此时青年男子完全没有了刚才的尴尬神情,微笑着摇了摇头,道:“这上面不是很好吗?这样的上座我……我还是第一次坐着,若就是这样下来那岂不是无趣得很?”
听青年男子这样说,中年汉子露出个好笑的表情,低声道:“你是不知道这家客栈上座的典故。每当第一次来的客人都会被请上上座,而大多数客人都会如你般,既是尴尬,又是无奈的坐上柜台,而有那么一个聪明的客人却独出心裁的坐在了柜台后掌柜的位置上,给后来的客人吆喝酒菜,结算费用。店主知道了,便规定,那当日坐在上座的客人送出的酒菜和房间都是不算钱的,也就是免费的让大家享用……”
青年男子听得神情大动,禁不住拍掌叫好道:“想不到这家店的主人不仅是个雅人也是个达人啊!”
中年汉子微微一笑,道:“你若是天天来,这里天天都是满客,若是碰上刚刚店小二说的风沙天气,这里的客人更是连二楼都站满了。”
青年男子嘻嘻一笑,晃了晃腿,道:“不如我们也在这塞外开家店好了,每天听听客人谈的什么新鲜事、陈旧往事……这样的生活我还真是想过啊!”
中年汉子一听,浑身一震,神色一紧,低声叹道:“若真是那样……唉,只是那也只能想想而已!”
正说着,店小二搭拉着鞋从店外走了进来,看到青年男子坐在柜台上,脸上抽搐了一下,显然是要笑,却万分忍住了。青年男子见他进来了,原是一喜,想要问问马的事情,可见着这样的表情,不由得将嘴又闭上了。
“咦?”中年汉子惊讶的看着店小二,对青年男子道:“什么时候换了店小二的?我说怎么这店小二还说我是生客?”
“是吗?店家换个小二有什么奇怪的?”青年男子一笑,目光在那店小儿身上打了个转,神情立刻变得有点惊异起来,一掌拍在中年汉子肩上,道:“药师,你瞧着不觉得这店小二有点奇怪吗?”
中年汉子药师没有说话,只是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下青年男子。青年男子看着店小二低声道:“这店小二身上虽然又破又脏,可看他眼神清莹,象是个习武之人。”
药师笑了笑,道:“这有什么奇怪的,塞外风寒气重,平常男子没有不习武健身的;再说,塞外也多盗匪,习武也是为了防身;这家店生意这么好,说是没人捣乱那是不可能的,这店家和小二都是柔柔弱弱的,就算这里好,那也早就没人来光顾了!”
青年男子点了点头,接着又摇摇头道:“还是不对,我总觉得这店小二不太象个男子。”
他正转头与那药师说话,不提防那店小二已经走到了身边,听了他的话,冷冷一嗤,不冷不热的道:“长得象男子就是男子了么?”他斜着眼瞟了青年男子一眼,“男儿与马为伍居然不懂得怎么照顾自己的坐骑!”
听那店小二如此讽刺,那青年男子再也忍不住,一把从柜台上跳将下来,伸手拉住了店小二的衣袖,道:“你说什么,我不懂怎么照顾自己的坐骑?”
一没提防下,那店小二被那青年男子拉扯得朝后一仰,几乎整个人就倒在了青年男子胸前。店小二忙退了半步,站稳了身子,猛一抽手,将衣袖从青年男子手中抽离,转身怒目而视,双手重重在他胸前一推,喝道:“你干什么?动手动脚的!”
就在那店小二几乎要倒在青年男子的怀里的时候,他似乎觉得自己仿佛闻到了什么香味一般,神智微迷,心神轻荡起来,也就这样,他才被那店小二推得朝后退了两步。
见店内生了事,所有的客人都停下手中嘴中的动作,一眨不眨的盯看起来。
见青年男子愣在一旁,药师一把拦在两人中间,一脸肃容,低沉着道:“你敢对他动手动脚的,你不想活了?”
店小二见药师双拳鼓了起来,脸上也没有丝毫畏惧之色,更不见冲撞了客人的惶惶之色,只是拿眼将药师上下打量了一番,冷冷一哼,鼻子一扭,别过了脸去。
这一下神情动作活脱脱便如一个女子般,那药师见了,一肚子气也不知道该如何发出来。“你这店小二难道就不怕得罪客人,让你家掌柜责怪吗?”忍了忍,药师终于放下拳头,长吐了口气道。
说着这话的时候,他耳边都听到下面客人不时议论着:怎么还不打起来;都只是说;干脆动手打了;别象个娘们!
正在这时,一个略带低沉的女音响了起来:“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青年男子和药师闻言都朝店小二身后瞧去。隔着柜台不远,是通向客栈后院,门帘掀开了一半,一个身量只到他们胸口的女子一脸不解的朝这边望来。
这女子面容清冷,可她嘴角却仿佛带着似有非有的笑意,蛾眉轻弯,杏眼红唇,脸上却是一点粉黛都没施。
想不到出声的居然是这么一个丽人,看她的装束已做妇子打扮,可偏偏她的举止神情又如处子般,一时间不仅那青年男子看得呆了,就连中年汉子也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三姐,她欺负我!”见到这女子,那店小二一个快步,走到那女子身边,伸手将她挽住,另一只手伸出根手指指着青年男子。
见到手指指着自己,青年男子终于醒过神来,急忙辩解道:“啊?不是,我不是……”可话说了一半才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哪个地方欺负那个称呼女子为三姐的店小二了!
那女子看了青年男子一眼,露了个歉意的神情才转眼望着店小二道:“来者是客,别人哪里得罪你了,肯定是你自己去招惹麻烦才是!”
这话说得那店小二满脸的不高兴,而那青年男子却要在心里欢呼起来,若非此地此景,依着他以往的性格,只怕早就冲了过去,不理不顾的拉着那女子的手了!
看那女子的神情,似乎是要店小二前来道歉,青年男子刚要开口说话,那店小二狠狠瞪了他一眼,嘟囔道:“他没欺负我,他拉我扯我的衣服我就任他做吗?”
这一句话立刻让那女子满脸惊讶的将目光投到了青年男子脸上,自然,青年男子的脸上腾地一下红了,表情说有多尴尬就有多尴尬。
“原来是两位不熟悉我们客栈规矩的生客啊!”话锋一转,那女子的声调立刻冷了下来,显然她并不是因为是两个生客才如此,而是因为那一句拉扯的话罢了。
想了想,青年男子咬着牙,低下头也不敢将目光再对着那女子道:“在下孟浪,确是不懂规矩,若是店家立个规矩牌在这里,恐怕是没有人会犯店家的规矩了。再说我犯的话也是因不知所致……”
听青年男子絮絮叨叨的说了下来,那女子皱了皱眉,放缓声音,淡淡道:“好了,我并没有责怪客人的意思……再说我们客栈的规矩不多,也就一条:守好自己,别乱碰东西,自然也包括人。说不定哪天客官就会碰上自己惹不起的人,那可不是我们这客栈店家柔弱的角色了!”
若是那店小二说这番话只怕那青年男子立马便当是耳边风了,可是是这女子说的,也不知为何,青年男子恭谨的听了,其中还夹杂着应允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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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青年男子如此模样,那店小二嬉笑而视。说完话,那女子见了他的神情,看似轻巧的在那店小二身上一拍,皱了皱眉道:“不论怎么说,总是你的不对才是,我在这里冒着天大的危险替你说话,你倒是在一边看热闹么?还不快上前道个不是。”
听那女子这么说,青年男子立刻抬头笑颜颜的望了过去,而那店小二立刻沉下了脸,鼓了鼓嘴,径自走到柜台后,伸手提了坛酒,放在了柜台上。
那女子无奈的摇了摇头,转眼望着青年男子,柔声道:“客官不要见怪,这坛酒就当是我们赔礼的了。”
一坛酒有什么好希奇的?青年见是这女子开了口,自然是无可无不可的点头应了,而这时,店内不知是谁大声说道:“上好的烈刀烧啊!老板娘,你也送我一坛好了!”
也不知道是那人的吆喝还是那声“老板娘”的称呼,那女子脸色微红,也不说话,一转身掀帘就要朝后而去。
倒是那店小二脸色变得笑嘻嘻的,半是讽刺,半是玩笑的道:“你想要?好啊,你也来碰我和我三姐一下试试?”
听了这话,那女子不由得再次皱起了眉,停下了脚步,转身望了去。
那出声的汉子立刻哑了火,悻悻的干笑了两声,而店里其他的客人哄抬着笑道:“四赞,怎么有胆子要酒没胆子上去试一下?”
叫四赞的粗壮汉子一抿嘴,伸掌一拍桌子,喝道:“娘的,老子四赞就只会说说,在这里谁敢动手老子拜他做大哥!”
说着,气势熊熊的朝四周打量了一番,见没人敢应他的话,才长出一口气,端起碗酒,一仰脖子就倒了下去。
“做你大哥又没什么好处,再说你又不是一个娘们,得了也没用啊?”隔了一会,一个略带阴柔的声音在店内传了开,声音不高不低,却是将满店的声音都压了下去。
“乌丹勒,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有胆子咱们出去斗个高下,看是你铁勒人厉害还是我吐蕃人厉害!”
那叫乌丹勒的汉子坐在店角,一身麻衣,头发左右结了两个小辫,长眉细目,看着四赞,脸上带着丝嘲笑。他微抬了抬嘴,慢声慢气的道:“你与我斗有什么用?我可没有‘烈刀烧’?没胆子干说出来的话,那你就别放屁!”
四赞猛然立起身,双腿碰处将身前的桌子也给掀翻了。他怒目圆睁,双眉倒竖,浑身上下的骨骼肌肉嘎嘎做响,一字一字道:“老子若动了她们你乌丹勒又如何?”
听他这么说,他身旁的同伴急忙伸手拉扯着,口中不住劝道:“四赞,你说这样的话是不是疯了,光不说别的,当是三老板的恩惠你几条命都还不回来的!”
四赞听也不听,一把甩开同伴拉扯的手,指着乌丹勒道:“是不是怕了?哼哼,我动了她们,你乌丹勒说该怎么办吧!”
见到店中所有人的目光都望着自己,乌丹勒顿了顿呼吸,隔了一会才道:“我说什么?四赞你是不是酒喝多了?你自己说出来的事情你自己担了,牵上我不怕人笑话吗?难不成还要我跟你一样,认别人做大哥?”
四赞哈哈一笑,坐了下来,道:“你认我做大哥?恐怕乌丹勒你是想错了,你这躲在一角说风凉话的人我可是收不起。”
似乎是从没想过四赞这样粗鲁的汉子居然会将话反过来说,一时间店内的客人都哄然大笑起来。青年男子端起药师给自己倒的一碗酒,笑得差点将酒都要倾泻出来,眼角瞟处,不期然却看到了那女子嘴角淡淡浮起的笑容,那笑容清许如花,一下子他便失了神的望得呆了。
见这么多人笑话自己,乌丹勒先是脸色一变,冷笑不已,待到店中一众人笑得无趣了才道:“是与不是,总是你四赞在这里嘴上说个不停,是汉子的就做了再说,光说不练……”说着,他脸色极其鄙夷的住了口,摇了摇头。
四赞满脸笑容,听了乌丹勒的话也只是嘿嘿一笑,根本不象开始那般冲动易怒,他倒下一碗酒,抹了抹酒渍哼笑着道:“我是光说不练,那你乌丹勒就别学我光说个不停,来练上两手让我也叫声好啊?”
乌丹勒一下语塞,他狠狠瞪着四赞,挑了挑眉,紧着牙缝道:“我学你四赞?你吐蕃的骑兵还不是从我铁勒国处传过去的?说起来,我们铁勒勇士以一对十!”
四赞斜着眼瞧着乌丹勒,冷嗤数声,道:“你铁勒勇士既然以一对十?如今造成如此局面那就是太厉害了点!”
此时正是隋末年间,亦是群雄并起,铁勒本是匈奴的一支,原本雄健强大,自突厥强盛,铁勒诸郡分散,众渐寡弱。而吐蕃此时却是人丁旺盛,渐趋渐强。四赞是吐蕃人,自然深知自己部族的强大和铁勒的趋弱,他话里没有出现一个弱字,却无疑是在讽刺铁勒部族。
乌丹勒脸色大变,禁不住冷哼数声,阴声道:“我们铁勒之弱才有你们吐蕃今日之势,若非铁勒岂能让你吐蕃……”
听乌丹勒如此辩解铁勒之弱与吐蕃的强盛,四赞再也忍不住,一掌飞去,将桌上的一只酒杯击得朝乌丹勒打去。
乌丹勒眼中精光一闪,冷笑着喝道:“好你个四赞,你居然敢破坏‘荒原扁舟’的规矩!”一个闪身,将酒杯躲了过去,却拿眼朝那女子和店小二瞧去。
那女子和店小二脸色齐变,眼神变处,正待开口喝问,那客栈的大门“砰”的一声巨响,打了开,一个高大的人影裹着风沙从外面闯了进来。
那人堵在门口,身后狂风卷沙,没有片刻停歇的从外面朝客栈内涌来,所有人都被这一下吹得睁不开眼,就连想开口骂也怕灌个满嘴沙。
那人放眼四顾,丝毫不惧身后风沙袭人,看到众人表情,张嘴得意的笑了起来,可他的眼神一转到那女子和店小二身上,尽管那女子和店小二此刻也是看他不见,他的脸色却是仍变得有些尴尬,笑声嘎然而止,走前一步反手将门关上了。
感觉到风沙停下,店内一众人立刻开始清理自己身上的沙粒,同时,各式各样的骂人方言也层出不穷。那进来的汉子就象是没听到一般,或者是根本不在乎别人在骂什么,仍自大剌剌的站在门口,原本尴尬的神情也变得自然无比。
“弄赞,你干什么?”一睁开眼,店小二一看到门口的大汉,便尖着嗓子吼了起来。
“咦?”药师望着进来的汉子,满脸疑惑,拂去了青年男子和自己的沙土,皱着眉想了想,道:“想不到四年前的他居然长成如此模样了!”
青年男子听了,禁不住转过头,奇道:“药师你认识他?”
药师微微一笑,看着那汉子道:“四年前确是见过的,那时他才是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别说是我,恐怕那时认识他的人他是不可能记得了的……”
药师的话还没说完,青年男子就惊得几乎跳起来,好不容易压低了声音,道:“你是说他现在才十五岁?”他侧过脸,仔细看了看那汉子——男孩,摇头皱眉道:“不像,怎么看都不像,你若说他有个二十来三十几还差不多。”
药师听了也不着急,仍微笑着道:“秦……秦兄,你可别忘了,这里是塞外,胡人本多生活在草原上,可以说是居无定所,整日里风吹雨淋的,能不显得比我们老些吗?”
“我也算是半个胡人呐!”低低的,青年男子嘟囔了一句。
药师显然是听到了,他也不多说什么,笑了笑,道:“他叫弃宗弄赞,是个吐蕃人,当年我来到这塞外古道时,他就在这里跟着大人穿梭来往。他人虽小,但古灵精怪,极有武力,等闲大小的孩子,三四个都不是他对手。”
青年男子上下打量着站在门口,一双眼随着那店小二转个不停的弃宗弄赞,隔了一会,笑着点了点头。
“蝉儿……”弃宗弄赞话刚开口,便被店小二狠厉的眼神吓了一跳,嘴唇嗫嚅了几下才又道:“我只不过开了个门进来不是?大哥你总不能让我站在外面等风沙过了才进来吧!”
他一个比那店小二高了不止两个头的壮汉望着店小二的神情满是哀求乞讨,让人见了实在是描叙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样的滋味,虽然大多数人都想开怀一笑,可每个人都憋着忍着,这样古怪的场景倒真是让那青年男子疑惑不已。
不过听弃宗弄赞的口气,显然是与店家人熟悉得很,想来也是这样才让店中人不敢放肆吧!
那女子冷着的脸松了松,两根手指轻巧的在那叫蝉儿的店小二肩上敲了两敲,缓缓道:“你这一次去了也有一个多月了,按理说这种天气你是不会赶路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塞外的变化……”
随着她的话,蝉儿的脸色也缓和下来,但仍皱着眉道:“你害得客人抱怨就是害我挨骂……”
听着他的数落,弃宗弄赞不住的点着头应和着:“是,是,小弟一定,一定不让蝉……大哥受骂,这里客人所用都算我的!”
蝉儿噗嗤一笑,转头望了望那女子,又回身望着弃宗弄赞道:“三姐,你看他,他身上有钱吗?除了那一身蛮肉就只有那张嘴不讨人厌了!”
弃宗弄赞呵呵傻笑着,那女子也是噗嗤一声,急急用手掩住了。见店家都没事了,一众客人自然也放开胆子大声笑了起来。
“好了,你自己寻个地坐着吧,等会没那么忙了再找你。”浅笑即止,那女子敛下容淡然说道。
“是,三夫人。”对着那女子,弃宗弄赞便没有那么放肆无忌,必恭必敬的应对着,连带着头也低了下来。
见那女子又回了后屋,青年男子禁不住在心里长叹了一声,刚才笑声起,他便转头望了过去,可惜的是,除了看到那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眸外,脸上是个什么表情就怎么也看不真切了。再加上弃宗弄赞那一声“三夫人”,他心里更是觉得无奈了。
“弄赞,这里!”看到店中只有店小二一个人,四赞也松了一口气,忙招呼自己的族人坐过来。
弃宗弄赞瞧到连柜台处都坐了人,正苦恼着,听到这一声,脸上一喜,也不多看,直接就朝四赞一桌走去,边走还边道:“哈哈,到哪里都可以碰到我们吐蕃人啊!”
随着他的话,几声冷哼也传了出来,他却是没有听见,走到四赞身边,一屁股坐了下去,也不多说,端起碗酒张口倒了下去。
四赞先是狠狠瞟了乌丹勒一眼,接着冷笑起来,将嘴附到弃宗弄赞耳边,不住低声说了起来。
弃宗弄赞也不理会,径自倒酒而灌,只是听了几句后先是眉毛一挑,次听了几句后便冷笑数声,再听了几句便拿眼朝乌丹勒打量了一番,最后四赞住了嘴他才脸色一沉,将舌头在大嘴外一扫,腾身站了起来,眼睛笔直的盯着乌丹勒。
他也不说话,大脚一跨,径直越过桌子,就朝乌丹勒走去。蝉儿依在柜台,先是无聊没有注意,直到弃宗弄赞站了起来走了几步才发觉店中气氛有点不对,忙站直了喝道:“弄赞,你干什么?”
“我找个人聊会天。”弃宗弄赞低沉着嗓子,头也不回的应了一句,眼光微眯,上下移着头看了看面前的乌丹勒,瓮声道:“你站起来!”
从弃宗弄赞坐到四赞一起,乌丹勒就没有放下过心来,后来见到四赞在弃宗弄赞耳边说个不停,他心里就敲起了鼓,再到弃宗弄赞起身,他更是全身都戒备了起来。
如果不是他深知这“荒原扁舟”的规矩,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坐在这儿等着弃宗弄赞的;而且他也算是这儿的常客了,自然也知道弃宗弄赞与店家有点含糊不清的关系,要是没有这些顾虑,来多少吐蕃人他又何尝会怕上一怕?
乌丹勒头也不抬,声也不出,稳稳的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喂,我叫你站起来你没听到吗?”等了等,弃宗弄赞放大了声,右脚脚尖踢上了乌丹勒坐前的桌子,顿时那刚倒满的酒溢了出来。
乌丹勒嘴角挂着笑,还是不说话,斜着眼缓缓将头抬起,瞧了弃宗弄赞两眼,突然放声笑了起来。
这一下不仅让站在他面前的弃宗弄赞大惑不解,也让正赶过来的蝉儿慢下了脚步,更让店中所有人都将目光投了过来。
“我没有坏了店里的规矩,就连店家老板来了只怕也不能拿我怎么样!你仗着自己跟店家熟尔就在这里作威作福,哼哼!”收了笑,乌丹勒冷眼看着弃宗弄赞,只是那放在桌下的手却捏做了拳头。
听到这话,店小二蝉儿的脸一下沉了下来,双眼圆睁,怒斥道:“弃宗弄赞,你若是还闹的话,那我们之间的生意只怕是做不成了!”说着,他一个箭步赶到了两人之间。
看到蝉儿的眼神逼视着自己,隔了好一会弃宗弄赞才喘了口气,将头别了过去,声音也低了下来,道:“我又没有……不过是说说话而已,蝉儿……大哥你又何必用这个拿着说。”
乌丹勒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放松了表情,将酒碗在手中把玩着,淡淡道:“说话……呵呵,那倒是个好主意。”
他刚说着便听到靠门的一桌一人大声喝道:“哎呀,风沙好象越来越大了,我都听到前架木头作响的声音了!”
蝉儿脸色一变,头猛然朝门口望去,又低又快的道:“他们又来了!一群小贼只会借着这种天气来捣乱。”说着,也不理会弃宗弄赞大声询问的话,径自朝门口奔去。
“药师,好象有点不对劲。”放下酒碗,青年男子眼神随着蝉儿瞟到了店门口。
“嗯,”药师点点头,脸色凝重起来,侧着听了听,又道:“不仅是风沙的声音,好象我还听到了马蹄声……居然有人在这种天气策马而来?”
青年男子转眼看了看他,微微一笑道:“策马而来?恐怕不是吧!”说着,他手一指蝉儿,续道:“你看店家的神态就知道策马而来的肯定是非友是敌,甚至跟店家都是很熟悉的人。”
“所有的客人都朝后退点,等会风沙灌来可别说我店家没有吱声提醒你们。”皱着眉,蝉儿暗暗的嘟囔了一句才大声喝道。
“是什么人?居然敢来这里捣乱?”弃宗弄赞挠了挠头皮,站到蝉儿身边,鲁着声音说道,没过两秒他的脸色一变,压低了声音:“他奶奶的,居然有十八匹马朝这里赶过来……”
蝉儿狠狠瞪了他一眼,也没说什么,将头朝后一扭,放声喊道:“三姐,三姐——!”
这一声倒让青年男子愣了一下:这分明是个女子的声音啊!
显然是听到了蝉儿的叫声,门帘一掀,那女子露出张脸来,道:“喊我什么事吗?”
也没见蝉儿说什么,那女子脸色亦是变得凝重,低下声音,哼了声道:“又是他们!上次的教训还没吃够就又跑来了?”足尖轻点,人若柳絮朝门口飘了过去,同时口中说道:“蝉儿闪开,他们已经过来了,别挡在门口徒自受伤了。”
这女子好厉害的功夫!店内所有人看到这一幕都惊在了当场,不仅他们,青年男子更是张大了嘴,眼神没有片刻离开过那女子。
蝉儿刚退,那店门便发出一道撕长的破裂声,接着是砰地一声全然碎了开。随着这声音,比刚刚弃宗弄赞进来时还大的风沙没有丝毫遗漏的灌了进来,更让人心慌的是那风沙声中还夹杂着数十声高亢尖锐的呼哨吆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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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喝,哟喝!”一声响起,另外七八声立刻应和起来,同时还有数把马刀砍在了门框边缘。因对着风沙,几乎没有人能在此刻睁开眼瞧个究竟。
“弟兄们,砸了店我们回山喝酒吃肉去!”一个粗狂浑厚的男子大声叫了起来,就算是在风沙凌厉中,他的话也让所有人都听了个清楚明白。
“小贼,那是我的骆驼,你敢动一下我砍了你!”与蝉儿退在一起的弃宗弄赞一声暴喝,人也随着话如烈马般冲了出去。
“来了个不怕死的,给我砍了!”见到有人从店内冲出,那当头的马贼马刀一挥,“骆驼给我带走,带不走的砍了!”
“哟喝!”一干马贼又是一声怪叫,正巧几个砍门框的马贼也不回马,一抽马刀,扭过马头就朝弃宗弄赞追去。
“呀!”弃宗弄赞一声怪叫,迎着风沙朝自己的骆驼扑去,也不知他是如何看得清楚明白的,扑的同时居然还躲开了朝自己头上砍来的两把刀。
“三姐……”看到弃宗弄赞的处境,蝉儿扭着头喊了一声,“这时候我们都不出手任他们拆店吗?再说那些骆驼可都是我们的啊!”
那三姐没有说话,眼神一直随着弃宗弄赞转动着,隔了一会,脸上突然露出个古怪的笑容,轻声道:“那骆驼现在可还不是我们的东西,钱货两清那骆驼才算是我们的东西。”
蝉儿愕然的张开了嘴,也不顾风沙灌了进去,眨眼看了看三姐,重重跺了下脚道:“他再怎么说都算是,都算是……”
三姐一声轻笑,在蝉儿身边站定,道:“都算是什么啊?不是早有家规:不论什么事和人,都是两不相帮。再说,这弃宗弄赞可是个大人物。”
蝉儿瞟了眼三姐,嘟起嘴道:“是啦,我知道。两不相帮,是个大人物,三姐你都是听说的,你又怎么知道他说错没有?”
“讨打!”三姐轻斥一声,伸手在蝉儿肩上拍了一下,“你还敢不听话,要知道你总是不听话所以才被罚到这里来做店小二的。”
蝉儿脸上掠过一丝幽怨,想了半天也没说出话了,只好停住了嘴,静静望着场中的变化。
顶着风沙,弃宗弄赞不住低吼着。他此刻已经来到了他带来的骆驼旁边,伸出只手牵住了被马贼砍断的绳子,另一只手格挡着马贼纷纷不断的刀砍。也不知道他的手臂是什么做的,被马贼砍中了数十刀,却是一个伤口也没有。
见还没有将弃宗弄赞解决,那领头的马贼皱起了眉,眯起眼,压低声音,长长的哟喝起来。立时,那些马贼象是收到了什么信息般,齐朝他身边聚集起来。
“这些马贼也懂阵法?”与药师躲在柜台后的青年男子大是惊讶,情不自禁的站了起来,“若是这样排好了阵,那吐蕃人恐怕是抵受不住了!”
药师也站了起来,点了点头道:“一群马贼也知道行军布阵的方法,看来他们还不是一群普通的马贼啊!难道是哪个国家暗中操纵的?”
青年男子想了想,想是想要摇头却又觉得不妥,惟有叹了口气道:“这也难说得很,毕竟都是生活在塞外的人,做这种天怨人怒的事情实在是……”
他一顿,神色一凛,拍了拍药师道:“我们还是出去帮一下那少年,看情形店家是不会出手了。”说着,他在心里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他是为那女子叹气还是为自己叹气。
药师笑了笑,道:“原想是陪你来塞外散心,想不到碰上了这样的事情。好,我们就救那少年下来。”
青年男子哈哈一笑,抽出腰畔的软剑,道:“虽然你有万人之勇可也别太大意了,这群马贼可不容小觑。再说打发几个马贼不就是散心吗?”
药师亦是哈哈一笑,将身后的包裹一解,手腕几转之后居然多出了根丈二长的红缨枪。他沉声吐了口气,一个虎跃,没有丝毫滞碍的冲了上去。
“三姐,你看,那两个客人冲上去了。”蝉儿眼尖,一下就瞧见身后不远处有人出来朝马贼冲了过去,自然她是深记得那个让自己挨骂的青年男子。
其实风沙虽大,但对于练武之人来说并不算是什么大不了的,店内那一众客人一来都是天南地北来往的人,见多识广,内心抱的想法都不一样,自然也深知万事都是出头鸟惹祸的道理;二来虽然喜爱这塞外的一家客栈,但眼前这多马贼的话,也实在没有必要为了店家而得罪他们,让自己以后在塞外行走多了一个行踪不定的敌人。
“好家伙!”也不顾风沙灌了满脸嘴,青年男子手上剑一挥,格住一柄砍向弃宗弄赞后背的马刀,大声笑了起来。
“秦……秦兄,你可万万要小心才是!”药师用枪身一扫,将临近的几个马贼从马上赶了下来,听到青年男子的笑声,禁不住扭头看去。
想不到有人来救自己,弃宗弄赞先是一愣,眨了眨牛眼,瓮声道:“中土汉人?”接着喉咙里便发出几声低低的咕哝,也不再说什么,回身凝神对付眼前的马贼去了。
“那来的两个客人功夫好得很,你就不用担心弄赞了。”看了眼蝉儿,那女子淡淡说道。
蝉儿仍是满脸不高兴,嘟着嘴道:“再怎么说,他也算是我们的人了,三姐怎么就没想过帮他一手?”
那女子摇着头笑了笑,隔了一会才道:“他算是我们的人?这是谁说的?你认了,我认了……就算是大姐她们认了也是没用的。”叹了口气,又道:“他不过是一个跟我们做了多年生意的人,以后他更是个大人物呐,怎么会愿意做我们的一个小厮?”
两个女子正说话间,那场中形势已经变了个样。有了药师和那青年男子的加入,就算要顾着数十匹骆驼,三人也将那批马贼逼得近不了前。那领头的马贼脸色严肃,皱着眉头,象是在思索什么一样,见一众马贼连三个男子都收拾不了,更是将马绳勒得生紧,让胯下的马在风沙中嘶鸣不已。
“三姐,这风沙似乎越来越大,我们是不是也上去帮忙将这些马贼赶跑了……”看了一阵,蝉儿终究忍不住又开口说道。
那女子仍自摇了摇头,压低了眼敛,道:“这马贼是近几年骚扰我们,都是在塞外讨生活的人,只要他们不伤及人命,我们倒也没什么必要将他们赶尽杀绝……再说,三哥说了,这些马贼并不是那些穷凶极恶之人,到我们这里来也不象是困窘得活不下去了,倒有点练兵的意思。”
蝉儿眨了眨眼,噘着嘴带着气道:“怎么三姐你都知道,好似全家就我一人不知道一样。”
三姐噗嗤一笑,转头看着蝉儿道:“什么叫做全家都知道就你不知道?”她伸出根手指,点了点蝉儿的额头,“你呀,说你的性子象二姐吧,偏偏你又什么事都不象二姐一样上心。”
正说着,她的脸色突然一变,转头朝马贼来处看去:“又有人来了,都是骑马的。”
蝉儿也是脸色一肃,刚把头转去,耳边便听到了连风沙声也掩盖不住的铁蹄踢踏响声。
正远处,似乎在天际边,一队骑兵起伏奔踏而来,马首衔马尾,马尾接马头,蜿蜿蜒蜒,便如一条长蛇。
“这也是马贼那一伙的?”看着骑兵越来越近,蝉儿脸上都布满了杀气,“看来他们今天是想借着这天气把我们这里给占了。”
三姐少有的点了点头:“看那架势还是与正规的骑兵不一样,这些马贼每次来骚扰的人都不一样,难道就是为了要练出这样的骑兵?”
说着,她的脸色再次一变,伸手一拉蝉儿,急道:“不好,这些是弓骑兵。叫他们快躲!”也来不及多说什么,足尖一点,逆着风沙,人如破空的箭簇迎着马贼冲去。
“走!”人在空中一顿,那女子足尖在弃宗弄赞背上一点,借力朝那青年男子飞去,而就这一点之力却让弃宗弄赞没有任何抵挡力的朝后飞了去。
“快躲!”似乎是觉得不雅,那女子足尖本来要点上了青年男子的肩膀,却又一缩,硬生生的落在了地上,也就在这一刻,咻咻的破空声剧烈的响在了一众人的耳畔。
入目是满天的箭簇!
因顺着风沙的走势,那群弓骑兵射出的箭更是迅捷,几乎在眨眼的工夫,那箭头就到了眼前。
来不及再推走青年男子,那女子身形一展,双臂一舞,衣袖连带,气走连环,直朝飞来的箭簇击去。
万料不到那女子会来到自己身边,青年男子什么也来不及想,整个人就呆在了当场,不论他怎么看,眼里除了那女子婀娜婉约的身影外就再也没有任何东西了;不论他怎么听,耳朵里除了那女子略带低沉的声音在回响之外就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了;不论他怎么呼吸,鼻中除了那女子落地时那一刹那的芬芳淡香之外就再也闻不到任何风沙干苦的味道了!
“秦兄,你怎么了?”也不知过了多久,药师满脸狼狈的冲了过来,浑身上下都带着伤,看到青年男子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女子身后,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臂,大声喝问起来。
“什么?”被药师摇醒,青年男子脸上满是不高兴的神态,恼怒的横了他一眼。
药师见他回过神来,松了口气,道:“我见你一动不动,连飞来的箭簇也不知道闪躲,我,我还以为……还以为你受伤了!”
青年男子摇了摇头道:“风沙这么大,就算射出了箭来也是没什么威力的。”
听他这么说,药师苦笑了一下,仰了仰下巴,示意青年男子看看在他前面的女子,道:“若真是这样,也不会有人挡在你前面替你击飞这些箭簇了,而且我恐怕也不是那么没用的人吧!”
这时青年男子才真正醒过神来,侧了半步朝那女子看去。
那女子一脸凝重,衣袖翻飞中,手指藏在其间,或屈或弹,每一下都射出一道白光朝飞来的箭簇击去。就这一眼,将这青年男子看得呆住了。
“这店家女子的功夫真是你我都未见过的高!”叹了口气,药师低声说道。
青年男子无言的点了点头,将目光从击箭上收了回来,突地道:“我去帮她,让一个女子挡在我前面真是……”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身后那店小二蝉儿叫道:“三姐,不要啊!”
那女子双目圆睁,气劲鼓动下,站在她身后的药师和青年男子就再也抵受不住,不住的朝后退了去。青年男子又惊又骇,手上的软剑颤抖着叮叮做响。
只见那女子头上的发簪咚的一声,接着便是一片青丝飘舞起来,加上那衣物受气劲鼓动,整个人足尖离地,便如神仙中人般。
只一瞬,比刚才还要快,还要密集的箭簇全数朝那女子处飞来,此时的破空声已经变成了呜呜的低响,且看到那些飞到近处的箭簇竟然比开始射出的箭要粗上一倍!
“让一个女子去受?”青年男子脸色大沉,一拉药师,盯着他道:“不管如何,我们要上去!”说着就要朝那女子身旁冲去。
他刚和药师朝上冲了两步,却被那女子外放的气劲逼得连腿都迈不开。那女子一瞬间整个人便如静止了般,只有数不清的白色气箭与飞来的箭簇相击,而每过数十息,那女子的脸色便白上了三分。
短短的一瞬间在那青年男子眼里便如过了数十年般,一波接一波的箭簇飞来,而那女子亦一次又一次的将其击破,待到青年男子感觉到风沙刺脸的疼痛时才愕然发觉箭簇已经停了下来,那女子依然站在自己的前方。
隔着风沙,那队弓骑兵停伫在原地,过了一会,便见一道旗帜一舞,那队骑兵便如来时般,发出巨大的踢踏声转向离去了。
“三姐!”
“三夫人!”与蝉儿同时喊出声来,青年男子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如何了,一张口便喊出了这个字眼。
赶到那女子身侧,青年男子才发现那女子脸如薄纸,眼神迷离,嘴角一丝鲜艳如许的血丝如线垂落下来。下意识的,他一伸手便将那女子的腰搂了个结实。
“风沙大了……!”此起彼伏的喊声响起,还不让青年男子多想就被这话打乱了思绪,一阵没有停歇的风沙直逼得他搂着那女子弯下了腰去。
狂暴的风沙声中,他隐约听到蝉儿怒气勃发的吼着:“那小贼还不放下我三姐!你敢再多碰她一下就算你是天王老子我们……”
“我只是救她……难道要我见她受伤而不顾吗?”青年男子紧了紧手,将身子伏低躲着风沙,心里不禁想道。
“秦……王……秦……兄……”
“三夫人……你怎么了?你不在的话我就是有一百条命也不够二老板他们杀的啊!”
时断时续听着这些话,青年男子什么也不想了,在心里叹着气道:“等风沙过了再说不行吗?我又不会把她怎么样?我也不是那样的人啊!”
慢慢的,风沙盖住了整个天空,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了。
不知不觉中,青年男子将脸伏在了那女子背上,脑海中平静如昔,什么也不想,身外的风沙再大再狂再厉也与他何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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