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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楼上的冬妮娅等女性居住的大房间,我拿着一截长棍面包慢慢地撕咬,借机思索一些问题,例如自己先前因为一时的情绪消沉,自暴自弃的把一顶盗墓者的臭帽子扣在了头上,这件事会给我和沙蒂娅商量好的说辞带来什么影响,需要做些什么调整,需要我在心里捋过一遍。
冬妮娅然虽然眼露焦急,却意处地沉住了气,不但没有催逼我开口,甚至还倒了一杯水放在我手边,让嚼着干面包的我可以润一下喉咙。
等到我考虑好了,也正好吃进了最后一口面包,端起杯子把残水一饮而尽。
我等着冬妮娅开口,她冲口而出的第一个问题就是:“您知道紫荆现在的下落吗?”
“紫荆?那是你们在找的妖魔的名字吗?我不知道他的下落。”
我的话让冬妮娅一愣。“您刚才不是说……”
“我并没有说过我知道叫紫荆的妖魔在什么地方,只是说我也要找一个有着紫色眼睛的妖魔。”
“那您知道您要找的妖魔的下落吗?”
“我也不知道。”我这话一出,众人都皱起了眉头,矮人更是想冲过来揍我,被雷伊尔一把拉住。
“如果我知道它的下落,就不用找了。”不理会众人的反应,我淡淡的往下说道:“不过我是昨天晚上,在城外定光湖受到的袭击,所以我想它应该还没有走远。”
“袭--击--?”冬妮娅张大了嘴巴,我乘机问了一句:“白天我们见面的时候,你们是正要往定光湖去吧?”“嗯。”冬妮娅刚应完声,就露出惊觉不妙的表情,可惜晚了。
我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说:“我已经从祭司小姐那里听说了,你们为了追杀一头紫色眼睛的妖魔从西方领地追到中部大道,又根据占卜的结果从哈洛克城折返回位于西部领地的这座城市,不过你们还是晚了一步。现在要杀它,你们的竞争对手又多了一个。”
“哈哈,你觉得自己能争得过我们九个人吗?”矮人嗤笑道。
“能争胜的话,过程也会很麻烦。我不想在追上目标之前就把宝贵的精力浪费掉,所以才要加入你们。”我不为所动的说道:“等我们齐心打倒那头妖魔以后,再来竞争由谁给它最后一刀吧。”
冬妮娅面上阵青阵红,眼神流转不定,显示内心正在做着激烈挣扎,最后她困难的开口道:“对不起,撒克逊先生。我不知道是沙蒂娅姊姊的叙述有误,还是您理解错了,总之我们要找的妖魔其实是……”
“其实我们并不是一定要杀死它。”突然间山果的声音插了进来,他不顾冬妮娅的怒目注视,手舞足蹈的跑到我面前,赔笑道:“那妖魔虽然偷走了大家的几样宝贝,却并没有伤害什么人,所以只要能把宝贝追回来,不杀那妖魔于我们也没有什么要紧的。”
“那敢情好,这样我们的目标相同,目的却不一样,对合作更是有利无弊。”我重新把目光投向冬妮娅,问道:“冬妮娅夫人你的意见呢?”
正倾听沙蒂娅耳语的冬妮娅面上神色错综复杂,最后她咬着牙,带着一种充满罪疚感的语气没精打采的回答道:“欢迎您加入我们,撒克逊先生,以后会有很多地方需要借助您的力量了。”随着这句话,矮人鼻腔里喷出了雄浑的气息,妖精也拧起了眉毛,雷伊尔依然紧紧按着矮人肩头,以防他有什么躁动,加上沙蒂娅投来安抚的眼神,矮人只得放松身体,仅在嘴里用矮人语碎碎地咕哝。
我伸出左手和冬妮娅轻轻一握,转身向门口走去,突然冬妮娅在背后追问了一声:“撒克逊先生,您为什么会遭到袭击?”我驻足、转头、看着她反问:“你们被偷走的又是什么宝贝?”一段短暂的沉默,冬妮娅向我深深地低下头道:“对不起。”
我也不再言语,笔直地走出房间,顺手带上了门板,然后把头靠在铜制的门牌上,借着金属的冰凉来冷却沸腾的情绪。
她来找我,她在担心我,她仍然相信我。可是我还在继续欺骗她,欺骗这世上唯一全心全意信任我,无私无忌关心我的朋友。
伟大、全能的混沌之主啊,为什么我以前从来没有发觉,欺骗是如此沉重和让人不安的罪衍?如果您要从现在开始让我为以往的所作所为接受报应,那么我情愿您用最残酷的刑罚加诸我的肉体,而不是将我置于没有选择的困境,让我的心灵一再承受折磨。
你真的是没有选择吗?
我猛地抬起头,惊惶地张望四周。没有人,可是那个无形的声音还在我耳边继续回响。
你真的是不得不继续欺骗下去吗?你现在揭开自己的真实身份,会有什么害处?冬妮娅会因为你的玩笑不原谅你吗?会因为你变的软弱看不起你吗?你知道她不会的,沙蒂娅也不会的……
所以你不是没有选择,你不是不得不继续欺骗,你是还不想摆脱这种卑劣游戏带来的下流快感,你是还在期待能够回到重掌轮盘的地位上,继续玩弄世上的生命、感情和一切美好的事物,毁灭它们来满足你空虚、龌龊的欲望。
你闭嘴!
我用力地捶击门板,想要排泄那股越来越沉重的压力,却忘记了这种小旅馆的门板都很薄弱,左拳一下子穿门而过,落在一团软绵绵的东西上,一声轻柔的痛呼传进我的耳中。我顿时呆住了,随着门板稀哩哗啦的散落,走廊与房间的隔阂不复存在,就见来不及收回的拳头稳若泰山的陷在沙蒂娅的高耸酥胸中,我脸一下就白了,舌头也像是打了一千个结,话都说不清楚了。
“对……对不起,我那个、敲门,对,敲门的手劲太大了些……所以我不是……不是故意……”
沙蒂娅露出一个苦笑,嘴唇动了动,似乎是想说“没关系”,没来得发出声音就向后倒下,同时手斧、绞索、飞刀、冰枪、火球、马鞭向我劈头盖脑的飞来,砸的我抱头鼠窜不说,还一口气追杀过三条街,至此众人欲乘机将我这个大隐患乱刃分尸的企图尽显无遗。
借夜色甩掉身后的一干尾巴,我溜回旅馆,沙蒂娅和冬妮娅两人却在房间里笑吟吟的吃茶聊天,弄得我好气又好笑,不过知晓沙蒂娅无事,我也打心底松了一口气,差点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原来我那一拳虽然沉重,毕竟不是针对沙蒂娅发出的,穿透门板后劲力已衰,再落到她身上时已经没多少力道。只是沙蒂娅为给我疗伤熬药耗损太重,又是猝不及防,所以一时背过气去,冬妮娅替她把气揉顺之后便已无碍。
我摇摇晃晃地走到桌边坐下,拿过茶壶仰起脖子就灌,方才那一阵追逃虽然历时短暂,却着实透着几分凶险,幸好擅长追踪暗杀之技的龙女没把心思放在我身上,否则真是很难脱身,要是我不能甩脱他们又不想死的话,就只能逃出城去了。
不过话说回来,我为什么要用这副面孔这个身份死赖进队中?白天时还可以说是自己伤得太难看,揭开身份会丢面子。可在治疗完毕之后我大可以先行离开,另找机会用本来的面目身份与队伍合流,也不至于弄得像现在这般狼狈。沙蒂娅你刻意为我改头换面,撺掇我用假身份归队究竟有什么用意?
“砰”的放下茶壶,我凝目看着沙蒂娅那张不带一丝血色的玉颜,越看越觉得看不透她心,越看不透就越觉得不安。
不行!一定要把她的想法弄个明白才成,不然我今晚别想睡得着觉。
一念既定,我不再犹豫,也不管天色已晚,就提出要沙蒂娅陪我走一趟定光湖,名义上说是去搜寻线索,请沙蒂娅帮忙我辨识妖气。
一开始冬妮娅当然不肯同意,可是等沙蒂娅开口赞成之后,她好像明白了什么,眼珠子在我俩身上咕碌碌的打了几个转,带着一幅了然于胸的笑谑神气颔首应允,更主动、自觉地提议自己坐镇旅馆,等其他人回来后帮我们解释。
“我可以用仅剩的左手跟你打赌,这丫头一定会偷偷跟在后面。”走出旅馆的后门,我抬头望了一眼亮着灯的房间道。沙蒂娅微笑着说这个赌打不起来,同时补充道:“不过我可以和你另打一个赌--虽然我们知道她会跟上来,可是你一定没办法发现她。”
我一阵不服气,虽然我力量暴跌,但是纯能量一样可以推动空识灵觉,差的只是扫描范围和精密度会大幅度降低,不过要说我会连冬妮娅的敛息藏形之术都不能窥破,这话也太过分了。
“不相信吗?那你可以和我赌啊。”
“赌什么?”
“赌什么都可以。”
自信的语气中微含挑衅,让我的心为之一跳。正眼看去,一身雪白的她亭亭玉立在黑暗的巷口,犹如白莲盛开,遍地污秽不但不能损其清丽分毫,反而更衬得她出污泥而不染,对映月光,她几乎幻化成了一个天上的仙子,让我自惭形秽地垂下了目光。
一下几不可闻的叹息拂过我的耳畔,我却只当是幻觉引发的幻听,依然不愿正视她的表情。目光躲躲闪闪地走到她前方,我清了清喉咙,低呼一声“走吧。”,便快步先向东城门方向去了。之后我和她翻城过林,一直到定光湖边为止,再未有半句交谈。
平滑的湖水倒映出红色与蓝色的月轮,与天空中模糊的分界不同,水中的两个月亮仿佛在极力争夺对湖水的所有权,不遗余力地排挤对方的光芒,想让湖水为自己焕发的容光所独占,导致整池湖水像是被刀切割开来一样泾渭分明,一半荡漾着海水的湛蓝,一半张扬着火焰的朱红,蔚为奇观。
“好美。”沙蒂娅轻轻的呢喃道,“我们来得正是时候呢。听这里的人讲,每逢满月之夜,这里的湖水在前半夜是蓝月朱丽叶的梳妆台,后半夜则是赤月克莱维亚的净身池,中间只有短短的一个时辰会出现我们现在看到的奇景,同时湖水也会产生不可思议的魔力。”
“是吗?会有什么样的魔力呢?”我随口反问,却没有听见沙蒂娅的回答,不过本来我也没有期待听到。虽然我也很欣赏眼前的美景,但自己来此的目的却不是探究湖水的魔力,而是预期这里的偏僻与宁静很适合密谈。
不过谨慎起见,我还是集中精神,用空识灵觉扫描附近地域有没有第三者存在。结果没有发现有智慧生物的存在,但想到沙蒂娅的话,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安,于是改变切入角度贴着地面又扫描了一次,结果还和上次一样,附近只有几头夜晚出来觅食的野狼与山猫在游荡,我这才放松了心情。
“要喝吗?”忽然一捧泛着绮丽红光的湖水送到了我的面前,望着满面笑容的沙蒂娅,我先是吃惊她也会有这般天真的笑容,迅即对她还有心情玩耍感到无比诧异。
你以为这是在约会吗?
话到嘴边打了个转又被咽了回去,我有点不忍心抹煞她难得的好心情,然而看着从指缝间渗出的串串水珠,我情不自禁地联想到鲜血,一股翻胃的感觉涌将起来,我连忙捂住嘴别过脸去。沙蒂娅幽幽的一叹,松手把水泼在地上,两只湿手换着在我的后背来回抚摩,也不知道是在帮我顺气还是擦手。
好不容易把胃里那股翻江倒海的感觉给压下去,直起腰的我再不拖延,开口就直奔主题:“沙蒂娅,我想你解释一下为什么要我伪造……”陡然一根食指压在我的唇上,将“身份”硬逼回我的肚子里。
“你可以放一个消音结界吗?”
“为什么?方圆十里之内没有一个能听懂我们说话的生物。”
“听姊姊的话吧。”食指收了回去,换来一个巴掌在我脸颊上轻轻拍打。我不自在地扭动一下身体,迟疑着没有开口。
沙蒂娅仿佛明白了什么,贴近我的脸孔细声问道:“你连魔法都使不出来了?”
我不甘不愿地“嗯”了一声,又赶快补充说明:“不是彻底的不能使用,受伤后我曾经在无意识的状态下使出过瞬间移动魔法,可是……也只有那么一次……”本来就很小的声音到了最后更是完全消失在嘴唇后面。
沙蒂娅带着无奈和无所谓的神情耸耸肩道:“那我们就这样小声点说话吧,你可不要太激动了。”
“为什么?”
“我可告诉你,虽然我不知道具体是哪一只,但冬妮娅已经来到附近了。”
“怎么可能……”
“我不是叫你小声点吗?”
“可是,我扫描了好几遍,这附近只有狼和山猫。”我正努力争辩,忽然脑里灵光一闪:“你用‘只’做单位,难道冬妮娅她还会变成动物吗?”
“当然不是真的变身,只是改变自己的气息和体味罢了。如果是以前的你当然不会被骗倒,可是现在你并不能很清楚的看见远处的物体,她要瞒过你的灵觉就很简单了。”
“她以前不会这种技巧的,谁教的她?”
“现在队伍里谁最擅长蒙蔽目标的耳目?”
“那个狂暴龙女?这怎么可能!”
“可不可能都是事实,难道你想闭上眼睛不去正视吗?”
我叭嗒一下合上了嘴巴,紧张地看着深邃幽静的树林。在弄清沙蒂娅的意图之前,我还不想暴露身分,可是树林和湖实在靠得太近了,我又不能保证能完美的控制自己的情绪,难道要另觅地方吗?
不期然的,我的目光瞟过湖面,呈一个完美圆形的定光湖直径约有六百米,如果能到湖心去交谈,便不虞冬妮娅的窃听,难道她还能伪装成鱼儿不成?就算真有这个本事,下水也是一大问题。
“你接受过神官战士的训练没有?”得到沙蒂娅的肯定答复后,我又问她对气了解多少。“如果是斗气的话,我会一点,可以发劲但不是很熟练。”
“那会有点勉强,不过我们先试一试吧,把手给我。”
我和沙蒂娅面对面的站着,双手交握,我用背心贴着一棵大树,籍由根须吸蚀地脉元气,再通过我逐股逐股地送入沙蒂娅体内,让她试着将这些能量凝聚在脚心,看能不能籍此对抗地心引力,最后结果令人泄气,虽然沙蒂娅成功的飘浮起来,却需要集中全部精神,稍有松懈就会掉落,这样根本没办法交谈。
“真是麻烦,要是我的力量还在,稍为分给你一点气就可以带你飞起来了。利用纯能量飞行的浪费又大,还超级没有效率。”我烦躁地抓挠着下巴。
沙蒂娅奇道:“为什么现在就不能带我呢?你可以把我的身体当成是自己的,引领能量照你的习惯运转啊。”
“………”
“你眼睛瞪得这么大干什么?真是好像一条狗喔。喂,你脸凑过来干什么?揍你了喔!”
嘴里喊着要揍我,人却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远远的蹦开,盯着一脸发痴的我,沙蒂娅惊羞的神情渐渐转成担忧。“你没事吧?难道走火入魔了?”
“不,我是脑子烧坏了。”我喃喃的念叨。“如果不是脑子烧坏,我怎么会没有想到这么简单的方法。这是早该想到的事,武侠小说里面有着成堆的类似案例,我居然迟钝到要你提醒才想起来!”
我的身体虽然受制于封印而无法转换能量性质,沙蒂娅的身体却没有这层阻碍,我大可利用她的身体进行这项工作,将纯能量转化成任何我需要的力量,再透过她进行施放。也就是借树开花。
只不过世上事总是知易行难,一旦着手实施,我便发现问题远没有我想象的那般简单,光是人与人的体质不同便是一大障碍。举个例子:虽然人人都有七经八脉,但细微处各有不同,同一套内功不同人修炼,真气会在产生过程中自然而然的顺应自身的特质来运转,如果你在别人体内完全照自己的习惯操纵真气运行,把对方弄得全身不舒服还是小事,如果体质相差大一点,你人再莽撞一点,嘿嘿,那就可以准备给对方物色轮椅或棺材了。
换句话说,如果不是乙太诀有着兼容万象的特性,沙蒂娅十有八九会被我整成废人。挂着满头的冷汗,我一边在肚里大呼侥幸,一边引领着她飘向湖心。
湖心正中,阵阵清风拂来,颇有几分寒意。虽然脱离了地脉元气的支持,然而由于湖水的聚能反射作用,使得月华魔力在湖面上形成一个高密地带,我们才不至于讲两句话便耗尽能量,一跟斗栽进水里。
“好了,这种环境下不怕有人打扰。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要哄骗我用假身份归队了吧?”月朗风清,佳人在手,这本是极其风雅的景致,偏生我无心品鉴,第一个问题便直奔主题而去,让正在高高兴兴观赏风景的沙蒂娅一下蹙起了娥眉。
“这次重逢,你的性子变了很多啊,最不好的一点就是爱发急了。”
“我倒觉得我够冷静也够能忍耐了,才会到现在都没掐住你的细脖子。”
“不是不想,是不能吧?你准备用什么来掐我的脖子,脚趾头吗?”沙蒂娅戏谑的目光扫过彼此紧握的双手。
我哼了一声道:“我用一只手也可把你托起来,或者你想尝尝夺命剪刀脚的滋味?”
沙蒂娅狡黠的一笑,忽然两手一松,我脸色大变,连忙收紧手指扣死她的手掌。
“你不想掉下去?还是不想我掉下去?”
“当然是不想自己掉下去!”我没好气地回道:“要不是现在同气连枝,淹死你我都懒得管,反而可以得到解脱。”
听到我的话沙蒂娅也不生气,只是凝目看了我一会儿,才幽幽的道:“不错,你很有进步。现在你说的话,我已经分辨不出是真话,还是假语了。”
查觉她话中有话,我细细一品味,惊道:“你知道我一直在骗你?”沙蒂娅扬了扬眉毛,笑道:“你以为自己可以骗过我吗?亏我还提醒过你,我可是从社会的最低层爬出来的,你那九分真、一分假的说谎技巧我岂会不知道?”
虽然沙蒂娅语气并不激烈,笑吟吟的也不像要和我计较的模样,然而被当事人当面拆穿骗局,我还是感到极度的狼狈,偏生现在是想逃也逃不掉,我只有满脸通红地盯着脚下的湖水猛看。
“知道我为什么不生气吗?”我把低垂的脑袋左右摇摆,然后在沙蒂娅“抬起头来。”的轻咤声中反射性地仰起,正对上她的眼眸。
“虽然你说要我把你从真实与虚幻之间拉出来这句话是假的,但从你的话中,可以听出你的感情是真挚的,困惑是真实的,你确实迷失在自己的真实与游戏的虚幻之间了。而且你陷得太深,已经无法靠自己的力量走出来。当认识到这一点之后,我就原谅你了,所以我不生气。”
“那么,你是想拯救我吗?”我用怀疑的语气问道:“继续这种欺骗的手法怎么可能拯救我?”
“先贤曾经说过‘善良的力量可以使用在邪恶的地方’,这点反过来说也可以成立。”沙蒂娅笑得更加狡猾了些:“不过让我下定决心实行这个破坏光明戒律的计划的最大理由,是想起了你曾经说过的一段话。”
“我说过的话!那是哪一段话?”我惊讶的无以名状。
“在吉布森岭,你曾经用人和猴子举例指责我拿人类的道德与价值标值来衡量你,让你无法接受,你说不能要求你走下去,必须我站上来!”
“没错,这是我说过的话。”
“不管你当时发表那段话的本意是什么,那段话本身是有其道理所在的,所以当时我找不出话来反驳你。而且从你的那段发言中,我也感觉到一件事--你真是一个很人性化的妖魔。”
沙蒂娅用眼神阻断我的发问,接着说道:“由于你的人性化,让我可以根据人的经验来作些判断,在我过去的经历中,我发现人只有在彼此处于相对平等的地位上时,一方的意见才容易被另一方的接受。而所谓的相对平等,就是说弱势的一方至少要在某一方面占有能够引起强势一方注意的优势。参照我们的实际情况,你的优势源于你的强大力量,力量支撑着你的理念、信心与欲望,我如果要想把你拉出来,首先就必须要有让你不得不正视的力量,照你的说法就是向上走,不过这是一个很艰难很漫长的过程,我本来也做好了长期斗争的心理准备。”
“但是上苍很眷顾你,在你还没有把心理准备化作实际行动之前,就先把我从高高在上的位置上一脚给踢了下来。”我挤出一丝苦涩的笑容,又摇摇头否定了刚才的说法。“不,这不能怪上苍捉弄,我会落到现在这个下场,只能说是自作自受,俗话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我一声叹息拖出长长的尾音,沙蒂娅用指尖在我掌心轻轻的捻动两下,以示安慰。我将她的两只手掌交叠在一起,替她把没有说完的话给说了出来:“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想我利用这个难得的机会,好好的贴近你们,贴近人类观察生活、体验生活,并感受被压迫被玩弄被轻视被欺骗的弱者的悲哀与愤怒。然后,你还希望我如果有一天回到了高位之上,能够记住这所有的一切,不要再恃仗力量欺凌弱小,不要再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如果可能的话,你还希望我能帮忙在妖魔与人类之间架起一座理解与和平的桥梁。是不是?”
沙蒂娅紫眸中满溢着兴奋与期待,似乎是没有想到一点之下我便全盘理解了她的苦心,已然是激动的说不出话来,只在用力地点头。我又是一声叹息,再说话时声音便低沉了许多。
“我不能向你保证不会故态复萌。”凝视着那双眸子中减退的热力和泛起的失望,我心中有些发苦。
“我不想再骗人,虽然有些话我还不能完全说给你听。但是我要你知道,其实在很久以前,我也是个受人欺辱轻视的弱者,后来因为机缘巧合才得到强大的力量。然而得到力量之后,我整个人就变了,做了很多很恐怖很卑鄙的事,让亿万生灵涂炭,至于那是些什么事你应该听说过。如果你知道的不够详细,可以去问问奇勒·德沃卡,问问艾莉诺,了解一下他们民族曾经有过什么样的悲惨遭遇。那都是我做的,而做出那些事的时候,我没有想过自己的出身,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罪恶感,至于同情、怜悯这样的感情更是完全没有。可是我现在想起来却会浑身发抖,害怕会有人来找我讨债,所以我变得卑谦、变得开始能理解别人,可会有这种改变是因为我失去了力量,然而一旦我找回了力量,是不是还能够维持这样的改变,我真是一点自信也没有。”
“……”
“现在你已经完全了解我过去的纪录了,你还想继续尝试吗?”
“尝试一下并没有坏处,而且你的内心,也并不像你说的那样一丁点的自信也没有啊。否则你为什么不直接让我放弃尝试?”沙蒂娅幽深的目光直探入我的心底,让我全身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或许你要说你还存着一丝利己的指望,想借助我的力量和关系解开封印,所以并不是很愿意我放弃尝试,只是在玩以退为进的把戏。”
“你知道就好。”被说中了心事,我反而感到一阵轻松。
沙蒂娅却又笑了:“你确实是存有希望我帮你解除封印的念头,但你并没有刻意的以退为进。而且我觉得你这一次变回弱者的情况与你最初的处境和心态都有所不同,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你现在已经感受到了力量的可怕之处,懂得了它的危险。所以我决定冒一次险,就看你愿不愿意配合了。”
“我……我……”沐浴着沙蒂娅信赖的目光,我的心中百感交杂,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既不想让她失望,又怕现在一时心软在日后给她带来更大的打击,迟迟做不了决定。沙蒂娅轻轻地抽出一只手,覆盖在我的手背上,一股湿润的暖流直透进心窝,将所有纷杂的念头全部冲出了我的脑海,我忽然就开口应道:“我答应你,一定会努力改变自己。”
这句话一出口,如花般的笑容在沙蒂娅脸上绽放开来,手背上只觉着微微一沉,沙蒂娅的身子忽地飘了起来,一对形状美好如菱角的翘唇在我视野中越放越大,最后嘴唇上传来一通柔嫩的触感,芬芳清甜,直沁心肺。
我的大脑如着雷劈一般当场死机,完美运转的乙太诀也戛然断裂,耳中只听得两声惊呼和一片水响,我第二次陷入了湖娘无微不至的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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