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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圣西

 

  我所期待的

  犹如暗夜的浮云

  我所期待的

  犹如雨夜的朗月

  我所期待的

  是黑暗中的彩虹

  圣西,一个因西方山巅的神殿而得名的地方,确实地如其名,空气中,处处弥漫着神圣的气息。

  傍晚的圣西天空,被一片橙色的霞光笼罩着。

  层层叠叠的暮云,如同滴在纸上的墨,从西边那灰色山峦背后,晕染至整片天穹。

  那片灰色山峦,被神域的子民称为“西山”。西山中最靠东,也是最高的一座山峰上,屹立着一座莹白的神殿。

  从圣西的任何一个角落,都可瞻仰那无可比拟的光辉。

  它没有名字,也从来没有人敢给它取名字,因为,那是西夜国的父神,唯一现身的地方。

  但是,人们还是敬称它为——父神之塔。

  就在父神之塔的下方,西山的山脚高原上,静立着另一座雷德大神殿。但凡重要的节日和祭祀日,整个西夜国的王族,都会到这座神殿朝拜和举行典礼。

  这是因为,圣西和王都有非常直接的从属关系,圣西的城主,也会是整个西夜国的大祭师。

  雷德大神殿两边的对称建筑,是圣西城的宫殿,一座称为南雷德,一座称为北雷德。

  宫殿所处的高原之下,整个圣西城也被分为了南北两个部分。南城和北城中间,被一条中央大道隔开,一看便知道,这条大道是专门为庆典而设的,从城门笔直地通往神殿高原。

  此时,城门外的东南方向,正有一群人,乘着坐骑,向这边急驰而来。

  人还未到,急遽的马蹄声,已让圣西城内沸腾了起来。更确切的说,应该是让圣西城内的女人们,都沸腾了起来才对。

  “哇……三王子殿下到了……”

  “三王子殿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年轻女子们,从各个方向汇聚而来,蜂拥上中央大道,为了近距离瞻仰王子殿下,而抢占着有利地势。

  人群中,时常能听见类似“老婆,你再往前跑,我们就离婚”或是“男人靠边”之类的话。

  这样的盛况在圣西是每年必演,只要是节庆日或祭祀日,只要西夜国的三王子出席。

  拓耶格雷自然是没想到,圣西城内是这样一番景象在等着他们。按正规流程,他和唯希是应该在明天上午,乘着拓耶特布罗专门为他们准备的马车,来到圣西,并紧接着举行婚礼仪式。

  但他偏偏不想按拓耶特布罗的安排去做,于是昨天晚上,他带着唯希和十几名侍从离开了王都,情愿半夜在野外露宿。

  当然,他不愿在摩尼宫中多住一夜,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也因为这个原因,他没等杜西垣和克纱儿回来,便强迫唯希离开了摩尼宫。

  为此,唯希昨晚对他宣布,绝对不再跟他说半句话。而这个小丫头,竟然真的固执到说到做到。要不是碍于有随从同行,他早就被她气得要卸下王子的架子,采取极端手段了。

  拓耶格雷一门心思,全在跟他斗气的唯希身上,因此,当他们来到圣西城的城门外时,那些突然绽放在天空中的礼花,和城墙上如雷爆响的欢呼声,硬是将他吓了一跳。

  再正眼向城门口看去,圣西城主正带着大队人马迎面而来,连迎接新人的马车都准备好了。

  拓耶格雷不屑地弯了弯嘴角。这一定又是他大哥的杰作了。

  那个冷酷的人,一定是料到他不会乖乖听他的安排,所以早就在这边布置好了一切,好向他显示他的不可抗拒。

  如果明天他要娶的人不是日思夜想的唯希的话,他一定会掉头就走,连婚也不要结了。

  拓耶格雷跳下马背,圣西城主也正好来到他跟前。

  两人互相颔首致意后,圣西城主笑着先开口道,“刚刚得知王子殿下要提前来圣西,匆忙之间做的准备,希望殿下还满意。”

  “王叔太客气了。”拓耶格雷礼貌地回以微笑,“我突然决定举行婚礼,一定给王叔添了不少麻烦。”

  “添麻烦呀,哈哈哈……”一提到麻烦,圣西城主善意的笑开了。

  “你哪次来圣西,没给我添麻烦的?”他说着,见拓耶格雷深解其意地默默偷笑,便指了指他,忽然一本正经道,“既然要结婚了,从今天开始可不许勾引我城里的女孩子哦。”

  “王叔,我哪有勾引她们。”拓耶格雷略微蹙了蹙眉,又笑着靠近城主,小声道,“你应该让她们不要勾引我才对。”

  “你这坏小子,啊哈哈……”圣西城主捋了捋他的短胡须,再次善意地笑开了声。但立刻的,他停住了笑。

  “哎呀,这位就是你的王子妃吗?”他看向仍旧坐在马背上的唯希低呼,“真是失礼了,你看,我们竟然当着新娘的面开这些玩笑。格雷,你也不给我介绍你的新娘子?”

  “谁是他的新娘子啊。”还没等拓耶格雷开口,唯希就迫不及待地高声嚷了起来。

  她可是找到说话的对象和机会了。这一路上,她因为跟拓耶格雷赌气,发誓不跟他说话,差点没把她给憋死。

  可是她真的很生气呀。他昨晚强行带她出宫不说,还不让她等哥哥,更可恶的是,他连吉鬼都不让她带在身边,把那个可怜的小家伙独自关在一间屋子里,让她好生心疼。

  唯希气呼呼地扭头瞪了拓耶格雷一眼,又顺带不好意思地,将拓耶格雷旁边的老者,打量了一番。

  这位面相和善的老者,穿着白色的长袍,手持一根形似权杖的金色条状物,灰白的中长发整齐披在脑后,留着短胡须。细长的眉目,在他说笑之间所组合而成的形态,似乎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怎么,你们在闹别扭吗?”圣西城主意外地抬高眉毛,接着便以一副“我终于了解了”的神情,对拓耶格雷摆手笑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为什么要娶她了,哈哈……”然后,他抬头看向唯希,对她微笑道,“王子妃殿下,我是圣西城的城主,拓耶齐。初次见面,还请王子妃殿下给老朽一个薄面,暂且不要跟三王子斗气,一切等进了城再说吧。”说完,他吩咐侍者,将那辆被鲜花装点过的马车拉了过来,示意拓耶格雷扶新娘坐上去。

  原来这位老人家是圣西城主,唯希顿觉失礼了,倒不是因为老者的身分,而是他刚刚对她说话时的亲切态度,让她有些不好意思。

  可是要她跟拓耶格雷休战,门都没有。

  “下来吧。”拓耶格雷对马背上的丫头伸出手,见她仍旧扭头不理他,于是说道,“我早就派人通知他们了,他们很快就会赶过来的。现在你该满意了吧?再说,我没有阻碍他们在摩尼宫里面找人,也算是履行了对你的承诺,不是吗?”他说完,不容她抗拒地将她抱下了马,并抱她上马车。

  唯希仍旧一言不发,但也没反抗,安静坐在他身边,算是给足了他面子。

  之后,圣西城主一声令下,浩浩荡荡的队伍,便在漫天飞舞的鲜花衬托下,进了城,沿着中央大道,一直向雷德大神殿前进。

  而刚一进城门,唯希就大开眼界了。

  乖乖!坐在马车上的她,不禁直起身子,睁大眼睛,四面张望。

  这道路两边,清一色是娘子军!美女们一个个身着艳丽的服装,打扮得娇艳欲滴,那一片缤纷妖娆、十足诱惑人的模样,让人不禁怀疑,她们还捧着那些鲜花做什么?

  而最让她觉得有趣的是,明明她和拓耶格雷是紧挨着坐在一起的,可是周围的那些目光,在投向拓耶格雷时柔媚四射,瞟向她时却冰冷如箭,变得比翻书还快。

  当然,这不是有趣的重点,重点是,她们看她的目光虽冷,可摆出的面部表情却是笑着的,唯希不禁大赞她们演技出色。

  老天!她快被她们笑死了。不过,那些夹杂在笑容中的冷眼,还是刺得她头皮发麻,要不是沿路都有侍卫在维持秩序,想必她早已被人踩死几百次了。

  再看看拓耶格雷,那家伙居然还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对那些媚眼横飞的女子们微笑致意。看了她就有气。

  “哼。”唯希将头撇向另外一边,对骑马走在她旁边的圣西城主问道,“城主老爷爷,圣西是女儿国吗?”

  “城主老爷爷?”圣西城主诧异地睁大了眼睛,“王子妃可真有趣,从来没有人叫过我城主老爷爷,哈哈……”他和善地笑了起来。

  啊?糟了,糟了。唯希突然想起,刚才拓耶格雷是叫这个人王叔的,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了,小脸羞成了红苹果。

  “过了明天,王子妃就该叫我王叔了,不如现在就叫,如何?”圣西城主温和笑道。

  王叔?

  唯希尴尬地避开他的视线,小嘴歪歪着。

  这老人家的态度真亲切,也算是她到神域以来所见过,最平易近人的人了。可是要叫他王叔……还是算了吧,她可没真想当这个王子妃。

  “王子妃要是害羞,我就不强迫你叫我王叔了。”圣西城主又笑道,“真没想到啊,格雷还真有挑女人的眼光。”

  “我以为有这么多女子围着他,他是不会这么早就有结婚的想法的。可见,你对他来说,相当特别。”

  “特别才怪。”唯希立刻提出否定意见,“有这么多人对他盲目崇拜,谁嫁他谁倒楣。”她气不顺地用手支起下巴,忽又听身边有人说道,“你怎么了?在吃醋吗?”

  “我哪有吃醋?”她伸出脖子,再次否定,可叫之后才发现,刚才说话的人竟是拓耶格雷。此刻,他正以一脸胜利的得意神情看着她。

  唯希气闷得抱着脑袋直摇头。讨厌,她怎么应了他的话?这个厚颜无耻的家伙,那得意的笑容分明在说“你终于跟我说话了”。她心里正闷得慌,又听拓耶格雷低声在她耳边说道,“唯希,我越发相信,你是喜欢我的了。”

  “喜欢你个头……”她被这个自负狂气得想大叫,终于淑女装不下去了。只是话没叫出,手刚从脸上离开,就被拓耶格雷钻了空子,将她揽进怀里,对她吻了下去。

  唯希的脑袋轰地爆开了花!这家伙,居然一点也不顾忌场合!她羞怒地推开他的脸,对他低吼道,“走开啦,我还不想被人暗杀。”拓耶格雷却是不以为然地笑道,“暗杀?你以为有人敢动你吗?敢碰你的人会有什么下场,相信你最清楚吧。”清楚?这话让唯希心寒。她想起他在她面前,杀掉凝珠姐姐时的情景,当时的感受,就像烙印一样刻在她脑海里,无法磨灭。

  难道他的意思是,如果有人敢对她怎么样,他就大开杀戒?

  她逃开他的视线,沉默着低下头。他以为这就是对她的特殊待遇吗?竟用那种她应该对他感恩的眼神看她。

  虽然她刚刚才说,那些女子对他盲目崇拜,可是,她们也是真心喜欢他的呀,他怎么可以这么无所谓、毫不在乎的杀掉她们?

  而这个无情的人,又怎么会搅乱她的心呢?

  难道……只因他叫她紫紫?

  心头一阵翻搅,她抬起头,想丢开这缠人的情绪。

  正一抬眼,便看见一个美丽的黑发女子,捧着一大束鲜花,迎面跑到马车旁边,将花束塞进拓耶格雷手中,并无视她地说道,“王子殿下,您什么时候娶我呀?呵呵……”那女子的笑声,清脆得像铃铛。

  “下一个就是你了。”拓耶格雷对黑发女子灿烂一笑,顿时,四周唏嘘一片,惊叹一片。

  唯希却是印堂发黑。老天!这就叫狗改不了吃屎。今天亏了是她这个无意跟他结婚的人坐在这里,若她真的喜欢他,估计还没到举行婚礼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气绝身亡,吐血而死了。

  唯希的视线无奈地在空中划了个抛物线,落向前方的高地。在那高地上,神圣的白色建筑,已能看得一清二楚了。

  那就是雷德大神殿吧,之前已经听拓耶格雷说过。

  但她没有将视线停留在神殿上,而是转向神殿前方,那些高耸的白色石柱。

  石柱群整齐地排列在高地边缘,上面缠满了美丽的花朵。每一石柱的顶端,除了造型复杂的雕刻外,还有两个被打磨得光亮的石环。

  那些石环……

  唯希的视线忽略了几乎所有的东西,只紧紧地盯着它们,不知为什么,目光仿佛被它们吃进去了似的,无法转移。

  脑海里,一些梦魇般的恐惧意识,正在一点一点地爬出来,占据她全身,让她心跳如狂。

  为什么……她好像知道,在那神殿里面也有跟这相同的石柱?

  马车徐徐而行,越接近前方的大神殿,唯希的心就颤抖得越厉害,害怕进去那神殿。

  当迎亲的队伍上了神殿高地,城市中的喧闹,便被远远抛在了后面。可她耳边一旦清净,那恐惧的意识,却变本加厉地席卷而来。

  她不要,不要进那座神殿……

  “唯希,该下来了。”当唯希听见拓耶格雷叫她的时候,马车已经停在神殿前的广场上。她扭头看他时,那充满惊慌与不安的眼神,竟将他吓了一跳。

  “你怎么了?”拓耶格雷捧起她的小脸蛋,疑惑地看着她。

  唯希却沉默不语,将仿佛受惊的双眸低了下去。

  迟迟,她才问道,“我们……不会要进那座神殿吧?”

  “当然不会。”见她开口说话,拓耶格雷松了口气,笑道,“现在你想进去都不行。但是,明天要在那里举行婚礼哦。”说着,他将她抱下了地。

  “明天?”唯希还是紧张得不得了,“那今天呢?”她糊里糊涂地问道。

  “今天,王子殿下和王子妃殿下,要分开住。”熟悉的声音骤现广场,唯希倏地抬起头,向声音发出的方向望过去,只见原本整齐地站在神殿前的迎亲队伍,向神殿两边退开了去,从那中间走出来的人,正是科利奥。佟。

  他怎么会在这里?

  唯希直觉想躲避,身还未动,就先被拓耶格雷挡在了身后。

  看见科利奥。佟出现,圣西城主赶紧迎了过去,微笑着和他寒暄道,“科利奥大人,您什么时候过来的?前天您不是回摩尼宫了吗?”科利奥。佟摆出他那职业性的优雅笑容,向圣西城主颔首致礼,回答道,“我也是刚刚才到这里来。

  城主大人方才亲自去迎接王子殿下,我看中央大道上热闹得紧,就从旁边先过来了。没有事先通报一声,真是失礼了,还请城主大人不要介意。”

  “哪里,哪里,您总是这么客套。我这圣西城,只要您想来,随时过来就是。”圣西城主说着,领科利奥向拓耶格雷和唯希走去。

  “恭喜三王子殿下。”来到两人跟前,科利奥。佟恭敬地向拓耶格雷行了一礼,那不愠不火的表情,让人看了极不顺眼。

  拓耶格雷自是没有正眼瞧他,只对圣西城主说道,“王叔,你什么时候连这个人都混熟了?”

  “哟,瞧你这意思,你们的关系看来是不太好。”圣西城主笑道,“不过,这两天是你大喜的日子,有什么过节,就先忘了它吧。”

  “如果这个人不出现在我的婚礼上,我倒是可以考虑,暂时不跟他计较某些事情。”拓耶格雷斜睨了科利奥一眼,警告他赶紧从他面前消失。

  科利奥。佟却没有要离开的自觉,还继续厚脸皮地笑着说道,“王子殿下似乎对我有很深的误解。不过王子殿下和唯希姑娘请放心,我是绝对不会干扰二位的婚礼的,之前若有冒犯的地方,我先向二位赔罪。”他躬身道歉,拓耶格雷睨视他的目光却更加冰冷了。

  这个人在这里惺惺作态,是希望他不要跟他算抢走唯希的那笔帐吗?他拓耶格雷还没有那么大度。要不是看在婚礼的分上,怕鲜血玷污了神殿,他早就让他下地狱了。

  “感谢你的热心。”拓耶格雷的脸上忽然扬起笑容。

  他上前握住科利奥左肩,靠近他说道,“看在这两天是我的婚礼的分上,我暂时不跟你计较。但是,过了这两天之后,我一定会给你准备一份相当丰厚的回礼。”

  “哎呀呀,你们就先别客套啦,来来来……”圣西城主见气氛不对,赶紧上前,将拓耶格雷和唯希拉到一边,对他们说道,“明天可是重要的日子,早上有很多准备要做,所以今天,你们就各自好好休息。”

  “来人。”他向左边的宫殿方向挥了挥手,十几个侍女便从宫殿中走了出来,向他们迎过来。

  之后,圣西城主又对拓耶格雷说道,“婚礼之前,新郎和新娘应该分开来住,这你应该知道。我在南边的宫殿为你安排了房间。”接着又看向唯希,指了指神殿右边的宫殿说道,“王子妃的寝室在北边的宫殿。”

  “王叔,我不同意你的安排。”拓耶格雷立刻反对。有科利奥这个人在这里,他怎么能放心唯希一个人在北边的宫殿?

  “反对无效。”圣西城主假意板起脸来,伸手敲了一记拓耶格雷的脑门,笑道,“你这小子,就让你们分开一个晚上而已,难道你还怕我这宫殿,能把你的小妃子给吃了不成?从小就没见你长过痴情心眼,现在到底是不一样了啊。”拓耶格雷惊讶地摸着自己的额头。这老家伙居然敲他?虽然他每次来圣西,这位王叔对他都还算亲切,但只限于礼貌上的。今天……

  他愣了半晌,似乎被这种感觉触动,不小心看了一眼唯希,竟发现她在笑,一时更摸不着头脑了。她在他面前笑,这算是第一次吧。

  这一刻,仿佛有某种他所不熟悉的东西,在他的血液里沸腾,他却不知道那是什么。

  唯希见拓耶格雷莫名其妙地看她,立刻将笑容收了回去。她从来就没想过,像拓耶格雷这样尊贵的人,被人敲脑门会是什么样的情景,今天见了,居然觉得好好笑。

  他那惊愣的表情,跟某人绝对不一样,要是李白被崖虚那样敲到,一定会不服气地叫起来的吧。

  再看看圣西城主,她忽然知道他像谁了,就是李白的师父崖虚。虽然这位城主没有崖虚那般豪放,感情也不像他那么激烈,但是,他笑起来的时候,真的有几分像他。

  想到这些,一丝笑容再次悄悄爬上她的嘴角。她的思绪又回到李白身上去了,只是心好痛─不知不觉中,她对明天寄予的希望越来越大,也让她的心越来越沉重,一旦这个希望落空……

  她的思维停了下来。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会对一个问题的思考进行不下去,大脑拒绝运转。

  “那好吧,就听王叔的。”拓耶格雷终于向圣西城主妥协了。

  “杰。”随着他的呼唤,杰的身影出现在一阵风中。

  “你今天跟着唯希,如果有什么人敢不要命的去骚扰她的话,你就帮我除掉他。”拓耶格雷的命令,明显是有意说给旁边的人听的。

  “是。”杰领了命。

  拓耶格雷又问道,“那个人找到了吗?”

  “找到了,请殿下放心,他明天一定会来。”

  “嗯。”他点了点头,杰便消失在风中了。

  之后,他将唯希拉进怀中,紧紧地抱了她一会,说道,“我让杰保护你,你不要担心。相信有些人还不想死得这么早。”虽然他这么说,唯希心里还是有些不安。毕竟那个蓝衣女子对她做了那么恐怖的事。

  “好了,你们两个,不要再卿卿我我的了,明天就会见面。现在,让侍女带你们到各自的房间去休息吧。”卿卿我我?

  意外听到圣西城主的嘴里蹦出这样的词,唯希吓了一跳,赶紧从拓耶格雷怀里弹了出来。

  老天,她跟他有这么亲密吗?她只不过是一时失神而已。杜唯希,你赶快醒醒吧。

  她拍了拍自己的脸,转身就往北边的宫殿跑去。

  “王子妃殿下,请让我们带路。”几个侍女赶紧跟在她身后,追了上去。

  拓耶格雷却仍停留在她突然离开他怀抱的愣怔中。

  刚刚那一瞬间,他似乎觉得,她是心甘情愿被他抱住的,有点像个错觉,却让他惊喜。

  他凝视着那个渐渐远去的紫色身影,缓缓放下手臂。此刻,那些轻拂过他身体的风,竟是如此惬意,致使他那优美的唇线,弯出了由衷的笑意。

  橙色的天空逐步转暗,广场上的火把,一簇簇亮了起来。虽然明天才举行婚礼,但今夜,已有贪玩的小孩将礼花燃了起来。

  夜幕即将到来,礼花的爆响声,也三三两两地冲上天空,然后,一团团星星组成的花朵,在黑夜降临之前,绽放天际。

  “啊,小心点……”南雷德的某个房间中,科利奥。佟的惨叫声震荡迂回。

  他左肩一抖,靠在椅背上的身子也弹了起来。BLUE连忙将手缩了回去。

  “社长,您忍着点。”BLUE说着,又继续为他脱衣服。

  西服和衬衫好不容易被退到肩膀以下时,科利奥看了看自己的左肩,那整个肩头,连同一截胳膊,都被严重冻伤,皮肤呈现黑紫色。

  “该死的……那个王子是真的想杀了我吗?”他咒骂。

  “社长,我要尝试帮您修复细胞,需要将您暂时麻痹。”BLUE在检测过他的伤势后说道。

  “知道了。不过看这样子,能修复的程度并不大,估计我以后是免不了左臂残疾了。”科利奥说完,BLUE还没开始对他麻醉时,房间上空又有另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科利奥,你的鱼网准备得如何了?”宛如刺骨寒风般的声音,让这房间里的温度骤然降下十几度,但说话的人却不在屋里。

  科利奥吃力地笑了笑,道,“大王子殿下请放心,万无一失。”

  “那就好,希望你明天一切顺利。”随着这句话音隐没,房内的温度又暖了回来。

  “RED THIRTEEN,去看看大神殿那边的装置准备得如何了,绝对不能出问题。”科利奥接着便对站在门口的红衣女子下了命令。见红衣女子应声出了门,他才靠回椅背,但左肩的疼痛立刻又让他坐直了身子。

  “见鬼!”他再次咒骂,伸手却又不敢触碰自己的伤口。

  “李白,你到底躲到哪里去了,赶快给我滚出来吧。不然,我这趟古代之行,岂不是跑得太冤了……”他凶恶的目光狠狠落在地上,两秒之后,就在麻药的作用下,昏睡了过去。

  夜色渐渐浓厚,森林里的雾气也开始缓缓聚集。繁密的树木枝叶,遮挡了星光,只在偶尔有风经过的时候,才自那摇摆的缝隙泻下月的光华。

  天涯水线的声响,让这座天空城下的森林,无法在夜色中归于宁静,反而比白天显得更为嘈杂了。

  整个森林,都在落水的轰隆声中震动。这震动声,也让在夜色中等待的人,心情更加浮躁不安。

  拓耶亚曼达在小木屋前来回跺着步。

  拓耶贝鲁那家伙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他再这么等下去,说不定天都要亮了。到时候就算再赶去圣西,人家婚也结了,礼也完了,大概连观众都散场了。

  而且最糟糕的是,如果小白白在拓耶贝鲁回来之前就醒过来,那他们不是白忙一场?

  他记得那个长发老者说,每次那个微弱的灵魂让小白白的身体苏醒时,都是在帮助他的身体复原,不然他会连站起来都做不到。

  这不晓得是不是真的,听起来有点悬疑。但是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的人,没有粉身碎骨,确实是个奇迹。

  可是,小白白身体里的那个灵魂到底是什么?那老者为什么不肯说呢?

  拓耶亚曼达胡思乱想着,步子不知不觉也越踏越快。

  他看了看身后的木屋,橙红的烛光在窗纸上忽强忽弱地舞蹈,温柔的步子从窗格中漫出来,在这黑色的夜幕中显得无比温馨。

  这灯光,应该能让拓耶贝鲁很快就找到这木屋吧。他可是特地为他留的,不然夜晚的森林很难找到方向。

  也幸亏现在,他们可以看见结界内的东西了。

  可恶的拓耶贝鲁,怎么还不回来?

  亚曼达正烦闷,就见木屋的窗户开了道缝,一个人头从中间探了出来,对他喊道,“喂,大个子,你别在那边跺来跺去的好吗?还让不让人睡觉了?你那脚步声简直比瀑布声还大呀。”

  “嘘……”亚曼达惊慌地对说话的人做出噤声的手势,“崖虚师父,你别喊呀。你要是把小白白吵醒了,我们岂不是白费功夫?”他小声道。

  “哦,抱歉……”崖虚也赶紧将食指竖在嘴前,缩起脖子,点了点头,关起窗来。

  亚曼达冲关掉的窗户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在小屋前的木梯上坐下,屁股还没坐稳,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树枝的断响,接着,一只红鸢振翅而落。

  “拓耶贝鲁。”他立刻起身,奔到红鸢跟前,将刚下地的拓耶贝鲁抱了个大满怀,兴奋道,“你终于回来了,怎么这么慢!”

  “喂,喘不过气了,笨蛋……”拓耶贝鲁龇牙咧嘴地推开大个子杀死人的拥抱。他都累了一天了,被他这样勒一下,简直要断气。

  “你以为找个人那么容易呀?哪像你,坐在这里等就好,真是轻松。”他接着低嚷。

  “哈哈……”亚曼达搔搔后脑勺,这才看向仍坐在红鸢上的男生,问道,“这就是你说的人吗?是谁呀?”

  “他是小五。对了,小五,你快下来,我们到了。”拓耶贝鲁转身示意小五下地,却见小五以一副惊惧的表情瞪着亚曼达,又将视线转向前方,之后怯怯地问道,“他……是谁?他怎么会从那边凭空出现的?”他指了指前方的一片黑暗。

  拓耶贝鲁不解地蹙起眉头,扭头看了看前面的小屋,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但马上,他捧腹喷笑道,“啊……哈哈……你连妖物都不怕,竟然怕鬼?”

  “鬼?”小五一阵汗毛倒竖,盯着亚曼达直犯愣。但拓耶贝鲁那样子,怎么也无法让他相信这个高大的家伙是鬼。

  而接下来,这个高大的鬼,赏了拓耶贝鲁的脑袋一记重拳,并对他吼道,“喂,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跟别人开玩笑?”

  “诶……我可是累了一天了耶,你让我轻松一下都不行啊。怎么现在是个人的,都会敲我的脑袋?当我是免费木鱼啊?”拓耶贝鲁抱着脑袋,冲着亚曼达喷口水,不满地道。

  但他也没忘记该做的事,赶紧将小五从鸟背上拽了下来,拖着他朝向小木屋跑去。

  “你马上就可以看见前面的木屋了,这里有个结界。”他话音刚落,两人已置身结界之中。

  小五惊讶地睁大双眼,为突现眼前的木屋惊叹不已,紧接着,他竟看见崖虚从那屋子里走了出来,顿时眼睛瞪得更大了。

  “师父?”他意外至极,赶紧向崖虚跑了过去。

  这一路上,拓耶贝鲁只说要带他去见他的少爷,但为什么连师父也在这里?难道这里不是神域吗?

  “师父,你怎么也在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少爷在哪里?”一踏上木屋台阶,小五便对崖虚焦急问道。

  崖虚也没做解释,将他让进了屋,只说了句,“在左边的卧室。”小五快速来到李白床边。一看床上面色苍白的人,心都抽紧了。这才多少天没见,怎么会搞成这样?少爷竟会昏迷不醒。

  “少爷。”他推了推李白的肩膀,见他没有反应,便惊慌地回头,对其他人问道,“少爷他怎么了?”

  “他从很高的地方摔了下来,但是很幸运,没有摔死。”跟在他后面的拓耶贝鲁不加思索地回答,说完就被亚曼达狠狠地踩了他的脚趾,痛得他“哎哟”一声惨叫。

  “摔下来?”小五自然是无法想像这个很高到底有多高,但是看样子是相当严重,不然拓耶贝鲁也不会特地去长安找他了。

  “少爷,少爷你醒醒……少爷……”他不停地推着李白的肩膀,唤了好几声,李白仍旧没有动静,担心得他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怎么?还是不行吗?”崖虚也凑了上去,眨巴眨巴眼睛,一颗忐忑的心,正在开心和不开心间摇摆不定,就见李白的眼睛微微抽动了几下,之后缓缓睁开。

  “啊!他醒了!”下一刻,全场惊呼。

  “这次是真的假的?”拓耶贝鲁和亚曼达,也箭一般地凑上前去,像围观稀有动物似地,观察着正在苏醒的人,直将小五吓得眼泪都缩了回去,更对他们的话有一百万个不解。

  什么叫真的假的?

  这时,就连坐在客厅里打盹的长发老者,都被吵醒了过来。

  李白缓慢地恢复着意识。刚才,他似乎听到很熟悉的声音,那个声音,很像是小五。

  小五遇到困难了吗?需要帮助吗?小五在呼唤他……

  可他脑海里一片空白。他在哪里?他又在做什么?他统统不知道。

  当橙色柔光映红他双瞳的时候,似乎真的看见了小五。他就在他眼前,还有……拓耶贝鲁……师父……亚曼达……

  他无法思考,却听到有人在说话。

  “我看被叫醒的不是王吧……”

  “他好像还是不认识我们……”

  “连五小子都叫不醒他,我们就真的没辙了……”

  “少爷,少爷你说话呀……”少爷?真的是小五在叫他。

  这里是哪里?是神域吗?小五怎么会在神域呢?

  “小五?”他突然坐起身,身体却一阵剧痛,差点让他再次昏死过去。但幸运的是,疼痛并没有持续多久。

  镇定神色,李白将周围吃惊的脸扫视了一遍,最终将目光定格在小五身上,有点惊讶,又有点糊涂。

  “小五?你怎么在这?”他记起已经好多天没有看见他了,再次环视众人,又问道,“我这是在哪?在神域吗?还是……”他脑子里乱乱的,还没想起到底发生了什么,就见头顶一个大影子向他飞扑而来。

  “小白白,太好了,真的是你醒过来了,啊哈哈……”接着,他就被这浑厚声音的主人抱在怀里了,直压得他喘不过气。

  小白白?这是在叫他吗?怎么好像在叫一只狗。

  李白有点纳闷,但下一刻便全部想起来了,失声大叫,“亚曼达,你这家伙,快放开我,很痛!”

  “啊,对不起,对不起。”亚曼达赶忙松了手,“我太开心了,都忘了你还有伤,哈哈……”他抱歉地笑道。

  被这不知轻重的家伙一抱,李白全身每一个关节又重新作痛。这死大个子,连热情都没有分寸,他可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耶,不是普通的跌伤。

  “我到底在哪?天空城吗?为什么小五在这里?”他再次发问。

  “你当然不在天空城,这里是天空城下面的森林。小五是我带来神域的,不然我们谁都叫不醒你。”拓耶贝鲁抢着答道。

  “叫不醒我?”李白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目光扫到崖虚身上,又惊奇道,“师父,你怎么也在神域?”

  “啊?”崖虚本在小五给他带来的挫败感中黯然神伤,一听到自己被点了名,连忙兴奋地抬起头来。但一想他问他的问题,他就开始猛打哈哈,不知该怎么回答了。

  “我……我当然是来探访故友的……哈……哈……”他眼睛机伶伶地转了好几圈,脸皮却尴尬得快要僵掉了。

  见徒儿一脸狐疑地瞪着自己,那犀利的目光逼得他不得不转身,老鼠似地迈起同手同脚的步子往客厅走,并说道,“既然你没事了,那我就跟故人聊天去了……”

  “师父!”李白压低声音的一声“师父”,却叫得他全身发麻,立刻停止了他那机械般的动作,保持着抬起同手同脚的姿势,在卧室中央金鸡独立。又听李白对他说道,“师父,我怎么不知道你老人家,在神域也有朋友。”

  “哎呀呀,乖徒弟……”崖虚放下手脚,准备找理由。

  李白却没给他这个机会,抢先道,“师父,你知不知道你这种做作的行为,通常都是欲盖弥彰的表率?”

  “表率?表……表什么率?啊?啊?”崖虚却在装糊涂。

  而事实上,他是有点犯糊涂,搞不清楚自己这是在干嘛,好像做贼心虚似的。明明他是应该很容易找个理由,把自己为什么在神域的事情给糊弄过去的。可他偏偏又再明白不过,这徒弟精得很,一点也不好骗。

  他早就心里有数,这小子一旦来了神域,很快就会发现自己的秘密。但他真的知道了吗?

  崖虚回头看向李白,发现他正以一种十分严肃,并高深莫测的目光狠狠地盯着自己,于是不明白也变得明白了,立刻拔腿奔出门去,还在空气中留下一串声音道,“乖徒儿,我会朋友去了,我们改天聊!”李白哪肯就这么放过他,立刻下床去追,只是脚一踏地,骨节的疼痛就让他身子一软,差点退回床上。

  “少爷,你要做什么?”小五紧张地将他扶住。

  他却全没心情去管其他人,又立刻站了起来,大叫一声,“拓耶维德,你给我站住!”并追出门去。

  屋内三人被这师徒俩晾在床边,集体被风一般消失在门外的身影,刮出七分之六偏分发型。

  愣了半天,拓耶贝鲁才问道,“他在叫什么?他是在叫拓耶维德吗?”

  “拓耶维德?那不是父亲的兄弟,我们的叔叔吗?”亚曼达也疑惑道。

  “我们快去看看吧。”小五说着,已先一个向门外跑去,经过客厅时,才注意到那个刚刚被他忽略的长发老人。

  他冲他抱歉一笑。

  而此时,在森林里,李白眼见就要追上崖虚了。

  “拓耶维德,你站住!”他在他身后大喊。

  “我不站住,就不站住!”崖虚却如大祸临头似地加大马力,可他又不想真的将李白甩掉。

  “师父,看来你承认你就是拓耶维德了。”

  “啊?”崖虚大惊,这才惊觉上了套,大叫道,“谁?谁承认是拓耶维德了?拓耶维德是谁?”他却越描越黑,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蠢。

  前面的瀑布声越来越响,他便向着天涯水线的方向跑过去。

  穿出幽暗的密林,当连接天际的银链,跃然他眼帘的时候,眼前一片豁然开朗。

  这森林里,只有这片瀑布周围,满布月光。

  清亮的一轮金月,就悬在水链边。

  丝一般的月光穿透落天的水链,将挂在黑暗天幕中的水链,衬托得宛如水晶。

  从水链周围散开的轻白水雾,飘洒在水潭上方,蔓延向四周的黑色树影和瀑布后的崖壁,将一石一叶,都遮蔽在水织的薄纱之后。

  崖虚很想就此驻足,晒晒月光,只可惜,现在不是好时候,他快速跃过水潭,跑进另一边的树林,但身后追逐的脚步声,却不知在什么时候消失了。

  他回头去看,李白果然没有跟在他身后,心一紧,他忙停下脚步。

  那小子不会伤没好,追不动了吧。

  “白小子!”他叫了他一声,原路返回去找他。回到瀑布下的水潭边时,他果然看见他坐在潭边的碎石上,低头看着水面的流光。

  “喂,白小子,你没事吧?”崖虚小心翼翼地走到李白身边,弯腰去看他。

  李白却将脸侧向另一边,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他在生他的气吗?他是怎么知道他的身分的呢?老头子心惶惶地搔了搔头,胡乱猜测一番。

  虽然他早就料到,这小子知道真相后,一定会生他的气。这些天,他也为了这件事而想了很多对策,可是真到露馅的这一刻,他却笨得连话都不会说了。

  崖虚在李白身边蹲下,用肩膀撞了撞他,又指指瀑布道,“喂,白小子,你知道这瀑布从天空城落下来,为什么不会被风吹散吗?”听不到旁边的人有任何动静,他便进一步吊他胃口道,“因为这水里面含有特殊物质。你知道那是什么吗?”李白却仍旧不搭理他,也不回头看他。

  啊!怎么办?他当真不理他了。崖虚大受打击,一副大难临头的表情,向后坐倒。

  就算他隐瞒了他什么,他也用不着视他为粪土啊,居然对他不屑一看?这么有趣的事也不屑一听?难道他的好奇心都被老鼠吃掉了?

  他闪身蹲至李白另一边,将一张大特写凑至他面前,死皮赖脸的,非得让他看他这张老脸不可。

  但下一刻,崖虚的脸却被吓缩了回来。

  他不可置信地眨了两下眼睛,以为自己老眼昏花了。

  他怎么……在他脸上看到两道泪痕?

  崖虚的心堵在嗓子眼,罢工了好一会,他才尴尬地笑道,“傻……傻小子,身体不舒服也用不着哭吧。师父心脏不好,第一次看你掉眼泪,会晕倒的。”李白却瞪了他一眼,又将视线瞥开。是啊,他是怎么了?居然会为了这种事情,掉出眼泪来。

  他一直都希望见到的那位老人,竟然就在他身边,虽然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也曾让他猜到过师父的身分,但是现在……

  “我好像应该高兴得大笑才对,竟然有幸能见到一个骗子爷爷。”沉默了好一会,李白才略带讽刺地叹笑道。

  “骗……骗子爷爷?”听他这样说,崖虚激动得跳了起来,不服气地指着他嚷道,“喂,你小子说话注意点,什么骗子爷爷,我这么品行端正的人,什么时候当过骗子了?虽……虽然……”崖虚嚷了一半,忽见李白回头盯住他,立刻明白了他要反驳他什么,瞬间失了底气,自觉改口道,“虽然我也明白,隐瞒等同欺骗……但是……我不透露身分,隐藏起来,也是为了你们好呀。”

  “哪一点好了?”李白突然不动声色地问道。

  “诶?”崖虚一怔,“哪一点……”他尴尬地抽了几下嘴角,“确实哪点也不好,全都被我搞砸了。明明从神域跑出去了,还经常回来,结果害得你们的行踪被发现。”

  “你说什么?”李白被这老头的话弄糊涂了。他本不是想听他说这些的,可眼下,这老头的话却让他意外听出了某些端倪。

  “你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你引起的吗?”他严肃地起身问道。

  崖虚见他似乎在审视自己,干脆继续检讨,低头道,“怎么说……我都是难辞其咎嘛,要不是我管不住自己,跑回神域……”他缓缓说着,偷偷抬眼去看李白,却发现他沉默得可怕,并一脸阴沉地盯着他。

  下一刻,李白一把揪住崖虚的衣服,将他拉了过去,失控地对他喊道,“你这老头还真是不负责任啊!就因为你不负责任的行为,害得自己的亲人被抓。现在,你居然还想逃避?你就那么怕我知道你的身分吗,所以心虚到要逃跑?”

  “那个……不,不是因为心虚才逃跑,是……是……”

  “是什么?”李白提紧他的衣领,激动得无法自制。这老头居然是整件事情的祸首,怎叫他不生气?

  “是……是因为……”崖虚回答得别别扭扭,“是因为,这么多年我都没向你透露过我的身分,突然一下被你知道了,不好意思嘛。”

  “不好意思?呵,真是奇怪,你这老头的脸皮有这么薄吗?”李白放开了崖虚。

  “明明当初被我整得那么惨,却还死皮赖脸的要做人家师父,我还以为你的脸皮是铁打的呢。”

  “喂,死小子!”崖虚不满地瞪着李白,“什么老头、老头的。我们爷孙好不容易相认,你也该叫我爷爷了吧。”

  “不叫。”李白却斩钉截铁地拒绝,转开视线,懒得看他。

  “为什么不叫?”崖虚倍受打击,跳进李白的视线范围,嚷道,“我可是你如假包换的亲爷爷耶,你不叫,谁叫?”

  “不叫就是不叫,没有为什么。”李白再次拒绝了他,转身往回走,却被崖虚拽住了他的头发,痛得他大叫。

  “喂,你放手啦,不要扯我的头发。”他拽住自己的头发,回头怒视崖虚。

  却见那老头一副受伤的表情,开闸放水,开始喷洒他那不值钱的眼泪,嚎道,“我等了十几年,很想让你叫我一声爷爷,好不容易等到现在,你怎么能说不叫就不叫?”见这老头又在耍宝,李白额上冷汗直冒。这种情况下,就算他想叫,又怎么叫得出来?而且,明明受委屈的那个人应该是他才对,怎么现在却是这老头在这边嚎得天崩地裂的。

  他以前还只当自己有个丢人的师父,现在竟变成了丢人的爷爷,真要命!于是没辙地,只得安慰道,“你有完没完啊?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哭。”

  “没完啊。谁叫你不愿叫我爷爷的,你不告诉我原因,我就没完。”崖虚见他搭理他,自然是变本加厉,却意外地听他低声说道,“原因很简单啊,因为我想要爷爷,羡慕别的孩子牵着爷爷的手。我早以为我的爷爷已经死了,现在才让我来叫,太晚了吧。”

  “诶?”崖虚顿时静了下来,愣愣地注视着李白。

  这小子竟会这么说,让他内疚至极。虽然他说话的语气,听似不带任何情绪,但是他知道,他从不轻易说出这样的话。

  难道他真的犯了严重的错误?早知道事情无论如何,都会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他当初又何必将自己隐藏起来,平白无故失去很多本该拥有的天伦之乐。

  师徒俩就这么尴尬地相互对视着,直到听见树林里的呼唤声,才一齐向林中望去。

  “原来你们在这里呀,快把我们找死了。”拓耶贝鲁来到他们跟前的时候,费力地大喘了几口气,催促道,“我们赶紧去圣西吧,最好能在天亮前赶到。”

  “圣西?去圣西做什么?”李白一脸茫然地问道。

  “啊?”拓耶贝鲁大吃一惊,马上将脸转向崖虚,吼道,“喂,老头,我可不管你们之间出了什么芝麻绿豆大的问题,凡事都有轻重缓急吧,你难道都没有告诉他婚礼的事情吗?”

  “哎呀,忘了。”崖虚这才醒悟,自己竟忘了重要事情。

  “白小子,是这样的……”他正要开讲,就听小五抢先道,“少爷,拓耶贝鲁说,唯希姑娘明天就要跟三王子成亲了。”

  “成亲?”李白一震,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他不知所措。他从天空城掉下来,那之后到底过了多久?为什么他一醒来,竟会听到这样的消息?唯希……果然是被那个三王子抢去的吗?

  “所有王族都被邀请参加了。”亚曼达也说道,“本来这次,父亲没有打算出席,准备等过几天神祈日时再去圣西的。但如果你要去找唯希姑娘的话,我立刻回去通报一声,带天空城的卫队去助威。”

  “就是、就是呀。天一亮,婚礼仪式就准备开始了,你总不希望你的女人被别人娶走吧……”拓耶贝鲁比谁都急,一声口哨,把红鸢唤了来,回头便对上李白的一双冷眼,赶紧闭了嘴。

  这个时候,李白也没心情跟他计较了,虽然还搞不清状况,但也只有先去圣西再说,毕竟路上还有时间让他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

  于是几个人一起向红鸢跑去。

  崖虚见他们都要走,忙摆手道,“我可不跟你们去哦,我不想见那些人。”说完,就见李白回头觑了他一眼,并对他说道,“师父,请你好好照顾小五。”这话让崖虚心里往下一沉。

  他是当真不打算认他这个爷爷了吗?

  “少爷,为什么不让我和你们一起?”小五着急地跟了上去。

  “小五,我本来就不打算让你来神域的。你还是和师父在一起,会安全一点。”李白说完,便对拓耶贝鲁和亚曼达示意离开。

  三个人正准备上红鸢,长发老者的身影突然显现林边。

  “你来。”他对李白挥了挥手,那说话的声音明显不大,却风一般,直冲人耳膜。

  “我?”李白指了指自己,不知道这老人家是谁,但见他点头,便快速向他跑了过去。现在他可是连一秒钟的时间都不想耽误。

  其他几个人看见那长发老者对李白耳语了什么,各个脸露疑惑,以为那老者是想起了先前他问他的事情。

  几个人猜不到长发老者究竟对李白说了什么,却见那老者说完话后,李白忽然倒退一步,神色有异,似乎受了什么打击。之后,李白低头沉思片刻,转身向这边跑了回来。

  “走吧。”他跃上红鸢,也不等其他人,迳自向上空飞去。

  “喂,你别跑那么快呀,你知道往哪个方向走吗?”拓耶贝鲁大叫着赶紧随后跟上。

  亚曼达则驾鸢飞向天空城。

  三人乘鸢刚离开地面,身后便传来一声小五的呼唤声,“李白,不要去圣西……”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小五会直呼李白姓名,但现在已没有时间让他们转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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