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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风,在山谷中呼啸,像是唱起了一首悲壮的离别曲,凄凉中带著点寂静冷清。

  人,却斗志高昂,在山谷里不断地来回忙碌,布下一个个陷阱,做好防御工事,等待最后殊死战的来临。

  望向青天,烈日无情,一片广阔湛蓝,像是映照著四人坦坦荡荡的赤血丹心,纵然粉身碎骨也毫无所惧的坚定决心,哪怕敌人有千军万马,他们也面不改色,只因为什么?

  有轻于鸿毛

  死

  有重于泰山

  他们的死,不是羽毛,也不是泰山,而是珠穆朗玛峰……

  “小子,集合了。”亚瑟见工事已差不多完成,便以独特的大嗓门召集其他三人。

  也是最后的同伴!

  其他三人快步来到亚瑟面前,一字排开。

  “你们的手中还有剩下的圣血吧!”

  三人点头。

  “把它喝下去!”亚瑟补充著:“不过,喝了就肯定活不成了,你们可以考虑放弃。”

  三人互看一眼,曼尼排众而出,走到了亚瑟的面前,伸手捏紧了对方的卵蛋。

  “亚瑟,你是第一天认识我们吗?”

  说话时,曼尼大口把瓶中的圣血全数饮下,其他人也同样照作。

  亚瑟则是闷哼一声,咬紧牙关。

  “不要用那种话试探我们的决心。”曼尼突然冲著亚瑟的脸大吼,口水喷了那人满脸都是。

  “这是……第一次……”亚瑟面露痛楚之色,话也说得断断续续。

  “也是最后一次了。”曼尼松开了手,正想要归队时,他忽然跪下了。

  其他两人也跪下了。

  圣血入体后,仿佛变成了一团火焰,随著血液到处流窜,让五脏六腑,四肢百骸都能感受到那股炽热的剧烈痛楚,像是浑身的血都变成了滚滚岩浆,在体内奔流不息。

  每个人都痛得几乎无法动弹,拼命地适应那股只有死亡才能停止的折磨。可是,当他们的目光看向亚瑟,这才知道那人的忍耐力有多么惊人--亚瑟在与札诺夫的决战中喝下了基督的圣血,想当然也饱受著无尽的煎熬,但那人依旧神色自若地指挥若定,实在让人佩服。

  “赞美天主……这是我喝过……最呛的酒……”曼尼挣扎地站起,浑身冷汗涔涔。

  “不过……比起‘爱之毒’……用邦的话来形容……逊掉了……”乔瑞克也跟著起身,硬是忍了下来。

  “痛……痛快……”坦克的鼻子直喷气,也站起了。

  亚瑟平静地望著三人,等到他们起身后,这才往山谷的出口走去,滴下圣血,布下了“拒绝之门”。

  “小子,清楚我们的战术了吗?”

  三人以行动来表示。

  曼尼、乔瑞克分别攀上山壁,来到了架设机枪的阵地,那里还放置著一管火箭炮,几种大小火力的枪枝,以及一把近身格斗用的刀械。

  坦克则拿出两把轻机枪,然后浑身捆满了弹药,活像个现代蓝波。

  “曼尼,你负责左边;乔瑞克,你负责右边;坦克,你就是我的盾牌。如果子弹打完了,就用你们的身体当作武器吧!每个人都在自己的胸口布下‘寂静沉雷’;不顾一切后果,一切代价,这个山谷就是那些杂碎的墓地。”亚瑟说:“本次作战的唯一重点,必须要迫使所有的敌人都进入山谷后,才能够发动‘毁灭六芒星’,知道吗?”

  语顿,他又说:“我们没有任何的后援,战死是唯一的选择,但是,我们将会死得其所,意义非凡。”

  所有的人都在胸口以圣血划出泛著红光的三角形,表情坚决。

  他们不再多作言语,只是耐心的等待。

  所有人都清楚,自己再也活不过今天了,但他们都在想什么?

  是否害怕吗?

  (真是好羡慕亚瑟……)乔瑞克从口袋中拿出一张拜亚梭的照片,凝视的眼神也变得温柔。

  是的!他爱上了拜亚梭,但是他从未说出口过,因为他很清楚,拜亚梭的双眼一直停留在亚瑟的身上,而望向自己时,除了同袍之情外,没有任何其他的情感。

  而这份暗恋,他一直藏在心里,从未说出口过。

  “亚瑟!”乔瑞克突然大吼一声。

  所有人把目光放到了他的身上。

  “我干你妈,你绝对是个浑球,比曼尼更混帐十倍的家伙。”

  亚瑟冷冷地望著乔瑞克,想知道他后面还有什么话要说。

  “因为,我也喜欢拜亚梭啊!结果我连张好人卡都得不到,就被你这家伙给赢过去了。”乔瑞克露出了腼腆的表情,有些不好意思。

  所有人这才晓得,乔瑞克一直暗恋著拜亚梭,只是被亚瑟给捷足先登了。

  “小子,你放心,如果奇迹让我们都活下去,你也不会活得太久,因为,我不会放过任何觊觎拜亚梭的杂碎。”亚瑟恶狠狠地吼回去:“你死定了,等著神父来帮你念哀悼词吧!”

  “那如果我赢了,可以让我当孩子的教父吗?”乔瑞克一脸期待。

  “你不会赢的。”亚瑟不再多说什么。

  所有人又笑了出来。

  听见了乔瑞克真诚而坦率的直白,曼尼仿佛也有了勇气,跟著大吼:“亚瑟……”

  亚瑟不耐烦地望向曼尼,想听听那人有什么话要说。

  “其实……其实我……”

  “其实你暗恋我很久了吗?他妈的!”亚瑟破口大骂。

  “不是!”曼尼脸红脖子粗地解释著:“其实我一直都不敢说,你的老二真的很小。”

  “我老二小关你什么事。”亚瑟反驳著:“男人,又不是靠大小来决定输赢,而是靠气魄、胆识。”

  坦克又脱下裤子,露出了即使隔著数百公尺,也能让所有男人颜面无存的尺寸。接著,他又把裤子穿了回去,仰起下巴,鼻孔对著亚瑟直喷气。

  亚瑟掏出手枪,上膛后准了坦克的要害,“你这小子再给我蹓鸟看看,我就把它给射断。”

  三人又笑了出来,笑得好开心,纵使体内有把烈火在烧,无时无刻都带来强烈的痛苦,也只能让他们笑得稍微难看一点。

  因为面对死亡,他们必须要笑,才能让自己忘记恐惧,不会害怕。

  天底下,没有真正不怕死的人;只有懂得如何消除恐惧,迫使自己谈笑面对的人。

  而就在此时,大地震动了……

  一下一下,一声一声,如心跳般的脉动随著脚步声清楚传来,让四人都不约而同地往山谷外望去;当目光才放到远处时,他们的心不约而同地都凉了半截。

  领在前方的,是难以计算的尸偶兵团,黑压压地一片万头攒动,掀起漫天尘埃,如黑色浪潮般席卷了山谷外的平原。他们手持各种枪械武器,有的乘坐军用车辆而来;有的则是以连百米选手也自叹不如的奔跑速度前进;每张拼凑出的脸面无表情,可是双眼却亮起诡异的红光,如一颗颗在白昼中闪烁著象征邪恶杀戮的血色繁星,将以死亡来告诉他们来自九幽魔界的恐怖。

  而在尸偶兵团中,则有六头高约五公尺,被岩石所覆盖的巨人,每一步跨出,便震撼出有如战鼓擂鸣的脚步声响,在行进中更不时发出几记雷霆怒吼,更显得声势惊人。

  半空处,则飞舞著四头模样怪奇的魔兽,身似鸟,通体绯红,却在颈部生有人类的头颅,面容妖娆艳丽,在胸口处长有一对女性的乳房,硕大丰满,在飞行时微微地颤动。

  “小子们,准备好了吗?”亚瑟的嗓门盖过了敌人浩大的声势,在山谷造成了阵阵回音。

  曼尼与乔瑞克没有回答,双手握紧了机枪。

  坦克则搬出一张如他身高同等的盾牌,架在自己的面前,鼻孔直喷气。

  亚瑟则是双手环胸,面不改色地望著步步逼近的敌军。

  咚!

  石巨人踏出一步,怒吼声如闷雷。

  咚!

  无数的尸偶兵已来到山谷前方两百公尺处,准备大开杀戒。

  咚!

  天上怪鸟悲鸣凄厉,如哀嚎尖叫。

  咚……

  尸偶兵团停了下来,数千人如有心电感应,说停便停,没有半分紊乱。

  微风阵阵,尘埃弥漫,霎那鸦雀无声,有如暴风雨前的宁静,以四敌千的大战一触即发,形势紧张万分。

  双方对峙许久,终于……

  有两头在空中盘旋的怪鸟耐不住漫长等待,怪叫一声,朝著亚瑟飞去。

  双方的距离快速接近,怪鸟更利爪疾张,直冲而下,眼看就要将亚瑟开膛破腹时……

  磅!磅!

  悲鸣声中,怪鸟巨大的身躯从半空坠落,两颗子弹分别命中头部,溅出鲜血丝缕,而中枪处开始亮起红光,冒出一簇火苗,在落地前化为两具著火的鸟尸,翅膀抽搐几下,又颓然不动。

  以基督之血祝福过的子弹,对妖魔绝对有一击必杀的威力。

  曼尼与乔瑞克连看也不看,便将一把贝瑞塔插回后腰,双眼依旧注视著前方敌军。

  亚瑟依然面不改色,像是挑衅似地伸手招了招,像是在说:

  来!

  来送死!

  几名尸偶兵互看一眼,率先冲了出去,身后跟著数百人。

  短短几秒,他们已冲入山谷,却在脚掌触地时发现情况不对。

  只见地面亮起道道红光,无数个三角形的小方块接连不断地迸发出强烈而耀眼的光芒,又在瞬间引起剧烈的爆炸,震耳欲聋的响声此起彼落,冲入山谷内的尸偶兵也在爆炸声中四分五裂,落地时同样的起火燃烧,化为具具焦炭。

  三滴圣血--寂静沉雷!

  以“圣者血泪”所布下的触发式结界,虽然在威力上不比“毁灭六芒星”那样强大,却足以当作陷阱,用以抵御敌人。

  不过眨眼瞬间,山谷内只留下了数百具焦黑的肉块,尸偶兵团再次无功而返。

  可是,亚瑟等人所布下的“寂静沉雷”也在敌军的进攻中损失了三分之一。

  亚瑟又举起手,像叛军招了招,同样在说:

  来!

  来送死!

  这一次也同样有数百具尸偶兵突进,冲入了山谷内。

  爆炸声再次响起,距离也拉进了五十多公尺。

  烤焦的尸块也散落在那片土地上。

  亚瑟第三次招手,第三次以手势告诉敌军:

  来!

  来送死!

  第三批尸偶兵同样成为地面上的焦尸,可是距离却拉进至亚瑟面前十多公尺处。

  见状,亚瑟笑了……

  那笑中有几分觉悟,似是做好了心理准备,同样招了招手。

  来……

  他们来了!

  一千多名尸偶兵蜂拥而上,如潮水般涌向了山谷的入口,有的尸偶兵甚至放弃了以枪械作战,而以自己强韧的肉体、恐怖的怪力来消灭敌人。

  “开火!”

  一声令下,曼尼与乔瑞克扣下扳机,将关枪的枪口便源源不绝地迸出火花--那些以圣血祝福过的子弹呼啸而去,溅出了几缕鲜血,没入了尸偶兵的身躯里,在他们的体内化为火焰,彻彻底底地将他们净化。

  一个接著一个,那些尸偶兵才刚冲入山谷,却在中弹后变成一具具起火燃烧的火人,死命地迈出步伐,挥舞双手,却在颓然倒地时回归大地,永远地安息长眠。

  铛铛铛铛……

  子弹击中了坦克所架起的盾牌,在火光飞溅中弹跳四射,那名顶天立地的壮汉怒吼一声,单手握著机枪开始扫射,歼灭那些已越过防线,试图冲到面前的尸偶兵。

  而亚瑟,他依旧伫立不动,双手环胸,傲然挺立在盾牌的后方;虽然战况凶险,但他依旧面不改色,从容若定。

  “磅”地一声,几颗巨石飞向高空,落在山壁两旁的机枪阵地上,强大的冲击力瞬间摧毁了阵地,碎裂的石块滚滚滑落,登时压倒了几名在山壁附近的尸偶兵。

  尘土弥漫中,曼尼与乔瑞克生死不明。

  蓦地,火光从尘埃中亮起,击中了几名尸偶兵,仔细一看,原来正是那遭到巨石袭击的两人,只见他们灰头土脸,身上有多处擦伤,但并没有什么大碍。

  不过阵地被毁,尸偶兵也趁著这时把握机会,分出两道人流往山壁攀爬而上,想要消灭二人。

  两人不停地开枪还击,将快要近身的尸偶兵一一击毙,又同时灵活地移动步伐,在山壁上游走穿梭,情况万分危急。

  而就在这时,亚瑟拔出了“宙斯之怒”,朝天高举……

  剑身映著灿烂阳光,忽地射出更加刺眼的光芒,无数道电流猛地射出,霎时金蛇万道,夺目璀璨。

  电光剑芒之中,有数以千计的尸偶兵被殛得浑身直颤,成为一具具倒地不起的焦尸。

  不过几个眨眼的光景,亚瑟就已解决掉侵入山谷的尸偶兵们,可是,仍有两千多人被卡在山谷外,却恰好趁著这个机会冲入谷中。亚瑟为了不误伤同伴,特意避开了山壁两侧,这么作的结果,并无法有效地让那两人脱困。

  而他,还能够再使用一次这样大范围的闪电攻击吗?

  亚瑟口吐鲜血,脸色苍白无比,他气喘吁吁地大吼:

  “就是现在,行动!”

  语顿,他轻声对著坦克说:“不用管我了,去把结界设下吧!”

  坦克没有回答,依旧挡在亚瑟的身前,左手拿著盾牌;右手的机枪仍是不断扫射;他的背上系著一柄大斧,将留作子弹告罄时才用。

  “我说,不用管我了,这是命令!”亚瑟再次大吼。

  坦克这才冲了出去……

  无数的尸偶兵也在这时将两人淹没。

  山谷内,尸偶兵几乎占据了每个角落,而他们的对手只有四个人,却是以四挡数千,顽强地苦战。只见子弹不断地从枪口射出,贯穿了尸偶兵的躯体;在一具具起火燃烧的身躯中,他们不断不断地奋勇杀敌,时而丢出一颗手榴弹;时而用脚踹倒几个逼近的敌人,而每个人的身上早已被鲜血给染红,甚至分不出是自己的血?亦或敌人的血?

  到了后来,他们的子弹已经用尽,只能拔出绑在身上的弯刀、斧头来作战,那些经过圣血祝福的武器一次次没入尸偶兵的躯体中,又一次次地挥舞……

  而在四人当中,到底是谁最先阵亡的?

  只见一头怪鸟从半空突袭,撕裂了乔瑞克的左手;他痛得惨叫一声,然后将鲜血洒向那头魔兽,当中蕴含的圣血之力立刻灼瞎了怪鸟的双眼,让那头怪鸟悲鸣几声,胡乱地往半空飞去,又浑身是火地坠落在山谷中。

  此时,乔瑞克身旁的尸偶兵也把握住机会,奋不顾身地冲上,以双手将那人擒抱摔倒。

  乔瑞克的血流得到处都是,没入了土中、洒在尸偶兵的躯体上,让那些人造的怪物化为火焰,却也灼伤了乔瑞克。

  “来啊!不是要杀我吗?”乔瑞克大吼著。他的身上有多处灼伤,那血对尸偶兵造成了伤害,而火焰也同样地重创了他。

  他挥舞著断臂,大量的鲜血落地后立刻起了强烈的反应,只见一道红色的光柱射向半空,与出口处的“拒绝之门”相连结,完成了“毁灭六芒星”的第二个点。

  这时,没有任何尸偶兵敢靠近乔瑞克的身边,而一个伤重欲死的人,也不需要他们动手了。

  “亚瑟,对不起……”乔瑞克突然大吼一声。

  亚瑟没有回答,因为他也被许多的尸偶兵包围,只能以无影无踪的幻影剑技抵抗,分身乏术,自身难保。

  “我累了,必须先走一步了……”乔瑞克说话时带著如释重负的微笑,断口处的血流个不停;他上前几步,却没有尸偶兵靠近。

  他缓缓地往出口的方向望去,只看到一片广阔的平原,却看不见他暗恋已久的那人。

  “好凉……的风……”

  微风阵阵,乔瑞克笑得好开心。

  “永别了……”

  乔瑞克纵身往山谷一跳,胸口所划的三角形也闪耀出强烈的红光,忽地一阵轰隆巨响,他整个人便在落地时炸了开来,临死之前的反击消灭了几十名尸偶兵。

  乔瑞克的死没有人哀悼,因为其他人也会很快地与他会合。

  “碰”地一声,坦克左手一挥,强猛惊人的怪力便扫开了几名尸偶兵,而他的右手则拖著一个人,奋不顾身地拼命往前冲--他就像是一头发了狂的蛮牛,又像一把锋利的刺刀深入敌境,每个试图阻拦他的尸偶兵不是变成尸体,就是被狠狠地撞开;他们甚至以枪械攻击,在坦克的身上留下了无数的弹孔,但就是没有办法让他停下。

  坦克沿著山壁前进,双手死命地攻击、挥舞,一直奔跑了数百公尺,来到乔瑞克以身奉献的结界前方七十多公尺处,这才停了下来。

  他缓缓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腹部,发现肚子不知何时已被人剖开,肠子拖得老长。

  这时,又有几名尸偶兵扑上。

  坦克索性拿起自己的肠子,套向一名尸偶兵的颈部,用力勒紧后,硬是将对方的脖子勒断,留下一具染火的尸体垂在腹前。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道别,只是愣愣地望著自己的后方,有一道鲜血拖出的光墙,连接著乔瑞克的光柱,一直延伸到他所站立的位置,然后红光一闪,第三个点也完成了。

  他望向空中,看见了蓝天白云,然后又低头,瞧见了密密麻麻的尸偶兵,然后……

  碰!

  永别了……坦克……

  “向‘重装武力’致敬!”

  曼尼哭了,哭得好伤心;他也笑了,笑得好扭曲……

  他在为死去了同袍哀悼,也在替他们高兴--死得其所,死得意义重大。

  他的双枪早已不见,只能以一柄弯刀对敌,他看见了同伴慷慨赴义,而他也站在了第四个点上,但他却犹豫不决,迟迟不敢作出最后的决定。

  他在害怕、在胆怯,可是他又不得不作,不得不死。

  他不断地杀、拼命地杀、用尽一切力气地杀,杀得尸体已堆满了脚边,杀到几乎快要精疲力竭,但他就是不肯停,因为他怕死。

  但矛盾的是,他越怕死,却越爱往死里冲,享受生死一瞬的快感,然而越怕死的人,越是面临危险关头,越想要活下去,敌人就越难杀死他。

  “亚瑟,帮我一把。”曼尼大吼:“我不敢死……”

  亚瑟听见了,空著的右手拔出配枪,然后稍微往曼尼的方向瞄了一眼,扳机轻扣……

  子弹瞬间贯穿了曼尼的胸口,痛得他当场跪了下来。

  鲜血倾洒在地面,又一道光柱直冲半空,也完成了“毁灭六芒星”的第四个点。

  “谢谢你……亚瑟……”

  直到此刻,曼尼终于有了觉悟。

  “很抱歉……必须让你一个人孤军奋战。”

  说完时,曼尼的身躯也炸了开来。

  永别了……曼尼……

  而山谷内,也只剩下亚瑟一个人浴血苦战。

  他拥有无双剑技,每个近身的尸偶兵只能看见银光闪耀,便化为火尸倒地,而他也在步步前进,以一敌千,只希望能够完成使命,消灭所有的尸偶兵。

  而他,必须在两个点上滴下圣血,或是自己的血液,才能够达成自己的原定计画,这对现在的亚瑟而言,其难度不下于登天。

  每前进一步,都必须停留许久,必须杀掉不知多少个敌人,而他离第五个点究竟有多远?

  足足一百公尺!

  而出口的方向呢?

  将近三百公尺!

  但他能够停下吗?

  能够那么痛快地死去吗?

  不能!

  他必须拼命地杀,直到完成使命。

  可是,敌人也不会那么轻易地放过他。

  所有的尸偶兵形成了一圈又一圈的包围网,将他重重困在中央,根本令他寸步难行。

  而久守之下,必有闪失。亚瑟他身上已经不知留下了多少道伤口,一滴又一滴的鲜血洒落,一个又一个沾染鲜血的尸偶兵也消逝于火焰灿烂处。

  但是,他依然无法突破僵局。

  “汪汪……”

  就在此时,亚瑟仿佛听见了狗吠声,他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或者是产生了幻听。

  “汪汪……”

  又一声,让亚瑟这才相信这不是错觉。

  山谷外,十几个黑色的身影快速地奔驰在平原上,闪过了巨石砸击,跳上了石巨人的身躯,无坚不催的异能随著刀光斩落,将一具具庞然大物给轻松解决。

  而在那些身影的正后方,同样有个黑色的身影在漫步前进,面前有著一条没有尊严的野狗领路,朝著山谷的方向而行。

  异端审判者、疯狂信徒、上帝的猎犬、一人军团……

  札诺夫来了……

  “我闻到了邪恶的气味……”

  被亚瑟击败后,札诺夫花了好久才完全康复;可是当他好了以后,却并未从卡普乔鲁瓦离去,因为他发现所有的难民早已从那里撤退,只留下空空荡荡的城镇。于是,他便快马加鞭地赶上,然后在途中发现了十几个落单的难民,便毫不客气地吃了他们的灵魂,分裂出十几个分身,总算在最后关头赶上。

  不过,札诺夫究竟是来助亚瑟一臂之力?

  还是会连同自己的队友一起杀掉?

  几个札诺夫加入战局,登时令亚瑟的压力减轻不少。

  而跟在宝路身后的札诺夫则是不急不徐地缓缓前进,一直来到山谷的入口处才停下。

  “把‘圣者血泪’给我!”札诺夫大吼一声。

  亚瑟愣了愣,并未把神器交出,因为他很清楚,札诺夫身为妖鬼,无法触碰任何神器。

  “给我!”札诺夫又大吼一声。

  亚瑟手中的“宙斯之怒”剑光连闪,消灭了几头尸偶兵后,这才趁隙将“圣者血泪”掏出,用尽全身力气往出口的方向扔去。

  只见那个铜制的小瓶在空中不断地旋转,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却在半空处被一头绯红的怪鸟给拦截。

  那头魔兽怪叫几声,正在自鸣得意之际,忽然感到脚爪处传来灼热剧痛,甚至冒出火苗,这才惨叫著将铜瓶扔下;不过,脚爪处的火焰并未因此熄灭,而是逐渐地蔓延全身,让那头怪鸟浑身是火的从空中坠落。

  铜瓶落地后,随即变成了皮球,被毫不知情的尸偶兵给踢来踢去;一个加入战局的札诺夫见状,完全不顾敌人攻击,奋不顾身地往铜瓶跑去,每踏出一步,身上就多了几个伤口,当他好不容易来到铜瓶前面,并扑倒在地时,半边身子已经不见了。

  但是别忘了,上帝的猎犬就算只剩下一张嘴,也可以咬断敌人的咽喉,更何况还有一只手。

  那个札诺夫用仅存的左手使劲一扔,将铜瓶扔往站在山谷入口处的札诺夫,却在完成任务时同样地被火焰给覆盖。

  铜瓶准确地落在札诺夫的脚边,但是他并没有捡起,而是迳自大声地说:

  “一条有尊严的野狗,绝对不会接受别人的施舍,就算是性命也不例外。”

  语顿,他捡起瓶子,转开瓶盖,双手也在同时燃起熊熊火焰。

  “亚瑟,我是条野狗,我把命还给你了……”

  被火焰包围的札诺夫裂嘴一笑,却笑得有几分粗犷豪迈,没有半点狰狞。

  “我一定会下地狱;而你这个患有救世主症候群的疯子就给我上天堂去吧,因为我们永远都是敌人,永远不会变。”

  说完,只见一滴圣血从瓶口倒出,没入了大地中,当光柱直冲半空的同时,能够禁锢邪恶的“圣者五芒星”也在同时完成,只差临门一脚。

  而这时,其他的札诺夫纷纷往亚瑟的方向前进,同时替那人开路,护卫著他直到最后一个定点。

  好不容易,亚瑟等人终于排除万难,到达了目的地,只是站在那里,望著挡在自己身前,拼死作战的札诺夫,他的心中有万分感触,又想起了自己已经战死的同袍,不禁回想起与拜亚梭、国正邦分别的那刻,还有那件比性命更为重要的特攻服,上头的大字……

  有轻于鸿毛

  死

  有重于泰山

  亚瑟从口袋中掏出梳子,整理起自己早已凌乱不堪的发型……

  “我们,不是羽毛……”

  十多个札诺夫拼死奋战,将亚瑟保护在中央。

  “我们,不是泰山……”

  亚瑟将梳子放回口袋,拜亚梭的面容一闪即逝。

  “我们,是珠穆朗玛,是世界的第一高峰……”

  霎那红光亮起,“毁灭六芒星”在山谷内造成了惊人的爆炸,不管是札诺夫、暴走骑士团……那些非人非魔的尸偶兵,他们的存在都在那一瞬间完全地消失,什么也不剩下……

  永别了……英雄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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