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凌晨三点,被国正邦唤作透明人的中年男子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夜不成眠,甚至好几次眼角流下几滴泪水,哽咽出声。
一想到无法与妻儿团聚,只能这样在人世漂泊,他的心如被四分五裂。
虽然找到了一个能看见他,并愿意伸出援手的人,可是从他们谈话的内容看来,他好像变成了什么遗忘的罪人,唯有一死,才能得到解脱。
而且这群人似乎不同于平凡人,光是那个叫做国正邦的年轻人,好像就拥有什么“公义”的称号;他虽然对神话历史知之不多,也没见过国正邦展现过什么惊人的力量,可是从他们的谈话听来,这个年轻人是唯一有能力帮助他的人。
男子想到这里,转头看向在地上打地铺,和衣而睡的国正邦,身子平躺,两手放在身侧,呼吸均匀地熟睡著。
可是却又多了点不同!
国正邦裸露在衣服外的手脚、头部,隐隐约约有淡蓝色的光芒闪动,有如血管脉络般忽明忽暗地亮著,尤其额头处更有一颗食指大的光球,像是一颗小太阳,释放出温和又不刺眼的光芒。
男子并不知道,国正邦睡觉前都会依照叶大叔所教导的引动灵力之法锻炼,为的就是能够完全运用灵魂之力,进而成为一位公义布道师。
男子又往国正邦的左手边一看,一老一少,一男一女,两个已不是人类的鬼魂盘腿坐在一旁,似乎在吸收国正邦所散发出的点滴灵光,作著某种修行。
今天,男子可真是大开眼界,竟然可以见到那么多玄奇奥妙的事情。
男子打从心底感谢国正邦!
为了帮助他,不惜与自己的长辈翻脸,还给了他一个可以遮风避雨的房子,更把自己的床铺让给了他。
虽然那个年轻人说话时总是没半点正经,心肠却比那些口蜜腹剑的人要好得多了。
这份恩德,他实在无以为报!
突然,国正邦睁开了眼,身上的灵光也忽地收去,起身按著腹部,喉咙上下起伏,似有东西几欲呕出,脸色也痛苦无比。
“小子,你害喜啊?”一旁打坐的老鬼感应到国正邦的不对劲,连忙问道。
“我叫做玛莉亚吗?而且我也不是处女,不能自体怀孕!”国正邦强把那股作呕的感觉压下,说道:“有妖鬼在附近!”
说完,国正邦随便套了件衣服,冲到一楼叶大叔的房间,想要告诉对方有妖鬼来了,岂料,对方比他更早发现,而且穿戴整齐,不急不徐地打开房门。
“大叔,有妖鬼!”国正邦把自己感应到的气息告诉了叶大叔。
“我也察觉到了,不过……”叶大叔的修为比国邦更为精湛,不像后者只能感应到妖气,反而能从中分辨出微妙的不同。“我们去看看!”
说完,两人就往妖气的方向冲去。
穿越大街小巷,两人以百米的速度在奔跑著,可是国正邦的心中却疑惑顿生。他平日也没看过叶大叔作什么运动,怎么身手如此佼健?甚至跑步时仍是那副轻松悠闲的模样,连速度都快得吓人,让他只能望著背影猛追。
跑了近两百公尺,叶大叔迈步穿越马路,岂料有一辆汽车以高速迎面撞来……
叶大叔连看都不看,随手一放,似有股无形力网拦在他的面前,硬是将车子的冲速止住,犹如把时间暂停一样,而后快速跑过。
“这也是四方结界吗?”后头的国正邦看见这一幕,或许旁人瞧不出有什么不同;可是在他眼中,叶大叔的手释放出一股金色灵光,宛如渔网般将冲来的车身罩住,制造出一个让自己脱身的空档。
(真是吝啬的大叔,有这种好本事也不教我!)国正邦暗自嘀咕,继续追著叶大叔的背影。
又跑了一百多公尺,叶大叔三两下就爬过一处围墙,来到妖气的发源处。
国正邦气喘嘘嘘地翻过围墙,来到叶大叔身边,正想开口说话,却被对方阻止,然后比了比场中。
国正邦左右一看,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树林里,左前方是一处大型看台,旁观还有网球场、篮球架,而妖鬼所在的地方,竟是校园的操场中央,而且还不只一头。
“真是会选地点、挑良辰,在这种地方决斗,应该没人会发现吧!”国正邦蹲下身子,左手支著下巴,又问道:“大叔,你会不会隔空取物啊?能不能来份爆米花,还有饮料?”
国正邦的话其来有自,因为场中的两头妖鬼,不知为了何事,还是自相残杀就是他们的天性,正在做生死搏斗。
叶大叔不答,凝神观看场中的战斗。
只见一头高约三公尺的妖鬼,快速地攻击一头身材矮小,浑身长出无数触角的妖鬼,那拳脚招式虽然凌厉,可是在对方有如章鱼般的触角挡、卸之下,似乎起不了什么作用。
双妖缠斗一阵,又蓦地分开,一妖状若金刚,身上肌肉纠结,体格魁武雄奇;一妖浑身触角蠕动,张牙舞爪。
双妖凝视片刻,蓦地,体态壮硕的妖鬼后退数步,身前土石飞溅,仔细一看,无数触角破地而出,笔直如箭,直射对方各处要害。
被触角攻击的妖鬼怒吼一声,眼明手快地将触角一一抓在手中,用力一扯,凭著那惊人怪力,将对方扯得止不住势子,朝他飞去。
怎料,浑身触角的妖鬼早已想好应对之策,顺势飞身向前,其他触角则往对方身上刺去。
那壮硕妖鬼见状凛然不惧,手臂用力使劲,将对方往看台丢去,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跟上,重重补上一拳。
“轰”地一声,墙面龟裂凹陷,壮硕妖鬼的背部却有数根触角穿出,角尖鲜血点滴落下。
壮硕妖鬼却并未退缩,反而用上了同归于尽的打法,不顾身上伤势,乱拳直轰对方躯体,只闻凄厉惨叫不断响起,又渐渐没了声息。
解决完对手,那妖鬼并没有就此罢休,伸手在对方尸体不知在掏些什么,最后挖出一颗淡黄色的球晶体,一口吞下,所受的伤势也快速复原中。
躲在暗处的国正邦首次见识到妖鬼的对决,心中震撼非常,模拟著自己如果遇上了这种情况,他有什么能力可以对付?
那双妖所展现的攻击力、格斗时的临机应变,甚至比武术好手犹有过之,虽然双方交手不过几个回合,但个中惊险,绝不是外人可以想像。
他虽然练过武术,却从没遇上这种生死一瞬间的搏斗,他真的有办法对付那些妖鬼吗?
看著国正邦的表情不断变换,叶大叔却说一句没头没脑的话:“阿邦,见到了老朋友,怎么不上去打声招呼?”
“老朋友?”国正邦愣了愣,他何时有朋友是头身高三公尺的妖鬼……
身高三公尺!
“难道他是史特龙!”国正邦激动地叫著。那晚激斗过后,应该过了几天吧!他本还担心史特龙会被电死;不然就是跟妖鬼一样,靠掠夺活人的灵魂维生;却想不到,史特龙竟然会改过自新,进而斩妖除魔。
“不枉费我苦口婆心的教导啊!”国正邦感动得热泪盈眶,正想跑上前,来场热烈的友情相会,却被叶大叔一手拉住。
叶大叔正色问道:“阿邦,你知道史特龙刚才吃的是什么吗?”
“不知道!”
叶大叔说道:“那是妖鬼毕身精华所聚,若以道家的说法,就是内丹!妖鬼之间的残杀,本来就很常见,所以你的朋友或许……”
叶大叔没有把话说完,其实他很想把事实告诉国正邦--史特龙可能已失去人性,变成一头不折不扣的妖鬼。因为他们除了会猎食人类的灵魂外,也可以藉著夺取同类的内丹来增强自己的力量。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国正邦看著坐在尸体旁的史特龙,妖化后的身体开始慢慢缩小,最后变成了两公尺的大汉,比起先前的身材,整整小了一个尺寸。
“公司的肇事者是史特龙。你也说过,他是被我的灵魂之力一激,才会以恶念开启最终之门,那说到底,我也有份害他不是吗?”国正邦摇头苦笑著,“如果他真的不想当人了,那我会杀了他,虽然我真的不想杀人,而且还是杀……朋友!”
叶大叔说道:“史特龙妖化成长的很快,你斗不过他的。”
“问题是我也躲不掉啊!虽然我很想烙跑!”国正邦终于不再开玩笑,因为面对自己的同事、朋友,他没办法嬉闹以对。
缓步穿越操场,国正邦掏出了香烟,点燃后走到史特龙面,说道:“好久不见!”
史特龙抬起了他的脸,眼神平静得让人错愕,没有半分狂气。可是这样简单的一句问候,他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很喜欢坐在尸体旁边吗?难道变成了妖鬼,连癖好都改了?”国正邦走到史特龙身旁坐下,此举却让叶大叔皱起了眉头,万一史特龙突然发难,国正邦根本没有闪躲的余地。
“抱歉,这是你的幻术吗?”史特龙开口了,说话时还是习惯把歉语放在嘴边,他的眼却怎样也不敢看国正邦。
“我用家人的性命发誓,这不是幻觉。”国正邦把烟送到史特龙面前,虽然与第一次提出邀请的方式不同,但所代表的意义却是同样的,“你要杀我吗?就为了我的灵魂!”
“不好意思!杀人会被关!”史特龙接过香烟,点燃后吸了一口,却大咳几声。
“不会抽就别抽!”国正邦捶了史特龙的肩膀一下,又问:“为什么不来找我?我记得把地址告诉过你了。”
“对不起,我是妖怪,你好人,就像你说的,没有人会接纳一头变种怪物!”史特龙语气黯然地说著:“被几万福特的高压电电到还没死,我……根本不是人类了。”
语顿,史特龙又道:“我去过那里,可是我不敢进去,刚刚杀的妖怪,他躲在附近很久了,我怕他伤害你,所以我杀了他,不过他是怪物,杀他应该不会被关吧!”
史特龙说到后来,脸上又露出腼腆的笑容。
夜色正深,操场上刮起阵阵凉风,吹动树叶片片,枝桠沙沙作响,不时传来虫鸣细语,而身为宿命死敌的“公义”与妖鬼却并肩而坐,相谈甚欢。
躲在暗处的叶大叔见到此景,眼中闪过各种复杂的神色,一个开启最终之门,却从未遵守过戒律的“公义”继承人,竟然能和一头妖鬼和平共处,颠覆了往昔的刻板印象。
难道,未来会选择国正邦,就是因为他的特质吗--虽然任性妄为,有如一头暴躁难驯的野马,却比任何人都有一颗自由的心。
善恶只是规则,代表光与影,也难保不会有一天被颠倒。
(原来如此!)叶大叔终于恍然大悟,其实他早该知道了,只是对于公义的印象太过传统,就像当年的神之子--耶稣基督现世时,有多少人将他视为异端?
“史特龙,跟我走吧!就算你是妖鬼又如何,那里的怪人多的是,你可以重新开始,不必这样为难自己。”国正邦苦口婆心地劝著。
“他们真的能接那我吗?”史特龙也很厌倦现在的生活,可是他不敢相信会有人愿意与一头怪物相处。
“阿邦!我的店里似乎需要一个学徒,来继承我的手艺。”叶大叔从暗处走出,走到两人面前,自言自语道:“不过现在的年轻人个个眼高手低,好逸恶劳,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征到人?”
国正邦听见此语,不禁喜出望外,他其实也没有多大的把握,可以让叶大叔收容史特龙,但是照这样听来……
国正邦推了史特龙一下,催道:“面试的时候到了,还不说话?”
史特龙这才站起身子,可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讷讷道:“那个…….不知道我可以吗?”
叶大叔亲切地问著:“不过得住店喔!包三餐,薪水一万,可以接受吗?”
“薪水一万?这根本违反劳基法,大叔,我要申诉!”国正邦听见叶大叔开出的条件,马上就替史特龙抱不平。
“我愿意,真的。”史特龙件有人肯收留他,用力一鞠躬,感激道:“谢谢你,老板。”
“跟阿邦一样叫我叶大叔就可以了。”叶大叔微笑道:“我相信你会是个好帮手。”
语顿,叶大叔又道:“阿邦,用超渡之法把那具尸体给处理掉吧!不然明天报纸的头条……”
国正邦不等话说完,虚空一捏,他手中又多了一把光沙,随手洒去,那具失去内丹的妖鬼尸体,缓缓变作尘埃飞散……
“这招真是多元化又好用,毁尸灭迹必备啊!”国正邦叉著腰,说道:“不过叶大叔啊!这件事你应该早看见了吧!”
“确实如此,但是……”叶大叔意味深长地说道:“命运自有其定数、变数,尤其是有‘公义’参与,知道并不代表确定,结果就有好有坏。”
“是是是……你装蒜的本领一流,为什么不当演员算了,保证可以成为奥斯卡影帝!”国正邦歪眉斜眼地说著。
“我只是忠实扮演我的角色,而你的角色就是‘公义’,伟大的布道师!”
在一旁听见两人对话的史特龙,不禁问道:“抱歉,什么是‘公义’?”
“公义啊!就是那个古什么‘兰教’徒的继承人。”国正邦回答时故意将其中两字加了重音,听得叶大叔直皱眉。
“阿邦,你真的是……”叶大叔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告诉国正邦--公义布道师是个伟大的存在,更是每个灵动人崇敬的对象,而后者却将这个尊贵的称号,与生殖器扯上了某种程度的关系。
史特龙又问:“那个古什么‘兰叫’徒很伟大吗?”
“绝对够‘大’,不‘大’就没尊严了。”国正邦一语双关地说著,满脸贼笑。
(如果有必要,我绝对会……)叶大叔开始考虑著要不要进行某个计画,因为国正邦的言行举止,处世态度,绝对会让创世的代言人--公义布道师蒙羞!
经过昨晚的折腾,国正邦一大早就被闹钟吵醒,睡眼惺忪地盥洗完毕,搓著眼走下楼,有气无力地喊道:“各位早安!”
不过没有任何人回应国正邦,他定睛一看,叶大叔站在料理台旁,指点著史特龙如何杆面,而后者两手使劲地揉著面团,表情认真而专注。
国正邦看到此景,发出会心一笑,欣赏著那一对师徒工作时的模样,也难怪有人会说:认真的男人最帅气。
不过史特龙真的应该去拍瘦身广告!在他身上,国正邦终于了解到什么叫做减肥前、减肥后;还是变成妖鬼的人类都会像前者一样脱胎换骨?
原本痴肥的体态,走路时还会巍巍颤动的赘肉,经过妖化后变得结实壮硕,刻划出一身漂亮的线条,却又不像健美先生那么迟钝,看似有如盔甲的肌肉,却是力量与速度并重,美观兼具实用性。
“不过你们还真是有了新人忘旧人啊!”国正邦站在那里好一会儿了,两人却沉浸于指导、学习当中,连看他一眼都没有,他大喊:“大叔,给我来两份温故知新小汤包。”
叶大叔这才把早已准备好的汤包放在桌上,头也不回地问道:“那个遗忘罪人呢?”
“他啊!在我后面。”国正邦往身后一看,那名男子正跟在他后面,其实早在他起床时,国正邦就一脚把对方踹醒,准备带著他一起去上班。
叶大叔这才转过头来,叮咛著:“别让他离开你的视线,因为发生在遗忘罪人身上的事情,没有人能记得,也很有可能会因此改变未来。”
“知道啦!别像老妈子一样碎碎念好吗?”国正邦抱怨完,又对那人招招手,“走吧!走吧!”
那人不发一语,面容憔悴,听话地跟在国正邦身后。
两人走到巷子口的公车站前,国正邦说道:“你现在身分特殊,千万别不满啊!”
“我知道!”男子苦涩一笑,说道:“对一般人来说,我就像个隐形炸弹一样;照你们昨天的说法,好像只有我死才有办法解决。”
“谁要你死啦!”国正邦皱了一下眉头,说道:“一定要办法可以解决。”
“希望如此!”
过不了多久,一辆公车驶到站牌前停下,两人上了车,却没有再多作交谈,一直到了公司,打了卡后,国正邦从资料夹里抽出一份订单,说道:“哪,如果闲著没事,帮我一起出货吧!”
男子点点头,接过一箱清点完毕的货物,就在此时,奇怪的事发生了。
国正邦点完货物后都会在订单的副本上打勾,却发现被男子拿著的货品,清单上竟然消失了,只留下数行空白。
“最好这样子也可以遗忘啦!”国正邦见状叹了口气,要男子把货物放下,又检视一遍订单,原本空白的行位又出现那家货物的编码。
国正邦交代著:“你别帮我了,随你要做什么都行,就是别离开我的位子。”
可是在旁人眼中,只看得见国正邦对著空气说话,小吴更跑来问道:“阿邦,你是不是因为失恋,所以精神有点……”
“有你妈个蛋,二十八天一颗!”国正邦心知解释也没有用,也不多说什么,反倒让众员工们又有了聊天的话题。
一直忙到十点,国正邦才打算喘口气休息,却没想到,主管把他们叫进去开会;而到了会议室后,发现人数多达二十几人,而且还是由总经理亲自主持,与会成员从主管以下,还包括了业务部、会计部、制成部的员工,这不禁让他觉得非常奇怪。
一般而言,制成部的员工只负责出货,就算捅出篓子,也顶多是被主管叫去“关心”一下,可是现在却无端端的开什么会,难道有什么大事不成。
国正邦坐在位子上,搔搔自己的右耳,眼睛突然为之一亮,却又低头叹了口气。
只见唐湘湘端著一杯杯茶水,走到众人面前轻轻放下;来到国正邦面前时,却用力地放下杯子,而杯里,连一滴水也无。
“有没有那么小心眼啊!”国正邦看著那个空杯子,也只能自认倒楣,谁叫他得罪了那位大小姐呢!
待人员到齐后,那总经理开始讲述今天开会的原因……
这三个多月以来,有数家厂商向公司订了金额近千万的货物,可是每到支票兑现的日期时,会计的职员却发现都是空头支票,在不然就是以人头开出的票子,经过查证,那家厂商也是以人头成立,每次货物得手后,就宣告倒闭。
而且那家厂商的负责人非常狡猾,似乎透过关系成立了多家空头公司,以不同名义来进行诈骗,目前得知受害的科技公司多达十数家,而且骗取的金额高达数亿。
国正邦听到这里,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在二十岁之前,曾与一帮猪朋狗友搅和过,当中有的是黑道成员,也曾他们那里听说过这种“削钱”的手法,还以行话称这种为“马扁公司”!
一次向十几家厂商订货,得手后马上宣布倒闭,并以建立好的管道卖出货物,所谓的没本钱买卖,应该就是指这种;而且是以人头作为掩护,根本查不胜查。
不过这种事情找业务部谈就好了!跟制成部又有什么关系?
那总经理说完大略情况,又开始逐一点名主管,虽然说话时客气有礼,不过在国正邦看来,根本是拐著弯骂人,反正那些高阶主管最喜欢来这套,而且层级越高,说话越高明。
(最后,希望各位同仁能多注意点,以减少公司损失。)国正邦在心里想著,而那名总经理也把话一字不露地重复完,令他不禁笑了出来。
总经理点名问道:“这位同事,你笑什么?”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国正邦身上,他挑挑眉,支吾一阵,却不知该找什么借口来开拖,尤其在看到主管难看的脸色时,只好低头不语。
“各位主管,以后应聘人员时,能够多加强职前训练,尤其是‘礼仪方面’。”总经理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不过摆明著就是针对国正邦。
国正邦暗骂:(靠,笑一下会死人是不是?)
总经理训完后,又准备补充些什么,拿起杯子喝了口水,正要开口说话,却发现嘴巴怎样也张不开,他“嗯”了几声,时而摸著自己的嘴;时而比手画脚,模样好不滑稽。
众人见状傻了眼,直到总经理“砰”地一声跌坐在地,他们才心知不妙,纷纷冲上前去,还有人打开会议室的大门,连忙唤人去叫救护车。
就在场面混乱成一团时,唐湘湘却走到国正邦身后,小声道:“是不是你搞的鬼?”
“湘湘,没有证据就别血口喷人啊!”国正邦故作无辜地说著。
“别以为我不晓得你那些旁门左道!”唐湘湘气得杏眼圆睁,威胁道:“快解开,不然……”
“不然怎样啊?咬我啊!”国正邦嘻皮笑脸地晃著头,但仍是解开了自己的幻术。
“我的嘴…嘴……”总经理这才喊出声音,惊魂未定地摸著脸,不过一场严肃的会议,却在国正邦的幻术下变成了闹剧。
其实人的心理是很微妙的,尤其在眼见为凭的前提下;国正邦制造出一个幻觉,让总经理认为自己的嘴打不开,在类似自我催眠的效果下,相信这个事实,进而造成了他的嘴无法张开。
其实国正邦只是闹著好玩,也有几分是出自报复的心理,他这辈子最讨厌人说话不直接,要骂人就干脆一点,不必拐弯抹角,话中带刺。
当会议解散后,唐湘湘却拉著国正邦的手,来到了楼梯间,拨拨散乱的发丝,说道:“你不要仗著自己有与众不同的能力,然后就作怪好吗?”
“大姐,你住外太空啊?管那么宽!”国正邦见两人关系已经恶化到这种地步,也不顾唐湘湘最讨厌人称她为大姐,“今天又不是整你。”
唐湘湘正色道:“但这里是公司,不是可以让你胡作非为的地方。”
国正邦还是那副无所谓的态度,说道:“那又如何?出来混口饭吃,没必要这么斤斤计较吧!”
“你!”唐湘湘欲言又止,她的确还在生国正邦的气,但是只要后者愿意低头,诚恳地为当日的事向她道歉,其实她就愿意这样原谅对方。
当初,她肯冒著被人误会的风险,把国正邦的衣物带来公司,就是希望给对方一个机会,以为国正邦会追上来,在众人面前向她道歉,可是她太不了解国正邦了。
所以她又故意当著大家的面,接受一名男同事邀约,以为国正邦会有反应,岂料,后者并没有想到这些,以致误会越来越深。
要怪,只能怪国正邦不懂女人心,明明有重修旧好的机会,就这样白白浪费了。
“对啊!反正跟我无关嘛!的确!”唐湘湘蓦地一个耳光甩过去,脸上却挂著微笑,那笑意五味杂陈,藏著种种心事,又道:“你不是说,当有人打你的左脸,要连右脸一起让人打?”
说完,唐湘湘又重重地给了国正邦一个耳光,力道大得连自己的手都隐约犯疼,“听叶大叔说,你是伟大的‘公义’,不可能会跟我这种小眼睛、小鼻子、小心眼的小女子计较吧!”
唐湘湘重重踩著高跟鞋,离开了被打愣的国正邦面前,心中存有的好感也随著这两巴掌而打散……
“靠!你是打心酸,还是打身体健康的啊?”国正邦痛得捂住脸颊,骂骂咧咧地说著。可是他永远也猜不到,唐湘湘为了什么才打他。
而且那两巴掌又重又狠,打得国正邦的脸颊肿得老高,两边各有几道清晰的指印,只要不是瞎子,都大概猜得到原因。
“我说阿邦啊!你的脸怎么肿得像滕子不二家娃娃啊!”小吴幸灾乐祸地吹起口哨,伸手想要摸摸国正邦肿起的脸。
“基本上你想变成哆拉A梦吗?我可以帮你整形!”挨了这两下,国正邦的心情就已经够差了,没想到小吴竟然不识趣地跑来消遣几句。他的确是个好孩子,不会动手打女人,但不代表他不会迁怒到其他人身上。
“呃……我去领物料,呵呵…呵呵…….”小吴眼见情况不对,干笑几声后就没了踪影。
“去你的唐湘湘,分明是让我出丑嘛!”国正邦气得一肚子火,去茶水间装了两个冰袋,敷在自己脸上。
那名遗忘罪人见到了国正邦的脸,也问:“你的脸……”
“我赏你一对五百,就可以体验我此刻的心情,要不要啊?”国正邦握起拳头,证明他不是在说笑。
男子闻言不敢再多说什么,又问:“你们刚才开会是为了什么事啊?”
“还不是公司被一家厂商‘马扁’了。”国正邦把开会的内容,一五一十地说给男子听。
男子听完后露出愤恨不满地的表情,说道:“阿邦,你知道我之前是在干什么的吗?”
国正邦摇摇头,这才想起,他一直没问男子被遗忘前是作哪一行的。
男子说道:“我以前是家小公司的老板……”
原来,男子成为遗忘罪人之前,算是个事业有成,家庭美满的成功人士,年前接到一笔订单,金额之钜,几乎可买下他整间公司,本以为可以大赚一笔,却没想到,那笔订单竟成了他的恶梦。
“当我交货后,等到支票兑现时,才发现是一张空头支票,害我倾家荡产,债台高筑……”男子说到这里,脸上露出哀凄神色,说道:“我本想一死了之,至少还有笔保险金可以偿还债务,说也好笑,一个星期前,我故意想被车撞死,却奇迹似的活了下来,后来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国正邦听到这里,脑袋“轰”地不知想起什么,追问:“那时是不是有台白色喜美?”
“你怎么知道?”男子讶异地反问著。
国正邦当然知道,把日子往前推算,那天正巧是他准备出门旅游,却在公车上目睹了惊险万分的一幕……
他虽然不知道男子是怎么活了下来,不过却记得很清楚,好像在轿车快撞到男子时,他曾喊过一句:“停下!”
“你到底作了什么?会让自己的命运与遗忘罪人紧紧相连?”
国正邦的脑中浮现了这段话,难道是他那时误打误撞使出了公义之力,救了男子一命?
“应死之人未死,他将成为遗忘罪人!”
当初他寿命已尽,死神逼著他一定要做出选择,就是会怕他成为遗忘的罪人吗?
男子理应死于车祸,却被他无心改变了命运,照这么说,他就是这一切原由的罪魁祸首?
谜题解开了!国正邦愣得脑袋一片空白,心中内疚不已,难怪未来要他解决掉男子,就是因为他自以为是的好心,造成了一桩悲剧。
国正邦问起了男子的姓名:“透明人,你叫什么名字?”
“吴大富!”
“那吴先生,你跟我到楼梯间一趟。”国正邦领著那人,来到了公司的楼梯处,黯然道:“你会变成这样,其实是我害的……”
国正邦把事情的始末告诉了吴大富,然后紧闭双眼,不敢看对方的反应。将心比心,今天万一是他变成这样,有可能会失去理智,而杀掉对方。
虽然他不可能束手待毙,但如果吴大富要打要骂,那都是他活该,也欣然接受。
吴大富就如同国正邦先前的反应一样,怔了好一阵子不说话,脸上闪过种种情绪,却说道:“不,你不是害我的凶手。”
听见此语,国正邦反而激动地大叫:“你是遗忘到傻了啊!如果你死了,死神会送你上路,你也不用受这种罪,追根究底,都是我害的啊!”
“若真要追根究底,真的不是你。”吴大富坦然地说道:“而是当初害我破产的那个混球。”
国正邦感到一阵鼻酸,眼眶隐约有泪珠转动,但素来好强的他又不想在他人面前表现出软弱的模样,转身抹去泪珠,又想:这世上竟然会有如此豁达的人,还是年纪到了一定程度,见识与心态都会有所转变?
此刻,比起叶大叔,国正邦反而尊敬起眼前的中年男子。
“我不求你找出当初害我破产的人,但是……”吴大富停了停,说道:“我不希望再见到有人受害,你是‘公义’,希望你可以找出是谁以人头诈骗你们公司的主脑,就当替我报仇,而我在电脑方面也有些长处,可以帮你一点忙。”
“好!就这么说定!”一向怕麻烦的国正邦或许是因为心中有愧,没有借故推委,反而义不容辞地说道:“以我祖父金田二百五的名义发誓,一定查出幕后真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