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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新式武器

 

  事实果真如此,待双方对阵完毕,按照预先算好的折损,五百铁甲龙武军只伤损下去二三十人,余者皆冲至火枪兵大阵之内。以龙武军的格斗术及装备,这五百金吾军以刺刀迎敌,只有半个时辰,便告全灭。

  因见张伟神色难看,金吾诸将皆是面如死灰。张鼐与张杰虽与张伟关系亲近,此时亦不得不与顾振、黄得功一同跪下道:“末将等死罪!”

  五百对五百,如此惨败。不但金吾诸将神情惨然,跪地向张伟请罪,就是龙骧并神策两卫的将军们亦是脸上无光。那刘国轩自持身份,到是不好在张伟眼前公然向孔有德等人发难。只斜了贺人龙一眼,示意贺疯子出来说话。

  “大人,末将有话要说!”

  张伟先是示意张鼐等人起身,继而向贺人龙道:“讲来!”

  贺人龙亢声道:“大人,此次演练对金吾军是不公平的!咱们火枪军行军做战,最讲究以火炮轰击,然后全军布阵向前。适才那样规模的演练,依着咱们的火炮配备,至少有八到十门火炮在后。那龙武军远隔三里外向前,战甲沉重,咱们每门炮至少能放十发炮弹,这样,能打死多少人?他们的军心乱不乱?待到了火枪射程之内,再以火枪先挡住他们进击,火炮改射霰弹,又得多死多少人?打仗的事没有演练这么简单。”

  他斜了孔有德等人一眼,又粗声道:“真的拉到战场上,打上几仗,才知道谁是真正的英雄好汉!”

  张伟见孔有德等龙武军将士气的面红耳赤,贺人龙等人却兀自一脸愤恨不平模样,因斥责道:“亏你还是领军大将!演练输了就是输了,哪有这么多理由!你能保证日后每战必有大炮?或是没有敌兵伏击?三里外还打成这样,若是路过狭隘路口,敌兵自道路两边冲击而上。火炮何用?”

  贺人龙被他训斥的灰头土脸,不敢再辩,只得灰溜溜退下。那张载文与王煊身为参军将军,说话到比这一众卫将方便的多。两人齐声道:“大人,这话说的不对。”

  “喔,如何不对?”

  张载文与王煊对视一眼,相视一笑。那张载文便先笑道:“大人,行军打仗哪有不预先侦察的道理。若是中了埋伏,漫说是火枪兵,就是龙武军又能如何?是以你适才的话说的不对。”

  那王煊接着话头说道:“况且那战场地形变化万端,哪有象校场上这么容易奔跑。龙武军身着的盔甲虽不笨重,奔跑起来却也不易。遇到个沟沟坎坎的,不是一样吃亏?”

  周遭领火枪兵的汉军诸将听他二人说完,脸色立时和霁,各人纷纷交头接耳,齐声道:“着啊!就是这么个道理。打仗的事哪有这么简单。汉军百战精锐,哪有这么容易被人突到身前。”

  各人议论几句,却见张伟神色不悦,当下便各自闭嘴。却又听那王煊道:“不过火枪穿透力太差,五十步内才有杀伤力,这终究是不成。打西班牙人和日本人时,因他们没有什么盔甲,也就罢了。将来若是打女真人,他们可都是有甲胃的!纵是装备的不如龙武卫,可人家还有马,还有强弓大箭!”

  “那咱们遇着满人,干脆弃枪投降算了!”

  “就是,也未见得有多厉害!在辽东,不是被咱们屠了那么多!”

  张伟摆手令那些议论纷纷的将军们住嘴,沉吟道:“王煊说的有些道理。咱们在辽东是以强博弱。又算定了他们不会弃城而走,亦无法集中兵力出城野战。以大炮和火枪将敌人完全压制,是以有那么大的战果。基是敌军开初就弃沈阳不顾,集中沈阳、开原、辽阳的八旗兵,在野外骚扰我军,断袭我粮道,袭我后阵,你们以为,汉军的损失会比攻城小么?”

  他将汉军诸将说的灰头土脸,自已却也是越说越烦躁,用皮鞭在马屁股狠劲一抽,大声道:“你们好生去做!其余三卫也要和龙武卫一般,学些格斗之术。孔将军,选些精干勇武的兵士教导。”

  他听得孔有德等人远远应了,径自骑马出了营门。心中烦忧,却不知道如何是好。汉军若是有五十万精锐,八旗自不在话下。现下以十五万汉军对阵十五万八旗,却是败多胜少。人家的骑兵移动力远胜汉军,补给后勤的需要都不及汉军的需求大。只要满人没有蠢到家,不与汉军堂堂正正的正面接战,而是以骚扰、游击、断粮、侧翼突击等方法交战,十几万汉军步兵所能发挥的效能,与八旗精骑相差甚远。能以五千汉军足以随时抵住满人同等数量,甚至更多精量精骑的突袭,这方是张伟以火器成军的初始目标。

  他心中甚是烦忧,一时却也无法。想起年前台湾兵器局曾上书禀报,言道几个工匠依着张伟吩咐,将那线膛枪制作出来。张伟心中一动,虽知这线膛枪制作不易,无法大量装备,心中却一直存着侥幸之心。此时他心中甚是忧虑,想到线膛枪一事,心中一动,立时调转马头,往那淡水镇西的台湾火器局而去。

  这淡水镇与台北镇已是连接在一起,除了淡水河两侧方圆十里划为军事禁区,由台湾炮厂和火器局在内研究火器,镇内镇外已是与台北镇并无不同。这台湾现下一共九镇,台南有台南和嘉义两镇,台北则仍是七镇。虽云是镇,实则除了无有城墙,与内地的省会大城已是无甚差别。整个台北七镇加起来,除去镇外的农夫,仍有数十万人口。除了北京南京这样的大城之外,论起人口中已不在福州等省会之下。论起富庶,只怕是比之北京南京亦不遑多让。

  待张伟自淡水镇外绕路而过,通过汉军士兵把守的警戒线之后,直入整个建筑群足有上千间房,其间有淡水河穿越,由十余小桥联接的火器局之内。如此这般的建造方式,当是为了试制武器时方便用水的原故。

  “来人,请孙侍郎过来。”

  张伟也不进官厅,直接便到那火器局内研发火枪的枪房之内。却因那些匠人各有专攻,分组各自研究,张伟虽召了几个匠人头目来问,却只是不得要领。无奈之下,只得令人去请正在试发火炮的孙元化过来。

  张伟屡立战功,声名越发显赫,地位亦是水涨船高。这孙元化来台数年,每日潜心研发火枪火炮,忙个不休。却比那王忠孝和史可法只能做摇头大老爷强了许多。张伟念及他数年来辛劳,不但在俸禄补助上多有额外加赏,又特意连上保本,使得孙远化由兵部员外升为兵部职方司主事,又加赏了侍郎虚衔,到也算的上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了。

  待孙元化穿着三品文官补服,脚蹬厚底官靴匆匆而来,却是全无汉官威仪。那袖子拉的老高,胳膊上尽是黑灰,脸上黑黑红红一片,当真是狼狈之极。

  张伟忍不住大笑道:“侍郎大人,这副尊容让令师徐大学士见了,只怕轻饶你不得。”

  那徐光启虽然是著名的耶苏会士,学贯中西,却也是进士出身,最讲究仪容举止。他年前来过台湾一次,虽然已是年老筋疲,见着孙元化上窜下跳,不成体统,却是将他罚跪许久,方才饶过。张伟虽是拿这孙元化调笑,他却只是不理会,因向张伟诉苦道:“这大炮的闭气和炮管已经改了好多次,有效的射程还是在五里之内,最佳的射程和炸点,还是三里左右,我着实是无法可想了!”

  听得他诉完苦,张伟亦只能点头道:“诚然,也只能这么着了。那么,线膛枪又如何?”

  “那到好上许多。大人今日过来,想必是想验枪,咱们这便过去,如何?”

  两人的神色一时间变的愉悦起来,这线膛枪研发不易,光是纸质子弹合用的纸张便选用了全中国十几行省的几百种纸,再加上打火、闭气、膛线,种种辛苦当真是不足为外人道也。此时经几年间的千百次试制,终于将这线膛枪试制成功,两个当事之人,又如何能不欣喜?

  当下由孙元化引领张伟,向着火器局内设的靶枪而去。那新制成的线膛火枪,早就放置在靶场之内,只待张伟前来查验。

  “隐藏在枪膛内的膛线,凹下去的小槽被称为阴线,凸起来的则叫阳线,两条相对阳线之间的垂直距离叫口径,子弹头的直径比口径稍大一些,这叫过盈,只有这样才能使子弹头嵌入膛线而旋转……”

  孙元化因见张伟手持那线膛枪,上下翻看却总是不得其法,并不明白除了两条膛线之外,与滑膛枪有何不同,因在张伟身边详加解释。

  张伟因笑道:“是了,我现在方明白过来。这东西说起来简单,做起来还不知道多麻烦。”

  他望向孙元化,诚挚道:“元化兄,这当真是了不起!”

  孙元化却是不在意这些世俗虚礼,他为人旷达,只是以报国为已任,研究武器正是他的长项,亦是他的爱好,别人是夸赞或是责怪,他却是丝毫不放在心上。因向张伟道:“请大人试射一枪,如何?”

  见张伟点头,孙元化便吩咐身边随侍的火器局从人为张伟清理枪膛,上好子弹,拉下扳机,见一切就绪,乃向张伟道:“大人,请试射。”

  张伟虽射术不精,却也只得勉为其难,向着前方瞄准,扣下扳机。只听得“砰”一声响,却没有滑膛枪击发时那般的浓烟冒将出来,那纸壳子弹已被撞针引爆,在枪管中迅即飞出,直中百米外的标靶。

  “惭愧,惭愧!”张伟见对面验靶兵摇动红旗,显是子弹中靶,这当真是难得之极。因向道贺的诸人谦逊几句,又问孙元化道:“这线膛枪的最远射程为几何?”

  孙元化皱眉道:“虽然改进了许多,到底火药推力不够。最远射程当在三百至四百米间,有效射程当在一百五十米左右。比之滑膛枪虽是进步甚多,却还是不够好。”

  张伟嘿然一声,心道:“美国独立战争时,还用的是滑膛枪,有效射程百米之内,现下这般,已经是了不起的成就了。”

  因又向孙元化问道:“这线膛枪,一月可生产几支?”

  “若是所有的高手匠人停了手头活计,全数调来做线膛枪,大概一个月可出五十支。”

  “这是不成的。匠人还要造滑膛枪,还要修理损坏的枪支。出一个熟手匠人最少得十几二十年的功夫,我不能因噎废食,把滑膛枪停下,专出线膛。如若这样,我就别指着打仗了。打一仗下来,少说得损失损坏几千支火枪!”

  孙元化瞠目道:“那我也无法可想。别的好做,膛线需要熟手匠人慢慢打磨研挫,您着急也是无用。”

  说来说去,左右还是不成。以现下台湾能抽调的熟手匠人加杂工,一个月里最多能出二十支线膛枪,远远不敷十几万大军的使用。张伟思来想去,只得道:“既然是这么着,也罢了。你们正常出产,我用来装备精锐士兵,或是用来狙击之用,也就是了。还有,骑兵所用的短管枪支,也需抓紧制造,马上做战,先行开上一枪,对敌人甚有威胁,纵是打不死几个,能惊了马匹也是好的。”

  他连声吩咐,孙元化等人自然连声答应。待张伟行到靶场之外,却见几个大鼻子的英国洋人技师笑咪咪迎将上来。这些人最早来台,学的一口京片子汉语,与张伟已是熟捻的很,当下一个个上前来请安问好,与张伟寒暄致意。

  张伟此刻却没有心情与他们闲扯,当下随口敷衍几句,便待离去,却听一英人技师笑嘻嘻拍马屁道:“将军,阁下的台湾当真是一座神秘的岛屿,在将军治下,不过这么些年,就如此的富庶繁荣……”

  他们拍惯了张伟马屁,又是客卿身份,虽然亦畏惧张伟,到也敢嘻笑几句。若是等闲的官吏将士,见了张伟话也不敢说半句,又哪里有勇气长篇大论的胡扯。

  张伟此刻却是不耐,只向那洋鬼子略一瞪眼,立时吓的他闭口不言。心中只在纳闷,不知道今日的马屁为何拍在了马脚之上,回去到要好生研究一番。

  “神秘岛……这个外国屁精到说的好名词。”

  肚里嘀咕几句,到也觉得好笑有趣,却仍是板着面孔,向火器局内侍立送行的众人挥手而别,跨上乘骑,便待返回府邸。却突然心中一动,想道:“神秘岛,这个名字好生耳熟!”

  他骑坐于马上,左思右想,却终于想到这原本是自已少年时看过的法国作家儒勒、凡尔纳的一本幻想小说。自失一笑,此时凡尔纳尚未出生,却上哪里寻这书来看。又想到:“那小岛上东西也多的出奇。什么优质铁矿、硝石、硫碘、烟草、陶土……当时还不觉得,现在就这台湾,这么大的一个岛,连一个铁矿也寻不着,打造兵器什么的,还需从雷州半岛买回整船的铁矿石回来才可。还有,那人在岛上就凭着一个工程师,除了铁路,当真是什么都造了出来,就连电报都有了。不过,记忆中制造电报和炸药的方法,到也着实简单,不需任何工业基础支持……”

  “炸药!”

  他想到此时,脑中突然如同电光火石般掠过“炸药”这两个字,心神激荡之下,却差点跌下马来。连忙稳住身形,在脑中急速思索道:“那几个人什么工具都没有,别说是实验室,就是连口锅也没有。我记得只不过是打了一只大鱼,熬油,然后以黄铁矿石蒸熘出硫酸铁,将硫酸铁结晶放入空瓶中进行锻烧,使之蒸发为水汽,经过冷却,就可以变成硫酸。再心硫酸溶和动物甘油,便成了威力大过黑色火药三十多倍的硝化甘油。再辅以粘土或是白糖用以凝结甘油,就形成了制造工艺简单,威力惊人的黄色炸药。

  张伟想到此处,不禁手舞足蹈,兴奋非常。若不是骑在马上,当真是要原地跳上几下,以发泄心中的欣喜。以铁矿石蒸熘出硫酸的办法他到也知道,只是一直法解决提练的工具罢了。制造硫酸需要很大成本,有不少设备都是必需的:一套特殊的工具、白金的仪器、不怕酸类腐蚀的铅室以便于用来在里面进行化学变化等等。此时想到简便易行,也不需什么精密仪器,便可以得到硫酸的办法,心中又如何能不喜。

  当下立时拨马而回,将一众洋人及孙元化急召而回,什么铁硝石,硫酸晶、蒸熘硫酸,融和甘油……洋洋洒洒讲了半天,却见各人都是目瞪口呆,不明所已。显是对他的话半分也不明白。孙元化及几个学问高深的洋人虽明白硝酸和琉酸的意思,却怎么也不能理解整合起来的含意。

  孙元化低头想了半响,方向张伟问道:“大人,依着你的意思,是把铁矿石放在木炭上燃烧,烧出来的便是硫酸铁和硫酸铝,放入水中搅均沉淀,倒掉水,把沉淀的液体放在大陶瓶中蒸熘,得到硫酸,然后以硫酸与硝石在一起烧制,可得硝酸,把硝酸与甘油放在一起,便是威力强大的炸药了?”

  他纳闷道:“这么简单的烧烧煮煮,熔合一下,威力便是普通火药的几十倍?大人,这法子你是怎么知道的?”

  张伟被他问的一楞,他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告诉孙元化,这法子原是从一本普通的幻想小说中得见,当下含糊应道:“你且不管我如何得知,你吩咐人照做就是了。”因一群人仍是呆头楞脑,不知所措,张伟喝道:“都楞着做甚?还不快去!”

  又向孙元化问道:“元化,那雷州运过来的铁矿石还有么?制做这种炸药,需得大量的硫酸,都得需要这些优质的铁矿石才行。”

  “回大人,现下四处都需用铁,农具、生活用具、火炮、火枪、盔甲、战刀,这些要么直接买了回来,要么就是本地的铁匠用买来的矿石打造。台湾本地并无合用的铁矿,这么着一船一船的往回买,还是不够用啊!”

  张伟默然点头,却也是没有办法。这铁矿一事,他一直没有放在心上。皆因早期台湾民众基数少,用的也少。此时百姓人数早过百万,一家一支铁钉,便需整船的矿石打造。再加上汉军人数众多,刀枪盾牌,加上火枪火炮,哪一样不需要用铁。虽然常年累月的派出船只在广东等着当地的矿山挖出矿石,迅即便往台湾运载,却仍是不能满足需求。一者来回需要时间,二者虽然明末矿业发达,这铁矿附近挖矿的矿工足有三十万人,到底需求远远大过产出,从没有船便能提货的事。三者这矿山远离码头,还需用骡车驴车运载,耗时费事。如此这般几年下来,大笔的银子捧将出去,需求却一直得不到满足,张伟深为此事苦恼,一时却也只是无法。

  当下只得向孙元化道:“我会命台湾政务署那边把民用的矿石削减,现下制作硝化甘油的事甚是紧急。你这边要多少,我给多少!”

  轻轻一点头,孙元化向张伟咧嘴一笑,道:“既然大人不肯说前因后果,又这么有把握,那我们便做将开来!”

  说罢转身欲行,张伟却突地将他叫住,吩咐道:“那个硝化甘油很是危险,轻一触碰便会爆炸。待硝酸与甘油融合之时,你派人告诉我,我专门给你调死囚过来!日后凡是需用,都由死囚若是重罪犯人来做!”

  张伟自桃园兵营出来之时,一脸郁郁不足之色,此时却是心事尽释,一脸喜气。他身边的诸亲兵虽不懂军国大事,到也知道他心中喜乐。各人原本是垂头丧气,现下便也凑趣,跟在张伟身后嘻嘻哈哈,说笑逗乐,以期为张伟分忧。

  一群人鲜衣怒马,奔驰在淡水至镇北镇的官道之上,镔铁包住的马蹄将青石路边敲打的发出怒雷般的巨响。众人跟着张伟正自风驰电掣般奔行的痛快,却见张伟在前面放慢马速,不消一会功夫,便自停了下来。

  众亲兵纳闷,产时团团围上前去,却见张伟翻身下马,将爱马的马蹄搬将起来,两眼目视,若有所思。

  各人见他一脸正经,虽是举止怪异,却是不敢打忧。只是从未见过张伟如此怪象,一时间忍将不住,均暗自发笑,一个个将脸憋的通红,只不敢笑出声来。

  却见张伟研究了半天,方拍拍手站起身来,向各人笑道:“你们的马蹄铁,也是从广东那边运来,这都是银子啊!”

  王柱子适才跟在张伟身边随侍,到是知道这铁矿石甚是紧张,张伟决意削减民用铁石一事。他满肚皮的不赞同,此时却正是个进言的良机,因趁着张伟话头,开口笑道:“大人一说这话,我到想起来了。这阵子军用铁石太多,民用的已经是不足。咱们的马是军马,又是大人亲兵,这蹄铁自然是照足了给。大人却是不知,现下已有不少农夫的牛马没有蹄铁,都养在家里不敢使用。还有那犁、锄、铲,有不少磨损,寻了铁匠去修补,却是没有铁石。”

  他犹豫一下,咽一口唾沫,又道:“下面已经颇有怨言,大人若是还要削减民用铁石,只怕就会怨声载道啦。”

  “唔。你说的我都知道。”

  见王柱子吃惊地看向自已,张伟噗嗤一笑,指着他道:“憨人!我手底下为我打听台湾内外军民人等消息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别说是这些关系到国计民生的大事,便是你王柱子每天不当值时去了哪里,和谁说话,我都一清二楚!”

  因见王柱子一脸不信,张伟歪头想了片刻,向他笑道:“五日前,你下了值没有回家。托人和你老娘说,我让你办事。实则,你去了钱小五家,和他们几个玩了半夜的色子,输了两吊钱,是么?”

  他话一说完,王柱子如遇雷击,立时吓的瞠目结舌,向着张伟吃吃道:“大人,我只是偶尔去玩一下,并不敢常赌。”

  张伟一笑,步态轻松地在王柱子身边转了一圈,见他仍是吓的够戗,因向他笑道:“你每日跟在我身边,也很是辛苦。你与小五交情深厚,偶尔过去玩一两把,并不为过。小赌怡情,我也不怪你。只是,你需谨记:若有人故意输钱与你,攀你交情,打听我府内消息,你需立刻报我,不可贪财,晓得了么?”

  又向身边诸亲卫道:“本来要寻个机会,给你们训话。现下正好,都说与你们知道,一个个都给我记牢了!”

  众卫士一齐暴诺:“是,属下们遵命!”

  “嗯,如此便好。”

  张伟向各人略一点头,指着两名亲兵,令道:“你们两个,这阵子嘀咕,想去汉军里建功立业,这么有志气,甚好!去寻刘国轩刘爷来,你们以后就编入他的龙骧卫,先从果尉做起。”

  见两人仍是楞征,张伟断喝一声:“还不快去,傻小子们,就快有仗让你们打了!”

  见两人匆忙上马,直奔桃园军营而去,张伟一笑上马,引领着亲卫往府邸而回。他不肯明言,身后的众亲卫只是纳闷,这吕宋新定,张伟又断然不会兴兵入内地勤王,辽东一战之后,偷袭之事断不可行,到真的绞尽脑汁,也断然猜不道这位总兵大人,打的是什么算盘了。

  待刘国轩应召至张伟府邸,却不是被引至正堂,亦非张伟书房,却是被一青衣小僮一直引入张府后园。他穿过抄手游廊,绕过花园假山,却见张伟却正仰躺于假山之后的小亭内,打着折扇观看两个女子下棋。刘国轩不敢细看,只恍惚认出其中有一位正是张伟的正妻柳如是,当下近的身前,躬身向张伟请安道:“末将见过大人。”

  又一转身,低头向柳如是道:“末将见过夫人。”

  却听得柳如是轻声道:“将军少礼。”

  说罢起身向张伟道:“大人要说正事,我和赵敏先下去。”

  那刘国轩不敢抬头,只听得一阵衣裙擦地的悉索声,又有一阵香风扑鼻,稍停一会,方听得张伟笑道:“抬头起身,坐在我身边说话。”

  刘国轩听他吩咐,这才将头抬起,因见亭内除了几个张伟的贴声亲卫再无旁人,才扭捏着到张伟身边坐下,待他坐定,已是憋了满头的躁汗。张伟因笑道:“天气热,我在后院消暑,得便儿看看她们下棋。”

  因向刘国轩让道:“来,吃几片冰镇西瓜,消消暑气!”又接着叹道:“我现下连下棋的心思和精力也没有了。唯有看着别人下几盘,到也能解解馋。”刘国轩拿过西瓜,轻咬一口,只觉得一阵凉气直逼唇间,心中立时一阵舒爽,因大口咬了几口,立时将那凉气袭人的西瓜啃完。待他连吃几瓣西瓜,已是暑气尽消。

  因向张伟笑道:“大人,您是贵人事忙。其实有些事情,可以交给属下们来办,属下们若是办不好,大人您再接手就是。”张伟斜他一眼,将手中折扇一拢,大笑道:“甚好,你这话很是对我的心思。我日后势必不能事事由自已上前去办,你有这个想法体悟,也不枉我栽培你一场。”

  他将身子向刘国轩一凑,在刘国轩耳边轻语道:“我现在就有一件大事,要交给你去办!”

  刘国轩已是许久未与张伟这么单独相处,谈笑说话。自张伟来台之后,局面事业不同于在澎湖之时,刘国轩跟随张伟的时间远不及周全斌长久,来台之后又迅即入伍带兵,是以如现在这样,与张伟促膝谈心,言笑不禁,当真是难得之极。

  因听得张伟吩咐,刘国轩立时站将起来,向张伟道:“大人,不论是什么事,只要国轩能办到,一定竭尽全力,务必给大人办的妥妥当当!”

  张伟见他慷慨激昂模样,不禁失色,双手虚按,向他道:“国轩,坐下,不必如此。”

  又感慨道:“国轩,咱们爷们许久没有这么着在一处说话了,你不必和我闹这些虚文。你和遂仲、王煊他们不同,说起来,你算是我的家仆!现下化家为国,你是我的属下,为公为私,你都得好生去做!”

  因向旁边亲兵招手道:“来,把那地图拿上来!”

  几名围侍在旁的亲兵听得张伟吩咐,立时将一幅桑皮纸绘成的大型地图展开,四人分持一角而立。

  张伟向刘国轩笑道:“国轩,去看看,看你能不能认出来是何处!”说罢笑咪嘛立于刘国轩身侧,静待那刘国轩看完说话。

  人每常说中国人的民族性,比较起欧洲人来太过粗疏,比起德国人的精细来,更是不可以道理计。比如这地图,中国几千年文明史,竟从来没有过经纬度,亦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地图,就那么一张帛布,上面标明城市的大概位置,就算是皇舆全图了。康熙年间,耶苏会士走遍大江南北,耗时若干年,为康熙皇帝汇制成了大清帝国全图,谁料后来八国联军进入皇宫,方在后宫的府库里翻出那张被视若珍宝,秘藏于大内的地图,只是,上面已染满尘灰矣!

  “回大人,这是琼州府的地图吧?”刘国轩只不过略扫几眼,立时便看出这正是广东省所辖的琼州府地图。因向张伟咧嘴一笑,道:“大人花重金汇制了那么多的地图州府图,又依着地形地貌弄成木图沙盘,让属下们经常没事就推演战事。这琼州与台湾一样,都是海岛,属下们对其历来就很看重,沙盘推演的海岛攻防,经常拿琼州做演练的目标,又怎会认不出它来!”

  “唔,你们都很用心,我很是高兴。”扫一眼志得意满的刘国轩,张伟笑问道:“国轩,这琼州府下辖三州:儋、万、崖十县(琼山、澄迈、临高、定安、文昌、昌化、感恩、乐会、会同、陵水),计有户五万余,人口近三十万---国轩,你来说说看,如何把琼州给我拿下来,又需多少兵,才能完全管制的住?”

  刘国轩虽唯张伟之命是从,却仍然很是吃惊,他委实料不到张伟此时要对琼州开刀,大陆虽然刀兵四起,到底明朝正统人心未曾尽失,此时攻掠朝廷府县,于造反无异,皇帝断然不会容忍。明朝虽无力量攻打台湾,但背负造反的名份,原本的官爵碌位全然消失,这些也是非同小可。

  心里虽是吃惊,在脑中急速思索一番后,向张伟回道:“大人,琼州兵备道辖下不过几千疲敝之兵,属下带两千汉军,就能肃清全岛的驻防官兵,对面的广东全省所辖的镇兵和卫所军,至多不过两三万人,北方战争未息,广东大半精兵都被调走。大人,只需给我四千人马,我就能肃平整个广东。”

  见张伟不置可否,他立时兴奋起来,两眼炽热地看向张伟,向他沉声道:“大人,别看大明在长江之南还有几十万大军,实则都不堪一击!若是大人不出我们所料,有问鼎天下之意,只需让我带着两万龙骧卫出海,由长江入内,十日内我必克镇江、南京,到时候拿下整个南直隶,入湖北、湖南;大人派兵由福建登陆,由厦门上岸,十日内必克泉州,漳州、福州,再派兵入两广,南方大局两月内可定!大明纵是想反攻,我台湾水师那么多的炮舰,沿江巡守,再截断南方漕运,北方别说反攻,只怕是连吃的粮食都不够!再加上那些泥腿子正闹腾的厉害……大人,机不可失啊!”

  张伟听他说完,到当真是怦然心动,没想到一张琼州地图到引的刘国轩思谋的整个南方战略。虽与张伟所想的略有不同,到也差之不远。张伟心中一动,向那刘国轩喝问道:“国轩,这个你是怎么想出来的?嗯?!”

  刘国轩虽然是个将才,敢打敢冲,粗中有细,专任一方亦不至令张伟不放心,到底不是能胸怀天下的帅才,若是他在这台湾一隅之地,凭着几张地图和沙盘就能将攻入内陆的战略想的如此精妙,张伟自是绝然不可能相信。

  想到此节,张伟越发阴沉着脸,见刘国轩吭哧着不肯答道,又喝问道:“国轩,不是我小瞧你,你没有这个眼光和胆略!”

  刘国轩见不是事,知道今日断然无法再行隐瞒,只得将头一低,回道:“大人,年前大人去吕宋之前,我与全斌、两位参军,还有林兴珠、贺人龙他们,在吃年酒的时候提起国内大乱,大家一时兴趣,拿来地图对照沙盘,研究了一下那些贼兵和孙督师的行军布阵。后来是我临时想起,若是以咱们汉军攻入南方,该当如何。大家听我一说,到都颇有兴趣。当下各人推演了半天……”

  偷觑一眼张伟,解释道:“此事在当时不过是笑谈,大家伙也没有当真。今天是我应景儿说了出来,与几位参军和全斌他们无关。大人若有责罚,只管罚我便是了。”

  “成了,国轩。你记住:君不密则丧其国,臣不密则丧其身,你适才说的话非同小可,切记不要再传!”

  见刘国轩唯唯诺诺,张伟竖起两根手指,正色道:“一,治天下不比打天下,汉军人数太少,治域太大,没有自已的一套人马,打下来,也管不住!况且吕宋新定,还需防着西人和葡人反扑,还得防着倭人做乱,十几万军队,撒胡椒面儿似的,到时候顾头不顾腚!第二,眼下的重中之重,是给我占住琼州,开挖铁矿,朝廷那边我自有办法!”

  他脸上露出一丝冷笑,向刘国轩道:“左右不过是老章程,换装,扮海盗。打下来之后,我自会派兵过去,到时候先斩后奏,由不得朝廷不依。成了,你快下去准备,待我准备停当,你便带你的龙骧左军出战。”

  见刘国轩匆忙而去,张伟心道:“你们想的到与我所思大略相同。只是我还需最少一年的时间,锻炼年前官学毕业的子弟,拉拢一切可拉拢的士人。建立新式官制,强化自身的防御,然后方可踏足大陆。现下根基不稳,军事上我可能得胜,政治上却殊无把握。”

  他摇摇头,将这几个胆大包天的属下们给他的诱惑从脑中驱赶开去,振一振精神,冲着身边侍卫道:“去,问一下夫人,送给熊文灿的礼物放在哪里!”

  不过盏茶功夫,柳如是便带着几个贴身丫鬟匆匆赶到,张伟见她走的匆忙,那鬓角微微冒出香汗来,因向她笑道:“你这是何苦。我差人去问你,你告诉他一声,让他带着我过去就是了。”

  柳如是微微一笑,向他嗔怪道:“你这人,一说事就糊涂了。现在到怪起我来,不是你自已说了,此番准备的礼物不但要贵重,还得显着花了心思才好。当时还和我说,要我陪着你亲自验看,有什么不妥,也好当即就换,现下到说我巴巴的跑来。”

  张伟见她眼波流传,笑语嫣然,虽是嗔怪,却因她自小便在苏州长大,现下虽说的是官话,仍是脱不了吴侬软语的底子,听起来当真是妩媚异常。当下向她一揖,笑嘻嘻道:“夫人当真是我的贤内助,有了你之后,这府里的事我可少操心多了。”

  柳如是轻轻横他一眼,笑道:“成了,大将军。咱们这便到内堂去验看礼物。”

  又向他问道:“这一向我也没有问你,凭什么这熊大人离了两广总督的任,你要给他送这么多礼物程仪?”

  因见张伟笑而不答,柳如是顿时醒悟,向他抿嘴一笑,郝然道:“这是我的不是了。一时间忘了你的身份,象那小家子过日子一般,还想着给你量入为出呢。”

  张伟见她神情俏丽,面红过耳,心中一荡,颇想握住她手,与她商量一番。她见识学问都是不凡,又在台湾时日已久,对内地局势亦不是全然不知,想来与其商讨,到不会一无所得。只是当时之人甚是忌惮妇人干政,再加上柳如是身份令台湾上下很是不满,若是教人知道她在张伟身后出谋划策的,到是将她往火炉上推了。

  叹一口气,将柳如是一双柔荑握住,向她笑道:“这件事是和政治有关,这熊大人能让我短期内不受烦扰,送这么点礼物,算不得什么。更何况其中还有深意,夫人你安心在府内管理家事,快点给我生个好儿子,便是你的大功德,外面的事,让我来打理便是了。”

  柳如是初时尚且连连点头,待张伟说到生个好儿子,却是面红过耳,急忙抽出双手,啐了张伟一口,却已是急步进了那放置礼物的厢房之内。

  张伟却是怕热,此时天气已是酷热难耐,他立于厢房之外过道,吹着穿堂风等候,一直待跟随的仆役们将四个放置了冰块的大铜盆捧将进去,方才摇着折扇信步入内。

  一入门内,因外面光线甚亮,乍一进门,立时是黑乎乎一片,张伟闭上双眼,稍停片刻,方睁眼四顾望去,只见三间厢房之内摆满了黑压压的各色礼物,什么黄金步摇、琥珀枕、云母扇、琉璃屏风、九真雄麝香、七枝灯、西洋大镜、大东珠、百年人参,林林总总摆了一屋,再加上事先备好的金块和现银,算来价值当不下二十万银,这么昂贵豪阔的大手笔,却也难道柳如是忍不住要动问。

  张伟却只是略扫几眼,便向柳如是笑道:“甚好,这些礼物办的甚好!夫人当真是尽心竭力,生受我了。”

  见柳如是不语,料来是心疼这些财物,张伟暗笑一声,心道:“女子到底在这些方面不如男人,不知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因又向她笑道:“成了,你这便回房去吧。我先前请了何爷过来,料想他此时已快到了。这些东西还要让他过目,你在此不便,先回去的好。”

  柳如是料他还有事要与何斌商量,不方便留她在此,因笑道:“你们又不知道要商量什么,只怕又要耽搁很久,我去准备酒菜,留何爷在府里吃饭,如何?”

  “嗯,你想的是,快些去吧。”

  柳如是见他神不守舍,料来是盘算与何斌商量的大事,当下也不再多说,向他微微一笑,便径自去了。

  张伟见她去了,便屏退下人,只自已孤身一人留在房内,只待那何斌前来。

  “廷斌兄,礼单这就送过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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