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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相惜(清宫)2  作者:伈水  作者:伈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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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25-7-6 19:28:0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我厂生产GGB16AA滑块、GGB20AA滑块、GGB25AA滑块、GGB30AA滑块、GGB35AA滑块、GGB45AA滑块、GGB55AA滑块、GGB65AA滑块、GGB85AA滑块、GGB16BA滑块、GGB20BA滑块、GGB25BA滑块、GGB30BA滑块、GGB35BA滑块、GGB45BA滑块、GGB55BA滑块、GGB65BA滑块、GGB85BA滑块、GGB20AAL滑块、GGB25AAL滑块、GGB30AAL滑块、GGB35AAL滑块、GGB45IAAL滑块、GGB45IIAAL滑块、GGB55AAL滑块、GGB65AAL滑块、GGB85AAL滑块、GGB20BAL滑块、GGB25BAL滑块、GGB30BAL滑块、GGB35BAL滑块、GGB45BAL滑块、GGB55BAL滑块、GGB65BAL滑块、GGB85BAL滑块第三十三章 家宴
      “你怎么找到我的?”我偎进他温暖的怀中,手掌伸进他的衣内汲取他的温暖。
      “不知道,总有感觉你就在附近,逛着逛着你就出来了!”他低下头,用唇温暖着我的脸颊。
      我被他吻得痒痒,笑着推开他:“宫里人多口杂,还是小心点。”他皱了皱眉头取下大氅为我披上,我蹭了蹭那厚实的毛皮,咯咯地笑着,向前慢慢走去。他追上来,手指伸入我的袖袍内勾住我的小指。我侧头看向他的星眸,忽然低声说道:“别看我了,你再勾引我,我就要吻你了!”
      他眼中闪过一丝兴奋,转头四下看了看,拉起我就往一旁的假山后面钻。我还未站定,他火热的唇就覆了上来,后脑被他的大掌压住,舌尖被他的火舌缠绕。忽然耳边传来一阵“嘤嘤”地哭泣声,我企图转头去寻,不料又被他扳了回来,他的吻愈来愈深、力道愈来愈强。膝盖抵入我的两腿之间,他低喘着,唇滑向我的雪颈,轻轻挑弄,落下无数个细吻。我意识到在这样下去可能要玩出火来,轻轻捶着他的脊背,示意他清醒些。
      又一阵哭声传来,似有若无,我不由得竖起汗毛。“胤祥!”我低声叫着他,可他只专注于他唇下雪白的肌肤,精干的身躯压着我,让我感受它的渴望。我抵住他欲侵袭我胸部的手,小声说道:“胤祥,你听,有人在哭!”
      他抬头侧耳倾听,然后疑惑地看着我:“没有啊?在哪里?”我用力抓紧他的前襟,指着前方不远处的角落,指尖微颤,月色下,那里杂草一片,参差交错,散散落落的雪花将它们蒙上一层薄纱。
      “胤祥,你真的听不见吗?”我惊恐地看着他,他眉头深蹙,若有所思的望着前方,手臂将我圈紧。
      “她哭什么?”许久,他才看向微微有些发颤的我。
      “她说……不要打她……”我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胤祥的手指死死地掐进我的肉里,我看着他闪烁不定的眼神,心中莫名惊慌起来,“她肚子里有孩子……”
      “快走!”我一个踉跄,整个人被胤祥拉着朝反方向奔去,一路小跑任由他牵着,他脸色苍白的吓人,死咬下唇不发一语,我回头看向那渐远的草丛,那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呢?
      
      激情退去,我蜷缩在胤祥怀里,想着刚刚花园里的事,全无睡意。“胤祥,你有多少事瞒着我?”拿开他放在我胸部的手掌,我转过身去,背对着他。身后的躯体贴了过来,他又重新搂紧我,在我耳边轻语:“夜,以后你会明白的。”
      心中突然一阵悲凉,我闭上眼,不再说话。胤祥感到我的沉默,长叹了一声,开始吻我。
      我转身推开他,凝视着他的双眼:“胤祥,我和十四……其实……”他眼中闪过一丝悲痛,开口打断我:“别说了,我都知道!”
      “胤祥!”我意外的看他,为什么他会知道?
      “那都是我的错,如果那天我不让你一个人走……如果,我一直和你一起……就不会了……”他的手指深深抠进床垫,指节发白,眼中满是悔恨。我握住他的手,将头埋进他的怀里,胤祥,这些年你也变了,变得和胤禛一样,有太多的秘密,太多的隐忍……
      “胤祥,你不回家可以吗?毕竟现在是新年!”这几年我和胤祥的事已经成了公开的秘密,想必各家的福晋茶余饭后也没少议论过。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胤祥从当初的逃避变成今天这般的不愿避嫌,他的心思我越来越猜不透了。
      “夜,这样的日子过一天少一天,我总是怕哪天醒来,你又要走了,接着又是漫长的等待!”
      我揽臂抱紧他,其实我心中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贪恋着他的丝丝点点,被他拥着,舍不得入睡。每夜巫山云雨,直到浑身精力被压榨透了,还要紧紧抓着他灼热的手,倚在他的胸中。
      他越是这般的痴缠,我越是心疼,“胤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我是在骗他,亦是在骗我自己……
      
      “兰雅,怎么这小丫头养得这么胖?”我抱着手中的肉球,皱着眉头看她。
      “还是奶妈挑的好!”她从我手中接过不足周岁的小儿,满脸的怜爱。前两年她刚夭了一个孩子,好在又得一女儿,要不这会只能见一个伤心人了。我看向胤禛,他和胤祥坐在亭子里聊着天,身旁还坐着邬思道和戴铎。也不知说了什么,众人笑作一团。不一会就见胤祥向我招手,我从长廊上起身,慢慢走向亭子。
      “说什么呢?这么好笑?”我挨着胤祥坐下,挑拣果盘里的梅子。
      “邬先生在给我算命呢!”说着在桌下偷偷抓紧我的手。
      我转向笑得清淡的邬思道:“说来我也听听!”
      他捋了捋胡须,娓娓道来:“十三爷眉宇间英气勃勃,眉剔目朗,心胸开阔,生辰恰逢十月初一是鬼节,阴极生阳,有九十二岁善终。”
      “哈哈,九十二岁善终?那你岂不是要变老不死的妖怪了!!牙也没了,眼也昏了,活着还有什么劲?”我指着胤祥,笑得前仰后伏。
      “休要胡说!”胤禛嗔怪地看了我一眼,但依旧满脸的喜色,胤祥在桌下狠狠地捏了我一下,挑着眉角得意地看我。
      戴铎又挑起新的话题,一桌人谈笑之间,浑然不觉已过正午,胤祥吵嚷着肚子饿,先跑到厨房偷食,胤禛也有些公务上的事要处理,带着戴铎回了书房。只剩下我与邬思道仍旧坐着品茶。
      “邬先生也为我算一算如何?”我品着茶,用眼角的余光看他。
      他听了笑了笑,轻轻摇了摇头:“这世上,唯有大人的命在下是算不得的!”
      “此话怎讲?”我饶有兴味地放下茶杯。
      他站起身,负手侧立,恬淡地注视着园中的雪景:“君非这世中之人,自然不按世间之命理!”
      我怔了怔,忽又想起那句“雍位必正”。邬思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呢?
      “大人,邬某虽看不出大人的命理,但却能看出大人此生必有两劫!”清幽的目光迎向我疑惑的眼神。
      “此劫攸关生死,方得‘至情至性’才能化解!”他伸手为我倒了一杯茶,见我沉默不语,淡笑着起身离去……
      “先生,请留步!”我猛然回神出声。
      “先生,我有一事不解,为何我可以见到世人所见不到的……”
      “那就要问大人您自己了。”他并未回头,寒风中发丝微动,飘逸清雅。
      “杀戮太过,鬼气不破!”
      
      我轻轻推开胤禛的书房门,下午他和胤祥去了德妃那儿,我便鬼使神差的摸了进来。
      房间还是老样子,打理得一丝不乱,任何物品都循规蹈矩地搁放着。我走向内室,凭记忆站到了那扇密门前。
      身前是一排书架,经史子集一应俱全,我从上往下一排排摸索着,试图找出机关所在。一直折腾到最后一排,仍无所获,我托着下巴在屋里转着圈,扫视着每一样可疑的物件,忽然盯紧书架旁的一幅字画,在强烈的第六感驱使下,我慢慢走进那字画,伸出手,抓住卷轴的下部,一点点掀开,就在这时外室的大门“砰”地一声被人推开了。
      我赶紧趴倒架子上装作找书,耳旁传来胤禛清淡的嗓音:“谁让你进来的!”
      我转过身摆出一脸的惊讶:“你不是进宫了吗?”说着扬了扬手中的书卷:“我闷得慌,找本书看!”
      他看了我一眼,回身在书案上找出几封信签揣到怀里,开口道:“以后不经我同意不准进书房,还有,你回去换身衣服随我一同进宫。”
      
      我换好衣服后,胤禛还在前厅等我,今日是德妃要在长春宫小摆家宴,我知道这里面没我什么事,胤禛是不放心我,他越是这样越证明了我心中的猜测。进宫后,他先去了养心殿,我只得一个人慢悠悠地往长春宫方向走去。
      转过一个回廊,看见前方一主一仆小心翼翼地走着,远瞧着象是个孕妇。我厌恶那套俗礼,索性跟在后面挪着步子。
      “福晋,我瞧着象是个小阿哥呢!瞧他平日里闹腾的,一日要踢您好几次。”
      “那也是没准的,四嫂那会子怀的时候不也这样,到最后还是个女儿。”
      “女儿也好,额娘的小棉袄嘛!”
      “你这死丫头,专拣好听的说!”
      我远远听着有些恍惚,思绪也随之飞去好远,连身后有人近了也未发觉。
      一只大掌拍向我的肩头,我倏地回身,一脸的惊魂未定。十四也怔了一下,略带担忧地问:“怎么了?这就吓着了?”
      我有些窘,转身朝前走去,前方的人听了动静回身来看,正好与我眼光对个正着,我心口一痛,忙上前请安掩饰我的异样:“臣年羹尧请十四阿哥、十三福晋金安!”
      十四看了我一眼,笑着问十三福晋:“十三哥怎么让嫂子一人前往?”
      “他被弘昌缠着去花园折梅花了,我身子重,不愿陪着,就和娟儿先过去了,怎么也不见你的那些福晋啊?”
      “怕是已经在那边候着了!”十四擦过我身边,与十三福晋并排走着,我跟在后面,看着他们的背影,觉得自己格外的多余。想想索性不去算了。
      “年大人怎么今天也来了?”十三福晋转过头来看我,带着有礼的微笑。
      “回福晋,臣是跟着四爷来的,顺便给德妃娘娘请个安。”我垂着眼帘,尽量不去看他的肚子。
      她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走。到了长春宫,给德妃娘娘请了安,我便想离开,不料德妃却开口留我:“这些年四阿哥多亏你们帮衬着,你打小和他一块长大,今儿是家宴,你也不比拘礼,一块用餐吧。”
      我心里一百个不愿意,却也不敢开口拒绝,只得留下看着一园子花枝招展的福晋发呆。
      “阿玛,你瞧,为什么他的头发是红色的?”侧脸看见胤祥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小娃呆楞楞地看我。那孩子长得粉雕玉琢,煞是可爱,我心中酸涩,不由得别过脸去。
      “弘昌,怎么见了十四叔也不吭一声啊!”十四也不知什么时候插了进来,伸手捏着弘昌粉嫩的小脸。
      “十四叔!”小家伙大概是被他捏痛了,眼里闪着泪花,一瞬间记忆全都涌了上来,草原上十三捂着脸,嘟着小嘴,又羞又怒的蜜色眼眸……我下意识摸向心口,一阵剧痛袭来,使我忍不住弯下腰。
      “咦,叶儿,你怎么还在这?是额娘留你的?”他横在我和胤祥之间,突然亲密地叫我,我看见胤祥眼光一黯,冷冷地看着笑吟吟的十四。
      我点点头,随即看见他眼中的喜色,他上来拉我的手,兴奋地说着:“正好,上次你说的什么星星、光年的我还没弄明白,你再给我讲讲。”说完便拉着我往厢房走去。
      离开时看见胤祥痛彻心扉的目光,我没有拒绝十四,但我知道自己在用同样的方式伤害着他。
      我坐在椅子上,沉默得抚摸着桌上的西洋钟。“这就是你所要的吗?”十四坐在一旁嘲弄地看我。“他这样算什么?你为他守着心值得吗?”他贴近我,我转头看他,抬手将他的脸推离了几分:“胤祯,你得不到的也不希望别人得到,对吧!”他眼光一沉,浮上一丝怒意:“叶儿,我知道我现在没资格争什么,但你从十三岁就伴着他,他给了你什么?如果……如果是我……”他的脸因激动而变得通红,我摇摇头,又趴回桌上,喃喃地说着:“如果是你,也是一样的!”
      我腾地站起来,伸手来拉他,大笑着说:“走,十四爷,再过几日,奴才就要回四川了,今日咱们好好喝一杯!”
      他呆呆地看着我,还没回过神来,我不容他多想,拉起他就往外走,没想与进门的人撞个正着。脸上的笑意还未退,抬头迎上胤祥受伤的眼神。我停住脚步,身后的胤祯却扑了上来,搂着我的手臂直嚷嚷:“好的!好的!一定要不醉不归!”
      
      几桌宴席摆下,我挑了个偏角落的位置,席间各家福晋不停地灌我酒,她们半杯,我一杯,明摆着的合伙来搞我,我心中明白,但也来者不拒,醉了好,醉了就不用看,不用想,醉了就可以去忘记,然后继续自欺欺人地活下去……
      眼前人影晃动,我看见胤祥担忧的企图伸手扶我,“啪”我打落他的手掌,任他的手尴尬的悬在半空,伴着落寞的身影,十四抱着酒坛过来拉我,却被人扯到一旁,身子一软,我倒进一个旷阔的胸膛,我抬头,竟是博硕,我不解的看他,目光落到他身后胤禛的身上。胤禛,你是故意的,你用这种方式提醒我,原来我什么都没有,这世间惟有权力才是最真实的……
      身子一轻,我被博硕抱起,伴着众人的惊呼,眼角瞟过胤祥和胤祯模糊地脸,我将昏沉沉的头颅埋进博硕的胸膛。博硕,带我走吧,我累了、倦了、厌了……
      
      “水!”我不敢相信那沙哑的声音是从我喉咙里发出的,头痛欲裂,感觉一只手臂将我扶起,口中一阵甘甜,是温热的茶水,我睁开眼,看向博硕:“什么时辰了?”“天快亮了!”
      我又滑向床铺,耳旁博硕低低地唤我:“叶儿……”
      “嗯?”我揉了揉额角。
      “没事,你睡吧!”他帮我押好被子,转身出了门。
      似睡非醒之间,感到院子里有说话声,仔细听来,却又消失了,我撑起酸痛的身子,踉跄地走到窗边,掀开窗户的一角,向外看去。
      院子里银白一片,胤祥站在树下,身上已落了一层厚厚的雪,他垂着头,身型寂寥,博硕陪在他身边,试图为他撑伞,却被他一掌击落。
      “叶儿睡了!”
      “我知道!”
      “你……不进去吗?或者……我去叫醒她!”
      “不用了,我明天要去丰台大营,今夜就让我守着她吧!”
      博硕无奈地走出小院。我咬着拳头,眼泪落了下来,胤祥,横是爱,竖是惩罚,不仅仅是外来的,还有我们互相的,彼此扯开对方的伤口,看血一滴滴地落下,却是落在自己的心头,灼烧出更深的伤口。
      我推开门,满身沐浴着清辉,向他缓缓伸出双手……
      
      我趴在胤祥胸前,他抚摸着我光洁的背部,手指打着圈儿,我被他弄得痒痒,用手捶着他的胸膛,他呵呵地笑着,满足地嗅着我发际的馨香:“夜,相传有一对恩爱的夫妻,丈夫外出经商,妻子思念夫君,便写信表达相思,可丈夫拆开一看,信上没有一个字,画的全是圆圈儿。”
      我抬头挑眉看他,示意他说下去。此时的胤祥眉若远山,眼如星辰,满脸是说不尽的痴恋:“相思欲寄无从寄,画个圈儿替。话在圈儿外,心在圈儿里。单圈儿是我,双圈儿是你。你心中有我,我心中有你。月缺了会圆,月圆了会缺。整圆儿是团圆,半圈儿是别离。我密密加圈,你须密密知我意。还有数不尽的相思情,我一路圈儿圈到底……”
      我执起他的手,手指交错,紧紧相握:“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终有千千结。胤祥,你我下次见面会是什么时候呢?”
      “待到蜀国春意深,梨花满枝头!夜,你等着我……”
    第三十四章 梨园
      四川提督府
      “大人,这盆叫‘鸳鸯凤冠’,这盆叫‘绯爪芙蓉’,这盆叫‘花佛鼎’,这盆叫‘花露珍’,这叫……”
      “可以了,回头替我谢谢你们家主子,不过下次别再送这些过来,我是个粗人武将,欣赏不了这些山茶珍品,还是让他省些银子吧。”
      “大人,我们卫爷还有东西要送上!”
      “还有什么?”我皱了皱眉头,这个卫飒八成是个疯子,这么大张旗鼓地追求我,是嫌脑袋搁在脖子上太久了吗?
      他让小厮拿出一只精致的木匣,匣口冲着我缓缓打开,丝绸垫布上摆着一只色泽碧绿,晶莹剔透的玉镯。
      我看向那仆人,有些恼怒。
      “这只‘翡翠玉镯’乃是由万年寒玉精雕细琢而成,通体冰凉,有祛暑功效。时值盛夏,卫爷担心大人的身体,特意加上这件薄礼。”
      “这么贵重的礼物,本大人不敢收,您还是带回去吧!博硕,送客!”说完耍袖向内屋走去。
      “大人……这……”一旁的博硕似乎憋了很久了,听我这么一说架起那个家仆就往外走。我回身见了笑了笑,摘下一朵硕大的茶花,把玩着向园子里晃去。
      
      今年三月康熙复立胤礽为太子,昭告宗庙,颁诏天下,一切皆如胤禛所料。我心中忌惮,加之邬思道的那些话,几月来竟每夜失眠。铠甲的事我不敢问胤祥,因为他与胤禛太过亲密,不论这件事他事先知不知道,我都不想打草惊蛇。十四那边我是不愿去招惹的,八阿哥就更不用说,与大阿哥的书信都是拜托胤禛帮我传递的,更加不便问,一时间我竟无从下手了。年底,康熙在畅春园之北建圆明园,赐予皇四子胤禛居住,我写信祝贺,顺便提醒他给我留一间景色好的小院。这对我来说也是个好消息,毕竟住在那比住在郊外要方便些。
      
      时间过的很快,一晃便到了康熙四十九年的初春,小年富已经可以满府的乱跑捣蛋了。我常常对着铜镜,问博硕自己是不是老了,而他总是用身体和欲望来做出回答。
      虽然我的容貌较几年前没有太大的改变,身材也保持的很好,但我知道自己真的老了,我开始用越来越多的时间去回忆,前世的、今世的,也常常望着胤祥给我的扳指发呆,问自己是不是可以这样等下去……
      待到蜀国春意深,梨花满枝头!胤祥,梨花已经开了,而你在哪呢?
      
      胤祥已经三个月没有来信了,我知道他这两年境遇不是很好,去年连十四都封了了贝勒,唯独他至今仍没有什么封号,这对向来受宠的他也许是个不小的打击。
      我叹了口气,解衣上床,青城这段日子回湘去看叔婶,还带着小年富,我不放心,让博硕也陪着去了。
      平日里热闹惯了,一下子清净下来,倍感寂寞。我躺在床上,了无睡意,不时搓弄着胸前的玉扳指。忽听耳边“嗖”地一响,我立刻翻身下床,月色下床框上牢牢钉着一把飞刀,我见了立即追了出去,屋外一片寂静,早已没有贼人的踪影,我暗叹此人的身手,竟可以随意来去我的提督府,如若那只飞刀是冲着我来的?这一想便出了一身冷汗,慢慢踱回房中。
      飞刀上还绑着一张字条,我点了蜡烛,展开一看,心跟着狂跳起来。
      只见满纸画了大大小小的圆圈儿,留下一角是几个龙飞凤舞的蝇头小楷:
      清晨 北郊 思夜小筑
      我攥紧字条,嘴角掩不住的笑意,起身上床,一夜好眠。
      
      一路问了几个乡人,终于找到一处僻静的庭院,远远望去,便见园中纷飞的梨花。我的脸因激动而有些潮红,微微发热,院门敞开着,我在门外拴好马,一步步向园中走去。一阵风吹来,梨花漫天匝地的开始飞舞,飘飘扬扬像下了一场五月雪,漫落在身上、脸上,一股暖暖地香气在鼻端蔓延,前所未有的感觉。
      我的一颗心怦怦乱跳,惊异地望着周围,树林深处是一间淡雅的草庐,我向前走去,屋檐下悬着一块匾额,上面是熟悉的字体。
      一只大手伸来,拉住我的胳膊,顺势一带,使我跌入怀中,盈满笑意,灿若星辰的眼眸,嘴角扬起优美的弧度,一张我最深爱的脸……
      “思夜小筑,喜欢吗?”一切都像是梦境,美的让人心醉!
      “你怎么来了?你不是……”他用食指点住我的唇,冲我诱惑地一笑:“喜不喜欢?”
      我像被盅惑似地点点头:“喜欢,像梦一样!”
      甜甜的吻,甜甜的唇,甜甜的舌尖,像梨花散肆在风中的味道……
      
      我起身,披上胤祥宽大的白袍,身形更显飘逸,摸了摸他熟睡的脸,转身出了卧房,穿过前厅,来到后院。我赤脚跨过木制的台阶,踩上微湿的泥土,仰头深深吐纳着。
      微风送来花雨,忽闻树后吱吱呀呀的声响,我绕过一看竟是一个秋千。我惊呼一声坐了上去,闭上双眼,散开发丝,心也随着飞扬的秋千飘荡起来。
      一切都这么的美,这一季的璀璨,一季的花开……
      秋千突然停止了摇曳,我睁开眼睛,胤祥穿着长裤,裸着上身,倚在秋千旁看我。
      “我当是谁偷跑进园子,原来是只会偷衣服的小妖精!”他的嗓音低低醇厚,眼神温柔如水,我的脸不争气地红了起来。这小子越发有男人味了,竟让我犯起了花痴。
      他走到我面前,单膝跪下,握住我的双脚微微蹙眉:“怎么鞋也不穿?”被他这样抓着有些虚痒,我用力抽了抽,咯咯笑着,他却使坏地抓紧不放,顺势挠我的脚心,直到我连连求饶方肯罢休。
      我坐在秋千上瞪他,有些气喘。他突然敛起笑容,认真地看我。他摸了摸我洁白的脚背,低下头印下轻轻的一吻,一股热流从脚尖直穿我的心口。他抬头冲我温柔一笑,从身后变戏法似的拿出一根链子系于我的脚腕。金色细细的链子穿过一颗莹白的玉玲珑,小巧圆润,极为精致。
      他起身抱我,与我一同坐在秋千上,我横躺在他的怀里,勾住他的脖颈,笑着问他:“你可知道这些链子、指环什么的原都是奴隶主给奴隶们戴上的印记,你用它拴住我是表示我也是你的奴隶吗?”
      他低头吻了吻我的眼睑:“我觉得,我更像是你的奴隶!”我哈哈大笑着,用力捶着他的肩。这个男人呵,原本在我怀里做着鬼脸,撒着娇的小鬼,如今却颠倒过来了。他大了,真的大了,可以宠着我,溺着我,让我真实地感觉自己是一个女人,一个幸福的女人……
      “怎么有空过来?”我摸着他有些消瘦的脸。
      “这阵子没什么差事可做。”我听了又想起他的失宠,不由得心疼起来。
      “一切都会好的!”他笑了笑,撩起我的发丝深深吻着。
      “这样挺好,可以多见见你。”我只当是他安慰我,没有多想。
      “怎么舍得下你四哥?”眼中有些促狭,这两人好起来可以穿一条裤子。
      “只有你才是最重要的……”他的唇痴缠了过来,这小子越来越擅长说甜言蜜语了……
      
      直到双唇微肿他才放过我。看了看四周,我有些疑惑。
      “胤祥,这园子什么时候置的?”
      “去年你离京以后,我便派人在这一带打听了,没想到还真有合适的。”
      “我都不知道你有这些闲钱呢!”胤祥一直未有封号,收入微薄是众所周知的。
      “再穷我也好歹是个阿哥!”他垮下脸可怜兮兮地看我。惹得我不停的发笑,抱着他又亲又咬。
      
      我和他就这样相拥着,伴着秋千来回轻微的摇晃,欣赏着天边的落日夕阳,懒懒的语调夹杂着亲吻时细小的呻吟,说不尽的浪漫……
      “胤祥,其实我不属于这里呢!”
      “我知道。”
      “你为何知道?”
      “从第一次见你时我就知道。”
      “……”
      “因为这里,不会有人拥有如你这般寂寞的眼神……”
      “……”
      “还有,那根红线……”
      “胤祥!为何你不问……”
      “为何要问?冰冷的你,调皮的你,残暴的你,可爱的你,奸诈的你,美丽的你,只要是你,我统统接受!”
      “胤祥,你知道我最想要什么吗?”
      “你是个贪心的女人,权力也要、金钱也要、风月也要……可我偏偏是个痴情的男人,权力、金钱我给不了你,唯有这颗心……”
      我的眼泪涌了出来,第一次不是因为悲伤而落泪,这个男人,他懂我!
      
      “胤祥,我老了呢!明年就三十岁了。”
      “我抱着你的时候,你也觉得自己老吗?”
      “不!”
      “等你九十岁的时候我也这样抱着你,在我怀里你永远是二八的少女,那么甜美……那样娇艳……”
      
      三天,整整三天我们都腻在一起,没有权力的纷争,没有朝堂的喧闹,没有刀光剑影的杀戮,没有莺莺燕燕的环绕,只有我俩,最契合的身体和灵魂……
      最后一夜,我坐在窗前临帖,他从身后轻轻把住我的手,那双手,宽厚而温暖,让我的心自然沉淀下来,安定而踏实。毛笔蘸了淡墨,有些沉重,爱,新,觉,罗,胤,祥,一个接一个晕开在白纸上,然后,一颗露珠滴了下来。我回头,撞见了他的泪,很近很近的,可以看见小小的水光有烛火在迂回流淌。
      我搁下笔,回身紧紧搂住他,桃白色的指尖慢慢抬起,勾勒着他脸部的轮廓。胤祥,也许我来到这里,只是为了遇见你,爱上你,思念你,虔诚地祈祷上帝赐给我的这一生,不要,让我在这无止尽地等待中缓缓老去……
      
      平生不会相思,
      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身似浮云,
      心如飞絮,
      气若游丝。
      空一屡余香在此,
      盼千金游子何之。
      证候來时,正是何时?
      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胤祥!”我咬紧下唇,双手扳着他的肩膀,指甲陷入他的肌肤里。窗外的天空已经微微发白,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脸,可怀中顿失的温暖让我的心揪痛起来。
      我知道这不像我,我总是可以潇洒的回头,总是可以洒脱的放手。可为什么我有一种感觉,他就会这样消失了?胤祥,下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呢?这一次的等待又会多久呢?
      “夜!我得走了!”他咬着我的肩头,带着深深地绝望。
      “让我送你吧!”我叹息着,寻找他的柔软唇,上面还留有梨花的馨香。
      
      官道上没有路人,空荡荡的,天空下起了细雨,瓷青色的雨点打在身上,冰凉的,冲淡了那一身骄矜的华贵。我和他牵着马,轻悄悄的走着,像两个孤魂,没有撑伞,他乌黑长发沾满了雨水,一滴一滴,凝成淡青色的眼泪。
      “回吧!”他转身看着我,苍白的额上垂落细碎的发丝,眼睛被雨水淋湿了,很美,很亮。
      我固执的站在原地,眼神迷离地望着他,眼泪缓缓滑出眼眶。
      他低下头,一点一点,吻去我滑落下来的泪珠,我的睫毛在他的唇间微微颤抖,像是蝴蝶欲飞还止的翅膀。
      他纵身上马,我站在地上紧紧抓住他的手,他的手苍劲有力,淡蓝色的血管在上面盛开了一朵朵雏菊。“不要走!”我在心中呐喊着!
      他笑了,繁花如海,永夜盛开……
      “夜,我在京城等着你……”
      
      四川提督府
      “博硕,你看!”我伸手将胤禛的信递给他。他接过看了看,疑惑地看着我。
      “看仔细了,可有什么异样?”我转身走到架子旁,翻着匣子里的信。
      他又看了看,将信递给我,摇了摇头。
      我接过后,冷笑了一声:“变了!语气变了,字迹也变了!”
      他又抢过去看了看,不解地看我:“没有啊!是四爷的笔迹!”我又将手中的另一封信递给他:“这是三年前的信,你再仔细看看!”
      他展开信封,认真对比着,忽然惊愕地抬头:“好像是不一样的,为什么?”
      “他这些年一点点地变,每次都不明显,隔了这么多年,月月有信,我们自然不会发现他字迹的变化。”
      我将两封信都折好放进匣子里,回身冷言道:“咱们准备准备,迎接四爷的心腹李卫,李大人!”
      
      “前日刘元公来告,他老婆叫人占了。本官坐堂问明,刘某乃是一个乌龟。今日你也来告,本官问各造人等,仔细想来,你也是个乌龟。诈财不成,活该赔了夫人又折兵。刘某如今正在枷号示众,等他放枷你再来,本县腾出枷来枷你,省得弄脏本县的新枷。多枷几个你这号王八,只怕这里风俗就要好些。”
      我“啪”地一声将手中的判词掷到李卫面前:“四爷要我留心你的‘政绩’,但你这‘政绩’未免太可笑了吧!这些东西要是传到京里,被八爷他们看到了,他们会怎样耻笑咱们四爷门下的奴才?还有,你取中的那头名秀才的文章,是什么狗屁东西?”我被他气得头疼,看他讪讪地憋在一边,心里又有些好笑。
      嗓子眼吼的冒火,拿起手边的凉茶润了润,接着说道:“我给你请了两名夫子,以后每天晚上给我恶补!”
      抬头看到他扭曲痛苦的脸,真是哭笑不得,胤禛怎么送了这个活宝过来?
      
      “叶儿,看来四爷的疑心是越来越重了。”我缩在软塌上,一手托着额头,一手拿着书卷,心不在焉地看着。
      “太子这两年不知悔改,重用党羽,插手兵权,而皇上对此不闻不问。大家都以为皇上老了,昏庸了,只有四爷看得明白,他这是想让各党、各派的人,都登登台、亮亮相。你看着吧,这太子的位置也坐不稳几天了,咱们的四爷正是非常时期,自然对谁都不会松懈。”
      博硕坐了过来,伸臂揽住我:“你不是说四爷变了吗?那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帮他!”
      我将视线移到窗外,喃喃地说着:“再怎么变他也是胤禛……”
      转过头,见博硕若有所思的看着我,我轻咳了一声问道:“那个卫子风送来的礼品怎么说了?”博硕听了立刻竖起眉来:“都让我扔出去了!那群奴才趴在地上拾掇半天呢!”我泛起一丝笑意,继续看向窗外,这个卫飒还真有耐性,送了这么多年,退了这么多年,还是不死心!磨得我都快没脾气了。
      “博硕,又快过年了吧!”
      “嗯,再过两个月!”
      我伸手摸了摸脚腕的玉玲珑,眼光柔和起来。
      
      康熙五十年
      我一进院门,便看见李卫和青城还有几个平时的亲卫躲在角落里嘀嘀咕咕的,一脸鬼祟的样子。
      “你们在那干嘛呢?”听了我的声音众人皆是一惊,青城最夸张,索性跳了起来,李卫慌乱地往怀里塞着信纸。
      我慢步走到他面前,手掌一伸:“给我!”
      “我说年糕……哦不,年大姐,不不,年大人,这是用诚给我的信,跟您没关系。”
      他立刻摆出一副无辜的样子,我眯了眯眼,举起手肘作势要打,他见了连忙抱住脑袋,一溜儿说着:“信上说十三爷深夜遇刺,不过好在有惊无险!阿弥陀佛!”
      “谁干的!”我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表情,只看见李卫和其他几名侍卫悄悄后退了几步。
      李卫咽了口吐沫,接着说道:“是……是十三爷府上的一个侍妾,听说是九爷前两年送过去的,这女人原先在卫子风京城开的酒肆卖唱。四爷说那卫子风也是八爷、九爷的人,所以一定是他们指示的。”
      我听后默默转过身,向书房走去。
      看来如今这几位爷争夺皇位的争斗,已经不再是以前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了。它已经发展到了白刃相见、你死我活了。胤祥和胤禛在户部、吏部和刑部的差事办的十分出色,处处给八阿哥他们施加压力,前两年我捉了任伯安,对他们也是一大打击。如今他们想除掉胤祥,等于除掉胤禛的左膀右臂,也是给自己一个喘息的机会。
      八爷吗?你们太自作聪明了,以为除掉胤祥就能改变什么吗?可你们忘了,这样做就等于和我宣战了,八阿哥,我不会放过你的,还有那个卫子风!
      进了书房看见博硕正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听见我的声响,睁开眼给了我一个微笑。
      “博硕,去查查卫子风在四川有多少店铺,然后找个适当的理由都抄了!”
    第三十五章 圈禁
      “博硕,内城那边有消息,我得秘密走趟京城,你留在四川,整好一万精兵随时待命,局势好像不妙,太子可能要动手了!”
      我脱下披风,走到桌前洗手,刚刚接到“赑屃”的密令,要我去趟京西的锐健营和古北口,我思量着这跟太子脱不了干系。不过虽为统领,但皇族的事我向来是不过问的,那应该是内城的范畴,如今要我这外城统领越界,这里面又有着什么千丝万缕的联系呢?
      我看向博硕,他有些失望地坐在床边,我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脑袋,翻身上床,他靠过来抱住我,我攥着胸口的玉扳指,闷闷地说着:“博硕,为什么我会这么不安呢?”他亲了亲我的额头,转身放下帘帐:“不会有事的!”
      “但愿吧!”我翻了个身,在他温暖的怀中睡去……
      
      京西锐健营
      深秋的京城已是寒气逼人,入夜,我趴在草丛中,膝盖磕着冰凉的地面,有些受不住,再三看了四周,见没什么动静,便悄悄起身,紧了紧夜行衣的风扣,向前方营地摸去。
      我贴着营地的墙根警惕地走着,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我一惊,赶紧攀上身旁的大树,就见一名值班的士兵急匆匆的跑了过来,二话不说便撩起下摆解开裤带小解起来,我冷笑一声,取出腰间的飞刀,手指一抖,他闷哼一身便倒地不起。我跳下树枝,立刻解了他的衣衫,将他扔进身后的树丛里,自己也钻了进去,取出事先准备好的假发,换上士兵的衣衫,又用脏兮兮手掌摸了摸脸颊。确定没有什么遗漏后,便大摇大摆地进了营地。
      一路上,也没有遇见几个人,此刻已是深夜,士兵们大都睡下了。我四处溜达着,走进营地深处,前方有一处密林,隐约看见林子里还有亮着灯火的营房。我心头一喜,快步向密林走去。
      “我说哥们儿,咱们铸造这红衣大炮,到底有没有经兵部允许啊?怎么瞧着这手续跟以前不一样啊?”
      “你管那么多干吗?不是有太子的手谕嘛!”
      “可兵部的事不是由十四爷管着吗?”
      “哪那么多废话!横竖都是主子,咱们听命办事就是了!啊……困死了,你看着啊!我睡会儿!”
      我躲在暗处吃惊不已,难道太子真的要弑君夺权?我微微抬起头,数了数,整整十门红衣大炮。
      “哐当”一声,不小心踢到脚下的铁锤,我暗叫不妙。
      “谁?出来!”那士兵向我这边缓缓走开,他已抽出腰间明晃晃的大刀。
      “是我,是我!刚刚偷懒不小心睡着了!”我站起身,扯了扯身上的衣服,刻意装成一副沙哑的嗓音。
      “你是谁?我没见过你。”他盯着我,上下打量着。
      “我叫张全,新来的!”
      他越走越近,昏暗的灯光下,眼睛闪着怀疑的光。
      “哦!是嘛!”他站在我面前看着我,脸上带着一丝冷笑。
      忽然冰冷的刀刃驾到我的脖子上:“小弟,谁派你来的?这个营地不是三年以上的兵,是不得靠近的!”
      我出了一身的冷汗,暗想自己怎么在阴沟里翻了船。
      “臭小子,别睡了!”他回头冲着刚刚那个士兵大声喊着,我乘此当儿,身形一晃,躲开他的刀刃,抽出腰间的胯刀,一刀刺向他的胸口,他身后那人见了,飞奔出营房,边跑边大声呼叫:“有奸细!”
      我意识到此地不能久留,也迅速向外跑去,出了营房,一刻不歇的奔向围墙方向,身后追着一大群执着火把的士兵,有几个跑得快的已近在咫尺了。
      一名士兵挥舞着大刀扑了过来,我不得不转身招架,身旁的士兵多了起来,我边杀边向围墙退去。
      士兵一群群地围了上来,我渐渐招架不住,难道,我年羹尧真的要命丧于此吗?
      就在我绝望之时,一个黑影从天而落,剑光横扫,杀气逼人,不一会儿便杀倒一片士兵,他回身抱紧我一跃而起,跳上墙头,再纵身跳入密林之中,我被他拉着,手心传来时曾相识的触感,还有那夜行衣下的身影,可我不敢确认。直到跑出数里地外,他才放开我。我无力的摊倒在地上,身上的伤口向外渗着血。
      “你是谁?”我好奇地看他,是他吗?还是……他?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双眼。
      忽然手中一片凉意,是个装伤药的小瓷瓶,他转过身,背影有些犹豫,但还是迅速消失在夜色之中。
      
      身上的伤口虽多,但好在都不在要害,我躲在郊外荒废的寺庙里歇了两天又走了趟塞外古北口,得到的信息却令我哗然。太子竟用塞外生活很苦为借口,私自下令将一万五千精锐骑兵调到京师来换防。
      如今边疆不稳,西蒙古的阿拉布坦部落派兵攻打西藏,要扩大地盘。藏王怕万一支持不住吃了大亏,便派了加急快马送来奏表,请朝廷发兵援助。按上书房大臣
      们的看法如果从内地调兵,万里迢迢地去西征,后方供给恐怕跟不上,最好是从甘陕和口外调兵,摆出阵势,把阿拉布但的西蒙古兵吓退也就算了。可如今太子这样一招,使得现在要调兵西征,只能调京营的兵。把丰台、顺义的兵调去,从江南调粮,支持军用。古北口的精锐已到京师,再把顺义、丰台的驻军也交给太子,一旦他兵权在手,这意味着什么呢?
      一回京城我立即写了密函,按约定埋在隐秘的接头处,但当我刨开土坑准备藏信时,却发现坑内埋着两瓶宫廷上好的伤药,我顿时一怔,心中的疑虑涌了上来,难道那个黑衣人会是内城统领?
      我在郊外又候了两天,果然接到内城的密旨,要我悄悄将四川精锐驻军调回京城,我得了指令,立即写信要博硕上路,自己也连夜骑着快马往回赶,试图早一日与博硕汇合。
      
      康熙五十一年的深秋处处弥漫着剑拔弩张的气息,我和博硕带着一万人马秘密驻扎在京城郊外。
      入夜了。
      星星在头顶上盘旋,我立在帐外仰望苍穹。轻轻地,一只手伸来,抓住我,在这寒冷的秋夜竟是无限的温暖。
      抬头看他,他目光里是带着哀伤的关心。他笑笑,像在呢喃:“怎么不去找他?”
      我摇了摇头:“现在不可以,不能因为我而坏了大事!”
      
      梦里,走过那片红色的墙。墙里向外伸出着绿色的枝桠,一大片冰蓝的琉璃瓦依偎在飞檐的尖角,飞檐雕着弯月钩,很高很高,遮蔽了阳光,终年不见天日,楼花窗格,九曲回廊……青石子铺成的小路,他从尽头向我走来……白衣飘飘,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我伸出双手,他的目光飘摇了一下,身影渐渐变淡,直到消失……
      “胤祥!”我猛得坐起,身边的博硕也被惊醒。
      “怎么了?做恶梦了?”他搂着我,轻拍我的脊背。
      “没事!”我晃了晃头,起身下床想喝点水,脚掌落地的刹那听到一声脆响,脚腕的玉玲珑已挣脱金链,滚落到地面上。
      
      “大人!”帐外传来岳钟麒的声音。
      “什么事?”我应了一声。
      “刚刚四爷派人来传话,说……说十三爷被皇上圈禁了!”
      脑中一阵轰鸣,我顿时瘫软下来。
      
      “博硕!“我用力抓紧他的手臂。
      “不会有事的,叶儿!他不会有事的!”他用力将我抱入怀中。
      痛!
      心口是无法言语的痛!不会有事的……不会的……
      
      北京城里天翻地覆,一夜之间太子被废、胤祥被执,官场民间人心惶惶。
      
      雍亲王府
      “为何要圈禁胤祥?”我面色沉痛地望着同样憔悴的胤禛。
      “二阿哥私调丰台的亲兵,用的是老十三的手札。”他按了按额角,显得异常疲惫。
      “胤祥不会干这种事的!”他素来看不惯太子,又怎会助他登上大位!
      “但那笔迹确实是胤祥的!这事我也知道个七八分,想必皇阿玛心里也清楚,但不抓胤祥,这事要是闹下去,众多皇子都要牵连其中,如今国家内忧外患,大意不得的!”
      “八阿哥干得对不对?”我咬着下唇,眼里闪着杀意。
      胤禛不说话,担忧地看着我:“你别做傻事!”
      我转身大步走出他的书房,充耳不闻他在身后大声的唤我。
      
      “哈哈,八哥,这老十三终于完了!”十阿哥兴奋地在屋内转着。
      一旁的九阿哥阴沉地笑了笑:“不过,还是可惜了……”
      “我倒是觉得子风这个主意出得妙,借皇阿玛的手除了老十三,老四就是想闹也闹不起,这弄不好把自己陪进去,咱们就更省事了。”八阿哥坐在椅子上气定神闲地喝茶,依旧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我趴在屋顶上,使劲握了握手中的匕首。
      “八爷过奖了,还是太子的计策比较妙,我不过是将计就计罢了!”卫子风带着一脸邪笑,歪坐在椅子上,手指拨弄着杯中的茶叶。
      “将那仿着老十四的手札换成老十三的,既保了十四,又遂了八哥的心愿,还说不是妙计?”老十张着大口呵呵地笑着,我拧紧眉头,指节“咯咯”作响。
      “八爷,您这府里的猫可多啊!”卫子风缓缓起身,在屋里溜达了一圈,不理会众人疑惑的目光,仰首看向房檐。
      “谁!”十阿哥恍然大悟,跳了起来。
      
      凌厉的剑峰,狠绝的面孔,我低头侧立,用长剑指着屋檐下的众人。八阿哥有些惊讶,九阿哥捂住十阿哥欲喊“刺客“的嘴。卫飒仍旧笑着,环抱双肩斜倚在门框上。
      “年羹尧,我不信你真敢动手!“九阿哥放开十阿哥冷冷地向我走来。
      我抬起头将他们个个打量了一番,嘴角扯出一丝惨笑:“我不是来杀人的,我来这里是为了宣战的。”左手指天,口中喃喃念着:“今天我在此为誓,与眼前诸人断尽前缘,从此便是仇人,倾我全力阻止你们一切的妄想。此誓永不破,至死方休!”
      
      “噌”九阿哥抽出长剑向我刺来,八阿哥赶紧抱住他。
      “八哥,别拦着我,这个祸害不能留!”
      “九弟,冷静点,别忘了这是什么地方,年羹尧是什么人!”
      
      “八哥!九哥!”十四站在园子门口无措地望着眼前的混乱。
      “十四弟!快杀了这个贱货!”一向阴沉的九阿哥突然歇斯底里起来。
      十四惊讶地望着我,眼里满是疑惑和不忍。我收好长剑,缓慢地走向十四。
      “想杀我吗?”他眼光闪了闪,微微摇了摇头:“十三的事,你有没有参与?”我的声音很轻,像情人间的耳语。他不说话,眼神带着伤痛,手指抠进身边的墙壁。
      “好!”我轻叹一声,与他擦肩而过,走向府院的大门……
      
      养心殿
      “朕再说一遍,滚出去!”康熙黑色的皂靴落入我的眼前,我低着头,依旧固执地跪着。
      “皇上,让臣见十三阿哥一面!”肩头一阵剧痛,康熙一脚踹了过来,使我跌坐在地上。
      “皇上!臣愿意同十三阿哥一同圈禁!”我爬起来,恭敬地跪好,不卑不亢。
      “朕不准,你死了这条心!”他气急败坏的来回走着,斑白的发辫随着身形左右晃荡。
      他停下脚步,弯着腰指着我,大声怒喝着:“你要做男人,朕让你做了,你要兵权,朕也给你了,你跟朕那不肖的皇子干得那些违背人伦的勾当,朕也忍了,你还想怎样?一同圈禁?你非要这样杵在朕跟前,恶心朕不成?”说着又给了我一脚,直踢我的心口,使我吐出一口血来。
      “皇上,臣,什么都不要了,臣只要……”
      “住口!”他俯下身子,抓住我的衣襟,“只要朕还活着一天,你都不要妄想!朕现在就要你做朕的臣子,活着替朕领兵打仗,平定边疆,死了,朕赏你一口棺材,安安心心地去见你的额娘!”
      
      养蜂夹道
      “大人,不要让小的为难了!”两柄长刀交叉着挡在我的面前。
      “让开!”天空淅淅沥沥下着小雨,湿却的发丝模糊了我的眼睛,粘腻的衣物伴随着行动的躯体开始勾勒出疲惫的曲线。
      “大人!请自重!”
      伤,新铸的伤口,过去记忆的伤口,都似暮华一样,缤纷而凄挽。我跪坐在养蜂夹道口直至日暮西沉。
      
      胤祥,你我约好的,在那个繁花似锦的季节……
      胤祥,我来赴约了,而你呢……
      身体被掏空了,只剩下这个名字,一遍又一遍,比死还荒芜……
      寂静的天空,随着凉下去的土壤,慢慢地跟着月亮的目光,落下一层薄薄的冰霜。万劫不复的冰渊,原来存在,此刻,心念俱灰。所有曾经存在的等待,所有无边而无望的奢侈想念,所有的凭转回栏,好似迷雾虚成幻景……
      
      眼前伸来一只纤纤素手,我抬头,迎上十三福晋如水的双眸。我举起双手,指节因捶地而变得血肉模糊,手掌上满是不堪的污迹。我将手缩回,轻轻地摇了摇头。踉踉跄跄地站起身,十三福晋怀里抱着一个小包袱,哀伤地看着我。
      “福晋,请进去吧!”身旁的侍卫催促着。她听了转身走到那两名侍卫身边,一人塞了点碎银,微微笑了笑,又回身走向我。
      “姐……姐姐……我可以这么叫吗?”我沉默着看她。
      “姐姐可有话带给爷?”我凝视着她,好美的一双眼睛,凄婉灵动,泫然欲泣。
      我摇晃着转过身子,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姐姐……爷的心思你明白的,爷不希望看到你这个样子……”夜空中回荡着她失声的痛哭。
      “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我没有转身,说完顿了顿继续向黑暗走去。
      
      雍亲王府
      “你明天就给我回四川!”他瞪着如同孤魂的我,大声地吼着。
      “我不走,我要见他!”
      他窜到我面前,抓着我的肩膀死命摇晃:“你醒醒吧!”
      “我不走,我要见他!”
      “啪”一记耳光打来,我挣脱了他的双手,他的黑眸晶亮,仿佛夜空中的孤星,带着深深地伤痛。
      “你就这么爱他?命都不要了?你的自私呢?你的无情呢?你的阴狠呢?你还是你吗?”他拉起我,将我冰冷的身躯掷到软榻上。
      一块干布扔到我的脸上,他随即倾身过来,拿起布狠狠地擦着我的湿发。带着污迹的手指慢慢弯曲,我阻止他近乎疯狂的举动,他停下来看我,脸色青白,带着陌生的神情。我咬紧下唇,一字一顿,我,要,见,他。
      
      很静很静,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声,像狠狠打碎了什么,再也拼凑不起来。
      唇间一热,带着绝望,仿佛所有的痛苦都在他的吻中掩埋……
      “胤禛?”我惊讶地看他。他转身,背对着我,等了许久才听到他长长的叹息:“回去吧……”
      
      四川提督府
      “大人,卫子风的十二家赌坊、七间玉石铺和一间妓院已全部查封,所得钱物也已全部入库。”
      “大人,各商道都已设好关卡,按您的命令,凡是由云南来的商人都进行了仔细盘查。”
      “大人,今天在城门口拦截了一批人马,怀疑是卫子风的人,小的们不敢大意,就将他们全部收押!”
      “干得不错,带我去看看那些人!”
      “嗻!”
      
      监牢内,一名华丽的少妇正气急败坏的转着圈,她身旁的地上坐着一名老妇人,怀里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孩子。
      “吱呀”牢门打开,她见了我立刻迎了上来,恼怒地说:“大人,我们都是正正经经的商人,如今不过是回蜀地探亲,到底犯了什么法?”
      牢房中一股子霉味,我用手在鼻前扇了扇,转身打量着她,真是个漂亮的女人!
      “卫子风是你什么人?”她先是一怔,随即露出一副高傲的神情。
      “他是我夫君,我是他最宠爱的妾室!”
      “哦?是嘛!”我伸手摸了摸孩子熟睡的脸。“那这是他的孩子咯?”
      “没错!咱们卫爷可疼着呢!”她兴奋地说着。
      “很好!”我冲她露出一丝微笑,低头出了牢房。
      “大人,什么时候放我们出去?”她见了抓住铁制的围栏,大声地问我。
      “放?哈哈,明日,明日就放!”我阴笑着转身招来岳钟麒:“明日将这些乱匪全部处死,今晚你想办法让他们画押!”
      “大人,这孩子……”岳钟麒上前一步,犹豫地问我。我斜视着他,冷冷地说道:“跟了我这么多年,何必要问!”
      “是,属下明白了!”我昂首走出牢房,不理会身后哭天喊地的惨叫声。
      
      清幽的笛声渐止,我茫然地望向天际。
      荒凉和寂寞,哀伤得压抑。我蜷缩起自己的身躯,将头埋起来。淡淡的夜色披在身上,好比一张穷思的画稿。而除此之外,是无边的寂寞和孤单。
      忽然置入一人的怀抱中。压抑而温暖的拥抱,他亲吻我的面容,脸部复杂的纠结,像是忍受着痛苦:“叶儿,不要折磨自己!”
      “博硕……活着……好累……”
      “叶儿,你不能离开我,我们说好的,你不能反悔!”
      攥紧他的手,这个男人日日跟随着我,让我成了习惯。习惯需他握住我的手才入睡,习惯他笑容中脆弱和哀伤,习惯了,他的温暖的怀抱……
      “博硕,我不走,我会等着,我和他约好的,多久,都会等下去……”
      
      清晨,我牵着马儿茫然地游荡于乡野之间,于是,又看见那个庭院和那满树未开的梨花,回忆决堤般地涌来,那漫天花瓣中微笑的俊容,那深夜秋千上温暖的胸膛,那芙蓉帐内低哑的蜜语……
      我绕过一棵棵梨树,似穿过一个个甜美的回忆。胤祥,我还记得儿时整日懒在你宫内软榻上,到了梨儿成熟的季节,你会在我俩独处时,将它们一颗颗,细细去了皮,沾了盐水,送到我嘴边。那时你的笑容,是那样的温柔、体贴……
      踏上“思夜小筑”的木阶,转过厅堂,步入后院,对着满树的花苞潸然泪下。
      悠扬的笛声响起,清冽地划过天际,竟是那首《若相惜》,我向前奔去,前方秋千上坐着一个人儿,衣袍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露出半个结实平滑的胸膛,慵懒地吹着笛子,嘴角还残留着温柔的笑。
      “你比我预料的晚了三天……”一切都似曾相识,只不过当年的我换成了他……
      他的眼睛弯了起来,双臂张开,似在召唤。我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
      “为什么?”泪水无法抑制,索性任它流淌。
      他抬起手,紧握的拳头放开,抖出一枚血红的玉牌,上面刻着一个赑屃的图案……

    番外-养心殿
      康熙三十二年(胤祥七岁)
      “裕亲王,你说这‘赑屃’下任的统领朕该选谁?”
      “皇上,论武功资质,臣瞧着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都不错,但论背景,八阿哥也可以。”
      “这统领一职皆是我爱新觉罗血族子孙,一旦任命便丧失了皇位继承权。十四阿哥资质虽好,但德妃在后宫的势力也不容小觑,再加上四阿哥是他的同胞哥哥,难保将来他不会心存幻想,起了二心。”
      “看来皇上心中人选已定了!”
      “嗯,还是十三吧,这孩子的额娘心性淡薄,与世无争,而且父亲只是个参领,相较之下十三的背景也是甚为单薄的,这样对将来行事有诸多好处,没有太多的牵绊与顾虑!”
      “皇上圣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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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熙三十三年(胤祥八岁)
      “儿臣见过皇阿玛,皇阿玛吉祥!”
      “胤祥啊,坐到朕身边来!”
      “这阵子,你额娘身子不大好,朕准你去陪她几日。”
      “真的……皇阿玛……儿臣谢过皇阿玛!”
      “胤祥,你可愿意为朕分忧啊?”
      “儿臣愿意!”
      “好,从明日起裕亲王会派人专门训练你,你要为朕分忧就得吃别人吃不得的苦!”
      “儿臣不怕苦,只要皇阿玛高兴,儿臣什么都愿意做!”
      “真是不愧是朕的好儿子!胤祥,平日里多与你四哥接触,他那个人生性内敛,朕看不透他……”
      -----------------------------------------
      康熙三十四年(胤祥九岁)
      “裕亲王说你的箭法已经练得出神入化了,朕得找个时间好好看看!”
      “是皇叔过奖了!儿臣还有许多不足之处。”
      “好,‘满招损,谦受益’你能这样说,朕感到很欣慰。年羹尧的身手确实不错,你虚心求教,必有所获,但她毕竟是女子,你莫要与她太过亲近了!”
      “儿臣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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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熙三十九年(胤祥十四岁)
      “这么晚了,你找朕有何事啊?”
      “皇阿玛,儿臣想请皇阿玛为儿臣指婚!”
      “哦?哈哈,看上哪家的姑娘了?”
      “儿臣……儿臣想娶夜……不,是年羹尧……”
      “朕不准!”
      “皇阿玛?!”
      “储秀宫的女子可以任你挑选,唯独她,朕不准!”
      “为什么?”
      “朕有朕的理由,你不需要问!”
      “不,儿臣这辈子只想娶她,皇阿玛若是不准,儿臣……只有不孝了!”
      “畜生,你要为了一个女人,遗弃你的家族吗?”
      “……”
      “好!朕养的好儿子!竟背着朕干下这种乱伦背德的事!”
      “皇阿玛?什么……乱伦背德……”
      “……”
      “皇阿玛!”
      “都是朕的错,都是朕的错……”
      “皇阿玛,不会的,求求您不要用这种方式拒绝儿臣!”
      “你觉得朕会用皇家的脸面来戏弄你吗?”
      “这不是真的!我不相信……”
      “回去吧,以后不要见她!”
      “儿臣做不到!求皇阿玛……成全儿臣吧……”
      “畜生、孽子!朕养了你这么多年,教了你这么多年,疼了你这么多年,最终还比不上一个女人吗?”
      “皇阿玛……”
      “朕决不准你离开朕,你要是敢逃,朕就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你追回来,而且朕一定会杀了她,一个女儿换一个儿子,朕认为值得!”
      “皇阿玛!”
      
      “你可想清楚了?”
      “儿臣想清楚了!”
      “嗯。尚书马尔汉的女儿,改天带来给朕瞧瞧。”
      “……”
      “朕决定了,等你大婚后让她去杭州。”
      “……”
      “你可怨朕?”
      “儿臣不敢。”
      “朕知道你心里想什么,既然婚事是你自己定下的,就不要让朕失望!这枚玉牌你收好,你皇叔年纪大了,从此你便是‘赑屃’的内城统领,记住了,要想保全她就好好帮朕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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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熙四十一年(胤祥十六岁)
      “这阵子老四都在干些什么?”
      “回皇阿玛,四哥只是尽力办好皇阿玛安排的差事。”
      “哦?就这些?”
      “另外……另外太子做了些不妥的事,也是四哥帮着了结的。”
      “嗯,你平时要多提点一下你四哥,太子是储君,很多事不能纵容,让他对太子不要包得太过了!”
      “儿臣遵旨!”
      “胤祥啊!你大婚到如今也有两年了,怎么还不见你府里开枝散叶啊?”
      “……”
      “混帐东西,你那点心思以为我不知道,你想等朕管不了你的时候,了无牵挂地跟她双宿双栖是吧!朕今天跟你说明白,只要朕活着一天,势必要拆散你们。朕已经下旨将瓜尔佳氏赐你做侧福晋,明年朕还会再赐你女人。朕就再等你两年,如果你仍旧没有子嗣,朕一样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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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熙四十二年(胤祥十七岁)
      “哦?你四哥竟让年羹尧在杭州找寻一个女子?这倒不像老四的作风,其中可有其他隐情?”
      “回皇阿玛,儿臣问过四哥,这事似乎与太子有关,以儿臣猜测,这女子必定与太子见过,不然太子不会有她的画像。”
      “嗯,是个什么模样的汉女?”
      “绝美!”
      “去帮朕查查她的底细。”
      “儿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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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熙四十三年(胤祥十八岁)
      “那女子竟是朱三的孙女?胤禛知不知道?”
      “四哥他……应该不知道。”
      “现在那女子身在何处?”
      “回皇阿玛,太子纳了她为妾,前两个月刚诞下一对龙凤胎!”
      “没想到那两个孩子的额娘竟是她……荒唐……”
      “皇阿玛想如何处置她?”
      “胤祥,这孩子,大清不能留!”
      “皇阿玛!可他们是您的亲孙儿啊!”
      “可他们也是朱三的亲外孙,你还嫌那些反清复明的侠士们旗号打得不够响吗?”
      “可……可是……”
      “胤祥,这事,朕要你亲自去做!”
      “不,皇阿玛,那是儿臣的亲侄儿,您让儿臣怎么下得了手?”
      “你想抗旨吗?”
      “……”
      “好吧,这事办成后,朕答应你不杀年羹尧!”
      “……”
      “怎么,你还不答应吗?”
      “儿臣遵旨。但是皇阿玛,儿臣有句话要说。别忘了夜也是您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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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熙四十四年(胤祥十九岁)
      “那件事办得如何了?”
      “回皇阿玛,儿臣将那女子放回江南,暗中派人跟着,又对外放出风去,那朱三果然派人接应,依儿臣之见,再过些日子便可一网打尽。”
      “嗯,这差事办得不错,过些日子你和老四南下,记得帮朕盯紧他,还有一件事想必你早已知道了,那外城统领便是年羹尧,不过你的身份不可让她知晓!明白了吗?”
      “儿臣明白了。”
      “好,下去吧!”
      
      “你和胤禛这次在江南闹得动静挺大啊!参你们的折子都一摞了。”
      “皇阿玛,儿臣也是不得已,四哥的折子上已说得很清楚了,国库如今亏空,唯有从盐商下手。”
      “嗯,你跟了胤禛这么多年觉得他怎样啊?”
      “四哥面冷心热,刚正不阿,是可托以重任的人!”
      “哦?那比太子如何啊?”
      “皇阿玛,儿臣惶恐!”
      “哼,胤祥,不要忘了你身上的重任和朕对你的期望!”
      “儿臣不敢忘!”
      “年羹尧一向为你四哥所用,朕指望不上她,朕最相信的也只有你。”
      “……”
      “你与那丫头干的好事不要以为朕不知道。朕答应不杀她并不代表同意你们这样胡来,所以朕决不准她留在京城,告诉你四哥调她回京的折子,朕不批,你和他都死了这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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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熙四十六年(胤祥二十一岁)
      “皇阿玛,你答应过儿臣不杀她的!”
      “朕说要杀她了吗?”
      “那你为何派她去剿灭苗寨!”
      “她是臣子,自当为朕分忧,朕这样做有何错?”
      “可是历来平剿苗寨大都无功而返,要不就是伤亡惨重,您这道旨还不是把她往死路上逼?”
      “放肆,你竟敢这样跟朕说话!”
      “……”
      “你大哥他们跟朕披挂上阵,平定葛尔丹的时候,有谁想过自己是皇子?君就是君,臣就是臣!”
      “儿臣……明白了!”
      “嗯,她洗劫江夏镇的事是不是你四哥指使的?”
      “回皇阿玛,四哥并不知道此事!四哥原本只是派她去找‘百官行述’。”
      “哼,老四、老八皆是狼子野心啊!再看看,朕要再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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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熙四十七年(胤祥二十二岁)
      “你可知错?”
      “儿臣没错!”
      “你还不承认!这些年你行事处处向着胤禛,你敢说这次告密不是为了他?”
      “儿臣只是忠于自己的职责!”
      “胤祥!你真让朕失望透了!”
      “皇阿玛,太子的为人想必您心里也清楚,何必执着呢?”
      “住口!皇位的事,你没有资格谈论!”
      
      “朕打算开春从新复立胤礽为太子,上次那个祸乱宫闱宫人被你藏哪去了?”
      “儿臣将她藏在浣衣局并派了专人看守。”
      “嗯,这次太子复立,朕不想生出什么事端,这贱妇还是除掉的好!”
      “儿臣明白了,但不知用何种方法?”
      “杖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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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熙五十一年(胤祥二十六岁)
      “你可知道老八他们为何处心积虑地对付你?你现在还能不能拍着胸脯对朕说你没有帮着胤禛夺位?”
      “……”
      “你四哥的魅力就那么大,竟能让你背叛朕?”
      “皇阿玛!”
      “滚开!你们这些孽子,一个个都来气朕,都巴不得朕早日归天!”
      “皇阿玛……”
      “胤祥,朕现在什么都看清楚了,所以朕要你离开胤禛,离开这场夺位之争……”
      
      番外-十三福晋
      依然记得那年立春的黄昏,天边飘出淡淡一丝薄凉的鲜红,似一抹纱巾挽在颈间。而你就站在树下,瘦削寂寥的背影,让人心痛,想就这样将你拥入怀中……
      你转身,唇边漾起一朵微笑,像夏日里最美的白莲!我知道自己的心坠落了,就是那一刻,我听到心底花开的声音……
      “你是今年的秀女吗?”你的嗓音温柔地如同天边的浮云,使我的脸颊不自觉地染上娇羞的红晕。
      “奴婢见过十三阿哥!”也许你永远不会知道儿时街角匆匆一瞥,你不羁的容颜已深驻我心。
      “你叫什么名字?”
      “回十三阿哥,奴婢叫叶蘭。”
      “叶蘭?‘叶’吗?夜!我这样叫你,可好……”
      脸颊烧了起来,为何他要叫得这样亲昵呢?“叶”、“叶”一声声叫得我心都醉了。
      “十三弟,你瞧谁来了?”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她,站在水塘边高挑的人儿,一切的景致都因她的出现而变得黯然失色,中性的装扮并没有掩盖她的美丽,反而更突显出她的妖娆,眉宇间骥骜的神情,嘴角处落寞的悲伤,我惊叹着,如何有这样美的一个女子……
      “今日德妃娘娘让我过去用晚膳,想是没空了,你先回吧!”
      她头也不回地走了,我凝望着那没有一丝犹豫的背影。胤祥,为何你的手会颤抖呢?是你拒绝她的不是吗?那一日,我看到你眼中深深地悲伤,一直到你离开,它都没有消失过……
      
      当我见到你和她紧握的双手时,终于确定了心中的疑惑。可是你既然爱她为何不娶她呢?又为何要来招惹我呢?我就站在这里,而你的眼中只有她。
      身子一晃,我被八福晋重重推了一把,跌入你的怀中,感觉到你温暖的手臂,只是心中的痛,却折磨得我不能呼吸。我看到她苍白而绝美的脸,而你呢?我不敢抬头,就让我这样自欺欺人的“幸福”下去吧!只要……你选择的那个人……是我……
      
      透过红红的喜帕,眼前一片残红如血,远远的还能听到大厅里觥筹的声响。
      静坐在床边,任凭失意,爬上心房。落雨了,空气中夹杂着花的香,我听到你缓慢而沉稳的脚步声,我抬头,任你将喜帕轻轻撩起,烛光下是那张害我相思成灾的脸。
      多年後,我依旧记得花烛那夜你留给我的一声叹息和……那句……对不起……
      
      你每年都会在特定的日子独自去一趟百花山,也每年都会从那山上带下一株莎草。
      我推门进入你的书房,见你立在窗前发呆,手上攥着一朵枯萎的小花,那花朵刚从信签里滑落出来时,还带着淡淡的粉色,可如今已败落地不忍目睹。但你还是舍不得丢弃,将它小心地夹在书本之中,时常看着它出神。
      夜晚的你最显得寂寞,心疼地看你时常向着南方叹息,直到辉华的繁星离去……
      
      喜字、红烛、芙蓉帐。我知道这又会是一个可怜的女人,我遥望着北院烛影摇曳的新房,胤祥,今夜你给她的是否会和我一样呢?
      我坐在铜镜前,散开秀发,镜中映出一张娇美的脸。我轻叹。为何你不懂得怜取眼前人。
      房门被推开了,我看向你那带着醉意的脸。
      就是那一个静谧的春夜,你撕开我胸前的白襟,甜蜜而痛苦的亲吻落在胸间,在北方依然寒冷的夜风里,我顺从而安静地接受了你。
      长长的冲刺和久久的抚摩。许许多多次,我乖巧地偎依,希企到达你的沉溺。迂回和缠绵,炽热的夜晚,听着你一声声喊着我的名字,但疼痛弥漫在心底,因为我知道那不是我……
      
      我会这样死了吗?不,胤祥,我舍不得你,舍不得寒夜里你带给我的温暖,舍不得你从背后抱着我的感觉,舍不得红帐内你叹息般地吐出我的名字。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从她那里偷来的,但尽管如此,我也要在你身边,用我的唇吻去你哀伤的眼神。
      黑铠赤披,红色张扬的短发,额间系着一条金色丝带……是她,竟是她,我伏在她身前看着这个美得如同火焰般的女子,这个让你心碎心伤的女子,这个能牵动你所有情绪的女子,她回来了……
      
      所有人都知道你赢了那场搏克比赛,所有人都羡慕我有个这样勇猛的夫君,八嫂吵着要看那柄你赢回的弯刀,但我不会让任何人知道,那柄刀不在我手里。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你会那样迷恋她,在她凌厉的鞭势中我看到一个洒脱的灵魂,她噙着笑,像在诠释着最优美的舞蹈,胤祥,在那一刻我意识我永远不能取代她,可这样的一个女子爱着你,你能说你不是幸福的吗?
      
      巨大的痛苦撞击着我,在撕裂的痛苦中,我剧烈地喘息。因为那一夜,你没有回府……
      清晨,我看见疲惫的你,而你还沉浸在那一夜的邂逅,没有注意我。第一次,我看见你那纯净的笑颜,你的笑,似三月带水的花,落在我的心上……
      
      你躺在病榻上,那样苍白而无力的容颜,一只手抚上你的脸庞,将脸颊漉湿的发丝抹去,有丝丝的湿凉,似留出了你喘息的空间。你握紧我的手,叫着她的名字,而我忍住心痛,用力抱紧你,告诉你,我在这里……
      眼前是迷雾一样的黑,鼻息处是阴冷的湿。我站在院子的角落,目送她潜进你的卧房,我斥退所有下人,为你和她留出一个安静的空间,只因为她是你的药,是你活着的唯一希望……
      
      你夜夜抚摸着那支翠绿的竹笛,沐浴在月光下傻傻地微笑,像极了一个青涩生嫩的少年。
      “胤祥”我轻声地唤你,你带着笑意回首,一刹那,我似又回到那初见的黄昏,那抹抑止不住的心跳,是心中失神落魄的悸动,但细细看你,才发现在水雾间,那双浓意的目,是越过我身影的含笑……
      
      胤祥,我想知道我不曾参与你生命的那些日子,想知道你和她相处的那些日子,到底你对她的爱是怎样的?为何你要不惜性命去救她身边的男人。胤祥,这是不是意味着我该绝望了?但是她爱你是否如你爱她那般呢?
      
      家宴上我看着你被她打落的手掌,看着你脸上绝望地凄楚,我本该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可为何我落下的却是泪?为你,也为我自己……
      我立在院中,身上是艳红的行头,这白色世界中一抹厉红,正以崎岖的姿态扎在雪地中,等待冰融。胤祥,今夜你为她守夜,而我在这里,守着你……
      
      后记:
      传说中有这么一只鸟,一生只唱一次。它一直在寻找着荆棘树,直到如愿以偿,才歇息下来。然后,它把自己的身体扎进最长、最尖的荆棘上,便在那荒蛮的枝条之间放开了歌喉。在奄奄一息的时刻,它超脱了自身的痛苦,而那歌声竟然使云雀和夜莺都黯然失色。
      人真正的爱情只有一次,也许我一生都在寻找那根让我们痛并歌唱的荆棘。从伤口流出的血化作一朵朵玫瑰,为你而开为你而红,直到闻到花香的人都会流泪……
      语言是这样苍白,我并不怕你不爱我,只怕你不知道我是怎样的爱你。我站在生命的悬崖,你是我唯一能握住的手臂,你的一念便是我的地狱,你的一念便是我的天堂……
      
      ――如果你不爱我,请原谅我的悲伤
      
      出自《永恒的荆棘鸟》(修改)
      
      第三十六章 誓言
      发丝间粘着细雨,雾蔼缓散,迎面扑来的清风,幽幽含着梨花香,我站在秋千上,畅怀大笑着,任胤祥一下下将它当得更高……
      默契地对上那道温煦的目光,融化的是彼此相通的心灵。
      梨花,落英纷纷。
      胤祥,你看,一夜之间,花真的开了……
      
      我跃下秋千,飞扑向他的怀里,当春风飘过我的脸颊,我们微笑在彼此的臂弯的中。
      “饿不饿?”放开手向后倒去,他温柔的托住我的腰肢。我直起上身,与他额头相抵,他摇头,在明媚的阳光下看到他深邃的眼瞳中映出我娇媚的容颜。
      “我饿了!”冲他狡黠一笑,飞快地咬住他的唇,再抬首看见他迷魅的神情,灼热的眸火烧烫了我的脸颊。
      “现在饿了!”我尖叫一声,被他扛到肩上,大步向草庐走去。
      
      我卧在他怀里,指尖忍不住沿着匀称的线条往上移,贪婪地注视着这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唇瓣厚薄适中,鼻梁端挺,浓黑的英眉下有对浓长眼睫。在长年兵营的操练下原本俊秀的脸庞又增添了几分粗犷的气息,还有他身上散发出浓烈的男人特有的气味。
      从他额头吻到唇角再来到微烫的胸膛,玉指停在他阳刚味十足的肌块上,我发觉自己越发迷恋这个男人了,但因此也越来越不能忍受那些分别的日子。
      他头一俯,迅速在我唇上印下一吻,“等等!”他冲我做了个鬼脸,伸手捏了一下我的鼻尖,翻身下床。
      他从桌上拿起一壶酒,笑着走向床榻:“秀色可餐,但配上美酒就更妙了。”说完对着壶口饮了一大口,像我扑来,我笑着左右躲闪,但面对他都是徒劳,没躲两下就被他一把捞住,带入怀中。他的唇压了下来,温热的液体流入我的口中,唇瓣被吸得又麻又热,夹杂着浓烈的酒香,火烫而湿热的舌尖滑进我嘴里。
      他的吻狂扫着我的脖颈,霸道的力量教人难以抗拒,我被他压在床上动弹不得,任他的手伸进衣内探索曼妙的内在。
      忽而双腕一痛,我睁开眼,对上胤祥充满情欲的眸子,我向上看去,他竟扯了腰间的明黄腰带,捆住我的双腕牢牢绑在床框上。
      “你想干什么?”我娇嗔着,看着他一脸贼笑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的唇又侵略过来,我被他吻的昏昏沉沉,一时间忘了反抗,等再回过神来,衣物已被他推退尽。
      他吮啜、揉捏我胸乳的同时,另一只手也漫游到腿间兴风作浪。“胤祥!”我嘤咛着,身子忍不住扭动起来。他手指在谷口才逗留了一会儿,我已释出微微湿意,耳边传来他低低地笑声,我羞得别过脸去。
      一只大手扳过我的脸颊,他低下头吻着我的眼睑,促狭地说道:“这么敏感,嗯?”说着手指往内滑进半寸,窄紧的壁肉形成一股张力,似乎在阻止哨兵的探索。“好紧!”我羞红了双颊,怒瞪他,这个小子怎么变得这般不正经了?
      他侧躺下来,吻着我的脸颊和颈项,手指仍有耐性地撩弄着我嫩滑的花瓣,并在它流淌出更多的润泽时,玩起三浅一深的游戏。
      我抵不住,轻声呻吟起来,他将我搂紧,由轻吻转为啃咬:“夜,我的夜……”
      他忽然一个翻身,跪坐在床榻上,双手强行分开我惊颤的雪足,并用那对灼人的眸光扫视我的腿根尽处。我惊惧地想起身,奈何双手被死死缚住。
      “不要,胤祥!”
      “夜……你真的好美……”他着迷的眸泽跟着加深,我无力地摇着头,下体在他的注视下不自觉地泛滥起来。
      他俯头掬取诱人的蜜汁,并逐一舔吮花瓣及小核,就像在品尝一道精致的美食。女人的私密处是最敏感的,他火烫的唇舌有如春雷惊蛰般,撼醒我每一颗细胞,去承受那股畅妙的欢愉。
      我大声的呻吟着,承受不住地想摆脱他的唇舌。“够了……胤祥……”
      那条灵舌仿效欢爱的步调,深深浅浅地钻磨着花径,我的身体亢奋得泛着粉色的光泽。
      “不够……永远都不够……” 随着火热舔弄的加剧,我体内的欲望轰然爆发……
      “啊……”高潮的瞬间,花穴急涌出一波热流,喷得他满脸的爱液。
      “夜……你好甜……”他意犹未尽地舔着手指,冲我露出邪肆的笑容,眼神热情而狂野。
      “喜欢吗?”他企图将手指伸进我的口里,我连忙偏过头,脸颊烧得灼热。
      “住口!”我真想将脸藏起来,可是双手……这臭小子早就预谋好的!
      “唔……”乘我说话间,他灵活的舌头在没有遭到任何抵抗的情况下,一路顺利的长驱直入,轻而易举的含住柔软丁香舌。长长地吻使我感到浑身如绵,四肢乏力,整个人寸寸酥软,一阵的目眩神晕随之袭来。我微微睁开眼见他两排修长浓密的睫毛轻轻翕动着,缓缓的合拢在一起。他是那样地爱我,无论身体上还是感情上,他都想给我最好的……
      他抬起身将唇小心的凑到我晶莹如玉的耳垂边,轻声的说道:“夜,我爱你,皇阿玛说他对我很失望,四哥、八哥心里至少还有江山,而我的心里只容得下一个女人!”
      “胤祥!”我转过头想看他,而他已埋首于我丰耸白嫩的两乳间,不停地用他那新生的胡渣磨蹭着我敏感的乳尖。两手也顺着丰盈柔嫩的大腿,缓缓游移至浑圆的臀部。
      我感到他肿胀到极限的欲望磨蹭着我的下体,撩拨起我满腔的欲火,却又无法适时发泄,我的身驱不安地扭动着。他一面慢条斯理的磨蹭,一面欣赏我欲火焚身的媚态。
      “他说的对,我心里只有你这么一个女人……夜……你想要我吗……告诉我……” 手指一次又一次地划过我乳峰的红色尖端,我被他挑逗地意乱情迷,忘情地低喊着:“我要你,胤祥,我要你……”
      他的坚硬挺进紧缩的甬道,那种完全的充实感,竟带来畅怀无比的快意,随着他缓慢的律动,我发出一声声欢愉的娇啼。我的呻吟催化了他的情绪,他兴奋地将我的双腿移挂到肩上,做更深入的结合,空下的两手则罩住我的丰乳,肆意揉拧。他的节奏越来越快,但却是异常的长久,到他释放时,我早已溃不成军……
      
      “胤祥,为什么你到后来要去帮胤禛?”我舒适地靠在他怀里,把布满绑痕的手腕伸到他眼前。他心疼地握住,放在唇边轻轻摩挲。
      “四哥从小待我亲厚,我一直觉得对不起他。而且‘赑屃’是为皇上服务的,以后不论谁坐了那个位置,我都得效忠于他,并要呈上这个紫禁城里所有的秘密与史料,而你的身份也会暴露。除了四哥外,我相信不管谁当皇帝都不能容忍我俩的关系,到时只怕你的处境会比现在更加危险。”我听完侧身圈住他的脖子,心中闷闷地,有些鼻酸:“胤祥,不要什么都为我想,我比你想像的要强悍,你不要总是委屈自己!”
      他嗤嗤地笑着,亲吻着我的额头:“傻瓜!我选四哥也是经过深思熟虑地,他那样的人注定是要成大事的,再说,你不也是向着他!”
      “我是他养大的,自然向着他!”我抬头笑吟吟地看他,“再说,他迟早是皇帝,我为了自己的前程也要帮他!”
      他吃惊地望着我:“你就这么笃定?现在的形势对他都是不利的,皇阿玛开始宠十四,而他又少了我,八哥那边虎视眈眈从未松懈,你凭什么认为他一定能当皇帝?“
      我冲他诡异一笑,伸出小指:“要不要和我赌一把?”
      他狐疑地看着我,捏了捏我的鼻子说道:“赌什么?”我耍赖地揪过他的手掌,与他小指相勾:“如果我赢了,等胤禛继位,你随我走!”抬起头,看见他透亮的眼神通过温柔的微笑望着我。
      “好!”我的心头一颤,被他低哑的嗓音轻轻缠绕。
      “胤祥,你能放下吗?”
      “能……”
      小指勾小指,大指顶大指,然后顺着掌心转上一圈,最后紧紧地握住。
      胤祥,那是你我当初的誓言,而多年後只独留下我,对着无际的海平线感叹着造化弄人……
      
      茂密的树丛﹑灌木和竹林。一条溪水沿山坡而下,形成了一个个的小瀑布汇入山谷。谷底有个深潭,潭水碧绿,深不见底,深潭边上是一片石滩,石滩后的树木比较稀疏,地势也算平坦。夕阳将最后一缕余辉洒向大地,然后消失在群山的背后。点点繁星悄悄的托出了一轮圆月。一片片云彩在清风的吹拂下不时羞涩的遮住月光,偷偷亲吻着月亮的脸颊……
      我和胤祥在石滩上燃起了篝火,火光映红了我俩的脸,我们相互依偎着,双手紧握,静静地听那潺潺的流水声。
      “夜,你还没告诉我这是什么地方!”
      “这地方叫宁静、叫放松、叫快乐、叫爱情……”他转过脸,好笑地望着我。
      “叫你心中所想到的最美的词……”我吻向他的唇,一遍一遍总也不够。
      “夜,我要走了!”
      “什么时候回来?”
      他摇摇头,依恋的眼神中带着一次凄苦:“有任务的时候才能出皇城,这是皇阿玛的旨意,我不能违抗。”
      “要是任务的时间很长呢?”我搂紧他,不舍他就这样离去。
      “夜,不管任务时间长短,我都会来看你!”
      突然想到什么,我推开他,问道:“你福晋呢?她不是和你一起圈禁的吗?”
      他愣了一下,有些不自在地说道:“我的事没法瞒她,而且我不在的时候,也要靠她撑着局面帮着隐瞒我的身份,毕竟八哥他们不好对付,所以她还是一直住在养蜂夹道。”
      我松开抓紧他衣襟的手,幽幽的说:“看来她是爱惨你了!”
      忽的肩头一痛,胤祥紧紧地抱住我,我长叹了一声,这个傻瓜也是一样的。
      “胤祥,宫里的事你是不是都知道?”他从背后抱着我,为我挡住入夜后的寒风,下颚摩挲着我光洁的面颊。
      “嗯,你想知道什么?”
      “那个……太祖皇帝十三副铠甲的传说,你知不知道?”
      他将我身子转了过来,目不转睛的看着我:“那铠甲跟你有什么关系?竟能让你着了老十的道?”
      我先是一愣,随即感叹果真什么都瞒不了他。
      “我也只是猜测,总感觉它和胤禛有些联系。”我看向他,心想还是说了吧,毕竟有他帮着,这件事更容易查出结果。
      他又看了我一会儿,脸上露出一丝坏笑:“跟你说也可以,不过你要陪我走趟江宁!”
      我捶了他一拳,佯装生气地说道:“我有军务在身,不便陪同!臭小子竟跟我讲条件,白把你带大了!再说你不是要赶回去圈禁?怎么到处溜达?”
      他嬉皮笑脸地凑过来:“只记得来看你了,正事还没办呢!”
      “什么事?”他眼神露出一丝异样,沉默地板起脸。我的心又痛了一把,还有什么事能让他亲自出手呢?总之都会成为他心中抹不去的伤痕吧!
      “好,我和你去江宁!”我偎向他,试图温暖那颗早已苍凉的心……
      
      四川提督府
      “大人!你可回来了!”我一进府衙大门,就见着几个侍卫惊喜的神色。
      “快去向博硕大人禀报!”我被他们弄得一头雾水,心不在焉地向厢房走去。
      我走进卧房,揉了揉脖子,随手拿起茶壶倒了一杯凉茶。心想我也不过消失个三两天,放在平时也是常有的事,这些人没道理这么大惊小怪的吧!
      从山上一路骑马下来,我也确实渴了,索性对着壶口灌了一气,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一双猿臂牢牢圈住我,我一口气没顺上来,将茶水喷地满桌都是。
      “叶儿,真的是你吗?”我恼怒地转身,正欲发作,忽而对上博硕又喜又忧的眸子。
      我怔了一下,又被他紧紧搂住,他的嗓音微颤:“我还以为……还以为……”伸手抚摸他的脊背,我突然想起那日清晨的不告而别。
      “主子……”我看向门口,青城手中牵着年富,满目含泪地望着我。
      “额娘!”小年富张开小臂向我走来。我推开博硕,侧身将他抱起,亲了亲他粉嫩的脸颊,笑嘻嘻地看着他二人:“这都是怎么了?”
      青城见了我这副模样也破涕为笑:“主子,您这几天去哪了?也不招呼一声!”
      我抱着小年富在屋里晃了一圈,漫不经心地说着:“不过是去散心,平日里不也常有的?”
      “主子,您倒是自在了!也不为我们想想,这提督府差点让博硕掀了!”青城说着揶揄地看了博硕一眼,我也笑着望向博硕:“臭小子,乘我不在的时候兴什么风?做什么浪?”
      博硕的表情有些尴尬,但随即眸光一沉,伸臂来抢我手中的年富。我正欲躲闪,年富早已落入他的魔爪,他将小可怜往青城怀里一丢,将二人推出门外,转身将房门反锁,临走时看到青城暧昧的目光,我心中暗叫不妙,正想夺窗而逃,却被他先一步挡了下来。
      “去哪了?”他扣住我的双肩,眼中含着怒气,我咽了口唾沫,竟不知如何开口。他低下头欲吻我的唇,我头一偏,干燥的吻落在颈项上。感到他身驱一震,随即将我松开,背过身去。
      “去见他了,对不对?”我惊讶地看他,手指摸向颈项,突然想起与胤祥缠绵时烙下的满身印记。
      “我说过他不会有事的!他那种身份的人……”他叹了口气,转过身来,不理会我的惊讶,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塞进我的手里:“卫子风的信,另外这两天抓了几名反清义士,正关押在大牢里,等你去审!”说着便回身出了卧房。
      我还沉浸刚刚的震惊中,难道说胤祥秘密的身份,博硕早就知晓的?我甩甩头,试图恢复紊乱的神志,垂眼看向手中的信封,卫子风?反清义士?看来想要抽出身来去江宁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啊!
      我拆开信,忽地瞪起双眼,手腕一抖,一张上等的信纸飘然落下,上面赫然印着一只小小的血掌印……
      
      “李卫,你真是养了个好女儿啊!”我懒在太师椅上,慢悠悠地啜着手中的香茗,斜眼撇着地上抖成一团的两个人。
      “年大姐,小女是……是无心的!”李卫苦着一张脸,满脸的愁容。
      我站起身,走到那小女孩跟前,伸手将她拉起:“谁让你去偷我的腰牌的?嗯?”我努力做出一副和颜悦色的样子,但那孩子还是抖个不停。
      “是我自己要偷的,路哥哥是个好人!”
      “瞧瞧!这反清贼人倒成了好人了!李卫,你平日里是怎么教育子女的?”李卫被我这么一说吓得头也不敢抬起。
      “巧儿,不准乱说,那些都是大逆不道的人!”
      “不,路哥哥是好人,他在街上还帮我追偷我风筝的……”
      “巧儿,住口!”李卫急红了双眼,硬生生地举起手掌。
      “等等,要施家法也不要在这里,再说孩子还小,做大人的将功补过吧!”李卫听了“咚咚”给我磕起头来。
      “大人不管吩咐什么事,李卫都愿上刀山……”
      “行了行了!”我不耐烦地甩甩衣袖,小声说道:“路民瞻跑了,但甘凤池还在,他们势必会来营救他,咱们将计就计,放长线钓大鱼……”
      
      处理了一天公务,我带着一身的疲惫踱回卧房。推开门,屋内一片黑暗,我摸索地坐到床边,揉了揉肩膀,也不愿点灯,就这么向床内倒去。
      忽然身上压来一副沉重的身躯,唇上一片湿热,我惊呼一声,一条滑软的舌头乘势钻入我的口中。
      “你怎么来了?”我打落胸前的安禄山之爪,起身走到桌前,摸起火折子点灯。
      火光印出胤祥带笑的俊容。“都等你一天了,幸好今晚来了,要不岂不是要独守空闺?”他笑得眼睛弯弯地,一脸的不正经。我白了他一眼,走到架子旁梳洗。
      他也走了过来,从身后抱住我,脑袋在我身上乱蹭。
      “胤祥,再等我两天可好?”我拧干毛巾,转身捉住他的脸为他擦着。
      “唔……好……”他伸手抢过,自己小心地擦着脸,眼中露出三分忌惮。
      “爷我的脸又不是石桌石凳,哪经得起你那样蹂躏!”
      我双手叉腰,没好气地望着他:“是啊!我就是一个武夫,粗人,比不上你府里的那些莺莺燕燕,更比不上你那个温柔如水的福……”
      他冲过来狠狠地吻住我,豪不温柔地带着惩罚性的吻,我的舌头被他吮得生疼,他甚至开始咬我的唇瓣,一丝血腥味在口中蔓延开来……
      “你以后要是再提,我就……”他双手捧着我的脸颊,眼中闪着寒光,一脸的痛苦和无奈。
      “我开玩笑的!”我不舍地摸着他的脸颊,忽然身旁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博硕高大的身子半隐在门口,他怀中正抱着睡眼惺忪的年富。
      “额娘,今晚靠富富睡哦!”小手伸了过来,手臂忽地一痛,胤祥阴沉着脸转过来看我,眼中是抑不住的心痛与哀伤。
      “额娘?”我抓住他在我手臂上越捏越紧的手,一时间竟不知从何说起。
      “不是你想得那样!”黑暗中我看不清博硕的表情,他低沉哑的嗓音沉闷而具有穿透力。
      他将年富往怀里搂了楼,缓缓转身,又步入黑暗之中,远远地还传来孩子稚嫩的嗓音:“阿玛,那人是谁……”
      手指伸向他消失的方向,我张开口,却如何也发不出声响,胤祥又重新将我搂入怀中。
      远去的脚步、令人窒息的怀抱,今夜,注定是三个人的心伤……
      第三十七章 结伴
      胤祥的手掌在我小腹反复摩挲,我乏的厉害,侧身在他怀里找了个舒适的位置正欲睡去。他忽然起身将我放平,脸颊贴上我的下腹。
      “干什么?”我困得眼睛都懒得睁开,咕哝着,有些不耐烦地推他的脑袋。脸颊忽地一阵温热,他用鼻尖拱着我的耳垂,低低地问道:“真的不能有孩子了吗?有没有其他办法?”
      我张开眼,看见他蜜色的眼中带着些许的企望,我叹了口气,将他的脑袋揽入怀中:“胤祥,对于你我来说,即使可以,那又能怎样呢……”
      
      昏暗的监牢里充斥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我叫人在用刑处摆了一桌上好的酒菜,衬着满墙各色的刑具,显得格格不入。几个官兵压着甘凤池走出牢笼,沉重的脚镣声在地上拖得叮当作响。
      “甘大侠,手下这几日照顾不周了!”我向那几个官兵使了个眼色,他们赶忙将他押坐在椅子上。我走到他跟前,亲自为他斟满酒。他扬了扬手中的手镣鼻子重重哼了一声。
      “来人啊!给大侠去了手镣!”我微笑着挥了挥手。
      “大人,这……”岳钟麒深知甘凤池的武功,显得有些犹豫。
      “咱们以礼相待,相信甘大侠也不会做出令我们为难的事吧!”我笑着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满身伤痕的汉子,若是梳洗打扮一番也应是个气宇轩昂的人物。
      手镣除去,他冷笑着自顾吃喝起来。
      “不知这饭菜可合您的口味啊?”我索性坐到他身边,边笑边为他斟酒。
      “你是谁?”他放下筷子,死盯住我,两眼泛着精光。
      我有些夸张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尖:“我?我当然是这管事的!”
      “你是年羹尧?”他微微张开口,显得有些吃惊。
      “正是在下!”我笑眯眯地向他拱拱手。
      “哼,你们凭什么抓我?”他靠向椅背,歪着脑袋不畏惧地看我。
      “凭什么?哈哈,按说您在我这管地没触犯任何刑法,我是没理由抓你,但不幸的是有人向衙门告密说您就是甘凤池,,而甘凤池又是江南帮会的老大,江南帮会是天地会的分支,而天地会是什么,您不会不知道吧!您说,我该不该抓你呢?”我依旧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
      “哼,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甘凤池纵横江湖数十年,没想到如今在你这阴沟里翻了船。也罢、也罢!”他潇洒的挥挥手,作势要起身。我上前一把按住他,说到:“且慢,这罪名咱们还没定下呢,一切都好商量!”说着向岳钟麒使了个眼色,撤退了身旁的闲杂人等,只独留下我与他二人。
      他不解地望着我,眼中有着很深的防备。
      “甘大侠,你我做个交易吧!”他拿起酒杯啜了一口轻蔑地说道:“我从不与清廷的走狗做交易!”
      “好!果然是个人物!”我站起身绕着他拍了拍手掌。“素问江南七侠行侠仗义,豪气云天,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在下佩服!”他“哼”了一声,并不正眼看我。
      “可惜啊!鄙人前几日不在府里,没能得见咱们三侠路民瞻的风采,不过听说他这几日正计划着劫狱,正好十四爷给奴才备下的红衣大炮也许久派不上用场了,不如,就拿来……”
      “你这个恶魔!别想用这套来威胁我!”他怒视着我,两眼似要喷出火来。
      “啧啧,我就是打算用这套来威胁你呢!怎么办?要不你想,那路民瞻怎么就逃得那样顺利呢?你真以为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娃能救得了他?还有,我想明日劫狱的可不只路民瞻一个,因该还有一大帮江南帮会的兄弟吧!”我在他对面坐下,喜滋滋地用筷子敲打着菜盆的边缘。
      “天下怎么会有你这么阴狠狡诈的女人!”他倏地站起来,指着我破口大骂.
      “过奖、过奖!甘大侠,咱们现在可不可以来谈刚刚所说的交易了?”
      “你想怎样!”他垂下头显得有些不甘。
      “大侠在江南人面熟,势力广,可知道九阿哥的事?”我收起笑,淡淡地说道。
      “你……”他抬头有些诧异地看我。
      “九阿哥的生意经素来念的不错,而他的钱库大部分在江南,每年定期会将现银运回京城,这点想必您也是知道的。”我拿起酒杯在手中把玩着,继续说道:“江南帮会的兄弟个个都是武林高手,想必劫个银车也不是件难事,说穿了,我要的就是……钱!”我倾身看他,露出一丝冷笑。
      “哼,好一个奴才,心思动到主子头上了!我兄弟凭什么为你走这趟风险?”
      “事成后,你我三七分账,我七你三。如今八爷党势不如前了,而我是四爷的人,又与受宠的十四阿哥交好,若事情真闹大了,我也会想办法保你,而你们帮会要立足江湖不也要资金不是?”
      他又盯了我半晌,最后一拍桌子大喝道:“成交!”
      我站起身,给他作了个揖,说道:“此事只有你我二人知晓,相信甘大侠是个守信的人,事成后银子劳烦你帮着运往福建,那里自有人接应!”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走?”
      我笑着拍了拍手,进来两个官兵。我冷下脸,飞起一脚踢在一人的大腿上:“没用的东西,连个人也抓不对!养着你们是吃闲饭的吗?还不快把人给我弄出去!这里是牢房,不是难民窑!”
      “嗻!”那官兵跌跌爬爬地去解甘凤池的脚镣,我转过身向外走去,临了一个回身迎上甘凤池意味深长的目光……
      
      “博硕,我要去趟江宁。”他抬头看了我一眼,继续磨着手中的刀刃。
      我蹲下身子,试图平视着看他:“……这两天……你睡哪了?”托起他的下巴,可以看出他脸上明显的困色。他甩开头,仍旧一言不发地磨着刀。
      我垂下手,默默地看着他,心里空落落的,有些疼,也有些酸……
      “别管它了,这个给你。”我拔出靴中陪了我十多年的‘BLADE’放在他脚下。“这阵子苗人又开始寻衅滋事了,你留下替我坐镇,兵符我也留下了,若有意外,一切按你的想法办。”
      我站起身,忽见他的发辫有些散乱,于是缓缓走到他的身后,单膝跪下,解开发尾的丝络,用手指将他的散发拢好,由上至下轻轻梳理着。他停下手中的活,慢慢直起腰。我迅速绑好发辫,站了起来,不舍地捋了一把,指尖不经意触到他的耳廓,可以感觉到他倏地一怔。
      转过身,正欲抬脚,忽然腿部一紧,下半身被博硕密密圈住:“早点回来!”我的心一下子被涨地满满的,暖意一点点蔓延开来。
      早点回来!我等着你……
      
      “夹道千行苑柳斜,青青芳草衬晴沙。 春风十里西郊路,开遍墙头处处花。”
      “怎么吟起诗来了?”我半趴在马背上歪着头笑着看他。自从出了提督府,胤祥的心情格外的好,一路走走停停,倒像是游山玩水。
      他冲我挑了挑眉,忽而摆出一副轻佻的嘴脸:“小娘子,随爷去那边赏景如何?”说着指了指山涧的小溪。
      “不去!”我冲他一瞪眼,扬起马鞭要走。他却先一步横在我面前,抢过我手中的缰绳就往溪边带。
      “哎!赏大爷一个面子嘛!”
      “无赖!”我大笑着扬起马鞭,佯装要抽他。
      “谋害亲夫啊!”他一边高喊着一边迅速滑下马背,跃坐在我的身后。
      “小娘子,你瞧,这四下无人,不如让大爷我好好疼你!”他侧歪着脑袋,作势末了抹嘴角的,像极了一个色棍。
      “你再装我可真抽你!”我白了他一眼,却是掩不住的笑意。
      走到溪边,他跳下马背,死活要抱我下马,我明知有诈,倒也乐得看他想耍什么花样。
      刚一跳入他的怀抱,他便向后倒去,我惊得圈紧他的脖颈,由他带着我在草丛里乱滚一气。
      “满意啦?”我撑起双臂,低头看着仰面朝天的他。
      他摇摇头,手指点点嘴唇,闭上双眼,摆出一副陶醉的样子。我嘿嘿一笑,抓起手边的泥土就往他嘴里塞去。
      “呸、呸!”他跳了起来,甩着脑袋乱蹦达一气,我笑成一团,弯着腰捂着肚子直喊受不了。
      他恶狠狠地扑过来,我止住笑挡着他的唇,轻斥道:“别闹了,咱们正经事还没办呢!”
      他接过我递来的帕子,走到小溪边梳洗。
      “胤祥,那铠甲的事你还没告诉我。”我走到他身边,抢过沾湿的帕子,替他小心地擦着。
      “那是太祖起兵时的铠甲,本有十四副,运输途中毁了一副,只留下半截,所以称十三副半铠甲。”
      “这个我知道。”我挨着他坐了下来,他伸手揽住我的肩,脚下流水潺潺,春风和煦,可我的心却莫名的紧张起来。
      “听说最后还留下两副是吗?”
      “嗯,两副都给了当时大妃阿巴亥的儿子,一个是豫亲王多铎,另一个就是后来的摄政王多尔衮。”
      “那后来呢?”
      “后来,这两副铠甲都随多尔衮入土了。”
      “你的意思是说,这两副铠甲应该还在多尔衮的墓穴里?”
      他转过脸来看我,轻轻地摇了摇头。
      “不,多尔衮的尸首被顺治爷挖出鞭过尸,那些随葬品也因此被人抢劫一空了。”
      我吃惊的瞪大双眼,不置信地看他。天哪!鞭尸!那是怎样都怨恨呢?
      胤祥握住我的手,将我拖入怀中。
      “当年世祖皇帝去世时,并没有对皇位的继承人选留下明确的遗嘱。于是便根据太祖爷《汗谕》的规定,由满族八旗贵族共议嗣君。”
      “在崇政殿诸王大会上,正、镶两黄旗将领盟誓,宁可死作一处,坚决要立皇子;而正、镶两白旗大臣誓死不立豪格,他们跪劝多尔衮立即即位。于是多尔衮提出一个折中方案,立先帝九子福临为帝,也就是顺治爷,并由他本人和郑亲王济尔哈朗‘左右辅政,共管八旗事务’。这一决定使两黄旗大臣无话可说。”
      “因为皇帝年幼,多尔衮名正言顺地独揽大权。但他并不知足,为了达到自己长期专权的野心,他有意让顺治爷荒于教育,做一个傻皇帝,致使他14岁亲政时,不识汉字,诸臣奏章,茫然不解。而且多尔衮生活放纵,他将豪格幽禁在宗人府后,便霸占了豪格的福晋。后来他竟不顾皇家的体面,连太皇太后也欲染指,对这些事顺治爷都忍在心里。直至多尔衮往喀喇城围猎因喀血症而死后,顺治爷才正式亲政。多尔衮虽死,但许多大臣仍上折弹劾他,说他种种骄僭、悖逆情状,并将他逼死豪格、诱纳侄妇、私制帝服、藏匿御用珠宝等事皆列入。顺治爷隐忍了多年,如今得到机会自然不会放过。即宣布多尔衮“谋权篡逆”等罪状,削爵毁墓并撤去太庙牌位,籍没家产,悉行追夺所得封典,将其党羽凌迟处死,将其罪状昭示中外。不仅如此,为了泄恨他还命人将多尔衮的尸体挖出,用棍子打,用鞭子抽,最后砍掉脑袋,曝尸示众。”
      “你说的这些都是史书上记载的,自古成王败寇,你我都没有经历过那段岁月,又有谁是知道真相的?你们说多尔衮是谋权篡逆,我也可以想象他是功高盖主,反正历史是人写的,想怎么改都成!”我往他怀里钻了钻,抚着手臂上耸起的疙瘩,心里一阵阵的凉意,这些可怕的帝王与王位之争就这样真实的呈现在我的面前,让我一时间无法接受。
      “你这些话切不要在外面说,横竖都是死罪!”他皱着眉看我,一脸的担忧。
      “你放心,我还是很宝贝我这颗脑袋的!”我笑着敲了敲头,他这才放松神情。
      “那铠甲呢?史书上有没有记载?”
      “没有!”
      “那组织里的秘史呢?”我不甘心地问他,不管怎样他都是我唯一的希望。
      “也没有!”我像泄了气的皮球,浑身提不起劲来。
      “但是,小时候在宫里我听嬷嬷说过一个关于铠甲的传说。”他笑着捏我丧气的脸,趁我不注意,偷了一记香吻。
      “快说!”我捶了他一拳,这个臭小子在这节骨眼上吊我胃口。
      “当年豫亲王多铎是因患天花而英年早逝的,但多尔衮十分疼爱这个弟弟,所以在他弥留之际,遍请名医,最后甚至请了萨满法师日夜做法,试图挽留多铎的性命。那时京城来了一批苗人巫师,多尔衮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便让人请进府里。但是最终多铎还是死了。”
      “这跟铠甲有什么关系?”我抬起头疑惑的看他。
      “传说苗人有一种血咒术,师法后可以转移魂魄使之不灭。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对多铎作法,但多铎死后,多尔衮便将他房中最珍爱的铠甲搬回自己的府中,并且有下人传闻,夜间似乎听到摄政王卧房内有交谈的声音……”
      “难道那个人是多铎?”我惊得直起身。
      “哪个人?夜,到底四哥和那副铠甲有什么关系?”他扶着我的肩,有些激动地看我。
      “我不确定,但我的直觉告诉我,那日深夜我在胤禛书房密室内看到的铠甲就是你说的那副。”
      “你是说四哥藏着那副铠甲吗?”
      “嗯,这些年你与他亲近,有没有觉得他变化很多?”
      “是有些变化,但人总是要变的!”
      “不,我说的是你有没有觉得他身体里似乎藏着另一个人?”我抓紧他的手掌,掌心沁着细汗。
      他蹙着眉仔细回想着,半晌才略带犹豫地说:“我觉得四哥在见到杀戮、血腥的时候神色经常会有些异常,经你这么一说,想起他当时的神态确实不像平时的他。”
      “胤祥,血咒可有解法?”
      “不知道!夜,你在担心什么呢?”
      “我担心……胤禛会消失……”
      
      江宁织造府
      黑暗中我和胤祥按着各自的兵刃,摒气凝神,趴在屋檐上注视着府内的一举一动。正厅设着灵堂,白素白缟,众人哭哭啼啼了半天,皆被奴才们扶进各自的厢房。
      我转过头看了眼身旁一身黑衣劲装的胤祥,月光下更突显他的风神俊朗,我看得有些痴了。忽然接到他揶揄的目光,我干笑两声,朝他暧昧地吹了声口哨,随即额头挨了记暴栗。
      “小心点,别被人发现了!”他挡住我意欲还击的手,向灵堂方向弩了弩嘴。
      这时人差不多散尽了。“你到底想干什么?”我贴近他的耳朵,小声问着。
      “找人!”他忽然给了我一个噤声的手势,带着我飞入身后茂密的树林中。
      
      从假山后面走出两名衣着光鲜的侍女,边走边聊,时不时地擦拭着眼角的泪水。
      “没想到老爷去的这么快!”
      “是啊,这两天表小姐一个劲的哭,老爷生前最疼她了,连府里的正室小姐们也比不上。”
      “听说表小姐的身体还不见好?”
      “可不是嘛,老爷这么一去,又是加重了几分,平日里那些小主子见她得宠,多少有些排斥她,如今她病得这么久,愣是没一个来探视的,想想她无依无靠一个人,也怪可怜的。”
      “孙少爷也没来吗?老爷不是说过将表小姐许了他吗?”
      “孙少爷天生风流,再加上小姐年纪又小,他哪将她放在心上啊!”
      “唉……可怜……”
      我看见胤祥露出一丝冷笑,心中疑惑更加深了。
      “你要找的是谁?”
      他笑着并不答话,只牢牢地盯着那侍女消失的方向。不一会,他猛地回过头来,逮住我的唇就是一记深吻,我吓的差点从树上掉下来,幸而被他一把托住,恍惚间听他低低说了声“等着!”再回过神来他已不见了踪影。
      我无聊地猫在树上,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听得树下有悉索的声响,低头一看,便见胤祥肩上扛着一个黑色的包袱,我正纳闷,他已翻过墙头,离府而去,我见了赶紧跃下枝头,追了过去……
      
      “她是谁?”我打开黑色的斗篷,用手背轻拂着那精致的小脸,白而透明的肌肤,樱红的双唇,翕长的睫毛,虽说只有八、九岁的年纪,但可以看出以后必定是个倾国倾城的佳人。
      胤祥冷哼一声,独自走到破庙角落里拾掇起干草。我又看向那女孩,眉头紧蹙,脸颊潮红,应该还在病着,低下头,可以闻到她口鼻间淡淡麻药的气味。
      胤祥将干草铺好,沉默地坐了下来,我挪到他身边,轻轻揽住他的腰。
      “她是二哥的女儿!”他低头看了我一眼,搂着我躺了下来。
      “也是朱三的后代!”我搂紧他,感受着他言语中的痛苦与压抑。
      “你是说,当年那两个孩子你没有下手是吗?”他摇摇头,在我颈项里叹息着:“不,那男婴早就死了,我当年求皇阿玛饶了这个女婴,皇阿玛当时也答应了,便让我送到江宁曹家。曹大人对这件事也是知道的。但如今太子被废,民间反清组织活动猖獗,皇阿玛担心这小女娃长大后知道自己的身份会对朝廷不利,所以……”
      “所以要你赶尽杀绝是吗?”我抚摸着他的脊背,安抚他微微颤抖的身躯。
      “你要杀她吗?”
      “我……下不了手,当年男婴凄厉的哭声还尤旋在耳,挥散不去……”
      “那你打算怎么做?”
      “夜,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她永远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而且皇阿玛……”
      “有!”
      他支起身看我,眼中透着一丝欣喜。
      “真的?”
      我点点头翻身倚入他的怀中。
      “交给我吧!”
      
      如果月亮是惨白的,那么那是我的心。金色并不是美丽,而是眩目的迷惑。穿过空洞的时间和空间,我的命运依旧不会改变。一滴鲜血在指尖凝聚,在银白的月光下,妖艳地闪着光……
      “夜……”
      胤祥衣衫不整的扶着破败的门框,眼中是伤痛的微凉。我侧过身露出一丝虚弱的笑容。
      “最好的办法……只有……死……”
      胤祥,就算是星星,也摆脱不了轨道的宿命。我的星星早已经陨落,但我仍希望保住你心底那一丝纯洁……
      
      第三十八章 血咒
      青溪尽是辛荑树,不及东风桃李花。
      纷飞的花瓣伴着五月里清爽的雨水,我站在道路的尽头,拨弄着被雨沾湿的发丝。新雨的湿润夹杂着泥土的芬芳,微笑着看他渐进的身影,我扑入他的怀中,听他在耳旁轻笑,眉目流转,忘不了他含笑的容颜……
      破落的庙宇,结满蛛网的幔帐,干草间是交叠的躯体。他炽热难耐地扯开自己的衣襟,露出因欲望而汗水淋漓的胸膛,我凌乱的长发随意披散着,脸颊酡红,眉眼如丝。他将我整个人抱起,肆无忌惮的舔舐、啃咬着我的全身的肌肤,像是动物般留下自己的气味和印记。
      火舌席卷而来,伴着浓浓地香甜。“是什么?”我气喘着问他,修长的手指塞入我的口中,感受着舌尖甜蜜的圆润。“桂花糖!?”
      “你小时候最喜欢的!”他眼中带着宠溺的温柔,醉人的琥珀色闪着让人沉溺的光。
      “夜,我不想走!”他用力吮着我的脖颈,沙哑地呢喃。让我跨坐上他的腰腹,啃噬着我的双乳。
      “叫我的名字……”
      “……胤祥……”
      “再叫……”
      “……胤祥……”
      坚硬的热源缓缓纳入湿热黏腻的私处,腰肢款摆,爱语低吟。他的需索狂烈如火,在他滚烫的怀抱里,我唯有化作一滩融水,任他欲与欲求……
      没有芙蓉帐,没有鸳鸯枕、没有红烛双垂泪、没有喜娘在一旁。
      这就是我和他的爱情,像糖一样,甜到哀伤……
      
      四川提督府
      博硕一脸抑郁的踏进书房,我正躺在软塌上看着胤禛的信,见他那副样子不觉暗暗发笑。
      “又被小富折腾了?”他听了我的话,脸色又黑了几分,一言不发地坐到我身边。
      “什么东西?”他拿起一边的圆球仔细端详着。圆球是用精铁打成,通体乌黑,博硕将它上下抛玩着,疑惑地看我。
      我伸手接过,用力一旋,那圆球倏的张开,里面藏着十几柄利刀,每柄不到五寸,晶莹透明,其薄如叶,梁留齐齐,排列在两半球形内,犹如飞鸟的翅膀。我在圆球中间找到一处机关,手指轻轻一按,里面快刀便如轮子般飞转起来。
      身旁的博硕发出一声惊叹,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手中的暗器。
      “这叫血滴子,暗器一开,将人头罩在里面,圆球便自行合拢,然后身首分离!里面的利刀都用毒药练过,就算避得了飞头滴血之灾,但只要给它伤着,也是性命不保。
      “哪来这么歹毒的暗器?”他频频皱眉,我冷笑一声,将机关合上。
      “胤禛信上说这血滴子是西藏一个红教喇嘛所创,这喇嘛现为胤禛所用,但血滴子过于显眼,不便在京城传于武士,所以让我在四川秘密训练一批高手。”我将信递给博硕,又拿起圆球把玩着。
      “这越来越不像四爷的性格了,他不是吃斋念佛的人吗?”博硕的言语中充满质疑。
      “是啊,吃斋念佛,真的管用吗……”我喃喃自语,陷入沉思。
      “博硕,去军营里先挑五十精兵,再去兵器房多打造一些暗器,这些人我要你亲自训练,不可马虎!”
      “叶儿,你是不是又要出远门?”
      “嗯,我得走趟京城,去会会咱们的雍亲王!”
      走到窗边,看着满圆的红蔷薇,一朵攀着一朵,阳光暖暖洒在脸上,明亮得睁不开眼,有点疼痛,是心里挥不去的阴霾……
      
      京郊茶舍
      “滚、滚、滚!一个臭乞丐,满嘴乱说什么啊!滚!别让老子再见到你!”
      我拴好马,走到桌边坐下,瞥了一眼缩成一团的肮脏乞丐。“小二,来壶凉茶!”
      “好嘞,客官您稍候!”
      那乞丐听了我的声音像这边望来,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许久,忽然嘿嘿一笑。我没在意,伸手接过小二递来的茶壶。
      解了渴,我丢下几个铜板,正欲出门,忽听脚下传来呵呵的笑声。
      “大人,让老夫为你算一卦如何?”我停下脚步,低头瞅他。
      “哼!就算你能算出这天下人的命又如何,破衣烂絮,不过是个乞丐。”
      “哈哈哈!”他大笑着站起身,竟不似一般老头那般佝偻。
      “大人说的好!但是大人心中的疑惑不想求解吗?”他绕着我转了一圈,上下打量着我。
      “哦,我心中有何疑惑?”心中泛起一丝兴味,我倒要看看这老头要怎么侃。
      他仰天大笑,罢了说道:“老夫走遍大江南北,什么灵神怪异的事都见过!若是老夫没猜错,大人烦恼的可是血咒二字?”
      我倏地瞪大双眼:“你是谁?”
      “大人,这血咒还需用血来解!”他笑着,顾左右而言他。
      “怎么解法!”我抓住他的手臂,顾不上他满身的污渍。他挥下我的手掌,故作疯癫地开始摇晃着脑袋,一边高唱着一边向外走去。
      “若欲求解,需至滇苗之地!”
      我被他一席话怔住了,半天缓不过神来。“滇苗之地……”我喃喃念着,心思飘向远方。
      
      入夜,雍亲王府
      “没到述职日期,谁让你回来的?”又听到这清冷的嗓音,心中有些莫名的激动。
      “来看看你!”他错愕地盯了我一阵,不自然地背过脸去。
      “你又想整什么花样?”他走到桌边,摊开纸笔。我上前握住他的手,手指微凉,我掌心有些汗湿,心跳加快。
      他瞪眼蹙眉,薄唇微启,一时间我和他都忘了说话,相视着沉默了许久。
      “胤禛,这世上可有你信得过的人?” 他不说话,轻轻推开我的手掌。
      案上的蜡烛滴滴洒着热泪,我与他似禁锢在笔墨,纸案,古董的废墟中,直直地看着彼此,好像是陌生的人,从来不曾相识过,直到他慢慢地,在红木软塌上坐下,向我伸出手,极优雅的。我像是中了魔怔,指尖相触,手掌相交。
      他将我拉入怀中,冰凉的手指轻触我的面颊。“你想知道什么?”慵懒的嗓音轻拂我的耳际,酥痒的感觉直串心底。
      “胤禛,我看到那副铠甲了!”我推开他的脸,忽然意识到这姿势过于暧昧,便想起身。
      “哦?然后呢?”他的手臂使了使劲,又将我压入怀中,他的鼻尖在我耳旁辗转,似有若无的碰触让我心猿意马。
      “现在的你是谁?”我再一次推开他,直视他的双瞳,如墨般地漆黑。“是胤禛吗?还是……多铎?”
      他猛地将我按倒在榻上,牢牢钳制住我的双手,黑瞳如星辰般闪烁,嘴角噙着一丝略带邪意的冷笑。
      “胤禛……”我惊异地看他,难道说……
      “啊……”冰凉的手掌探入我的衣内,我浑身一颤,惊呼声消失在他的吻中……
      记忆中我与他不曾有过如此炽烈的吻,从舌尖到舌根,他放肆地探索着一切,他是胤禛吗?我不确定。忽然想起那日胤祥的话,我努力偏过头,他的唇舌一路延至锁骨,我将手指放入口中,缓缓合紧贝齿,血珠四散开来,带着些许甘甜。
      “胤禛……”我轻轻唤他,见他慢慢抬起充满情欲的双眼。指尖拂过他的眼睑,划过脸颊,停留在他的双唇,我双手捧住他的脸,见他瞳孔渐渐涣散,由漆黑而变得幽蓝。
      “为什么要缠着他?”我捉住他几欲飘忽的眼神,他忽然甩着头,想挣脱我的双手。
      “要怎么做你才可以离开?”我半直起身,用力扳着他的脸。他倏地抬起头,冲我邪肆地一笑,开始猛扯我的衣襟,混乱中我听到丝帛碎裂的声音,他的力气一下子大得惊人,身子又重新被他控制住,我顿时陷入慌乱之中。他口中不停地说着满语,我挣扎着,看着他幽蓝邪佞的眼睛,心口一阵阵地恶寒。
      铠甲!脑中突然电光一闪,我要毁了它,也许毁了它,胤禛就可以回来。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将他推开,跌跌撞撞地向内室跑去,我冲到书架旁,一把扯下那幅字画,字画后面果然有一个方形的密洞,我慌忙将手伸了进去,沿着洞壁胡乱地摸着,那书架依旧纹丝不动,我急得出了一头的汗,外室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慌乱中,指尖忽然触到一个卷轴,我连忙抓起,抖着手将它打开……
      我一下子楞在当场,这卷轴竟是胤禛当年在热河行宫为我画的画像。
      “给我!”他高大的身影堵在我的眼前,我茫然地看向他,眸色已经恢复,只是浑身散发着冷峻的气息。他的手伸向我,掌心向上,五指微微弯曲。衣衫散乱,露出褐色的胸膛,左胸下方有一颗血红的朱砂痣。我确定那是我以前不曾见过的,怔仲之际,手中的卷轴被他抢去。
      “出去!”他的嗓音异常地冷淡,我站在那,看他小心翼翼地将画像卷起。
      “胤禛……”我试图将手伸向他,但见他微微侧身,一闪而过。
      “出去!”
      窗外风起云涌,门上“咚咚”的是风的敲门声。我迈着沉重的步伐向外走去,夜幕下的星空依旧美丽,身上还残留着刚刚拥抱时的温暖。脸颊一阵火烫,我伸手轻触,竟是泪……
      席卷向上的风,带着我悲伤的泪离开。胤禛,我会失去你吗?这么多年了,你就如一股涓涓细流,滋润着我苍凉的灵魂,这一切都已成习惯,如果你不在了,消失了,那么我寂寞无助的时候又该到何处去寻你呢……
      
      缓缓飘动的洁白云彩,伸手可及,透过高高的红色砖墙,流入清晨舒爽的风,但房间中凝固般的寂静,让初升的晨光也无法照入。冰冷的阴影仍然主宰着这偌大的房间。
      
      清晨醒来时枕边泪迹斑斑,梦中都是和胤禛年少时的记忆。不能够忘记的,依然存在。梦里的他似斑斓的蝴蝶,过于绚丽,过于迷惑,似有若无,留在心里变成深深浅浅的印迹。心口又疼痛起来,为了他的压抑和沉默,原来这世上终究没有他所能信得过的人,尽管我知道,他是爱我的……
      初夏的王府四处弥漫着慵懒的气息,午后,我躺在湖面凉亭的长阶上闭目养神,手指探入水中缓缓搅动着,水面发出的微光让手指变成半透明的白玉。指尖划过水面,撩起一串涟漪。
      恍惚间,竟做起梦来。于是又回到那高楼林立的灰色城市,唯一的色彩只有那炫目的红……心的扁舟在记忆之海上漂泊,穿过三百年的时空,回到那也许能够不再想起,却永远无法忘记的过去……
      唇间温热的触感伴着微咸的液体,我缓缓张开眼,竟是十四担忧的脸庞。我将他推开,试图起身,他却固执地圈住我的肩膀低哑地问着:“怎么哭了?”
      “放开!”我冷冷地喝斥他,突然想起刚刚熟睡时他对我的轻薄。
      “不!”他年轻的脸忽而扭曲起来,带着愤恨与不平。
      “我以为我之前已经对你说的很清楚了!”我停止挣扎,索性倚着他,看着水面淡淡地说着。
      “我不接受……十三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如今他不在了,你为什么不试着接受我?”
      “你也知道胤祥他不在了?”我冷笑着看他,忽见他眼中的慌乱与愧疚。
      “叶儿……我……”
      “我本想温柔地对待每一个爱过我的人,胤祯,别让你自己成为例外!”我猛地将他推开,绝然地踏出亭外。
      轻衣单薄,暖风轻拂,飞扬起淡红色的发丝。胤禛,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我也不会放弃……
      
      傍晚时候的宫道,恍惚间可以看见游走的灵魂。我沿着青石板的道路缓慢向前走着,手指紧贴着红色的墙壁,一路滑过,留下淡淡的痕迹……
      徘徊在养蜂夹道外,看着渐渐西沉的红日,哀戚地笑着。
      胤祥,你那里可有蔷薇?提督府大片大片的红蔷薇都开了,青绿的藤蔓爬了半壁断墙,一直攀到九重天,花朵娇嫩而羞怯,是你最喜欢的……
      我捋了捋鬓角散乱的发丝,转身而去,留下月光下巍巍的宫墙。
      何时能再感受你轻轻地揽我入怀?梨花雨声断魂,那般柔媚,那般难忘……
      
      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提督府
      夜,深沉的黑暗,是无可名状的压抑。月华清冷,流泻下满地银霜。微开的镂花窗,夜风习习吹入,轻纱随之飘动,确有冷彻入骨的寒意。
      “博硕,我要去云南!”
      “……”
      “我知道最近苗疆战事频繁,我不该走,但胤禛的事日夜折磨着我,让我坐立难安。”
      “你去吧,这里有我!”
      空气中弥散着馥郁的花香,我抚上他漆黑柔亮的发辩,凝视着他暗黑的眼眸:“你想知道什么,就问吧!”
      他眼光闪烁,隔了许久喃喃问道:“四爷和十三爷,你……”
      我闻言轻颦一笑:“四爷是亲人!”
      胤禛是亲人,是心底深处的暖流;胤祥是爱人,是捅在心上的伤口;那博硕呢?我不敢想,不愿想,怕看得太透,过早的成为另一道伤痕……
      我低下头,吻上他颤动的眼睑,他激动地揽我入怀……
      
      美丽的湖泊,位于群山的环绕之中,不知名的山花灿若云霞,满谷花香留人醉,不经意的一阵轻风,扰起千瓣落花,纷飞飘舞。湖上款款游曳的白天鹅,交颈相吭,顾影自赏。双双对对的彩蝶嬉戏于花间,却不畏人。湖泊正中修葺了一座水阁,雕梁画栋,琉檐飞瓦,在阳光下奕奕生辉。
      “这就是囚禁我的地方?太奢侈了吧!”我漠然地走向湖边,腰上金色的锁链时时刻刻提醒着我所受的屈辱。身后邪佞的男子低低笑着,从后方将我圈入怀中。
      “叶儿,这里原本该是我们俩新婚蜜月之处,而如今却成为伴你终老的坟墓!而你原本该是我最尊贵的新娘如今却沦为我的奴隶,真是世事难料啊!”他媚惑的嗓音回转于耳际,耳廓忽地一痛,感觉他手臂也随之收紧。不一会儿他放开我,吩咐身后的家仆:“给我看好了!”
      “是,卫爷!”
      我伸手摸向左耳,濡湿的触感,回神一看,竟是满手触目的血……
      
      两个月前
      这是一个典型的南方小镇,刚被雨水冲刷过的地面,还泛着些许腥味。我牵着马,走在街道一侧,这个小镇并不繁华,稀稀落落的几家铺子,但却有着南方特有的韵味。
      前方忽然窜出一道人影,“啪”地一声,丢下一包东西就跑。我心中好奇,缓步向前低下身子去看,竟是一包金银,金银旁边还有一包香灰。我蹲下身子,轻触那些银子,心中越发好奇,这是耳边突然传来一声高分贝的叫声:
      “姑娘,不要拣!”
      我抬起头看见前方一个小脚老婆婆向我紧张的挥手。我又撇了眼那包银子,缓缓起身,向那老妇走去。
      “姑娘,碰不得啊!”
      “为何?”
      “那是本地的风俗‘嫁金蚕’。”
      我挑了挑眉,显然不知道她说什么。
      “一看就知道姑娘是外乡人,这云南苗疆之地,到处都是巫术毒盅,姑娘莫要大意了。”
      我听了笑道:“看来我还真是来对地方了!”那老妇不知我所谓何意,瞪大眼睛看我。我从随身荷包里掏出一定银子,放在她手上。
      “刚刚谢老妈妈提醒了,不过鄙人初来乍到,不如请老妈妈再多告知些!”
      那妇人见了银子乐得合不拢嘴,随即不住点头,我示意她去一边的茶棚坐坐,自己先去一旁栓了马。
      “我们这里的很多人家都养着金蚕,一来养金蚕的人家很少生病,二来家里有了金蚕,养猪养牛容易养大。金蚕还可用下蚕蛊,因金蚕盅而死的人,魂魄还需为施盅之人干活,使其致富。每年年底金蚕的主人要在门后跟它算账,骗它这一年亏本了,不能说今年得利,否则就会有祸患。养金蚕的人,必须在“孤”、“贫”、“夭”三种结局中选一样,法术才会灵验,但养金蚕的人大都没有好结果,我们称之为“金蚕食尾”。 所以很多主人养了一阵子就会把它放走,这就是“嫁金蚕”,嫁的时候把一包金银和一包香灰放一块扔在路旁,金蚕就在这香灰之中,要养的人就可拿去。如果路人误取金银,金蚕也会跟着去的。所以我刚刚叫姑娘不要拣那些金银!”
      “哦,这倒是有趣!”那妇人听了我的话,叹息着摇了摇头:“都是攸关性命的事,哪是那么有趣的?姑娘日后要多当点心,不该碰的,不该看的,尤其不能有好奇之心!”
      “老妈妈,您呆在这滇苗之地一辈子了,可听说过血咒?”我直奔主题,刚刚听她这样一说,心中也是有几分忌惮的,索性早点求解,好早点离开这里。
      那老妇听了忽的睁大双眼,神情惊恐:“姑娘,这血咒乃是降头之术啊!”
      
      第三十九章 屈辱
      “血咒在很多降头术中,是一項极为重要的仪式,尤其是杀伤力越强的降头术,无不借由血咒的的施行,才能发挥力量,所以降头与血咒,实有坚不可分的联系。 也正因为降头师在下降头时,需要以自己的精血为引,所以,當他的降头术被破时,降头师也会被降头术反袭,功力不足的降头师极有可能因此破功,甚至倒送一条性命;即使降头师的功力深厚,十之八九也为因降头术反噬,而大伤元气,必须急觅隐秘之处养伤,才能逃过破功之劫。因此,降头术咒不施则已,一施便得見血。这一百年来几乎已经绝迹了。”
      我听了连忙抓住她的手臂:“绝迹了?就是说如今的血咒已无人可解?”
      那老妇盯了我半晌后说道:“既是百年来失传的咒术,自然无人能解,姑娘为何会对此感兴趣?”
      我笑了笑,松开手掌,故作轻松地说:“只是好奇罢了!”她迟疑了一会儿,接着说道:“我们这儿是小地方,姑娘要是有意可以到大理再去打听打听,那里能人奇士众多,也许有人知道也不一定。”
      我听了心中又重新燃起希望,告别了妇人,跨上马,向大理城驰去。
      
      大理是一个坝子,西倚苍山,东傍洱海,城内是石板路,主大街纵贯南北,街道两旁青瓦屋面,民居、商店、作坊相联,气质很是悠闲。家家流水,户户养花。山茶、紫藤、缅桂、杜鹃,朵朵争奇斗艳,也是这大理城特有的景致。
      我牵着马游荡于这座古城,感受着温暖、悠闲的阳光。看着街上美丽的白族少女,好客的大妈,琳琅满目的玉器,一切如画般的美好。
      水草肥美,风儿妩媚!我站在苍山之巅看炊烟袅袅升起。内心忽有暗香浮动的角落,没有熟悉的人影填补寂寞。就像空空的酒杯,无一例外地装满时间的冰凉……
      夜晚,我在客栈洗了个澡,带着满身的馨香继续游走于古老的街道,不知为何,总觉得只要转过某个街角或穿入某条古巷,就会遇见想要遇见的人……
      “姑娘,买披肩吗?”一名老者颤巍巍地拿着一条披肩递到我的面前。我四下看了看清冷的街道,没有来由的善心大发,从荷包里掏出一定元宝放进了他的竹篓里。
      “姑娘,太多了!”他将元宝拿起,微笑着递了过来,“这个也就值五文钱!”
      “没关系,我愿意给的!”我顺手接过老者手上烟色的披肩,继续向前走着。
      “姑娘,等等!”我回身皱了皱眉。他见了,温和地说道:“姑娘,凡事不要太执着!顺其自然吧!”
      我看了看他,不明白他的话,于是笑着摇了摇头,转身而去,身后传来他长长地叹息声。
      夜露微凉,我展开披肩,欣赏于它似被尘烟泡过的颜色,褪不掉的凄清冷艳,散散的披在肩上,继续向前……
      
      我走进一个阴暗的屋子,四面墙壁贴满了各式的符咒,我好奇地扯下一张来看,黄字朱笔,横竖是看不懂的。屋子里很凌乱,破旧的架子上随意放着一些木偶和纸人。我走近仔细端详,忽然看见架子后面夹着一个白惨惨的东西,我伸手抠了抠,用力往上一提,竟是一个头骨。虽说见多了杀戮,这样意外的捧着一个头骨还是吓了一跳。我小心地将它放好,手指又转向那些木偶,突然肩膀一沉,我侧头一看,一只瘦骨嶙峋的手搭在我的肩上,我惊呼一声倏地转身。
      “你来这里做什么?”声音格外的苍老,我盯着眼前这个骨瘦如柴的老人,心中竟然胆怯起来。
      “我……您就是巫白老先生吧?”我有礼地作了个揖。他见了冷淡地撇了我一眼,自顾走到一个大木箱子前捣弄那一堆奇怪的东西。
      我立在那有些尴尬,深吸一口气,微微提高嗓音:“在下是来求问血咒之事的!”那老人听了怔了一下,停下手中的活,转过脸自下而上地看我。昏黄的烛光映着他苍老的脸,让人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那种咒术已经绝迹了,你走吧!”说着又翻起箱子来。
      我取出一锭金子递到他面前,笑着蹲下身子:“老人家,在下是诚心来求解的。”他看着我突然怪笑起来,露出黑黄的牙齿,毫不客气的拿过金子说道:“我不诓你,但我知道有一本书里有你想要的答案!“
      我兴奋地问道:“什么书?”
      “此书是我师叔当年所撰,后来他带了好些弟子去了京城就再也没有回来!”我渐渐露出笑意,没错,和胤祥说的那个传说一样。
      “那现在书在何处?叫什么名字?”
      “那书我也没见过,听师傅说好像叫《巫咒》,上面记载了大量的巫术与解法。至于书的下落,我就不清楚了!”
      “怎么会不清楚?你不是他们的后人吗?”
      “我师傅和师叔虽出身同门,但所学不同,师叔精通巫术,师傅则深谙盅术。不过师叔当年是大理卫家的食客,都说卫家藏书可比皇家,也许是被他们收去了罢!”
      我恍恍惚惚地出了门,卫家?难道是那卫子风?
      
      “榆姑娘,喝点水吧!”
      “哎,谢谢大婶!”我接过张大婶递来的水碗,一屁股坐在材堆上,边喝边打量着这座规模远超过王府的卫宅。
      “榆姑娘,不是本地人吧!”
      “是啊,大婶叫我小榆吧,我是因为无子被夫君休了才流落异乡的。”我冲他咧嘴一笑,继续喝着手中的水。
      “真是可怜哪,很少见到像你这么豁达的姑娘!”
      我笑了笑,并没有接话,看了看身边一堆的干材对张大婶说道:“我看这些柴禾也差不多了,您还有什么要做的?”
      大婶笑了起来:“没有了,你歇着吧,瞧你这么干瘦的,没想到还真有力气,这两天我儿子生病,厨房里这些粗活可急煞我了,幸好遇见姑娘你,要不我这老婆子又要挨管家骂了!”
      “大婶客气了,我也只想找碗饭吃!”
      “你别急,待会我去找找管丫头的白婆子,她和我关系好,我去求她给你安排个好差事!”
      “唉!那就谢谢大婶了!”张大婶笑着拍了拍我的手,起身进了厨房,我放下水碗,伸了个懒腰,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啧啧,这模样可不成!“白婆子绕着我转了几个圈,然后指着我的脸冲张大婶直摇头。
      “这要是晚上见了,还不把那些主子们吓着?”我伸手摸了摸脸颊,为了进卫府,我特地换了装扮,不但将头发染回黑色,还特地在面颊上贴了块不小的伤疤。
      “您老想想办法,她一个人怪可怜的!”张大婶满脸同情地拉住我的手。
      “好吧,好吧,伺候人可不行,你就到浣衣房当差吧!”
      张大婶一听连忙道谢,拉着我就要给白婆子磕头。
      “算啦,都这么多年的交情了,你,这就跟我走吧!”我回身看了看张大婶,笑着说道:“大婶费心了,白天抽空我会来看你的!”说完便和白婆子去了浣衣房。
      
      “哎?你今天瞧见爷了吗?”
      “没有,那十姨太又让人送来一堆衣服,我洗的腰都直不起来了!”
      “切!那女人就是一天换十套衣服爷也没兴致看她一眼!要不是她是县爷的女儿,就那种货色,爷才不会娶进门呢!”
      “爷还是疼八姨太多点!”
      “八姨太是爷的表妹,沾亲的自然不一样。不过她对咱们下人可凶了!”
      “是啊,千万不能让她去做正室!”
      “也不知道爷想让谁做夫人?这位置可一直悬着呢!”
      “前两年听说爷想娶一个四川的……”
      我听了笑了笑,坐在井边继续捶打着衣物,卫飒,那个邪肆而俊美的男人,现在,怕是恨死我了吧!
      
      夜里的风有点凉,却带着令人舒爽的淡香,我稍稍仰起头,眼眉如丝,迎着夜风,任银色的月光洒在脸上。深邃的夜空中,悬着一轮皎洁的满月。
      身前放着一个硕大的木盆,我笑了笑,忽然想起什么,立即起身脱了鞋袜,站到盆里,夜里的井水显得很凉,我打了个哆嗦,叹息了一声,两脚一上一下地踩起来。
      忽然,我感到身后有阵轻轻的脚步声,我猛地回过身去,正迎上一个男子的目光。
      竟是他?不同于以往的印象,此刻的他脸庞冷峻而沉静,夜一样深邃的黑眸,坚毅的唇紧抿着,一身银色的长袍在月下闪出冷调的光泽。脑中突然闪过一个词“银狐”,也许真的适合他的性格,邪魅而狡诈,带着阴狠的英俊的男子,夜色掩盖不了他那独有的魅力。
      我下意识地摸摸脸颊,确定那疤痕没有脱落的迹象。他怎么会在这里出现?低头看了看盆里的脚丫,又看看他的脸,现在的我应该不认识他,怎么称呼呢?
      他一步步向我走来,我突然觉得很窘,身旁的鞋穿也不是不穿也不是。一直到他停在离我很近的地方,偶尔还能感觉到他口中薄荷的馨香。
      我张了张口,想开口称他主子,但下巴突然被他捏住,我吃惊地看着他,见他渐渐眯起双眼扬起一丝邪佞的微笑:
      “年羹尧,你化成灰我也认得出你!”
      
      精致的紫檀木床坠着淡紫色的纱幔,随着窗外吹进了阵阵微风舞动着。房内的灯笼全是白玉制成,中间缀上夜明珠,如同白昼一般。大理石铺设的地面光洁如镜,白玉灯笼光芒四射,地面也反射着幽幽光芒。我趴在那紫檀大床上,成“大”字型被缚住手脚。
      我正想着他是如何认出我的,突然颈部一痛,他强行扳过我的脖子往我口里灌酒,猩红色的液体入喉,我被呛得咳嗽不止。
      “怎么样?这是回疆的葡萄美酒,味道如何?”他坐在床边,摸着我凌乱的发丝,欣赏着我痛苦的表情。
      “卫……卫子风,你死也要让我死个明白!”我将脸痛苦地埋进被褥里,试图让自己止住欲呕的感觉。
      “哦?你想从那里开始听?是从京郊茶舍的算命乞丐,还是苗人小镇的好心妇人?哦,对了,还有那个神神秘秘的巫白老头!哈哈哈……”我撑起头不置信地看他。
      “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怎么会?你怎么知道我要找……”
      “唰”我脸颊一阵剧痛,就见他手中拿着我那块假伤疤,仔细的打量着。
      “做得不错,不仔细看,还真认不出了!”他倾身过来抚着我的脸颊,“啧啧!瞧着脸蛋,再不扯下来,就要被它毁了!”
      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我用力的甩头,企图甩掉他的魔掌。
      “卫子风,是我小看你了!”
      “哈哈,你上次因为那铠甲差点在十阿哥那吃了亏,如今还是为了它落在我手上,看来,那对你确实很重要,不过跟我没关系,因为我要的已经得到了!”说着狠狠咬住我的嘴唇。
      唇上的痛楚使我拼命挣扎着,嘴唇已被咬得血迹斑斑,我睁开眼,见他闭着眼睛小心的喘息着,忽然下颚一痛,嘴巴被迫张开,一块柔软的富有弹性的东西放了进来,我皱紧眉,上下牙齿一用劲,便咬了上去,就在那时,他仿佛有预见似的,手指一使劲,下颚剧痛起来,舌尖被他缠住,随即使劲一咬,刹时一股血腥味袭上舌尖,我睁大眼睛,只见他却温柔的注视着我,一丝血迹顺着嘴角缓缓流淌着。我舌尖痛的麻痹,怒视着他,心中一阵悲哀,看来这场屈辱是逃不掉了。
      “哟,我的小猫儿爪子伸出来了!”他呵呵的笑着,起身在屋子里找着什么。我趴在那动弹不得,使劲咬紧下唇,将手指骨节捏得“咯咯”作响。
      脸颊忽而一凉,卫子风手里拿着一把冷寒的匕首微笑着看我,刀刃在我脸颊摩挲着,我紧闭双眼,不愿看他。
      “那铠甲的传说宫里传得沸沸扬扬,只有你这只傻猫儿不知道,嗯,不过这样也好,你可是我请都请不来的贵客呢!”他边说边用刀割着我身上的衣服,一下一下,时而轻时而重,刀锋触到我细嫩的肌肤,渗出一道道血痕。
      “这么嫩滑如玉的肌肤可惜了!”他吻上我的伤口,用力吮着我的血。接着突然抓住我的后领,把整个后背撕了下来,背部的肌肤传来一阵阵凉意,感觉他粗糙的大掌在上面流连着,并发出啧啧称叹。
      他吻着我的背,手掌轻轻揉着我的长发;“怎么不说话?我记得你一向伶牙俐齿的!”
      “你想我说什么?乞求你放过我吗?哼!”
      “哈哈,不愧是我的小野猫!”他边笑边用匕首将我的衣物褪的一干二净。开始抚摩我的每一寸肌肤,细长的手指在白皙滑腻的肌肤上游走。
      我强忍住一波波作呕的冲动,气得浑身颤抖。
      “多美妙的身体……难怪我们的十三爷动情了……”舌尖一寸寸的在我的肌肤上移动。无法形容被强行碰触的感觉,那种象毒蛇一般游移的阴湿感传遍了我身上的每一个细胞,但此时此刻连移动一分都是一种奢望。
      忽然下体一凉,感觉他将某种药膏涂在那里。“你……”我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低低地笑着,贴在我的耳边:“小猫儿,让我看看你发情的样子!”
      不一会儿下体如万蚁啃噬般地酥痒起来,我开始轻轻扭动身体。他支起身子,慢慢拨弄着我的长发:“是不是很热?这药叫‘一夜相思’是我特地调配出来对付你这只野猫的!”
      “卫子风,你就只有这种下作的手法是不是?像你这种人也配当男人吗?”我涨红了脸,极力克制欲出口的呻吟。
      “我是不是男人,你待会就知道了!”他笑了起来,走到桌边自斟自饮起来,一双贼眼饶有兴味地注视着我。
      我倍感屈辱地别过脸,身体因药物而变得潮红。全身的血都沸腾起来,呻吟声再也抑止不住,一出声便透着撩人的妩媚.
      “呵呵,咱们的猫儿熬不住了!”他又走到床边,一把拉起我的长发,逼迫我看向他。然后单手开始褪去自己身上的银袍,我不住地喘息着,注视着一个近乎完美的身躯暴露在空气中。
      “卫子风,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呵呵,好,我等着!”
      他以全裸的姿态站在我的面前,言语中含着戏虐和挑衅。让我恶心的是,他竟然毫不掩饰地向我展示他下身硕大的昂扬。
      他低头咬住我的耳垂,细细的舔弄着。手顺着我的臀沟滑了进去,感受着我双腿间一片湿润:“我的小猫儿真是热情啊!才这么一会儿功夫就准备好了!”我悲哀地粗喘着。做好准备来迎接生平最大的耻辱。
      他用手掌捂住那仍冒着透明粘稠液体的洞口,试探着塞了一根手指进去,我身体一僵,把那手指牢牢包裹,眼神迷乱地扭动起来,
      手指被温暖的壁肉包裹着,我可以感到他兴奋得身体微颤,紧贴在背部的雄伟又硬了不少。他手指在里面缓缓抽插,指尖时不时搔刮着内壁,轻轻地弯曲旋扭尝试扩张。紧绷的肌肉渐渐松弛下来,指头也悄悄增加到了两根,有时穿插着变成三根。我的呼吸因为压抑越来越沉。
      眼前突然闪过胤祥纯真的笑颜,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一只大手捂住我的双眼,他在我耳畔缓缓地说道:“原来你也会哭,真让我意外,痛苦吗?屈辱吗?这是你欠我的,以后我要你一项项的都还回来……”说着将食指狠狠塞入我的后庭。
      “啊……”我强忍下那欲裂的痛感,双手成拳。我要忍着、活着,总有一天我会十倍地讨回来。
      我听他低低的笑了起来。用双手固定住我的腰,闪电般的攻入我的体内。
      “啊……猫儿,你真紧,没想到三十岁的身子还这么撩人……”我的呼吸几乎都要停止了。细长的手指在空气中僵直,而后又紧捏成拳。额上已经遍布了细密的汗珠。他并没有停留很久,稍稍等了会儿,便开始残忍的抽送。我听到心里某处崩塌的声音,即时在药物催情的作用下,也掩饰不了心中的哀痛。
      我趴在卧榻边,被他近乎发泄怒火般的冲刺弄得眩晕起来,下唇已被我咬烂,固执地不愿再发出一丝呻吟,尽管身体已经背叛,但意识仍旧清醒,让我怎能忘却这过程的耻辱?他把我的腰又托高了些,双手握住那纤腰又是一阵猛冲。在翻滚如滔滔巨浪的情欲中,我闭紧双眼幻想着胤祥不羁的身影,心中一点点冷了下去。
      “胤祥,我爱你……”在他最后攻陷时,我嘶哑地喊了出来……
      
      两个月后
      我站起身,腰间金色的链子发出清脆的声响,我冷笑着,看来卫子风还真把我当猫一样养着,这链子是用特殊的金属制成,外面度了金,除非有钥匙,否则无论如何是弄不断的,其实就算他不拴着我,我也是很难逃出的,这个山谷四面环山,仅有一个出口,谷中上百人的奴仆成天后的只盯着我一人,让我如何去逃?
      我颓然地坐回廊下,半倚勾栏,将手中的石子毫无目的地投入水中。水,泛起了漪涟,然后,水波跃起,恍惚中在半空中形成一个男子的身像,带着幸福温柔的微笑。很快的,幻像消失了,水又化为滴滴无生命的水珠儿,纷纷回落于水面的平静。虽是翦翦秋风拂来,却无半丝凉意。翻白的肤色闪烁出半透明的色泽。薄薄的头发贴在脸上,攀着风吹来的轨迹,轻易感觉到胸口深切的呼吸——不久前,也有人如风这般抚过我的发丝,在那个飘雨如诗的江南雨季……
    第四十章 囚禁 
      内穿月白色衣裙,外套靛紫绣金的华服,漆黑柔亮的发丝散于脑后,发间佩戴上了青玉与蓝钻嵌成的发饰。我站在落地的铜镜前,看着如此盛装的自己,扯出一丝哀笑,在自己最美的时刻伴在身边的,却不是……最爱的人……
      “想什么呢?”他撩着我的发丝,在我耳边轻轻呵着气。
      “想你不愿意知道的事!”
      “呵呵,猫爪子又伸出来了,嗯?”他单臂揽住我的腰,极其暧昧地将身子贴近我。
      “今天宴会要乖乖的,不然,我可不放过你!知道了?”
      我一把推开他,走到梳妆台擦着嘴上通红的胭脂。
      “怎么,如儿的妆化得不好吗?”他走过来扶着我的肩略低下身子侧过头来看着镜中的我。
      “依你的审美标准,这种像吸过人血的嘴唇好看吗?”我懒得看他,一门心思同脸上的浓妆搏斗。
      他突然笑了其来,连带着我的身子都随着他的胳膊摇晃。
      “动作快点,我在外厅等你!”说完在我脸颊亲了一记,转身离去。
      我拿着布在他亲过的地方狠狠擦了两下,泻气的看着镜中的自己,心中突然有种绝望的感觉,不仅仅因为自己所受的屈辱,更重要的是,我打不过他,那个卫子风的功夫远在我之上,这让我逃跑的希望几乎为零。
      “夫人,爷差人来催了!”两个双胞的侍女一左一右站到我的身后,半垂着脸,毕恭毕敬。
      “走吧!”我站起转身,任她们上前左右扶着,虽不习惯,但也不想为难她们。这两个姐妹一个叫如儿,一个叫意儿,起初刚来时因我的不合作,没少让卫子风整治过,我虽不是个善心的人,但对那些无谓的反抗久了也就厌了。
      大厅里,仆人川流不息,案桌上堆满美酒和佳肴,穿着各色服装的商人分别坐在堆满东西的案前,和舞妓对饮调笑,有的把舞妓抱在怀里,把她们脱得只几近赤裸,在身上不停亲吻。好一派淫靡的场面。
      卫子风坐在正中高高的雕金软塌上,怀里抱着一个美人,云鬓高耸,肌肤胜雪,娇娆的姿态尽显。他身上仅着一件黑色袍服,松松系着腰带,露出大片健壮的胸膛。我见此景象直想作呕,转身正欲离去,不料他先我一步从阶梯上跳下来,将我横抱起来。众人发出一阵哄闹,个个露出暧昧的眼神,前方那个刚刚卧在卫子风怀里的美女恶狠狠地瞪我,我见了不甘示弱地回瞪了过去。
      转过脸正对上卫子风充满笑意的眸子,他坐了下来仍就抱着我不放,挥手示意那女子退下。我在一旁听见那小侍女叫了声“八夫人”便又看了她一眼,真是个美人,不过太过骄横了。
      唇上忽而一热,那不要脸的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轻薄我,我猛地推开他,看他意犹未尽的添着嘴唇,我气得向他竖起中指。
      “什么意思?”他挑着眉看我。
      “夸你呢!”我别过脸看向其他地方。
      他懒洋洋笑着,食指一勾我的下巴又要吻上来:“我就喜欢你这泼辣的!”
      我连忙用手捂着他的嘴,低声说道:“干什么,别逼我当众给你难堪!”看来这招管用,他果真不再放肆,我从他腿上蹭下来,他见了,勒紧我腰间的金链,让我跌坐在他的腿边。眼睛依旧肆无忌惮地调戏我,我认命地坐在地上,心想总比待在他怀里好。眼光向筵席上那些脑满肠肥的商人飘去。
      就在这时一声清脆的响指,我抬头看向上方的卫子风,他正得意地抬着手臂,四周的灯同时熄灭,大厅里八根白玉雕成的台柱上各顶着一枚硕大的夜明珠,此刻正发着青幽的光。音乐响起,又进来一批长袖舞妓,细腰莲步,宛若月下嫦娥。那台下的一帮男人无不嘴角流延,恨不得立刻扑上去。我下决心以後再不参加这种令人反胃的宴会,正想着找个理由早些撤,这时灯光重又亮起,卫子风拍拍手掌,那帮男人蜂拥而上抱了舞妓就往位置上拖,那些女人有的主动迎合,有的半推半就,但也有烈性的,抵死不从,一个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女扑倒在我面前,死拽着我的脚,眼里闪着企求,她身后一个毛绒绒的胖子正抱着她的腰淫笑着拖她。
      “你想救她吗?”卫子风低下头贴着我的脸颊。
      “我有救人的资格吗?”我挑眉冷笑。
      “只要你要的,我都答应!”他魅惑地冲我一笑,眼里闪着狡诈的光。
      我冷哼一声,一把抓住少女的胳膊,伸腿给了那胖子一脚,将他踹了个仰面朝天。
      身后卫子风哈哈大笑着,那胖子爬起来冲我直撩胳膊,我站起身,扯了扯卫子风手中的金链,给了他一个白眼,他笑着将链子松了松。托着下巴一脸看好戏的样子。那胖子冲了过来,我反身飞起一脚,将他踢飞数丈,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众人目瞪口呆地望着我,只有卫子风依旧笑眯眯地看我。
      “卫爷,这……”
      “哈哈,我的野猫儿今天闹情绪了,你们慢用,卫某告辞了!”说着站起身,扛起我就往外走,我抬起头看向那刚刚救下的女子,见她正用怜悯的眼光看我。是啊,我也不过是个奴隶罢了。
      
      一进屋他就将我扔到床榻上,迫不及待的扯着我的衣服。这些日子来我已经习惯他的粗暴,只是不知道他的弱点,女人、孩子、金钱,他似乎都不在乎,难到他虏我来只是为了泄欲?我不相信,我一个徐娘半老的身子和他那些姨太太比起来,应该差远了。
      他的手顺着我雪白的脖颈而下,握住我柔软的乳房揉捏着。“卫子风,你到底想把我怎样?”
      他撑起头看我,手指仍不停地解着我的衣物。
      “你以为呢?”
      “我杀了你妻小,你这样对我着实让我意外哪!”
      “那你要我怎样待你,将你打得半死活,扔进牢房里饿上一阵子,再凌迟处死?”他大笑着,狠狠撕裂了我的衣服,在我胸前啃咬着。
      “那样太便宜你了,你这种女人要击垮你只能虐心,所以我要你……爱上我!”说完,他便以吻封口。
      我沉浸在他最后一句话中,卫子风,任你再狡猾也是有弱点的,你要我爱上你,那么,就如你所愿吧!
      
      我穿着紫色的薄纱,披散着长发,踏着清晨第一缕阳光漫步在庭院,山茶花红滟滟的笑颜,一朵,一朵,遮挡住了目光。腰间金链的一端还系于屋内,我走到所能走的极限才停下脚步。
      踏上那白玉做成的石阶,我席地而坐,将嫩白的双脚浸泡在莲花池中。仰头,看金色的阳光均匀的洒下,突然感觉分外的寂寞。胤禛、胤祥、博硕的脸在我脑中交替盘旋。刚被囚禁的时候,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一直都在失眠,翻来覆去,想着怎样逃跑。可两个月了,一点机会也没有,其实卫子风是难得的几个能让我佩服的人,但如果这一切只是他的圈套,那胤禛怎么办?我闭上眼睛,不敢再往下想。
      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我知道是他,从没想过自己也会有让人奴役的一天,他做到了,我佩服他,这个男人太厉害,心机深沉,手段毒辣,但他却是八阿哥的人,既然不能为我们所用,那我必须毁了他!
      “怎么起得这么早?”他从背后圈住我,赤裸着上身,发丝有些散乱。
      “莲花开得真美,你摘一朵给我,可好?”我抬起头,眨着水雾般地双眼,轻声说道。
      他愣了一下,突然笑了起来:“好!”我看着他跳下莲池,试图摘下一朵开得最艳的莲花。
      “不,我要那朵,小小白色的那朵!”
      他扬着手中娇小的白莲,我微笑着点点头,看他游近,伸手将他拉起。他坐在我身边,抹了抹脸上的水珠,将莲花递给我。我笑着,伸手接过,将它插入耳畔的发丝中。
      “好看嘛?”见他神情有些呆呆地,我调皮地捏了捏他的鼻子,大笑着起身,向屋内走去,我将双手背到身后,一边走,一边转圈儿,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到了屋檐下,见他还愣着那儿看我,于是挥了挥手,大声喊到:“今天出门,买只笛子给我!”见他木然地点了点头,我便转身进屋,敛起满脸的笑容……
      
      今日的黄昏有雨,打落满地的花叶,看着倒添了几分秋意。
      夏是交响曲,鼓乐喧天地热闹;秋却确如手中的笛子独奏,婉转迂回,也只是婉转迂回,七个孔便是七个传奇,每个传奇都是更加地愁侬喑哑。
      “喜欢吗?”
      我靠在他的怀中,看着手中白玉制成的玉笛,轻轻放于唇边,清笛之音响起,聊化成片片秋愁。 一管七孔,通贯古今。一呼一吸,故事便徐徐而行,蜿蜒数千里,婉转数百年,横吹着,唱不尽的人世苍凉。
      “不开心吗?”他将我搂紧,我抬头笑了笑,微微摇头:“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秋分满金城,今夜曲中闻微雨,何人不起凄凉意?只是想起这首诗罢了!”
      “没想到你竟然是个多愁善感的人!”他开心地笑着,我又低下头把玩着玉笛上殷红的穗子,幽幽地说道:“其实女人都是多愁善感的,只是有些人会刻意地遮掩罢了!”
      他起身吻了吻我的嘴角,问道:“这两天,你特别地温顺了!”
      我往他怀里钻了钻,将眼睑贴在他的下颚旁:“日出东海落西山,愁也一天,喜也一天!”
      “哈哈!好一个愁也一天,喜也一天!”他突然擒住我的下巴,让我仰头看他,但见他微眯着双眼,眼神防备而狡诈:“但愿你能想得开!”说着便覆上我的唇,火热而带有侵略性的吻,像野火般蔓延至全身……
      笛子,滑落至床脚,我侧耳谛听:秋风为你呼吸,秋雨为你低鸣,更有那渐次飘零的秋叶,点缀你竹笛珠环翠绕,再闻笛声,满目都是你莹莹双目里熠熠灿烂的神光。
      胤祥,在今夜的月色下,你会为我按动那七窍玲珑的旋律吗?
      
      桃白的手指侧穿过他的腰际,交叠着将他胸膛抱住,脸颊贴着他宽阔的脊背,掌下是温热的心跳。
      “临帖吗?”声音穿过晨曦的宁静,他笑了笑:“账本看得头疼!”
      我放开他,走到他的身侧,见他临的柳体不觉笑了起来,他微微蹙眉,问我笑什么。
      “没想到你这个人,洒脱不羁,骄奢霸道,却来临这匠气、刻板的字体!倒是出乎我的意外?”
      他挑了挑眉,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一身铜臭,做不来那些风雅之事?”
      “铜臭固然是有,但风雅也不逊色,你的字写得极好,年少时必定刻苦练过!”我淡笑着重新展开一张白纸,拿起墨棒仔细研磨:“我就不然,小时候最怕练字,四阿哥当年骂得凶,我见了他就躲!他逼得紧的时候我就拿墨汁泼他。你一定没见过他抓狂的样子,别看他现在一副淡然的气质,小时候的定力可差着呢!”
      他环住我的要,低低笑着,轻语道:“你小时候一定很难驯服!”我笑着挣脱他的怀抱,转到他的身后:“也许吧,我一直是一个人,什么事情都经历过,所以对谁都缺少信任!”
      我把住他的手,将毛笔塞入他的掌中,冲他宛尔一笑:“苏轼的定风波,我没见过柳体的,写给我看!”
      他宠溺地看了我一眼,提笔行云流水:
      --三月七日,沙湖道中遇雨。雨具先去,同行皆狼狈。余独不觉。已而逐晴,故作此。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
      “等等!”我扶着他的手臂,轻声喝止,他诧异的看着我,我笑着接过他手中的笔,接着蓄道: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我最喜欢这句,留给我可好?”
      “为什么喜欢这首?”他笑着问我。
      “卸去哀怨的枷锁,昂起头颅重新直面人生的挑战。过往的失意终将成为往事,该舍去的就让它随风而去,人生的智慧就是体现在大舍大得的方寸之间:风雨相伴、坦荡豁达!”我放下笔,将纸页拿起,轻轻吹干墨迹。
      “没想到你是个追求淡泊的人!”
      “不,我希望过程是精彩的!”我看向他,露出一丝微笑。指了指纸面。
      我与他一同看去,清劲挺拔,瘦硬通神的柳体后面,跟着一排字字飞动,圆转之妙的草书。看上去有些怪异,我笑了笑,有些遗憾的看他。
      “没关系!我喜欢!”他拥着我仿佛极尽深情的爱人,但我和他都清楚,那是我俩永远也到不了的境界!
      
      纤柔的身子包裹在素色的丝缎中,我在水阁上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寻了个舒适的姿势继续在软榻上睡去。
      楼梯上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恍惚听到侍女叫了声“八夫人!”我抬了抬欲合的眼睑,向外厅看去。
      还未见人便听见叮叮玲玲的悦耳响声传来,不一会便见她进了内厅,今天的她和上次宴会不同的装扮,前次是着华丽的汉服,妖娆柔媚,今次却是一身艳丽夺目的苗服:角冠簪梳、耳坠吊环、项圈手镯……熠熠生辉。“花衣银装赛天仙”用在她身上再合适不过了。
      “爷呢?”她盛气凌人的架势让我颇为不悦。
      “没死的话应该在巡视商铺!”我的潜台词已经出来了,你怎么还不走?
      她慢悠悠地在屋里转了一圈,愤恨的东摸西摸:“听说你已经过三十岁了!”
      我嗯了一声,从枕头下摸出一本书随意的翻着,心想这主子八成是来闹事的。
      “真不知爷看上你这老女人那点,竟然两个月都不回大屋!”她站到我面前,轻蔑地看我!
      我抬头冲她笑了笑,继续翻着手上的书。
      “你是不是给爷下盅了?”她怀疑地看我。
      “我不是苗人,不懂你们那些东西!”我淡笑着起身,绕过她的身子,将书放回书架上。
      “那你是谁?为什么会被爷藏在这里?”
      “你直接去问你的爷岂不是更快!”我转身走向她。“出去,我要休息了!”收起笑容,我冷冷地下了逐客令。
      “你……你最好不要得罪我,我可是爷最宠的八夫人,你不过是个新来的,等新鲜期已过,像你这种老女人连狗都不如……”她指着我的鼻尖破口大骂。
      “你说谁连狗都不如?”森冷的嗓音响起,卫子风阴沉着脸从外厅走了进来。
      “爷!”她立刻摆出一副娇柔的表情,向卫子风疾步走去。谁料卫子风一把抓住她的衣襟将她搡开:“你刚刚说的是谁?”他的脸欺近她,眼光凌厉而狠毒。
      “我!”指了指自己的鼻尖,我一脸好戏地看着簌簌发抖的八夫人。只见她惊恐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恨意。
      “滚!”他将她推到在地上,看也不看,便向我走来。
      我在他怀里看着八夫人踉跄着起身,顾不上满头凌乱的银饰,哭着跑下楼去。
      “就这样?”我有些不满地看他。
      “你还真是惟恐天下不乱啊!”他邪笑着捏了捏我的脸颊。我推开他,像软榻走去:“谁让她来招惹我?”卫子风跟了过来,顺势将我压在身下。
      “你到底有几个妻子?”我挡住他的唇,好奇地问道。
      “十二个,连你在内就是十三个!”他笑得痞痞的,舌头没闲着的添着我的掌心。
      “我可不是你的妻子!根据婚姻法的规定男女双方必须在平等自愿的基础上才能构成合法的婚姻关系!我可没答应嫁给你。”
      “你说什么?”他迷惑地抬起头,我乘他不备,猛得将他掀翻在地上:“我说,你该去洗澡了!身子都馊了!”他坐在地上傻傻地揪着衣襟左闻又闻。然后摇着头起身,又上来抱我:“一起洗!”
      “滚!”我坐在床榻边一脚踹向他,他也不躲,佯装委屈的走了出去。
      我走到窗前看着满池的莲花发了会呆,忽闻外厅又传来陌生的脚步声,我思忖着今天怎么这么热闹?
      转身竟看见一个十八、九岁的男孩,长的唇红齿白,颇有小白脸的气质。他见了我也是一愣,稍停了一会儿还算有礼的问道:“我是来找我爹的,请问他现在人在哪?”
      这一下我彻底懵了……
      
      “你到底多大了?”我裹着薄薄的毯子,狐疑地看着靠在床框上懒洋洋的卫子风。
      他拿出一个精致的小木盒,笑着看我。
      “你……你儿子……”
      “怎么,我不像有那么大儿子的人?”他打开木盒,里面放着两枚药丸,一颗略带金色,一颗通体乌黑。
      他看起来不过和胤祥差不多年纪,没道理有那么大的儿子吧!
      “在下今年三十有五了!”他回身给了我一个灿烂的微笑,我听了一愣,算了算倒也差不多,但是这家伙保养的也太好了吧!
      正想着,没注意他将那颗黑色的药丸塞进我的嘴里:“什么东西?”一阵苦味袭来,我连忙想将它吐出来。
      “不准!咽下去!”他用手捂着我的嘴。我最怕吃药,这药吃的我眼泪都下来了,他边笑边怜爱地吻着我,然后自己将那颗金色的吃了。
      “你不会想毒死我吧?”我看着他轻松地嚼着药丸,心里直犯恶心。
      “哪能那么便宜你!”他撇了我一眼,去摸床下的账本。
      “那黑色的是养颜的,主药是紫河车,以后你每天都要吃!”
      “不要!”我把头摇的像拨浪鼓,惹得卫子风大笑不止。
      “哈哈,总算给我逮到你的弱点了吧!”他扑了过来,我后悔的想死,想着每天要吃那种东西……恶……
      “那金色的是什么?”我左右躲闪企图分散他的注意力。
      “哦!那个啊,用金蚕制成的,从小服用可以百毒不侵!”他搂紧我手开始不安分起来。
      “你有几个儿子!”
      “八个!”
      怪不得他不在乎呢,才三十五岁就有那么多继承人,日子还过的比皇上舒服。
      “你不看账本吗?”我在他怀里扭动着,心里盼着他早点回大屋。
      “待会儿看……”
      第四十一章 骗局 
      “咝!”
      “怎么了?”卫子风微微起身,掀开被褥。
      “没什么!链子绞着肉了!”我抢过他手中的被子将自己裹好,有些委屈的看着他。
      “是嘛!我看看!要不要上药?”他的手抚上我的腰际,眼睛亮亮的,一脸严肃的盯着我。我将他的手放在刚刚痛过的地方,轻声试探:“不可以拿掉吗?”他突然温柔地笑了起来。将我圈在怀里,隔了好半晌都没有说话。
      “你的戏演得不错,我没想到你能忍这么久!”他的嗓音含着调侃和些许冷漠,使我的心凉了半截。
      “从我那天告诉你我的想法开始,我就等着看戏呢,你果然没让我失望!”他宠溺地揉着我的发丝,起身开始穿衣服。我缩在床角看他,心里说不上的滋味,是我太性急了吗?抑或是我太天真了,他那种人怎么可能那样容易就动情?
      他转过来整了整衣服,笑着说道:“记得每天都要吃药!”说完拍了拍手,从外厅走进来一名少女,袅袅婷婷,侍女装扮。“这个是礼物,以后就归你差遣了!”我看了那女子一眼,见她垂着头,看不清相貌。我不悦的说道:“只是多一个人监视罢了,算什么礼物!”他闻言轻笑,走到少女身边抬起她的下巴:“你仔细瞧瞧!”我又看了看,竟是那天宴会救下的舞妓。
      “你若是不喜欢,当时为何要救她!”他走到床边坐下,将我带入怀中。
      “我闲的!”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我泄气地看向窗外……
      
      “你叫什么名字?”我看着里里外外忙得不亦乐乎的女孩,心情似乎不那么沉重了!
      “夫人,奴婢叫璎珞。”她停下手中的活冲我甜甜一笑,露出两个可爱的梨涡。
      “璎珞,挺好听的!今年多大了?”
      “十六了!”她倒了一碗茶递给我,我看着她突然想起青城,心中一片暖意。
      “夫人,爷可真疼你呢!走的时候嘱咐东嘱咐西的,如儿姐说,以前从没见爷对那个夫人这么上心过!”我冷冷地笑了笑,有意无意地拨弄着手中的链子。卫子风,你倒底打着什么主意呢?爱上你!然后呢?你还是恨我的吧!在你那温柔如水的笑容背后又藏着怎样的阴谋呢?
      “呀!这镜子怎么照的怎么清楚?” 璎珞打开一个木盒,看着里面的水银镜大惊小怪的问着。那本是卫子风从洋人手里买来讨好我的,但却不知道这玩意我见得多了,压根入不了我的眼,送来后就被我放到一边落灰尘,相较之下我还是喜欢古朴的铜镜,有一种很中国的味道。
      外面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我忽然觉得乏了,璎珞一直在旁边聒噪的说东说西,声音不大,倒似有种催眠的作用,沉睡之前我还在想,身旁有这样一个活泼的丫头也不错,至少……不那么寂寞……
      
      “叶儿,醒醒!”从睡梦中被人弄醒的滋味不好受,我微怒地睁开眼,看见卫子风放大的俊脸。窗外的雨已经停了,阳光金灿灿的,一扫雨天的阴霾。
      “什么事?”我揉揉眼睛,看他今日意外的兴奋。“快点!跟我来!”他站起身,示意我到园子里去,但见我磨磨蹭蹭的穿鞋,索性将我横抱起来,疾步向外奔去。
      园子一角种了一小片白茶花,粉嫩嫩地正开的妖艳,我看着卫子风正着急的找着什么。
      “找什么?”我看着他有些失望的脸,好奇地问道。
      他勉强笑了笑:“刚刚过来时,明明看到那些白茶之间有一道小彩虹的!就这会功夫怎么就没了?”我闻言别过脸翻了大大一个白眼,竟然为了这种事扰人清梦!
      “小时候,娘说过,彩虹是寂寞的嫦娥在云端歌舞挥起的彩绸,所以每当下雨时我都喜欢窝在娘怀里,等雨停,希望能看到那一瞬的彩虹……”他抱着我坐在台阶上,我看着他忽而忧伤的脸庞,心中有些微微的涩意。
      “凡风雨初霁,或露之未唏,其余点缀于草木枝叶之末,日光入之,五色具足,闪烁不定,是乃日之光品著色于水,而非雨露有所五色也。”他愣愣地看我,我扬起头灿烂一笑:“怎么?南宋程大昌《演繁露》没有读过吗?你喜欢彩虹,又何需等待?我帮你完成心愿!”
      他温柔地看着我,眼神有一丝期待。我从他怀里起身冲着屋内叫到:“璎珞,去把上午那个镜子拿来,再打盆水!”
      我看着一脸疑惑的卫子风,俯下身子摸了摸他的脑袋,笑着说道:“等着!”
      不一会儿璎珞便笑嘻嘻地端来水盆,我让她找个阳光好的地方放下,接了镜子,又令她去书房取来白纸。
      我走进花丛,示意卫子风拿着白纸跟着,蹲下身子,将镜子放入水中,左右调整了一下水盆的位置,白纸上顿显五彩斑斓的彩虹,卫子风惊叹一声,忽然开心地笑了起来,像是得了礼物的孩子,分外的天真。
      在那五彩的幻像中,心有些迷失,但我竭力的将它抓住,只因这一切的美好都如彩虹的幻景,拨开五光十色温情,里面却是赤裸裸地阴谋和算计,我是,他亦是!
      
      他汗湿的身子紧贴着我的背部,双臂交叠着拥住我,这样的日子已经小半年过去了,我依旧是被囚于深闺的米虫,卫子风对我身子的眷恋却只增不减,夜夜的贪欢,他总表现出极大的热情。可对我的戒心却丝毫不退。我翻过身,将脸埋进他的怀里,他粗糙的大掌反复摩挲着我的背部。我伸手用指尖在他胸前一笔笔写着,听他低低地笑声,一只大掌捉住我的手指:
      “干什么?玩火吗?”他轻咬我的耳垂,故意在我耳边呵着热气。
      “写我的名字,还有你的。卫……飒……”我一笔一画的轻划着,轻轻地说着:“‘飒’字戾气太重了,还是‘子风’好听!子……风……”
      我莞而一笑,扬起脸:“你喜欢我叫你‘子风’还是‘飒’”
      他如墨般的星眸带着迷离,温柔地说道:“都好!”
      “那就叫子风吧!子风?”我伸臂圈住他的腰。
      他猛地搂紧我,疯狂地吻着我的唇,将我压在身下,我侧过头双臂平展,任他的唇肆意灼烧着我的全身,他的身子又重新高热起来,我看着他蠕动的背部,伸手拥着他在上面继续写着。
      “又写什么?”他气喘吁吁的吻着我的脖子,手掌游遍我的全身。
      “--掉落深井,我大声呼喊,等待救援……
      --天黑了,黯然低头,才发现水面满是闪烁的星光。
      --我总是在最深的绝望里,遇见最美丽的惊喜。
      --所有的悲伤,总会留下一丝欢乐的线索。
      --所有的遗憾,总会留下一处完美的角落。”
      “叶儿!”他撑起身看我,是我不熟悉地深情与脆弱。纤细的手指抚上他的脸颊,我温柔地呓语着:
      “--我在冰封的深海,找寻希望的缺口。却在午夜惊醒时,蓦然瞥见绝美的月光……”
      
      那一夜他极尽痴缠,我喊着他的名字,承受着他一波又一波的欲望……
      第二日清晨他一言不发地离开,此后的十多天都未见他的身影,偷听了如儿与意儿私下的交谈,确定他重回大屋。隔了近半年,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坐在雕花的窗边,看着谷外绝美的景色,嘴角浮出一丝微笑……
      
      “璎珞,这饭菜味道真不错!”对于这几日的冷遇,这小妮子表现地比我这当事人要焦急地多,生怕我想不开,每日变着花样弄些可口的饭菜,夜里也常常拉着我给我讲笑话。
      “那当然,这可是我亲自下厨做的!”她得意的叉着腰,摇头晃脑地说道。
      “是嘛,手艺赶上大厨了,以后谁娶了你便有福了!”我笑着看她,伸手示意她坐下一起用,她见了连忙摇手:
      “夫人,这不合规矩,我还是和如意姐姐们一起用的好。”我听了也不勉强,递了空碗给她。
      “您还要啊?”她瞪大眼睛看我。
      “怎么?嫌我吃的多?”我不悦地挑了挑眉,看她转身乘饭,也有些疑惑的摸了摸下巴,最近胃口是好起来,觉得饭菜特别香,难道是心情好的原因?
      
      我小口小口咬着手中的药丸,端坐在铜镜旁,摸着眼角消失的细纹和越来越细嫩的皮肤,心里不住地暗爽,看来这药还真的挺神,怪不得那家伙能长时间保持在秀色可餐的状态。
      想到卫子风心里又开始发愁,他躲了我快一个月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眼看着再过几个月又是春暖花开的季节,我与胤祥每年的梨园之约又快到了,如果到那时我还是走不了,他会找我吗?还有博硕,他是否已经觉察了?这么久没动静,难道说苗疆的战事不顺吗?
      我烦恼的倒在床上,狠狠地绞着手中的链子,不知过了多会听见璎珞轻声唤我,我睁开眼,看见她正张罗着满桌的饭菜,我起身挠挠头,有些窘迫,心想怎么又睡着了,这些日子真过起猪一样的生活了,吃的香,睡的实,以往总是早早就醒了,现在每天睡到日上三竿还觉不够,再这样惫懒下去,身材也该走样了吧!我走到铜镜旁左右照了照,觉得还好,非但没有变胖,倒似乎清癯了些,难道这就是众人钦羡的体质!
      我小得意了一把,走到桌前大快朵颐起来,既然这样,就不要浪费了才好,璎珞在一旁笑眯眯地看我,和我说着一天的见闻,说到卫子风时小心避开话题,我不在意的喝着碗中的汤,思忖着下一步的计划!
      
      我卧在花丛中,夜风吹来,扬起满园的花瓣,起身舒展了一下身姿,突然发觉屋檐下静立的身影,于是冲他微微一笑,笑靥如绿叶间不经意洒下的透明晨光。他下意识的转过身去,似无法忍受那份烧灼灵魂的炙热。见此,我敛起笑容,漠然的越过他的身躯。他跟了进来,坐在床边不语,我倚靠进窗边的软榻,小口啜着手中珐琅杯中的清水,眼神飘向窗外,看着满谷接近黑幕的深蓝。
      我把玩着手中玲珑剔透的珐琅杯,回首淡淡地看他。
      “杯子跟他的主人说,他很寂寞,祈求主人为他注满水……”
      “啊?”他一脸迷惑,我淡扫了他一眼,注视着手中的水杯,并将它轻轻摇晃着,看着杯中美妙的颜色。
      “主人把热水倒进了杯子里。
      水很热,杯子感到自己快被融化了,杯子想,这就是爱情的力量;
      水变温了,杯子感觉很舒服,杯子想,这就是生活的感觉;
      水变凉了,杯子害怕了,怕什么他也不知道,杯子想,这就是失去的滋味;
      水凉透了,杯子绝望了,杯子想,这就是缘分的“杰作”。
      子风,你是厌倦我了吗?如果是,请你告诉我!”
      我走向他,在他身旁蹲下,将头靠在他的膝盖上,他的手掌抚摸着我的发,可以感觉它的轻颤。
      “我总对自己说:人生短短几十年,不要给自己留下了什么遗憾,想笑就笑,想哭就哭,该爱的时候就去爱,无谓压抑自己,我知道你恨我,但如果这就是你所谓的惩罚,恭喜你,你成功了!我也认了!”
      他突然俯下身子压下来,脖子上一阵温热,那是他干燥的唇:“你瘦了!”他的嗓音暗哑而干涩。
      我轻笑:“你在乎吗?”他猛地抱起我,慌乱中,手中的珐琅杯落地,满地残片,他忘情地吻着我,不住地说道:“叶儿,我要锁着你,锁一辈子……”
      头“嗡”一下大了,但容不得我多想,热唇席卷而来,直到彼此窒息到痛苦时才放开。我坐在他怀里,他的下颚抵着我的头,温柔的问道:“那杯子后来怎么办?”
      “于是杯子又祈求主人将水倒出去,可主人不答应,杯子觉得很压抑,那可恶的水,凉凉的,放在心里,感觉好难过。 杯子奋力一晃,水终于走出了杯子心里,但自己也掉在了地上。
      杯子碎了,临死前,他看见,其实它心里的每一个地方都有水的痕迹……”
      我指着满地的珐琅碎片,抬头看他:“就像那样!”他突然笑了起来,柔声说道:“我不是杯子,若我是,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热水!”
      我靠在他温热的胸膛,不觉苦笑,我这算不算作茧自缚,这戏还要唱多久?卫子风是真的动情了,还是另一个圈套?我要好好想想……
      
      我在凌晨醒来,看到了身边的他,忆起昨夜的疯狂。缠绵时,他在我耳边一直低唤着我的名字,似乎用尽一生的温柔,声音幸福而酸楚,却让我倍感落寞。他象个婴儿一样酣睡着,翻了个身,呓语了声“叶儿”又沉沉睡去。
      有那么一瞬我觉得自己很卑鄙,这个男人,他奸诈、阴狠、心机深沉,但仔细想来却似乎从没做过伤害我的事。也许这场情感的争斗一开始就注定了结果,就像是今夜――我在你梦里,而你却永远不会在我心里……
      
      时光飞逝转眼已是阳春三月。
      我站在园子里做着健身操,被链子拴着跑不得,跳不得,也只有这样小幅度运动了。忽然身后传来脚步声,措急不防地落入温暖的怀中,卫子风满目含笑,软语轻声道:“这些日子闷了吧!带你出去走走!”心弦微颤,我故作不屑地说道:“你就不怕我跑了?”他低头吻了吻我的面颊:“有我在,你跑不了!”说着便解了我的链子,将我横抱起来,像外走去。
      走过九曲木桥,我贪婪地注视周围的景色,空气中弥漫地全是自由的味道,他抱着我一直走到一匹白马前,将我送到马背上,翻身坐到我的背后,策马狂奔起来。
      “这是要去哪?”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苍山最北峰云弄峰麓神摩山下,古树林立,浓荫蔽天,一方清泉嵌于其间, 泉池西北角的池边有一棵苍劲的夜合欢古树,枝叶婆娑,树荫遮天蔽日。林中各色蝴蝶翩翩飞舞,一时间我竟看得痴了。
      “这树叫蝴蝶树!这泉水叫蝴蝶泉!这里有个很美的传说。”他拥着我在坐在树下,娓娓道来:“在苍山云弄峰下有一对男女青年,男的叫霞郎,女的叫霁姑,他俩深深相爱,常在泉边约会对歌。因霁姑的美貌被霸主虞王看中,就来抢亲纳妾。霞郎用计救出霁姑,虞王紧追不舍,他俩走投无路,双双跳人泉中,殉情而死,最后化为一双蝴蝶,在泉上翩翩起舞,此后人们就把无底潭叫作蝴蝶泉。你看着古树,现在蝴蝶虽多,但还不是最美的时候,等到春末夏初,这里还有一番奇景,到时我再带你来看!”
      “好!”我柔顺地偎依在他的怀中,抬手欣赏着停驻指间的幽蓝色的蝴蝶。
      就让我迷失在这幻境般的美景里,传说中的美丽,蝴蝶斑斓的翅膀,蝴蝶泉边轻歌漫舞的白族女子,仿佛人间天上的美梦 ,亦幻亦真,远方洱海风光,被蝴蝶的羽翅,载到我的眼前。百年的合欢树,浓荫覆盖,翩翩与我共徘徊的,是谁?
      “叶儿!嫁给我吧!”他吻着我灵动的眼睑,一朵红云慢慢染在脸庞,泛滥开来……
      我托住他的脸,捕捉到他羞涩的刹那,嘴角稍带委屈,双唇招人怜悯,我疼惜地叹了口气,埋进他的怀里,檀口微启:
      “好……”
      “叶儿!不要骗我……”
      我与他在泉水边相拥,他衣襟上残留着白莲淡淡的幽香,这场注定不能柳暗花明,双宿双飞的童话,终于……接近尾声……
      
      听璎珞说,大屋开始忙碌起来,大理卫家终于要迎娶正室夫人了,满城皆是一片喜气。众人对我的看守也渐渐疏松起来,但卫子风依旧没有除去那条金链。可我的身子却越来越差,起初只是贪吃嗜睡,到后来人也渐渐萎靡起来,常常一睡就是七、八个时辰,卫子风开始还以为我有了身孕,欣喜若狂地为我把脉,但我告诉他我服过“膝下无欢”这辈子是没指望有孩子的,他虽然失望,但也不太在意,开了一堆药为我进补,但身子还是不见好转,人也一天天消瘦下去,他遍请名医,但终不得病因。
      见他日日陪伴在床边,心中酸涩愧疚,也许这样也好,若我死了,一切的恩怨情仇都一笔勾销了吧,只是心中还有些舍不下的人,临去前不见也好,省得有太多的牵挂……
      
      第四十二章 背叛 
      不知从何处吹入的风,拂过我的耳畔,蓝玉的耳坠敲起细微的乐音。手腕忽而一阵冰凉,我睁开眼,看见他半蹲在我的榻前握着我的手,白皙的皓腕上套进一个碧绿剔透的玉镯。
      “这是你当年退还给我的寒玉镯,还记得吗?”他勉强扯出一丝笑容,苍白而憔悴。
      我点点头,慢慢撑起身子,他扶着我,让我靠在他的肩上,我指了指窗外,他会意一笑,抱起我向庭院走去。
      “叶儿,你要的‘十八学士’我栽培出来了,想不想看!”我笑了笑,将头抵住他的胸部。腰上的金链已经除去,他抱着我一直走到莲池。
      我示意他将我放下,缓步踏入水中,听他小声阻止着,不在意的向前趟去。
      “叶儿!”他追过来从后面抱住我,在耳边轻语:“明日我去缅甸求医,一定要治好你!”
      我静静的立在水中,回想着这些日子身体的变化,难道说这就是我的劫难吗?
      
      卫子风一去数日,我每天静坐,无事可干,也不想说话,璎珞见我气色不好也倒安分了些,不似以前那般聒噪了。这日晌午,我难得不想午睡,从榻上起身,走到窗前吹风,腰上的金链叮当作响,心里不禁升起莫名的悲哀,他……终究还是信不过我。
      谷中的山花姹紫嫣红,湖水蓝绿清澄,美不胜收。我幽幽叹了口气,蜷缩进窗边软榻里。风儿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姿态摇曳,显出树后两个鬼祟的身影,我压低身子,冷冷地注视着,只见八夫人将一个小纸包递给璎珞,璎珞警惕地接过,八夫人又耳语了几句,塞给她一个荷包,笑眯眯地走了。璎珞看着她的背影怔忡了半晌,便转身将荷包收起。
      我缓缓地从软榻上起身,向床边走去……
      
      “夫人,吃饭了!” 璎珞甜甜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我睁开眼,冷冷地看她。
      “夫人?”
      我沉默地起身,走到饭桌前,看着满桌丰盛的佳肴,不住地冷笑:“璎珞,我今天没胃口,这桌饭赏你了!”
      “那璎珞就将它们撤下了,等您有胃口了,我再给您热!”她笑着转到桌边,伸手收拾饭菜。我挡住她的手,皮笑肉不笑地看她:“我说赏你了,听不懂吗?”
      “夫人!”她吃惊地看我,满脸的委屈。
      我将她按坐在饭桌前,拿了手边的筷子递给她,笑嘻嘻地说道:“快吃!我看着呢!”
      璎珞的眼泪吧嗒吧嗒地落下来,手紧紧的握住筷子,指节发白,下唇被咬地乌紫。突然,她起身走到我面前重重地跪下,低垂着头,泣不成声:
      “夫人,璎珞跟了您这么久,您对璎珞的好,璎珞怎会不知道?璎珞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您把孤苦伶仃的我从那狼窝里救出来时,璎珞就发誓终其一辈子都要报答您的恩情,没错,八夫人是让璎珞下毒,但璎珞没有,璎珞答应她是因为怕她去找其他人加害夫人,夫人要是不信,那么夫人您看着!”说着她走到桌边对着满桌的饭菜开始狼吞虎咽起来,小小的嘴里塞满饭菜,眼泪不停地流,浸湿了衣襟。
      “够了!你下去吧!”我无力地抚着额头,瘫软在椅子上。
      她听了走到我面前重重地磕了个头,含泪而去。
      
      乱!我趴在被褥间,思绪如麻,一个卫子风、一个八夫人、一个璎珞,谁是真?谁是假?我极其后悔来到这里,因为蹉跎的不仅仅是时光,厌了、倦了,拖着日渐病弱的身体,我近乎绝望,到底是谁在害我?八夫人还是璎珞?抑或是卫子风!
      
      睡梦中突觉脸部微痒,我烦躁地翻了个身,伸手挥了挥,指尖丝丝凉凉的感觉,我心中诧异,减了几分睡意,努力撑开沉重的眼皮,今夜的月光有些混沌,我揉了揉眼,费力地看着床边的黑影,伸手撩了撩那抹丝凉,我惊惧,竟是人的发丝!
      “啊!”我大叫着,翻身坐起,这时楼下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不一会儿,就见如儿、意儿和璎珞,执着油灯跑了上来。
      “夫人!”璎珞惨白着脸看着我,身后赶来的如儿放声尖叫:“啊……”
      我木然的看向床梁,淡紫色的纱幔旁垂着三尺来长的黑发,更令人惊恐的是发丝上浸满了血……
      
      慢条斯理地站起身,一把扯下长发,我冷哼道:“装什么神?弄什么鬼?就算你是鬼,我年庚尧这辈子杀的人多了,不怕你一个来讨债的!璎珞,拿火盆来!”
      “夫……夫人!”她惊惶为定地看着我手中的长发。
      “还不快去!”我冲她吼着!目无表情的注视着手中的黑发。是谁?倒底是谁?
      火盆搬来了,我拿起桌边的香油浇在火上,火苗一下窜高数迟,我将长发狠狠地丢进火里,一时间屋内焦味弥漫,边上的三名侍女都簌簌地抖着,仿佛大难临头般地注视着火盆中逐渐消失的黑发。
      忽然一阵昏眩袭来,我踉跄着扶住床沿,喉中一股腥甜,我捂住心口“哇”一声吐出一口血来,璎珞连忙跑来架住我欲坠的身子:“夫人!”
      “不碍事!你们都下去吧!”如儿、意儿有些犹豫,我看了璎珞一眼,见她煞白的脸上一副泫然欲泣地表情。
      “璎珞,你留下!”如儿、意儿这才转身离去,璎珞扶我上床,帮我压好被角,我一把抓住她的手,严肃地看她:“璎珞,你先前所说,我句句记在心里,现在我别无他法,只有相信你!”
      “夫人!你说吧,不管是什么,不管璎珞能做的不能做的,璎珞都愿意去做!”她跪坐在我身边,信誓旦旦地握住我的手。
      “好!我要你陪我演场戏!记住,如果有一点闪失,我会赔上一条命!”
      
      我仰躺在椅背上,身子瘫软,房间里回荡着我寂寞的笑声.赤脚走到窗边,看着那些已经厌倦的美景,极想神经质地呐喊.庭院里一个皮肤黝黑的园丁正用锄头铲除着那片白茶地,他打着赤膊,骄阳烤着他宽阔的脊背,仿佛渗出油来.如儿走过去递给他一杯茶水,他大口的喝着,不停地点头听着如儿的吩咐,他蓄着浓密的胡子,让我看了就烦躁,于是偏过头望向别处.忽然一道锐利的视线射来,我下意识地寻找,竟是那园丁仰头放肆的眼神,如儿顿了顿,顺着他的眼光看来,恼怒地跺着脚,提高了嗓音教训他,他急忙低下头,卑恭起来,默默地干起手中的活.
      我笑了笑,心中空虚,有那么一瞬我竟以为见到了他!也许只是背影比较像吧.我缩回身子,在屋内来回走着,盘算着卫子风回来的日子.成败再此一举,我赌的是命,是卫子风对我的感情!
      
      “上次不是嘱咐过你用量了吗?怎么这么快就用完了?”八夫人有些不悦地将一个小纸包递给璎珞。
      “夫人,奴婢是按照您的用量下的,不过前两天奴婢备膳食的时候不巧被意儿姐撞见了,慌乱之下我将剩下的药投到炉灶里了,这才……” 璎珞低垂着头,满脸的愧疚。
      “好了,好了!下次小心点,这种慢性毒药可不好弄的!”八夫人一脸嫌恶地看她,摆摆手示意她退下。
      “哟!八夫人,既然到了这里,怎么不进去坐坐?”我从树后闪了出来,阴笑着走向她俩。
      八夫人惊魂未定的看着我,连连后退了几步。“璎珞,刚刚八夫人赏你的什么,也拿给我瞧瞧!” 璎珞闻言“扑通”一声跪下了,低头不敢言语。
      “没……没什么,就是一些我不用的水粉,上次差这丫头办事办的不错,干脆赏了她了!”八夫人结结巴巴地说着,闪身挡在了我和璎珞之间。
      “哦?八夫人给的自然是好东西,我整天被困在这,也没见过什么世面,今天就让我开开眼吧!”说着,我将她推到一旁,伸手就要抢璎珞手上的纸包。
      突然“啪”地一声,八夫人打落我手,恶狠狠地盯着我:“怎么,不相信我?你这个女人别仗着爷宠你,就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我笑了笑,看了一眼璎珞,她快速地起身,像园外跑去,八夫人见此似松了一口气,身子虚晃了两下。我走到她跟前,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蛋,见她呆了呆,得意地说道:
      “八夫人,我这个女人两个月后便是这大理卫家的当家主母了,自然不会将你放在眼里!”
      “你……”八夫人的脸青白一片,怒瞪着我。
      “还有,就你那点小伎俩也想跟我斗?你也不想想璎珞是谁,她会有今天全都是靠我,不然还不是个舞妓!你想,她会背叛我吗?”我欺身靠进她,看她越发惊恐的脸,开心地大笑起来。
      “你现在猜猜她在哪?那包毒药她要给谁?”
      “你……你想怎么样?”她瘫软在地上,无助地看我。
      “很简单,我要你死!”我蹲下身子与她平视,阴恻恻地看她。
      但见她表情反复变化,最后露出一抹狞笑:“好,反正要死,拉你垫个背也不错!”说着一脚蹬向我的复部,将我踢入莲池中。
      我心一横,心甘情愿地向水底坠去……
      
      莲池并不深,我仰面躺在莲花的茎上,将腰上链子一圈圈缠绕于其间,使得自己无法透出水面,口中憋了一口气,缓缓合上双眼,静静地等待着。
      时间悄悄流过,我的意识逐渐模糊,人们都说在临死之际可以快速地看完这一生所有的经历。对此我是深信的,因为自己是死过一世的人,上一世走的无牵无挂,可这一世呢?这颗原本冷漠的心早已变得易感而跌宕,飘零着秋天里翻飞的枯败,流淌着春日里流红的缠绵,归纳着风雨后彩虹的斑斓,承接着狂风中归家的轻盈。
      我的泪流了出来,融入水中,不想,和他们说再见……
      冰冷的唇有了温热的触感,舌尖挑开我的贝齿,氧气传送进我的胸腔,伴着晶莹的水泡,感觉被人紧而温柔的拥抱着,我偎近他,感受着他的心跳,是我最爱的那一种频率,意识消失前,我微笑……
      
      “爷,夫人被困在水底了!”
      “废物……”
      “快递把刀给那小子,将莲花砍断!”
      “爷,要不用钥匙……啊,爷,你不能下去!”
      身子被举出水面,耳旁是嘈杂的人声,有人在用力挤压着我的胸腔,捏住我的鼻子往我口腔内送着氧气,反复几次,我痛苦的吐出水,意识逐渐恢复,只是眼皮沉重如铁,是他,一定是他,这种急救方法我只教过他,心中突觉轻松起来,他来了,来救我了。
      “贱人!”
      “爷……”
      “来人,把她关进地牢,将七十二种刑罚用遍了,才准她死!”
      “爷,你当真这么狠心?我跟了你十五年哪!”
      “滚,快把她拖走!”
      十五年……卫子风,你真狠,等你发现我的背叛时,又会怎样对我呢?
      
      “夫人!”璎珞抬起头惊喜地看我,两只大眼睛哭得红肿,让人忍不住怜惜起来。
      “傻丫头,哭什么?”我虚弱地笑了笑,吃力地起身。她扶着我坐好,转身端来一碗参汤。
      “都怪璎珞不好,要是璎珞再跑快点,夫人就不会受这么多苦了,要不是……要不是那个新来的园丁,夫人就……就……”她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我听了却心中暗喜,果然是他。
      “叶儿!”我寻声望去,卫子风站在灯影之中,璎珞破涕笑了起来,起身行礼退下,但他还是远远站着,似乎犹豫着什么。我冲他莞尔一笑,清清爽爽地,漂着别样的温柔,徐徐伸出手。见他身体微震,随即冲了过来,跪坐在床边,将我的手贴上脸颊:“叶儿,对不起!”
      “不是你的错,又何需说这些!”我轻轻笑了笑,看他眼光暗淡下去。
      “不,你明知道都是我的错。”他说完起身,拿起我床边的金链,走到窗边,反手远远地将它抛进湖里,我的心痛了一下,在他重新揽我入怀之前,我不停地提醒自己,眼前的他只是一个出色的男人,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一场惊心动魄的战争……
      
      月凉如水,冷冷的余辉洒落一地的清寒。院外干枯的叶茎在萧瑟的风中哭弯了腰,憔悴的花瓣燃尽了青春的流溢华彩,唯有将所有的寂寞悲凉揉进飘有余香的花芯,沉睡在漫漫无尽的黑夜。
      “你来了!”我背对着身后的黑影,缓缓俯下身子,抚摸着半枯的花朵,感觉他逐渐靠近的热度。
      又是那相思无尽的怀抱,心中却无半丝的激动,只因这行将朽木的身子再也无法背负那曾经的沧海誓言。
      “你不该来!” 我转身,凝望着他的双眼,今夜,片片春花在月光下梦幻般地飘散,残红写满凋零的忧伤。
      “夜!我来晚了!”他坚实的拥抱是对我最温暖的慰藉,只是,胤祥,太晚了,所有的名医都已宣布了我死亡的日期……
      “胤祥,我……不能守约了……”手指紧紧抓住胸前的衣襟,胸腹一阵剧痛,血气上涌,尽管我极力克制,但嘴角还是沿下一道血痕。
      “卫子风到底对你做了什么?我要杀了他!”他的眼神阴冷而狂暴,我抓住他的手,无奈地摇头。
      “不……不是他,我是被人下盅了!”
      “谁?”他将我抱进屋里,痛苦地坐在床沿看我。
      我摇着头,伸手摸着他的胡须:“你快走,这几天夜里会有侍女过来,不要让卫子风看到,他不会放过你的!”
      “不!夜,我带你出去!”他说着就要抱我,却被我推开。
      “我不能走,这里守卫甚严,你带着我是逃不掉的!”
      “夜!就算是死又如何,能和你在一起,足够了!” 胤祥的脸压抑而温柔,我按耐着心中波涛汹涌的情绪,眼前闪过的景,耳边掠过的风,唇边印过的熏香,回忆着,心在慢慢坠落……
      “胤祥,我不能拖累你,你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胤禛需要你,你的妻子儿女需要你,你的皇阿玛需要你……而我……”我激动地摇着头,在他怀里挣扎着,要他放开。
      “夜,我记得你每一句对我说过的话,可为何我说过的你却从来不放在心上?”我讶异地看他露出伤痛的表情。
      “我在思夜小筑说过,你是最重要的!我胤祥心胸狭窄,一辈子只容得下一个女人!你当我说得是玩笑话吗?”他眼光沉郁似黑洞,带着无比的决绝于坚定。
      我泪流满面,迷离中绽开一抹笑容:“爱新觉罗?胤祥,你再也回不了头了,你既然提醒了我,以後我便要拿这些话时时鞭策你,就算我死了、烂了,化灰、化尘,你也不可遗弃我,要将我留在你身边……”
      他的唇深深吻了下来,感觉自己与他化成天地间渺小的沙砾,好想就这样拉着他踩着云朵漫步在天堂,揪着风的翅膀飞翔在蓝天,让爱的誓言响彻云空……
      “砰”一声脆响,璎珞呆立在门外,一脸茫然的注视着横抱着我忘情拥吻的胤祥。
      
      笛声幽幽,如暗夜的哭泣,溶溶月光下飘着一首怅然的曲,悠长又悠长,串串音符跌落成一个个迷蒙的记忆。一样明月,千里不共;一种笛声,两处相思。
      “夫人,璎珞终于明白您的心了,也知道您为何一直都不快乐……” 璎珞轻轻为我披上一件外衣,我倚靠在窗棂,含笑注视着园中新开的蔷薇。
      “璎珞,你可愿帮我离开?”我没有转身,知道这对于她是个过分的请求。
      “夫人,璎珞当初所说的话,一辈子也不会变!”没想到她竟有这份心,我宽慰的舒了一口气,转身轻轻拥着她。
      “可是,爷对您……”卫子风这些日子仍四处求医,上次那个缅甸的医生一口咬定我中的是虫盅,所以他遍走苗地,帮我寻找救治之法。
      “有些花开是为了要谢的,有些水来了是为了要走的,有些人出现是为了要消失的,有些故事开始是为了要结束的。这就是我与他的缘份,尽了也就散了!”
      “夫人,璎珞明白了,您明天就等着我,璎珞拼死也要让您顺利出谷!”小小的脸上一脸的坚毅,我叹了一口气,认真地说道:“到时,你跟我一起走,我这身子也许不能活上多久,但我可发誓,你的后半生必定享尽荣华!”
      “夫人,璎珞不在乎的!”
      
      “夫人,要委屈你待在粪桶里出去了!” 璎珞拿来一件宽大的斗篷帮我穿好,带着歉意地看我:“每天清晨都有倒夜香的出入,这个时间那些守门的人刚刚睡醒,脑袋还不是很灵,再加上,粪车气味大,他们一向不愿意盘查,所以只好……”
      “没事的,我不介意!”我笑着往外走,见院子里胤祥已经候在那儿,身边是一大车粪桶。想着我俩这龙子凤孙竟落得这般落魄,不觉无奈地笑了笑,甩头走进胤祥,看他面带笑意,还是黝黑的脸庞,浓密的胡须,样子煞是可笑。
      我爬上粪车,钻进一个空着的粪桶,身旁的气味确实令人作呕,但想着谷外的海阔天空,心中顿觉明朗起来!
      板车悠悠地行了好久,一切都出乎意料的顺利,想着璎珞这丫头也不简单,心思缜密,聪明慧倢,也算是个难得的佳人了。
      “夜,我们出来了!”桶外传来胤祥兴奋的低唤,我顶开木桶,探出头来,我真的出来了!
      胤祥抱着我下了车,此是天还未亮,四周是空旷的山谷,不远处有一匹早已备好的俊马,我笑着,催促胤祥快些上马,他抱我小心地放到马背上,马儿载着我俩缓缓向前走着。我回头遥望那禁锁我近一年的山谷,心中说不出的惆怅。片片记忆里的花瓣,就在这样清冷的凌晨,带着忧伤,带着叹息,轻轻滑落我的心房,慢慢湿润,慢慢浸透。慢慢溢散。
      “胤祥,再快一些!”
      “嗬!”他驰马狂奔起来,心有灵犀般感应到我的失落,将我紧紧拥抱……
      我倚在胤祥的胸膛,默默数着他的心跳,马儿的脚程慢了下来,胤祥拥着我沉默不语,寂寞红尘里,我寻回那份已然忘却了的春意盎然的温润感受,仿佛一只翩然的蝴蝶,翻越千山万水,飞向苍海茫茫之处。
      身后突然传来众多杂乱的马蹄声,我和他向后望去,竟是数不清的火把,胤祥挥舞着马鞭,急速奔驰起来,我扭头看着渐远的追兵,微松了一口气,但不一会,见一匹通体雪白的俊马越驰越近,马上那熟悉的身影使我心口狂跳起来。
      卫子风带着一脸的肃杀与冷绝渐渐逼近,我看向他,四目相对,恍如隔世……
      
      第四十三章 虚弱
      “噌”他抽出随身的佩剑,天空已渐渐发白,灰白的天幕上日月同辉,映得剑刃发出冷冽冽的寒光。
      胤祥见他拔剑,将我紧紧护在一侧,举臂拦在我与剑锋之间,单手紧握马缰,大声喝道:“卫子风,你私扣朝廷命官,该当何罪?”
      他并不理会胤祥,“唰”地用剑锋指着我,咆哮道:“你有没有爱过我!”
      胤祥见此脸吓得煞白,伸手一把抓住剑刃,阻止它向我刺来。我尖叫着握住胤祥的手,惊惶地看着那汩汩流淌的鲜血,卫子风与我们并驾齐驱,俊逸的脸庞愤怒地扭曲着,眼红地仿佛滴出血来。
      “你有没有爱过我!说!”他用力往后抽回宝剑,我看着胤祥被血染红的左掌,近乎疯狂的喊着:“没有!我从来没爱过你!疯子!你这个疯子!你以为锁住一个人的身体就能同时锁住她的心吗?”
      我看见他闭上眼睛,似有几串清凉的液体迅速溢了出来,他的马速锐减,被我们远远抛在身后,我回头看向他,却被胤祥的大掌遮住双眼,温热的血液溢满我的眼睛,疼痛地心也跟着憔悴。
      “叶儿!”
      狂暴的声音远远的漂了过来,仿佛巨石压迫下的灵魂,凄惨而又专注的唤着,用尽所有的气力,拼尽一生的等待,却只是发出了这样心痛而又无奈的呼唤……
      
      太阳终于升起来了,又是一个暖暖的春日,春天花蕊开了尽。我和胤祥缓缓走着,听花开枝头,看鸟鸣山涧,吹满山云雾,摇满树烟雨;凝眸处依然风雨皆画,风也怡然,云也灿烂。可是黯然的思绪与我走得太近,介入太深,惊觉流年似水时忧郁已然太浓。
      “夜!”胤祥低头吻着我,感受到他的犹豫与心痛,我伸手拉下他的脖子,深深地回应他,然后低喘着分开,相抵着额头对视而笑。
      “瞧这胡子留得,扎死我了,让我芳心碎了一地呢!”我笑着揪着他的胡须,惹得他“哇哇”大叫。
      他自我陶醉地摸摸下巴,说道:“不会吧?我觉得很有男人味!”我在马上笑弯了腰,狠狠拧着他的脸颊:“怎么把自己搞得像黑炭一样?”
      “还不是为了你!”他佯装恼怒地瞪着我:“那卫子风见过我,我不装扮一下怎么混得进来?再说,我原本一身白皙也不像是做奴才的,所以就到洱海边上脱光衣衫狠狠暴晒了几天……”
      我揶揄地看他:“脱光衣衫?脱到什么程度?没让那些白族少女吃豆腐吧?还有除了上身还有哪晒黑了?让我瞧瞧?”说着动手去解他的裤带,他吓的差点从马上跌下来,大叫着“不要脸”动手呵我的痒。
      相视的笑颜转为眉目的痴缠,又是如火如荼的热吻,积攒了一年的相思,就这样融化在彼此的怀中……
      忽然胸口剧烈疼痛起来,温热而腥湿的液体流进胤祥口中。“夜!”我听到他惊慌的呼唤,我闭起双眼,周身似被烈火烧灼,身体里仿佛有什么欲破茧而出,疼痛折磨着我的全身,我大口大口的吐着鲜血,胤祥略带哭腔的低喊越来越远……
      
      我睁开双眼,看着破旧的房梁,不知身在何处。挣扎着起身,走到衰败的木门前,咿咿呀呀的推开,门外苍茫的群山,隐约的湖光,恍如隔世的迷嚣,在萋萋碧草中相互纠缠着伸入远方。
      “夜!”胤祥疲惫的身影从屋后现了出来,他丢开手中的柴禾,飞快的跑到我的面前,将我横抱起来。“怎么可以到处乱走!”他责备而心疼的看着我,将我轻轻放在床上为我盖好簿被。
      “这是哪?”我抓紧他的手看向窗外,细密粘稠的叶隙间,透出微薄的晨光和残滴的泪痕。“我睡了多久了?”
      “三天了,你昏迷后我在山涧遇到一位当地的采药人,这是他的房子。”胤祥已将胡须退去,又露出光洁的下巴,我怜爱的摸了摸,微微笑着:“不要你的男人味了?”他勉强一笑,捏着我的鼻尖:“还说呢!这两天抱着你睡,你连做梦都说我胡子扎人,踢了我好几次!”
      我笑着看他顿显委屈的脸,不信地摇头,胸口因为震动又疼痛起来,胤祥脸色大变,连忙让我躺下,紧张地看我。
      我摇摇手,示意他不碍事,开口问道:“这里的主人呢?”
      “他上山采药去了,今晚会回来,很奇怪,他竟说是你的故人,你可认识他?”我在记意里搜寻了一番,疑惑地摇摇头,示意胤祥躺下,挨着他温暖的身子,立刻放松了许多。
      
      不知何时睡去,再醒来时已是月朗星希。胤祥歪在床边打着瞌睡,不远处的木桌上放着一碗药汁,我知道那是给我备下的,大概是胤祥看我熟睡不忍叫我,看着他眼下微肿的眼袋,心疼的叹了声,悄悄起身下床,忍住些微的晕眩,走到桌边,捧起药汁大口灌下。深深吸了口气,走出门外,抬头遥望夜空,能在最美的季节欣赏到月亮和星星升起是一件很幸运的事。只是这样的日子还能多久呢?
      长发飘泻,唇露浅笑,眉目瞬间飘移;走过万水千山,跨过滚滚红尘,穿越三百年悲喜哀愁的女子,经历几十载春秋蜕变的挣扎,终要化作蝴蝶翩翩而逝的……
      “姑娘!”月下静静走来一位老者,我眯起眼看他,似乎有些眼熟。
      “姑娘,我卖给你的披肩还留着吗?”他笑了起来,温暖、慈祥,我陡然想起那个初夏之夜,那条烟色的披肩。微微颔首,我轻笑:“原来您就是我的善果!”
      他呵呵地笑着,拉着我的手和我坐到台阶上:“这几日,你的相公可糟了不少罪啊!”我低下头拨弄着脚边的杂草,笑着说道:“是啊,难为他了,以前他从没伺候过人的!”
      “不知我当初说得话,你还记的吗?”见我诧异的看他,他摇摇头,不再说话。
      我也懒于追根究底,这样沉默了许久,屋内慌乱的脚步声打破了宁静,胤祥夺门而出,惊慌的叫着我的名字,我和老伯坐在台阶上笑着看他,他这才安静下来,搔着脑袋面带窘迫,走过来坐下,将我抱入怀里,用手掌温暖着我冰冷的手指。
      我抬头看他,银色的月光如瀑般洒泻在他迷人的轮廓;满天的星子,象夜幕中镶嵌的宝石,如他眼中闪烁出的温柔而璀璨的光芒;怡人的夜风,轻抚我们的脸庞,带走我所有的忧郁,沉醉在这幸福的一刻。
      “老伯,我……妻子到底得的是什么病症?”那老伯捻着胡须轻叹道:“她是中了苗疆的虫蛊――‘金蚕噬骨’,这种盅是所有虫盅里最狠毒的一种,下盅之人一定与她有不共戴天之愁啊!”
      “蛊?”胤祥不解地看着那老伯。
      “蛊是许多虫搅在一起造成的。造蛊的人捉一百只虫,放入一个器皿中。这一百只虫大的吃小的,最后活在器皿中的一只大虫就叫做蛊。”他顿了顿,看了胤祥怀中若有所思的我继续说道:
      “其中为金蚕蛊最毒,它的外形似蚕,金黄色。炼治金蚕蛊的方法也与其他蛊略有不同,要找一棵千年肖楠古树,从树根下掘出一种金色的蚕蛹,以五种毒物:蜘蛛,壁虎,毒蛇,蟾蜍,蜈蚣,和绿豆一起放入缸中,令其互相咬食。最后,取出绿豆,配上巫师自己的血,焚香颤明上天,请祖师赐下法力,并约定几年的期限。经过七七四十九天修持,若法术成功,力量将非常的大,可以令其水火刀刃不侵。金蚕蛊的放蛊方式有很多种,而‘金蚕噬骨’最为毒辣的。”
      “那是通过什么方式?”胤祥言语中带着愤怒,抓紧老伯的手急切地问道。
      又一阵困意袭来,意识恍惚,我靠紧胤祥的胸膛,悲哀地苦笑,我知道,我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夫人……不……主子……” 璎珞一见我,眼泪唰唰地流了下来。
      “傻丫头,以後就叫我姐姐吧!”我倚靠在床边吃力的抬了抬手。
      “姐……姐姐……”她趴在我床边,破涕为笑。胤祥走过来,担忧地看我,递来药碗,我摇摇头,示意现在不用,转头看向璎珞:“你怎么来的?卫子风没有为难你吧!”
      她笑着擦了擦满脸赃污的小脸,连连摇头:“没有,姐姐一走,我就收拾东西跟出来了,不过你们有马,我追不上,只得顺着痕迹慢慢地找,没想到还真让我找到了。”
      “你没事就好,我出来这么久就怕卫子风不放过你。”我摸了摸她的头,虚弱地笑着。
      “姐姐这份心,让璎珞 永世难忘……”说着又哭了起来。我想起身安慰她,却被胤祥压下身子,微怒地用眼神警告我。璎珞在一旁诧异地看着胤祥,我见了失笑:“怎么?他剔了男人味,你就不认识他了?” 璎珞不解我话中的含义,更加迷惑起来,胤祥挤眉弄眼地看我,一脸哭笑不得的样子,我看着他,越发想笑,胸口一经震动,又疼痛起来,伏在床边大口大口地吐血。
      “夜!”胤祥痛苦的低唤着,把我抱得紧紧的,低声说道:“我明天就和老伯上山,那怕就是悬崖上生长的草药,我也一定采来救你……”
      我握紧他的手,低喃着:“你还记的红线吗?你还记的幻境中的我吗?胤祥,如果我死了,请你记住当时的我,因为那才是我最美的时刻……”
      迷蒙中仿佛看到碧绿的草地渐渐被鲜红鲜红的血,渲染成一朵朵娇艳欲滴的玫瑰,而自己又穿着白色飘逸的长裙,披着长长的发,嘴角微微地笑着,萦绕着玫瑰丛轻盈地旋转,旋转,再旋转,泪珠滴落在玫瑰花瓣上,越发开得娇艳……
      
      清冷的雨,落了三天又三夜。湿了翅膀的蝴蝶,悲伤的在遍地颓败的芬芳里低旋浅洄。胤祥和老伯上山已经一日一夜了,我无助地看向窗外,忍受着身体阵阵的疼痛,今天清醒时发现手臂长了一个脓胞,我不敢碰,但已感觉身体似在慢慢腐烂。
      “姐姐,喝药了!”我看着已近黄昏的天空,冷冷笑了笑,淡淡地说道:“还喝什么药?我越是痛苦,你岂不越是开心?”我看向惊惶的她,扯出一丝冷寒的笑意:“我说得没错吧,璎珞,或是该叫你向璎珞才对!”
      “砰”她手中的药碗掉在地上摔得粉碎,颤抖地问我:“你……你怎么知道的?”
      “‘金蚕噬骨’下蛊时取的是虫卵,需通过食物将虫卵送入体内。就凭这点,除了你没人能够做到。你做得饭菜味道都特别的好,是因为里面放了金蚕所爱的香料吧,那金蚕在我体内养着,一点点蚕食我的营养和精气,才使得我越来越虚弱对不对?你阻止八夫人下毒,是为了不伤害到金蚕,而不是我。”
      她突然大笑起来,脸部狰狞可怖:“年羹尧,你果然聪明!可惜你知道的太晚了!从第一次吐血就表明金蚕已经成熟,金蚕蛊已经被我催动,你就等着浑身溃烂,金蚕破身而死吧!我们向家八百人的寨子一夕之间全毁了,我忍辱偷生整整六年,为的就是今天!”
      “好,果然是不一样的女子,我年羹尧自己作得孽自己愿意承受,不过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救我出谷?”我看她得意的笑着。
      “告诉你也无妨,我这缜密的环节唯一漏掉的就是卫子风,这‘金蚕噬骨’的解药易求,可唯独药引难找,只有长年服食金蚕的人才能救你,我要不救你出谷,依卫子风对你的疼爱必定会救你,但如今你和他人双宿双栖,他还会救你吗?你不知道你那个情郎的出现省了我多少心思,我可真要谢谢他呢!哈哈哈……”
      “药引?是什么?”我死死地盯住几近疯狂的她,心口剧烈的跳动着。她一步步走进我,狞笑着,反手扇了我一个耳光,一把揪着我的衣襟,表情诡谲地看着我,一字一顿地说道:
      “是……卫、子、风、的、眼、睛、哈哈……”我惊讶的完全失去知觉,呆呆的看向地面,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脑中一片空白……
      “哈哈……你说……他现在还会救你吗……哈哈……”我麻木地看向她,看着胤祥火急地冲进来,看她被捆住手脚在地上不住地谩骂着,看老伯阻止着胤祥对她的殴打……
      仿佛这世上的一切都与我无关,灵魂游离于体外,似又回到那山花烂漫的山谷,夕阳下两人一骑的身影,莲池边为我绾髻的手指,菩提树下一剑一笛的默契,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骗局,可为何它却如此的真实?
      身体撕裂般地疼痛,连带着我的心,不可以!我不可以对他动情!手指掐进心口,耳边是胤祥声声撕心裂肺的呼唤,不可以……
      意识消失前我看到他淋湿的儒衫出现于我寂廖的伞下,发梢盈盈的暗香,缠绕住他多情的目光。迷离的眼神,在雨幕朦胧中如晨星初起。他羞涩一笑,喃喃问道:“叶儿,嫁给我可好……”
      
      醒来时已是深夜,我没有睁眼,静静地听胤祥和老伯小声的交谈。
      “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在大理,常年服食金蚕的也只有卫家,这金蚕本就是稀罕之物,常人一生也不见得能见到一次啊!”
      “那我明日就去……”
      “不可,你未必是他的对手,再说,就算你取来了,她就一定愿意服用吗?”
      “我不能眼睁睁地看她这个样子,就算是拼死一搏,我也无憾了!”
      “那依老夫所想,与其强取不如去求他成全!”
      “成全?他……会吗……”
      “你还是等她醒来问问她的意思吧!”
      “……”
      听见老伯出门的声音,胤祥走到我床边轻轻抚摸我的脸颊,在这样的深夜,他的叹息向我漫延,凝重而犀利的划过我的心。曾经怀着多么美好的期盼,却被弥漫在风中似曾相似的忧愁吹散。有一片云在谁也看不见的地方堆积着层层的心事,为了渺远的期待,我心底的伤口,在隐隐隐隐地痛……
      手指缠绕上他的手臂,睁开双眼,看着他新生的胡渣和憔悴的容颜,绽开一抹温柔的微笑:“胤祥,不要去,就在这里陪着我,好吗?”
      他的泪落了下来,在我心底漾起层层涟漪,晶莹如玉,温润如珠,手掌交错,纠缠的手指紧紧地靠在一起,他俯下头无助地吻我,仿佛从灵魂深处挤出一丝呻吟:
      “好……”
      
      “咝……”
      “夜,你忍着点,老伯说,这些脓胞一定要除掉的,否则皮肤会很快腐烂的!”胤祥低着头,看不清表情,按在我臂上的手指不住的发颤。
      “浑身溃烂,金蚕破身,大概就是这样吧,看来我的时日无多了……”我侧头越过他看向门外,灰蒙蒙的天空,似有永远滴不完的泪。厚重的乌云带来重重压力,使我们在苍茫的天地之间,悲凄而无助。或许真正飘雨的是自己的内心深处……
      “夜,痛你就喊出来!“胤祥沙哑地说着,手指轻揉地挤按着脓胞。我摇摇头,掀开被子一角,撩起衣衫,让他看着满身越来越多的脓疮。
      “ 没用的,你不要管了,只要陪着我就好……”
      “不,有用的,老伯说过,只要将浓汁挤出来,再敷上药草,不让皮肤溃烂下去,你就能活着!”胤祥痛苦地低喊着,狂乱地扯开被子,他翻转着我的身体,检视着皮肤上的溃烂。
      身上火辣辣地疼痛,我咬紧被角,承受着他的绝望。忽而背上一阵温热,我抬起身子向后看去,见胤祥趴在床边用唇吸着溃烂的脓疮,一口一口撕裂了我的心肺,心碎成无法拼凑的尘埃,何德何能,竟让你如此对我……
      
      残阳似血,染红了湖边的杜鹃,疯长的水草纠缠成妖娆的沼泽,胤祥轻柔的地抱着我,骑马慢步在山谷,寻得一处清澄的湖泊,阳光轻拂湖面,草间的花儿似在微笑。我退去衣衫,被他抱入水中,沁凉的湖水漫过全身,抚摸着周身的皮肤。
      潺潺湖水,清洗我布满疮痍的肌肤,滴滴乳香,滋润我曾经万千的芳华。
      “胤祥,是不是很丑!”我无力的靠在他的胸膛,任他温柔地洗遍我的全身。
      “不,我的夜什么时候都是最美的!”他吻着我的额头,吻着我的脸,缠缠绵绵像翩舞的蝴蝶,流云以及皓蓝的天空,为我俩投下美丽的影子。月上树梢,我和他在清清碧湖边沉睡,破碎的月光、皎洁的星芒在他眼中、唇角和发梢上盈盈跃动,映照着无邪温柔的面容。
      “胤祥,等我不在了,请你好好保重自己!”
      “夜,我会的,我会每天吃很多饭,睡饱觉,养好十足的精神,然后带着你走遍大清的江山,等这些地方都看过了,我再带着你出海,去看看海另一边的世界……”
      “……傻瓜,你怎么能放下那么多责任呢?”
      “我所做的一切都只为你,如果你不在了,还有什么意义呢?”
      “……”
      “你答应我要和我在一起的,化灰、化尘都要在一起,我俩的约定不变,我定要带着你看遍这世上的美景,直到我老了、走不动了、迈不开脚步为止……”
      我抚摸着他光洁的面颊,他眷恋地吻着我的手指,凝视他的瞬间,心中的刺痛划过了千年的哀伤。篝火渐明渐灭,薄雾许许升起,黑亮的发辫,凝泪的睫毛。胤祥轻轻地吹着竹笛,眼神抚过我圣洁的面容。我微笑着闭上眼睛,泪水滴滴滑落……
      梦中似有胤祥的低语:
      “夜,我不要你死……我放不下……放不下……”
      
      第四十四章 忘爱 
      是夜,月色如水,点点繁星揉乱心思。我伫立于记忆的窗口,任三千青丝舞魅夜风。
      “老伯,我夫君呢? ”看他沉默地收拾着桌上几乎未动的饭菜,心中已有了答案。
      他点燃一柱香,袅袅轻烟咋起。透过水重雾重的弥漫,滑过风影流离的的瞬间,仿佛看到胤祥缈若浮云的微笑,如一朵璇旎芬香的玉兰,温柔灿烂地绽放。
      “老伯,我要出门,帮我备马吧!”
      “姑娘……”
      “我必须带他回来!”
      “……”
      我紧紧抱紧马颈,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躯,胤祥已去三日,卫子风是个疯狂偏执的人,我这样背叛他,再加上胤祥本就和他是对头,他会怎样对他?我不敢想!
      胤祥是蚌,我便是随风游荡的沙砺,在他的包容与浸润里,粗糙的心能够幻化成柔美无暇的珍珠。他让我懂得人世间真正的情爱,是心灵的相识,这相识是生命里一份不尽的缘,缘如流水情如桥,不张扬,不喧哗,让情愫如一叶叶茉莉花儿轻轻地飘在四月的心里,沉淀在年轻的心里,尘封起来,直到永远,陪我走过以后的一个又一个的四季……
      胤祥,我终于明白了,如果我不在了,你会是怎样一分感受,但是,我又怎么舍得带你一起走?你那样朝气蓬勃地活着,年轻、张扬,却为了我……
      又是那曾经的山口,谷内的山花还依旧吗?我疲惫的滑落下马背,终于见到那魂牵梦绕的背影。
      
      山门外站立着寥落的身影,枯叶残花落满发鬓。“胤祥!”他惊讶地转过身,面颊似沾满了千年的尘埃,颓败地让人心颤。我扑入他的怀中,泪水盈盈,不忍地看着他干涉的唇瓣。
      “回去吧!”
      “不!”
      “跟我回去吧!”
      “不!我要等他出来!”
      我用尽全身的力量扯着他的衣襟,“胤祥,不要求他,我求你不要求他!”
      他固执地站着,脚步一丝不动,双眼无神地注视着山门,我无力的抱着他的腰际,看着他一夕之间半白的发丝,失声痛哭起来,身上的疼痛远不及心中的伤痛,涨满泪水的心已干涩成了一颗黯然惨淡的泪琥珀,透过斑斑星泽,依稀见得的几丝明媚,不过是袤远的回忆……
      
      山门吱吱呀呀地开了,卫子风迎风站立,一身银袍,黑亮的发辫,一双忧悒的双眼。
      “十三爷,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在养蜂夹道享清福呢吧?”他言语含着冷诮,眼光刀割一般注视这我和胤祥。
      “卫子风!”胤祥先一步站到他的面前,将我护到身后。
      “胤祥!”我阻止他说下去,拉着他的手臂,用力摇晃。
      “救救她!我求你救救她!”胤祥突然高声吼了出来,他用力地搂紧我,拉开我臂上的袖口,让他看我布满疮痍的肌肤。
      “原来是‘金蚕噬骨’!”卫子风冷笑着,眼神闪过一丝痛楚。他缓步向我走来,眼睛紧盯着我,空洞的眼神,带着恨意与绝望。我沉默的回视,脑海中如放电影般徐徐闪过每一个片断,还记得就在这里,我和他并肩而坐,看过最后一抹流溢的霞光消逝在茫茫夜色中……
      我轻轻闭上眼,泪流满面,颤声说着:“胤祥,走吧!”
      “不!卫子风,你若救她,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即使你要我的眼睛来赔,我也可以做到!”他看向胤祥,眯起双眼,深沉而阴狠,突然仰头大笑:“十三爷,这就是你们满人求人的方式吗?太没有诚意了吧!”
      胤祥脸色煞白,双拳紧紧握在一起,发出“咯咯”地响声。我看他眼神闪烁,带着决绝,心中意念忽然一闪。
      “不……”我嘶声喊着,但胤祥已甩开我的双手,撩起下摆,直直地跪在他的银袍之下,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卫子风,肯求地说道:“求……你……”
      我冲过去抱住胤祥的头,十指深深地插进他的发丝,泣不成声:“不可以,不可以的,胤祥,你膝下是大清的体面,是大清的尊严,爱新觉罗家怎么可以给汉人下跪,你起来……起来……”
      “好!真有意思!”卫子风从刚刚的惊骇中清醒过来,嘴角挂着冷寒的笑意,他有些茫然地看着我俩,缓缓地踱着步子:“我卫子风能让一个阿哥为我下跪,算不算此生无憾了?”他讥诮地说着,走过来撩起胤祥的发辫,俯身看着他:“我凭什么要答应你?你以为你这一跪,我就得感动的献上一只眼睛吗?太可笑了!”
      “那你说怎样才可以?”胤祥咬牙切齿地看着他,见他慢悠悠地晃着,眼里尽是不屑。
      “等你先挖一只眼睛出来,我在考虑考虑!”他仰头看天,双手负后,得意地笑着。
      “不!”我被胤祥推开,见他两指成钩,毫不犹豫地向左眼袭去!
      “爱新觉罗,胤祥,你是要我现在就死吗?”此时我已拔出随身的匕首,寒刃直指自己的胸口。
      “夜!”胤祥惊惶地看我,伸手欲夺,我闪身退后,冷冷地看着卫子风:“卫子风,是我对不起你,那一年的圈禁不算,就凭我杀你妻儿,你就有权力恨我,我年羹尧落得今天下场,全是报应,我不求你救我,也不要你救我,生死由命,我年羹尧认了!”我看向胤祥,威胁地说道:“你要是再求他,我立刻就让你看到我的尸体!”胤祥无助地看我,目光呆滞。
      卫子风仰头大笑起来:“够了,你们两个在我谷前惺惺作态,真让本爷恶心。”他露出嫌恶的表情,甩袖往谷内走去。
      “走吧!”胤祥颓然地起身,向我伸出手,我缓缓放下匕首,将手掌放入他的手中……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刚刚山谷前我已耗尽体力,手指触到他的瞬间便瘫软下来,胤祥惊呼一声,上前抱住我,我摸着他憔悴的脸庞,虚弱地笑着:“走吧!”
      风过群山,花开满天,苍海桑田,暮鼓晨钟后隐隐的风雨黯淡了百年花,千年草,女儿的美丽如昙花凋谢在万丈红尘……
      胤祥怕我忍受不了马背的颠簸,便背着我,迎着夕阳,一步步往山涧走去。
      “胤祥你最喜欢看我什么样子?”
      “什么样子都好,最喜欢小时候一起的你,每天从无逸斋回来,看你梳着漆黑整齐的麻花辫,把玉兰花随意别在发梢,在我眼前俏皮地甩来甩去,跟我说你快饿死了。你那时的眼神明亮漆黑,像只撒娇的小猫……”
      “……胤祥,我还记得有一年深夜你也是这样背着我的,那时你还好小……”
      “不是我小,是你每天吃得太多,胖得跟小猪一样,你不知道,那次我手臂疼了好久……”
      “……哈哈……谁让你犯傻,一直背着我……”
      “胤祥,你还记得每年去海子里泛舟吗?”
      “嗯……记得!”
      我和他仿佛又回到那草绿莺飞的三月,那个荡着一叶莲舟,一身男装的英姿女子,轻扬素手,双桨鸿惊,轻轻折下抽青的柳枝,唱着委婉动听的小曲,少年坐在船头吹着悠扬的笛声,笑容明媚,细雨柔情,天真无邪的笑音,拨动着清瘦岸边的拂柳。
      “胤祥……你看过海吗?真正的海,一望无际……”
      “……没有……”
      “海真的很美,波涛汹涌的掀起层层的巨浪,黄昏时,天空漫满了橘红色的晚霞,站立在礁石上,耳畔拂过冰凉的海风……”
      ……
      我伏在他的耳边,吸着他淡淡的体味,与他一同回忆着那些幸福且忧伤的碎片,如空中飘落化为缤纷的花朵……
      “胤祥,你看,前面有桥!”前方一座古老的木桥,驾在两山丘之间,桥下是湍急的河水。
      胤祥侧头笑了笑,继续向前走去。
      “胤祥,在我生长的小镇有一个传说,如果男孩背着女孩在桥上走过七次,他们就永远不会分开……”
      胤祥默默地踏上桥板,缓慢地迈着步伐,我轻轻闭上眼,脸颊贴着他温暖的背,身上的疼痛奇异地减轻许多,整个身子都飘忽起来,胤祥来了又回,在桥面反复地走着,耳边是不尽的水声。
      手臂上落下点点湿热的水迹。
      胤祥,对不起……
      我会在花开的夜,风轻舞时,乘着一叶莲舟,踏水来接你……
      
      我睡了,不知睡了多久,梦中又回到轻烟淡水的江南,倚于淡舟兰伞的船头,下一半儿珠穗玉帘,怅然眺望。透过烟雨蒙蒙的堤岸,长街曲巷,黛瓦粉墙,飞檐漏窗,若隐若现。娘坐在船仓里,低头含笑,一针一线绣着手中明黄色的荷包,远处,竹色的乐音幽幽弥漫,是谁轻扣竹弦,谁舞弄萧管,是莺歌,是燕昵,还是萦萦绕绕,挥之不去的相思喃语?小桥流水,渔舟丝网,浣纱村姑,嬉戏囡童,亭台楼阁……一如当初的模样。
      断桥上我痴痴的凝望,轻舟翩然而至,胤祥立在船头仰头相视,当他身影渐消时,我便知这是魂归之处,但愿,我能穿越时光,在花开似锦的人间,与你再次美丽的相遇。
      那时我会在斜风细雨的西子湖畔,盼你,候你;长发依依,素裙飘飘;沿着断桥、苏堤,细细长长的一路把你寻觅;我会期待你瞬间飘来的目光,在我心里开成灿烂的丁香……
      
      “夜!”声声的低唤将我的神志拉回,缓缓张开双眼,是胤祥清澄眷恋的眼眸。
      眼波流转,我扫视着屋内熟悉的破败,诧异着身上消失的疼痛。“胤祥,我睡了很久是吗?”
      “是,很久,很久!”他双掌将我的手包住,额头抵在手指骨节上,低泣起来。我抽出双手,托住他的脸,意外的发现手臂上的脓疮结了痂。
      “胤祥!你看着我!”他抬起头,眼神闪过一丝歉疚。
      “你去求他了对不对?”我激动地盯着他,心口一阵阵的酸涩。“为什么?我不要欠他的,我不要他救我,你这样会让我背一生的包袱!”他垂着头,沉默着,任我一拳拳捶打在他的肩上:“出去!出去!”我歇斯底里地哭喊着,拿起身边的枕头向他砸去。门外老伯托着药碗站着,见胤祥缓缓起身,长长叹了口气。
      “姑娘,喝药了!”
      “我不喝!”
      “何必跟自己身子过不去呢?”他走到床边,将药碗递给我:“你错怪你夫君了,这药引是卫家派人送来的,你夫君当时也不肯收,但卫家人说了,如果不亲眼看见姑娘熬成药喝下,还会送来第二只……”
      撕裂了心,揉断了肠,我和他终究是错的,不该在这迷嚣的红尘相遇、相见,不该各自暗暗压下感情的赌注,原来这场斗争没有赢家,在这最后的最后,他还是扳回了平手。卫子风,你狠,你让我一辈子都忘不掉你,一辈子将遗憾埋在心底!
      
      起风了,数着窗外片片凋零的叶子,我无语苦笑,老伯起身拿来一个木匣,打开一看是近百枚黑色的药丸,匣底压着药方,是曾经熟悉的柳体……
      
      “夜,走吧!”我和胤祥告别老伯,驰马远去,临行前我伫立山头,看着脚下绚烂的美景,淡淡问道:“胤祥,陪我去一个地方可好!”胤祥静静看我,眼神中似有一瞬的悲伤。“好……”
      蝴蝶树横跨泉上,此时已是夏初,古树开花,状如彩蝶,散发出诱蝶的清香味,蝴蝶群集飞舞,一只只“连须钩足”,从枝头悬至泉面,形成千百个蝶串,象一条条五彩缤纷的彩带。人来不惊,投石不散。
      胤祥在一旁发出惊叹,而我只觉得悲伤。
      ――“等到春末夏初,这里还有一番奇景,到时我再带你来看……”忘了吧,忘了我们私鬓相磨,书散落地,长诗、花香、呢哝弥室。忘了月榭携手,露桥闻笛,数星、揽月无声……
      我忽然调转马头,向蝴蝶谷外奔去,胤祥紧随其后。临了的刹那,穆然回首,在蝴蝶斑谰羽翅间又见那银袍男子,还是记忆中的器宇轩昂,临风站立,忧郁地看着我离去的身影,只可惜那一双美眸,如今却只剩下单只,银色的眼罩似在低诉那一段悲情过往。
      我停下远远与他相望,沉默是不可言喻的尘黯神伤。
      “嗬!”最后还是我绝然的转身,那一瞬见到他嘴角绽放的微笑……
      
      山洞里篝火“噼啪”的爆响,我坐在胤祥的怀里,看他细心地为我擦着药膏。
      “幸好脸上没有。”我笑着摸了摸脸颊。
      胤祥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我倒是宁愿你满脸长胞!”
      捶了他一拳,看他温柔的笑着,原本紧绷的心也渐渐舒展开来。
      “璎珞后来怎样了?”
      “死了!”
      “是你……”
      “不是,你得救后她就咬舌自尽了,便宜她了!”胤祥的脸色抑郁起来,露出一丝狠绝。
      “其实寨子是博硕灭的,原本不该这么狠,但当时我跟现在一样,受了瘴气,性命垂危,博硕那样做是迁怒了。”我低下头,想起博硕心中添了几分担忧。
      胤祥看我忧心的样子,用力抱了抱我:“别为他担心,这一年战事虽艰难,但也频传捷报,我想他不来定是抽不开身,不会有什么其他危险。依我来看,他是个好将才,武功、谋略都在你之上,只可惜做了你的影子!”
      我在他怀里找了个舒适的位置,长长地吁了口气,露出淡淡笑容。胤祥扳过我的脸吻着我的嘴角,低斥道:“妖精!”
      “胤祥,对于卫子风,你在意吗?”我闭上双眼,轻轻磨蹭他的脖颈和下巴。
      “你说呢?”他手臂缓缓收紧,勒得我喘不过气来。“夜,我知道有些事不是说做就能做到的,有些人不是想忘就能忘掉的……”他松开手扶着我的双肩,琥珀色的眼睛在火光的照耀下清澈透亮,“我只要你做好你自己,随着你的心,尽管自私的活下去,不用管我们,不用顾及别人的感受,只要觉得幸福快乐就好。”
      “要是我离开你呢?要是我不想再等了呢?要是我不愿守约了呢?你还会这么说吗?”我看着他,喃喃问道。
      他沉默着凝视了我许久,叹息着拥我入怀:“夜,要是你毁约,定是找到了一个比我待你要好上许多的人,而且你也爱他,既然这样,你就走吧,我不会怪你,只求他能连带我的份加倍地爱你……”
      “胤祥……”我扬起头,主动吻向他的唇,他兴奋地喘息。热切地探索我的唇,火热需索,贪婪品尝,我望着他深情的眼眸,见他伸出手,拇指分开我那因亲吻而变得湿润艳红的唇瓣,中指轻点我的眼睑。
      我合上眼睛,他啃咬我的脖子,往下探索,双掌来到我的臀部,压向他,我感受到他的渴望,暧昧地威胁……
      “夜……身体……可不可以……”他在我耳边压抑地喘息着,手在我臀部和腿间漫移。
      “嗯……”他不断地亲吻,即使隔着衣衫,也能真实感受到他暖热的手掌,带来强烈的刺激。我颤抖着,兴奋着,变得无招架之力。
      他翻过身,左手撑地,右手掀开我的上衣,同时除去自己的衣服。
      “难看吗?”我双手环胸,微侧着脸,不愿看他。他拉开我的手,从手腕一路吻到胸前。
      “我说过,你在我眼中永远是最美的!”他低头吻着我身上一处处的疤痕,无数的热吻,吻醒那因兴奋而甜蜜泛红的身躯,以证明他对我的眷恋,直到我在最后极致的兴奋震颤中,疲累虚弱地放松才终止。
      他贴着我的身躯,几乎陷进我的体内,下身发烫、坚硬,抵着我,令我头昏目眩,感觉到那强烈的原始欲望正骚动着,我全身绷紧只有某处柔软潮湿,渴望着,悸动着,任他磨蹭着,亲昵地厮磨着……
      “夜,抱着你的时候,总觉得活着真好,什么委屈、痛苦、失落、遗憾都没有了,只剩下幸福……无止尽的……”
      他低头,舌头探入与我相触,深入再撒出,一次比一次亲昵深邃,热情地抚弄我柔软的唇舌,用会把人吞没的吻,挑起我蛰伏的情欲。
      我抱住他,摸着那光滑结实的背脊,心好烫。他钢铁般的胸膛和我贴紧,他热而结实的双腿挤入我腿间,然后是危险的欲望,热而坚挺……
      他挺入我的身体,撑起双肘,让自己埋得更深,我和他被原始的欲望驯服,恣意纠缠彼此,身体碰撞着,汗水濡湿身体。在疯狂的节奏里,耳鸣,蝉鸣,混着暧昧的低吟……恍惚地听见彼此不住逸出的高音……
      “……胤祥……为何你知道我在大理……”
      “……你忘了……我总能找到你的……从小到大……只有我找得到你……”第四十五章 帅营
      我坐在胤祥身边,用手指轻轻描画他的轮廓,看他露出稚子般纯真而傻气的微笑。他睁开眼看着纯净湛蓝的天空,深深吐纳着:“夜,你小时候的梦想是什么?”
      我躺在他身侧,淡然地说道:“当一个浪子,无拘无束,没有牵挂,挣脱所有的羁绊,背起行囊,远走天涯,风风雨雨,坎坎坷坷,直到越过生命的沙漠……”
      他笑了起来,撑起身子看我:“夜,其实你应该是个男子!”我含笑回望他:“其实我与男子也没什么差别,只是,遇见你以後,我很庆幸自己能做一个女人!”胤祥的眼神浓郁起来,闪着激动的光,看着他缓缓靠进的唇,我慢慢闭上眼睛。
      那一刻不想去苦苦思索什么,也不想寻找一个什么答案,空荡荡的心一下子被注满了,仿佛对奔波与繁复的生活了悟了许多,坎坷失意、苦痛伤情就这么悠悠地往前奔去,清清淡淡,平平凡凡,如水长流……
      再睁开眼,世界还是原来的世界,命运依旧、无奈依旧、苦苦地计算着分别前夕的时光……
      “这次是什么任务?”
      “江南反清帮会这段时间颇不安分,前些日子还劫了九哥的银车,皇阿玛担心他们势力扩张,特让我来暗中调查一下。”
      我听了心中“咯噔”一下,不动声色地问道:“哦?劫了银车?那必定是用来做帮会的基金了,想必他们在为大规模的反清活动做准备吧!”
      胤祥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要是那样也就好了,我查了一阵子,发现大部分银子都运往了福建,福建的反清势力向来比较薄弱,没有一个像样的帮会分支。而且银子一到福建境内就不知去向,怎么查也查不出头绪,真不知道他们又有什么阴谋!”
      我思忖着这个甘凤池果然是个讲信用的人,心中对他又佩服了几分。
      “那也许只是缺钱花,这些江湖人没什么见识,仗着对朝廷不满,拿阿哥们撒气罢了。”
      胤祥转过头探究地看我:“你是这么想的吗?”
      我故作用力地点头,不太敢看他的眼睛,乘他不备把他压在身下,吻上他的脖子,胤祥抖了抖,也不去想刚刚那些问题,用力搂紧我在草地上翻滚起来……
      
      又开始下雨了,孕育了太多的缠绵,声声滴落在我的心头。靠在洞口上看着它们从眼前飘落,抚摸着叶片上的道道水痕,仿佛思绪也被雨线拉长,随着雨水飘向未知的尽头,不知道,他现在……可好……
      胤祥从背后抱住我,湿软的唇舌在我耳垂边游移:“想什么?”我转过身,捂住他的嘴,靠在他的肩上闷闷地问:“要回京吗?”他应了一声,少了先前的愉悦,抱起我向洞内走去……
      “这几年和胤禛见过面吗?”我把玩这他发辫上的穗子,漫不经心地问。
      “嗯,来看过我一次,带了些衣物和书籍。又说了些体己的话。”
      我散开他的发辫,看着那些夹杂的银丝,心中酸涩地掉下泪来:“何苦呢,头发都愁白了!”
      他冲我挤挤眉,笑着说:“白了好,显得老成,你不总说我长了张不正经的娃娃脸吗?”
      我被他逗得破涕为笑,看着他笑盈盈的双瞳,又是一阵伤感:“你这小子,从小就爱逗我乐,却不知道我这辈子为你哭得最多。”
      他听了低头吻着我的眼睑,用舌尖添去我眼角的泪水:“对不起!”
      我回身抱住他,眼泪再也抑制不住,滚烫地,大滴大滴地落下来,只有在他怀里我才能像一个女人般的哭泣,为了我,为了他,为了许许多多的遗憾和无助,发泄般的宣泄着,他拥着我,手掌轻拍我的脊背,哄着我,宠着我……
      洞外朦朦雨雾里,一树白色娇嫩的花瓣滑落清香的水滴……
      
      我策马在山道上小心地走着,到日落时分,身子骨快散了,转过一个山头,见前方豁然开朗,平坦的山地上炊烟袅袅,密匝匝的帐篷让我看得心头一热。低头看看自己一身布衣男装,不由莞尔一笑,也许我该给博硕一个意外惊喜。
      接近营地时,我悄悄放了马,慢慢摸进一个无人营帐,偷了一套兵服换上,抹了把灰在脸上,大摇大摆的走了出来,直奔帅营。
      一路上幻想着博硕见了我的表情,不住地偷笑,愉悦地哼着小曲,两步一跳,引来不少侧目的眼光。我定了定神,压了压情绪,扳起一张脸向帅营走去。
      站在营帐外忽闻帐内觥筹交错的声响,我好奇地听了听,不知所为何事。看了看帐外立着的两名士兵,便走上前压低嗓音问道:“兄弟,里面什么事儿?”那士兵惊讶地看着我,说道:“大人这阵子打了几场胜仗,挑了几个大寨子,令那些苗疆土司闻风而逃,今天是特地来谈和的,你不知道吗?”
      “啊!是哈!瞧我这脑子!”我憨憨地笑了笑,那士兵白了我一眼,不愿再搭理我,我尴尬的走了几步,忽然看见有人捧着酒坛过来,我笑了笑,拿出几个铜板,迎了上去。
      “唉!你干吗呢!”那士兵见我抢他的酒坛,高声吼了起来,我给他一个噤声的手势,快速塞了铜板给他:“兄弟,我当了一年兵了,都没自己看过咱们大人长得啥样,你就可怜可怜我,让我去伺候吧!”那士兵一听乐了,掂了掂手中的铜板,大方地一摆手:“去吧!”我冲他点头笑了笑,转身抱着酒坛向帅营走去。
      帐内,博硕正中高坐,双腿曲膝分开,身子压在一侧的膝盖上,漫不经心地转着手中的酒杯,听那苗疆土司滔滔不绝地讲着一堆恶心的溢美之词。他左右两下方坐着几名副将和苗人,看装扮估计也是些小部落的土司,但我的心思不在他们身上,而是那个坐在博硕身边,将手掌搭在他大腿上,一脸花痴样的苗女。
      我低着头,将酒坛放好,悄悄退到一边,他们都在听那苗疆土司说话,谁也没注意到我。我偷偷瞄着博硕,一年不见,他又变得成熟了,眉宇之间多了些杀伐之气,更显气度了。再也不是当年酒肆外那名孱弱的少年,如今的他已经有了自己的一片高空。
      “呵呵,大人不嫌弃,就将小女收下吧!我这女儿舞技出众,艳冠群芳,大人若是不信,就让她舞上一曲!”说着给那女子使了个眼色,但见那女子嫣然一笑,盈盈起身,双手举过头顶,随意几个转圈就显出万种风情。
      那几个土司用筷子敲打着碗沿,奏出清脆的节奏,女子舞姿的确不凡,身边那几个副将都露出迷恋的神色,博硕依旧那个表情,淡淡地看着,一口一口啜着杯中的美酒。
      一曲舞毕,那女子轻旋到博硕身边,举起酒杯敬酒,博硕见了笑了笑,手中的银杯与她轻轻碰了碰,一饮而尽。
      “大人可钟意小女?”那老土司笑的一脸谄媚,我皱了皱眉头,看向博硕,见他清淡的回道:“留下吧!”
      那一刹那,我心一沉,说不出的失落,心底某处一直柔软的地方,隐隐地痛了起来,原本喜悦的情绪一扫而空,只觉得疲惫,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轻轻合上双眼……
      “唉,叫你呢!快给大人斟酒!”身边的副将捅了我一下,我回过神,见博硕将空酒杯随意地垂着,眼神在土司与苗女之间飘忽着。
      我咬咬牙,捧着酒坛上前走到博硕的案前,为他斟满酒。抬头的那一瞬,竟然正好对上他不经意的目光。他楞了楞,我赶紧俯身打了个千,急急忙忙地退下,头也不回地出了营帐。
      帐外天已经黑了下来,我甩甩头,突然觉得自己很蠢,一把年纪的人还要玩什么意外!刚刚见了面又为何要逃?现在想回去都不能了,实在是无法面对,我叹了口气,拐到帐篷的一边,沿着帐壁坐了下来,曲腿抱膝,脑子里空荡荡的。
      忽然见帅营那边一阵混乱嘈杂,博硕高大的身躯冲了出来,焦急地四下张望着,他身后跟着一群不知所措的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有些副将围上来询问,却被博硕猛地推到一旁,自顾自地找寻我的身影。他脸色急躁阴沉,不复刚才的慵懒散漫,那苗女此时躲在他父亲怀中悻悻地看着他,显然被他的暴躁吓到了。
      我见了笑了起来,他还是没变,耍起性子来像只任性的小兽,什么都不顾及了。
      我从帐篷的阴影出走了出来,扶着围栏看着他轻轻微笑。他回身看见我,眼中闪过一瞬惊喜,向我冲来,我见了急忙退后,但他向猎豹一样扑向我,将我举过头顶,开心地旋转着,我尖叫,急忙扶着他的头,他将我扛到肩上,随意扯来一匹马,飞跃而上,不理会众人惊诧的议论,带着我向密林奔去。
      细碎的花瓣扑在脸上,透明、冰凉。博硕搂着我静伫在芳草萋萋的河畔,守望着一轮明月。
      “叶儿,真的是你吗?”他抱着我不住的摩挲我的背部。我倚在他的肩上,眯着眼睛,舒适地叹着气,又开始飘雨了,细细密密,想轻纱一样笼罩下来。我沉默着,让绵绵细雨亲吻我的发根、面颊,感觉滢润而潮湿。嗅着泥土溅湿后散发的芬芳,感觉似与天地万物溶为一体。那种心情,是一种极致的畅然,一种洗净尘缘后的剔透。
      “叶儿……叶儿……”博硕吻着我的面颊,抱着我在树旁卧下,身下是厚厚的落叶,此时有些微湿,点点凉意贴在背脊。
      “我回来了!”缓缓睁开双眼,看着他如刀削般的俊容,心头又颤了一下。
      他薄唇一勾,露出炫目的笑意,低头深深的吻我,唇舌是敏感的导线,很快将欲望燃遍全身,双手急切地探索着我的身体,他颤抖着,身躯滚烫,却刻意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表现出极尽的温柔。
      衣衫半退,我听到他的抽气声,这才回过神来,坐起身说道:“很丑对不对,忘了跟你说了,吓到你了。”我口气很淡,忽然想起刚刚那名妖娆的苗女。我微笑着看他:“回去吧,客人还在等你!”说完别过头,整理着身上的衣衫。
      “怎么弄的?谁干的?”他愤怒地扳过我的身子,看着我的眼睛,他眼里燃烧着仇火,而我只是淡然一笑:“没事的,都过去了。”我握了握他的手,并不打算告知他实情,如果他知道我这一劫是替他而受的,不知他会怎样。
      “回去吧!”我起身看他,向他伸出手,他一把将我拉入怀中,痛苦地呢喃着:“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我……”我点住他的唇,不让他说下去:“我知道你是战事离不开,没事的,我不是平安回来了吗?”
      他愧疚地看着我,眼睛潮湿而温润,我吻了吻他的嘴角,轻轻推着他:“回吧,苗疆土司还等着你呢!还有那位苗家美女!”我故作揶揄地看他,不动声色地掩饰着内心的苦涩。
      他听了猛地将我压下,惊惶地说:“叶儿……我不是……”
      “我知道的,没关系,我能理解的!”我侧过头看着草丛中蓝色的小花。
      “你理解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我博硕说过的话不会改变的!为什么你要这么想我!”他有些狂乱地捏着我的下额。
      我诧异地看他,见到他受伤的眼神,错怪他了吗?怔仲间,他狠狠地吻了过来,他的亲吻和爱抚热烈中隐藏着微微地恨意,刺激出更凶猛的占有欲,一反刚刚的温柔,他用力地扯着我身上的衣物,压住我手腕,急切地吮吻我的身体,像要证明着什么,很快就粗暴、野蛮地埋入我体内。
      “叶儿!我只要你……只要你……”
      我紧紧地抱住他,身体在感受到他的同时,热烈收缩,无言地欢迎着,承受着他的躁动,柔软又深邃地包围这个男人。咬牙感受他一次又一次的深入,他进得很深,让我狠狠地颤栗,感受着他的炙热饱满,那么有力量地在我的深处与我紧密相连。
      眼色昏茫,月光与他粗犷的身体交错,四周弥漫着属于他的男性气味,夹杂着青草的芳香,身下湿冷的泥土紧贴背脊,身上沉重的躯体压迫着胸腹,他不断地嵌入,当我快受不住时,又稍稍撒出,稍微喘气,又被穿透。刚猛的身体热烈地震着我,指甲深陷他的肌里,但他仍浑然未觉地埋入我的身体,刚猛地贯穿。
      在销魂的愉悦里,身体的最深处涌出极致的快感,两人都热得融化。最后只剩快乐,纯粹的快乐,什么都忘记,一剎欢愉,抱在一起,迷失在朦胧的境地,只剩心跳……
      
      我靠在博硕的怀里,指尖触摸着他胸腹间道道的伤痕:“何必这么拼命!”他将我紧紧揽到怀里,手掌摸着我的下巴和面颊,微微地笑着:“我怎么能辱了年羹尧的英名!”
      我垂下眼帘,把自己的脸藏到他手心里,他手心的茧子擦得我面颊痒痒的,手不安分地在他身上移动,抓住他敞开的衣襟,慢慢把身子蜷成一团,缩进他的怀里。
      “博硕,有点冷呢!”他笑着圈住我,却被我狠狠拧了一下:“为什么要留下那女人!”我埋在他胸膛里,闷闷地问。他怔了一下,拉开我,将我压向地面,双手撑在我左右两边。嘴角含着似有若无的笑意,眼里闪过一瞬的惊喜:“叶儿!你……是不是……在吃醋?”
      脑袋里“轰隆”一下,血气上涌,脸部烧热起来。知道瞒不住,索性野蛮地瞪着他:“是啊,我就是在吃醋,赶了一天的山路,本想给你个惊喜的,却看到你美滋滋地抱着别的女人,你还对她笑,一直笑……唔……” 他飞快地堵上我的嘴,湿润而细腻,辗转却坚决地压向我柔软的唇瓣。
      “叶儿!我只对你一个人是真心的笑……”
      他沙哑地喊着我的名字,嘴唇在我肩膀和颈子间流连。“我想你!每天每天都在想……”他翻正我的身子,狂野的视线对上我闪烁的目光。
      身上的衫子敞开,裸露出一片肌桑分明的褐色饱满胸膛,他强壮炙热的身体牢牢压在我身上,那一双野兽般饥渴又疯狂的黝黑眼瞳直视着我,粗扩英俊,浑身散发着野性的魅力。
      他轻咬住我指尖,滚烫的掌心移至我胸前,含糊地问道:“刚刚,是不是太粗鲁了?”
      我脸颊泛红,又拧了他一下:“你今天怎么这么多废话!”他邪魅一笑,猛得托起我的腰,从地上站起身来。我心头一慌,暗暗心惊,赶紧攀住他的脖颈,双腿圈住他的腰际。
      他抱着我,后背倚在树干上,一手托住我的腰身,把早已坚硬如铁的欲望送进我体内。我微微哼了一声,眉头纠结,双腿尽量分开,让下体扩张得更大,容下他那硕大的硬挺。他凝神看着我的表情,在门口摩擦一阵,待我眉头松开,他腰一送,顶到我身体最深处。
      “啊……”我惊呼出声,死死抓住他的手臂,这个体位太深入了,我有些承受不住。我闭紧双眼,听他在我耳边轻笑,不顾我的挣扎,缓缓抽送,九浅一深,几番回合下来,我已丢盔卸甲,溃不成军。我的呻吟声越来越没了章法,猛地抱住他的脖颈,哀求起来。
      他听了颤了一下,托住我的臀,下身猛动起来,我被身体里重重的撞击刺激得尖叫出来,双手下意识地死死抱住他,博硕的动作越来越快,在我欲昏厥前,突然把我紧紧按住,闷吼一声,将浊液射入我的深处……
      博硕腾出手,抓了斗篷盖住彼此的身体,和我静静地躺下,谁也没有起身离开,飞萤出来了,萤光点点绕着我们飞舞。
      昏昏沉沉地,贴着他的胸膛,舍不得这亲密时光……
      我偶尔挪左翻右,他有时跨在我身上,有时揽着我,两人摸索着最舒适的姿势,最后当我翻身背对他,他也翻身贴着我的背,横臂揽我在怀,然后酣睡得像初生婴儿,沉醉梦里……
      
      醒来的时候,已是初晨 ,湿润的晨雾,腥甜的土香。
      “不要离开我。”熟睡的他满脸天真,喃喃地说着梦话。定定的看着眼前这个满身伤痕的男人,心中隐隐的痛了起来。
      这么多年我装做什么都看不到,默默的在他的关心下生活却不给他任何承诺。我的感情只能给我最爱的人,一杯水,纯洁而完满的倒给一个人。
      身边常有追逐的轻尘,拂不去,不动心。这是我一直坚持的,但我毕竟是一个心底仍有柔软的女人,真的不动心吗?这些个真心待我的男人——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身下的他动了动,缓缓睁开眼,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开心的抱住我的腰,将头埋进我的胸部,用新生地胡扎磨蹭着。我敲了敲他的脑袋,低声说道:“走了!”他爬起来,顾不上自己,先帮我穿上衣衫,眼睛瞟到我的下体,懊恼得抓了抓头,抱起我向河边走去,昨夜欢爱留下的痕迹还在,只是当时太过疲累没有顾及。他扯下衣摆浸湿了为我轻柔地擦着,连带着那些不堪的疤痕,我低下头看着他专注的眼神,忽又想起那些弥留的日子里,胤祥一口口吮出脓汁的画面,还有卫子风的眼睛……
      这些人,我注定辜负了,他们用各自的方式全心的爱着我,但我,却不能给他们一个女人所能给的……
      对于卫子风,相信不管隔了多少年我还会怀念那天的场景,蝴蝶泉、银袍男子、风中迷乱的眼神、还有……那抹微笑……
      回忆起来,那一年的日子竟如丁香般的鲜活,安静而平和。但是今天,我的回忆到此为止,扯得太远我会痛,生活就是生活,刀俎鱼肉 ,一切都在继续……
      穿带完毕,我披上博硕黑色的斗篷,随他上马,“啪”一声清脆的马鞭,我和他向营区驰去……
      
      番外-卫飒
      我卫子风这辈子有多少女人?哼,太多了,娇的、媚的、乖巧的、泼辣的……多的已经懒得去想。女人嘛,不过是爷们儿晚上的消遣,软软香香的身子,极尽所能的取悦你,然后为你留下子嗣,仅仅如此而已。
      但这样的女人,想必世间就这么一个,拥有娇艳的脸孔,却在玲珑的身躯里隐藏着一个嗜杀英武的灵魂,与生俱来的贵气,让周遭的男女都失了颜色,从那一刻起,我的眼里只有她这么一个,没有女人能比得上她,她的美、她的傲、她的蛮横与妖娆,我卫子风一定要得到她,只因为她是足以与我匹配的女人!
      擦过她身边时,我将玉佩偷偷放在她随身的荷包里,兴奋,一种从未有过的兴奋,微微能感到她身上传来的热度,心底在疯狂地呐喊,我要她,不论用何种手段我都要得到她,!
      “鄙人年羹尧,皇上钦点的四川省提督,换句话说我是官,你是民,所以你不要把心思打在我的头上……”从没有人敢这样对我卫子风说话,就连皇子阿哥都对我礼遇三分,她轻蔑的眼神激起我强烈的征服欲,好一个年羹尧,好一个蛇蝎美人,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风起,风舞纱幕,纱幕飘飞。撩开紫雾色的丝幔,青铜炉余留的檀木散出陈旧的香。
      “今天我在此为誓,与眼前诸人断尽前缘,从此便是仇人,倾我全力阻止你们一切的妄想。此誓永不破,至死方休!”
      原来,她也可以这样深爱的,爱得那样凄美,爱得那样绝望。我从椅子上起身,看着窗外婆娑的树影,忆起那夜她举剑凄艳的容颜,心口莫名地疼痛起来。她从没正眼瞧过我,也许她早已忘了那日的初遇,任凭我百般的讨好,却始终入不了她的眼。
      “爷……”
      “什么事?”
      “咱们在四川的店铺全都被抄了!”我心口一紧,年羹尧,原来我在你心里也不是没有份量,至少你恨着我,不是吗?
      “还有……”
      “还有什么?一次说完!”
      “还有十夫人和小少爷也……也被年羹尧杀了!”
      眼前天旋地转,我扶住桌沿,稳住身子,好!好样的!既然如此,就让你恨我恨个彻底吧!
      “管家,帮我准备行李,我要去趟京城!”
      
      她躺在冰冷的雕花椅上,似要燃尽生命最后的一丝光亮。空气中飘浮着被岁月忽略的尘土,木棂窗叶在风中呜咽,萧瑟的蝶儿舞尽灿烂,而她的眉间滑落无尽的悲伤……
      昨夜,她竟然在我身下叫着另一个男人的名字,殊不知我真想狠狠地撕裂她,让她尝尽我卫家的刑罚,但明明是恨之入骨的人,为何我看到她如此萧瑟的神情会隐隐地心痛?
      
      她的手臂,象一节小小的藕,月光一样的白。玉琮的辉映下,晕出浅绿色水样的盈盈波纹。盛装的她是那样的美,摄人心魂,我看得痴了,甚至忘了情绪的掩饰,看她微怒地坐在铜镜前擦着胭脂,竟是说不尽的娇媚,从没有那个女人只让我这样看着就能产生欲望,我有些狼狈的出了她的房间,面对她时我竟然如同一位青涩少年,我怎么了?我这是在复仇吗?我一遍遍地提醒自己,她,年羹尧是我卫子风不共戴天的仇人,我不仅要她的人,还要她的心,然后再狠狠地践踏,这才是我应该做的事!
      
      她坐在池边,仿佛晨曦初开的花蕊,不染尘埃的仙子。露珠是她的装饰,白云是她的衣裳,她捻花的手指,牵来了明日,送走了朝霞。在她含笑轻舞,吐气如兰的一瞬间,我听到自己心灵颤动的声响,明知道这一切都是假像,但却甘之如饴地沉醉其中……
      
      ――她靠在我的怀里吹笛,婉转迂回,澹然地吟着,如泣如诉。然后柔顺地对我说:“日出东海落西山,愁也一天,喜也一天!”
      ――她喜欢苏轼的《定风波》,“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桃白的手指握着玉制的笔杆,在我书写的诗文后面行云流水地蓄着,然后转头嫣然一笑:人生的智慧就是体现在大舍大得的方寸之间:风雨相伴、坦荡豁达……
      ――她为我造彩虹,斑谰中我又看到我早逝的娘亲,思念如雨,她搂着我的肩膀告诉我,爱我的人会化做星晨每夜伴我入眠,所以一定要开心地笑,让她们知道自己很幸福!
      ――她温柔地抱着我,说她喜欢我的名字“子风”,在她的声声低唤下我陷入疯狂,恨不能将她揉进身体里,永世永世都不分开。
      ――她说:所有的悲伤,总会留下一丝欢乐的线索;所有的遗憾,总会留下一处完美的角落。她在冰封的深海,找寻希望的缺口。却在午夜惊醒时,蓦然瞥见绝美的月光……”
      
      那一夜之后,我逃了,因为对她的爱已渗入骨血,我输了这场较量,违背了初始的诺言,也许我的骄傲和自大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我的失败。
      我不敢见她,怕陷入更深,每夜徘徊在大屋的庭院,一闭眼便是她的一颦一笑,再多的女人也填不满我对她的渴望。深夜,每一次的辗转都是煎熬,慵倦的思念在我疲惫的身体里苏醒,缠缠绕绕,藤蔓一样。我无法走出这样的夜晚,走出一隅如夜色般浓浓酽酽的怅然。
      窗外夜色袭人,风淡淡掠过每个角落,带走了白天曾演绎过的美丽。我想她,想见她,于是疯了一般冲出大屋,骑马向山谷奔去……
      
      空气中弥漫着缕缕泌人的清幽,层层香露,荡着朦光,她赤裸玉足,身着软软绫绸,卧在花庭酣睡,纤纤的手和唇边盈盈的笑,盛开如花尖的露珠。是美梦吗?那梦中是否有我……
      
      我避开她盈然含笑的目光,却忘不掉那消瘦的背影,为她拭去泪痕,看风儿鼓起她的长裙,吹散她的黑发,当她伏在我膝盖的刹那,我决定放纵自己爱她,虚伪也好,欺骗也罢,只要她在我身边,只要能触摸到她,看见她熟睡的容颜,我就知足了……
      
      薄暮如纱,一波一波浸润。我在等,等她忘记那曾经的爱恋。她伪装的很好,让所有人都以为我们是恩爱的夫妻,其中甚至包括我。
      然而,深夜的她着一袭淡紫如烟的轻纱缕裙,穿过石径,怀着凄楚的神情,伴着坠花的缤纷,伫足莲池,轻抚胸口碧玉的扳指,凄怆的双眸仿佛望穿了千年。迷离的眼神,飘飞的衣袂,似在绝然中告别如花的岁月。那一刻,我明白,所有的幸福不过幻景……
      
      有一段日子里,每当夕阳昏黄,她总喜欢优雅地坐在窗边,用笛子吹出柔柔的曲子,我陪在她身边凭窗远望,让自己的思绪随她漫无目的地漂游,风姿曼妙,偶尔啜一口她为我特地烹制的柠檬香茗,呼吸在幽香的液体里穿来绕去,飒飒风声烘托出童话般的优美。
      淡淡的音乐若有若无,像水滴一样清澈,仿佛幽暗的深林里一片深蓝的水泽,她不似一般寻常的女子,每天纠缠于锦衣饰物、胭脂水粉。总是素颜的她懂得依靠这份沉静和休闲来焕发内敛的光辉,漂亮的细瓷杯子里飘浮着两片柠檬,一如她恬淡的性格。
      
      原以为自己可以瞬息万变,其实,终究还是无法逃脱爱情的宿命,看着她绝美的侧脸和颈部优美的弧线,心中的爱意肆无忌惮地蔓延。如今回想起来,在那些日子里,我和她都走得很辛苦,但那时我对这份对爱的坚持,相信,就算风雨兼程,总会拥有最后的幸福……
      
      有时,她会往我那西域葡萄酒内加上冰块,然后缠着我一杯杯饮尽。她酒量不错,但远比我要差些,微醉的她会红着双颊,脱掉宽大的外袍,搂着树枝或扫帚,歇斯底里地吼唱,她唱的什么我不懂,只看到她一边甩头一边豪迈地笑,于是我也会跟着笑,只因为那一刻她是真的快乐的……
      她累了会倒在我怀里打着呼噜,像个孩子一样流着口水,而我总是宠溺的看着她,浅浅抿着美酒,随手捡起一朵被人踩过的含苞欲放的山茶花,几片散落的花瓣虚弱地浮在桌面上。拾起一叶花瓣,爱怜的放在掌心,仔细的注视着那片薄薄的晶莹,然后让它轻轻从指尖滑过……
      
      烛火下她翻译着那些给洋人的货物清单,我惊奇的发现她不仅懂,而且能够流畅的书写,她是块瑰宝,原本只以为她只是个有武有貌的女子,现在才真正知道,她的胸襟和才情都不输给男子,她是足以配我的,但我配得上她吗?在她眼里,我到底是怎样的呢?
      
      晚上闲下来的时候,我们会互相挖苦打趣,我嘲笑她的大脚,同她说起南唐后主李煜的宫嫔娘娘 “新月”状的小脚,穿着素袜,在黄金做成的莲花上跳舞。我想像着那凌云之态,她却不以为然,说这种人为的伤残行为营造出的独特的“女性美”是为她所不耻的,还说男人让女人缠足是怕管不住老婆,不让女人跟别得男人乱跑。我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看着她得意洋洋的样子,只能用另一种方式来惩罚她。
      牐
      清晨,与她看湖畔的日出,然后一起漫步在山谷间,时间,在彼此眼中静静地流淌。她忧悒的眼神让我深深地迷恋,只想抛开一切,给她快乐,让她幸福。我轻吻着她的发髻,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生日的时候,看她第一次穿上艳丽的服饰,插上幽蓝的鸟羽,跳起美丽轻盈的舞步。我的心,随着她的舞步,寸寸深陷。定要将她美丽的身影,永远留在心中……
      
      在她面前,我是简单而执著的。最爱挑一盏翡翠明的灯,帮她,勾粉黛的眉,画桃花的腮,拂羽霓的裳,衣香鬓影中,期待她的笑,美成心碎……
      
      黯淡的霓裳,隐约显出枯瘦伶仃的骨,苔色绸缎背后的皮肤,寂寞得象黄昏的紫雾。那真的是她吗?我宁愿这是她耍出的又一次花样,我坐在她床边, 心口的刺痛与颓丧的火苗一同升凝,握着她无助的手,触摸不到原有的温暖与芳香。她象只奄奄垂死的鸟儿,残喘在悬崖陡峭的边缘。偶尔,紧闭的双眸,露出浅浅的哀伤。
      我发了疯地四处寻医救她,但她仍然一天天衰竭下去,在那缅甸大夫宣布她死期时,第一次,我感到无助和绝望,任凭我有再大的家业也救不了自己心爱的女人。
      我不甘心,不甘心,她答应要嫁我为妻的,在这漫长的一年等待中,我终于盼来她眼中那一丝真切而温柔的眼神,我不能在这时失去她,当她已成为我生命中唯一的星光……
      
      是我错了吗?将她骗来,擒住她,拴住她,只为了自己的痴恋,看她病魔缠身,看她遭人下毒,看她差点毙命于莲池,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她应该是英姿勃发的,尤记得初见时她的盛怒蛮横,那样娇俏动人的女子,却在我手中凋零了。
      风在耳边哭了一晚,将停了,天亮了。 而她凄艳的一笑,触到我心底最深的痛,我解开那条金链,将它远远抛入山谷,叶儿,就让我赌这一回吧……
      
      我深深地看了一眼哭倒在我脚边的女人,现在的我已没有心思去责罚任何人,我只想知道她现在在哪?她到底对我有没有动心过……
      
      “我从来没爱过你……我从来没爱过你……我从来没爱过你……”
      望着他们决绝的背影,此刻,我有泪,却无悲,那缠绵亘古的痴情,已如同麻木了的群山一般渐渐死寂,心头唯一存活、唯一慰藉的,是她幻真幻灭的笑容和我们一年相守的点点滴滴……
      我终于知道爱一个人爱到心痛欲焚是什么感觉。曾经的一切,竟成了今日无法触及的伤疤,一碰,便从心里滴出血来。这份唯美虚假的爱情将我抛入了绝望的谷底……
      
      他在谷外等了两天,粒米未进,滴水未沾。我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但我不能给他,除非,她自己来求我……
      当着她的面,我狠狠地羞辱他,我倒要看看这位龙子凤孙为爱情可以牺牲到什么程度。看着你们相拥而泣,看着你倔强的容颜,我已然绝望。死也不愿求我吗?叶儿,到底我在你心中算什么?
      
      “爷!”
      “拿刀来!”
      “奴才求爷三思啊!”
      “拿刀来!”
      “爷!您是卫家的支柱啊!恕老奴斗胆,府中服用金蚕的少爷大有人在,爷何不……”
      “让我的眼睛留在她心里,看着她,看清楚她是否真的一点都不在乎我……”
      “……”
      我的目光一片血红,那银色的利器割破了我的左眼,一片血肉模糊。
      不理会那不断涌下的血,我望着她曾经躺过的雕花软塌,透过一层厚似一层的血雾,仿佛又看到她猫似地蜷在那里,然后慵懒地对着我微笑……
      
      回味我和她拥有的每一个记忆,都是一种不可抑制的陶醉,曾因她而忘情轻笑,因她心絮飞扬。万丈红尘中,企盼她成为我的唯……
      曾经以为,她会是我路上最后一个春天,最后一场雪,最后一次花飞语匆。但最终,还是独独地留下我在这了无边的夜色里。
      闭上眼睛,我意念的雨幕中,只能看到她的背影。在我梦的那一端,她步履匆匆,她一路风尘……
      
      我又回到我们定情的蝴蝶泉,我不相信泪洗过的眼睛会更加明亮。可是,我看见了,风正在掀动她飘洒的衣襟;我听见了,她那急促奔来的马蹄。还有,无数的蝴蝶,翩翩轻舞于花间。
      原来,原来,在她的心底真的有我的一丝痕迹……
      
      后记:
      有人说这个世界不会有永恒的爱情。
      你我之间,如果连短暂的爱情也无法存在,不如放开彼此。
      爱你,就该让你去追寻你的幸福。当你快乐时,我也会快乐。
      因为你的一切,我都在意。
      当你离去,请别再回头。回头是一种错误,回头是对你我的不公。去了,请别再后悔。因为爱你,就该放了你。
      我知道,有一种爱叫做放弃,那是对你最深的爱……
      
      --选自《有一种爱叫做放弃》
      番外卫子风-by冒泡
      右眼过去,左眼未来
      
      我伸手,右边阳光灿烂,可以看到指甲上五个淡淡的白色月牙,而左边则是一片黑暗。人,生而有双眼,右眼过去,左眼未来,我的过去依然清晰,我的未来已经消失,呵呵,想不到,我卫子风也有今朝。我的阳光,你已经不在了么?站在你消失的地方,却能感觉到你的快乐,你的快乐却是我的悲哀,来生,或者来生还有重逢,如果真有神佛,便让我早一步看到你,抓紧,不放手,而如今,我只能看你离开,背转身,挥袖拂断的,是我今生的全部。
      
      为什么,不能是我……
      
      在你离去后的无数日子,仿佛每一天都是一年,又仿佛每一年都是一天,总是在日复一日的回忆里度过的夜晚,时间过的漫长而短暂,只是,你不知道……岁月呵,为什么不能冲淡你的存在?
      
      一闭眼,仿佛就能看到你踢开酒楼包房门时薄怒的容颜,妩媚妖娆却又凶悍嗜血,仿佛林间最年轻的雌豹,骨子里满满的都是不驯的血液,完美的身躯里涌动的是无时无刻不存在的攻击,一击致命的危险。我从来不曾见过这样的女人,这样的女人让我兴奋。一直以来,我都认为女人不过是发泄的工具不过是传宗的手段,那些美丽的容颜丰饶的身躯,说到底不过是身下呻吟的玩偶,空洞而乏味,那些养在深闺的女人们玩弄的心机不过是如何争得我多一分的关注,让人厌倦,直至你出现的那一天,野性的灵魂,让我想征服,让我想拥有,不择手段。只是我却忘记了,征服与被征服永远是相对的,付出的心得到的未必就能如我所愿,说到底是我太自负,忘了你的心早已不在,征服与被征服,哪个属于我?
      
      一睁眼,仿佛就能看到你决然离开的眼,坚定冷淡的离开我的身边。你是如此温顺的伏在他的怀里,一如曾经在我怀中膝旁绽开耀眼的笑容时的温顺,只是这一次,是真的,而过去的无数次曾经,是假的。你有没有爱过我,我一定要问,我不甘心就这样放你走,如果你说有,那么我拼尽所有哪怕是生命,也绝不放你离开,我是如此颤抖着等待你的回答,我是如此紧张,以至于感觉到我的心被扯成一条紧绷的弓弦,以至于我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只能看到你的唇,我吻过的唇我爱过的唇,吐出了切断我心跳和呼吸的回答。没有么?我眼前一片黑暗,心中嘣的一声,断了什么碎成片片,说到底我还是被征服的那一个,停住马蹄看你奔出我的视线,一片空荡荡,只剩一片空荡荡……
      
      眼前的回廊,依然飘过你飞舞的裙摆,阶下的莲池,还绽放着你爱戴的白莲,那样小小的一朵,却能如此幸福的依恋在你的发间,空空的纱帐,恍忽还能听到你纤腰上清脆的铃铛。是什么时候,征服变了味道?是那耳鬓厮磨的呢喃?是你在池边轻扬的笑魇?是花丛中的彩虹?还是你亲口允下的那一声轻轻的“好”?不知不觉之间,这场两个人的角逐居然已经成为我一个人的溃败,明知道都是假全是骗,可我却宁愿假到底骗一生,不是没有逃避过,只是不见你却依然感觉到你的存在,无时无刻,无处不在。一旦发现小八居然找上你挑衅,我便极度厌恶恐惧,厌恶自己一时泄欲而娶进这么多女人,恐惧你的心便连假装也不能够的直接离我而去,而一旦发现她和我几乎害你至死,我便肝胆俱裂,一想到那条紧扣的链子几乎将你扯入我无法祈及的那端,就能让我发狂,天,什么时候,到底是什么时候,让你占满了我的心,每一寸,每一分……
      
      我的心,不听指挥的沉沦到底,想把你掬在手心拥在怀里,这一生都不离不弃,只是为什么在这时候你却沉疾缠身,每每看到你晕睡的眉眼憔悴的神色,我就不止一次的开始自责,自责为何不曾早些遇见你,自责为何每次相遇都是以最不该的方式,自责将你囚禁在此折断羽翼,自责没有能力挽救你,可是,我扪心自问,即使是这样,即使时间倒回无数次,我依然要得到你,不计手段,哪怕重逢无数次轮回,你上天堂我上穷九天,你下地狱我下极黄泉,拥有你,我此生已足。
      
      只可惜,这都是梦而已,我一个人的梦,终究醒在你绝尘而去的那一刻,而心狠手辣如我,却连杀死一个女人的能力都没有,是什么时候,你消磨了我的意志?如果说,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那么我醒来那刻的感觉只有一个——绝望。你走后的每一天都空洞的让人窒息,仿佛沉在最深的水底,看不到哪怕一线的生机。当真没有生机么?也未必,当我看到他跪在我门前的时候,心底是快意的痛,心疼着你的痛苦也快意着你的痛苦,痛与笑交织在一起,缠绵如厮,我甚至都分不清到底是痛多一点还是笑多一点。直到看到你,看到你甚至将生命轻贱到比不上他的荣誉,看到你甚至将生命轻贱到比不上他的一只眼睛时,我才知道,原来竟是痛更多一些,痛更深一层,背转身,触眼所及,一片蒙胧,我却听到我在笑,不知是笑你,还是笑我。
      
      你所轻贱的,却是我所珍视的,难以割舍,罢了,若不能得到你的未来,不若得到你的记忆,你狠,我更狠,一只眼换一个心头烙印,我值得了。
      
      至少,你能活着,即使在我无法触及的一端,也就足够了……
      
      夏初的蝴蝶泉,美丽妖冶如你,魅惑人心,我曾经想过与你相拥在此,而如今,我却只能站在这端看着你站在那端,与人相拥赏此美景,而那个人却不是我。为什么,不能是我……咫尺天涯,我甚至没有能力再说一句话,默默的侧转身体,尽可能的看你远去,也许这是最后一次罢,让我记住你的影子,最后的影子……
      
      突然发现,或许,我们是彼此的伤痕,也是彼此的烙印,希望这一次,不再是我自作多情。
      
      你离开的蝴蝶泉,依然蝶舞双双,一样芳草萋萋,只是在我眼里,只有一片空白,在我的心里,永远留下的是你被风吹的发丝,飘逸的划过我的右眼,消失在我的左眼……
      
      右眼过去,左眼未来,那一刻起,我的世界只剩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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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是冒泡大姐写滴!赞一个!(ps:她是俺懒水不共戴天滴仇人!)
      
      第四十六章 情逝
      进了营区,很多士兵都惊愕地看我,一时间竟忘了礼节,昨天的那几名副将也赶了过来,一见是我,忙跪下行礼,博硕扶我下马,我半披着斗篷,冷冷地打量着这些苗疆客人。
      “你不是昨天那个……”那让我昨日郁闷不已的女子指着我身上兵服大声地叫了起来,眼里有一丝不屑和嫉恨。
      “啪”!我放开博硕的手,瞥了她一眼,用力甩着马鞭,对那些士兵大声喝到:“怎么,礼数、规矩全忘了是吧?是不是要我拿军法出来办你们一批,才想得起来啊!”
      眼前顿时“哗啦啦”跪倒一片,那几个苗人诧异地望着博硕和我,那名女子的父亲上前冲博硕问道:“大人,这是……”
      博硕一抬手阻止了他的话,看着我微微一笑,淡淡地说道:“这才是我们的大人,四川提督,年羹尧年大人!”
      “啊!”那女子和苗人顿时变了脸色,连忙作揖行礼,我扯下身上的斗篷往后一扬,被一个士兵小心接住,挽着袖子冷淡地越过他们向帅营走去。
      再出来时,已换上一身黑色铠甲,发丝随意拢在身后,英气中带着几分妩媚,大步地走到众人面前,不理会博硕等一干将士惊艳的目光,抬手一指那名苗疆女子,冷言道:“你!过来!”
      那女子见了怯生生地往他爹爹怀里躲,却被他那惊惶的老爹推到我的跟前,我上前托起她的下巴,在她白嫩嫩的脸蛋上摸了一把:“你的女儿我留下了!但你们的诚意还不够,再送一千两黄金来犒劳一下士兵,我们就立刻撤兵!明白了?”我斜着眼看他,手指不规矩地在那苗女脖颈间游移,那女子紧咬下唇泫然欲泣,求助地看向博硕,博硕头一偏,装作没看见。
      那老土司面露难色,吞吞吐吐起来:“这……这……”
      “我再问一遍,明白了?”我提高嗓音,眼光森冷,手指捏住那苗女的脖子微微使劲,她痛的低泣起来,那土司见了连连点头:“好!好!”
      “嗯!我等你三日,三日后我照样发兵!博硕,送客!”我放开那苗女,拢了拢袖口,头也不回地向帅营走去。
      
      “我走了一年,京里有什么动静吗?”我伏案看着堆积军务,问着躺在身边博硕。
      “没有,四爷大概知道,但报捷的折子我都是让人以你的名义写的,再加上这天高皇帝远的山沟,消息应该不会传得很快,八爷那也没什么动静。”
      我长吁了口气:“那就好!”
      “叶儿!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他翻起身看着我的侧脸。
      “你那苗女怎么回事?”我仍然伏案疾书,顾左右而言他。
      “你先回答我!”他恼了,硬生生扳过我的身子。
      “你若不说休想我回答你!”我挑眉倔强地看他,微微露出笑意。
      他白了我一眼,懊恼地躺回软塌:“我觉得她是那些老狐狸派来的奸细,与其退回去,让他们想办法塞些不起眼的人到兵营来,不如留下她,这样目标明确点,只要看好她就行!”
      “哦?就这样?留下她?放哪?放你床榻上?”我冷哼了一声,继续给胤禛写信。身后一声巨响,博硕抓住我的脖领将我掀翻在软塌上,恨恨地望着我:“我会找人看着她,若是她没有越轨,便可随便找个副将配了,但如若有异动,明着可以防范,暗里也可给她一些假情报,最后要么杀了,要么充当营妓!”
      我看了他许久,突然大笑起来,指着他的鼻子说道:“我随便拿你开心,你就当真了,今儿个在那些老狐狸面前走上一圈,我就明白了!博硕,这些年你果真长进了!”我笑着拍了拍他的脸颊,正欲起身,又被他压了回去。
      他脸突然了胀红起来,看着我,有些期待但又有些胆怯,吞吞吐吐地问道:“叶儿……你昨天说吃醋……可是当真的……”
      我看着他翦水似的双瞳,思绪却飘向很远,喝醉的时候我曾经蜷着身子,在高楼的天台上向苍穹祷告,求冥冥许我一个幸福,我祈祷,让我先离开,让我做这世界的逃兵,让我走在爱我的人之前,让我将无尽的哀思留给他们……
      可是没有人会爱我,那一世我离开后,没有得到一滴眼泪……
      “……是真的……”我看着他,这一世的幸福太多,成了孽债,神终究不放过我,与其得到了,再用各种方式折磨我,不如从来没有拥有过……
      博硕黑曜石般的眼睛漾起化不开的浓情:“叶儿!我这一辈子再也无憾了……”
      寒月如冰,风舞瑟影的夜,烛火印着纠缠的身影,罢了,一切都顺其自然吧……
      
      四川提督府
      “博硕,你将那一千两黄金,拿出三百两折成银子封赏给有功的将士,剩下的派人秘密运往福建。”
      我往阔别已久的软塌上一躺,浑身说不出的轻松,博硕正欲出门,就见总管抱着两个青瓷坛子走了进来。
      “大人,这是前些日子云南卫家派人送来的!”博硕听了立刻停下脚步。我心中也是一怔,慢慢起身接过瓷坛示意他退下。
      轻轻开启坛口,一阵沁人心脾的馨香飘来,手指伸进去一绕,竟是晶莹剔透的药膏。我愣在那说不出话来,心口一阵阵地疼痛。
      “叶儿,这是……”
      “别担心,是治疗我身上伤疤的药膏。”我看向他,突见他眼中了然的目光随即又蒙上一丝伤痛。
      “你去吧……”我抱着瓷坛走向内室,博硕在门口仍站立了许久。
      
      翻开的书页,已轻轻合上,看着窗外纵纵横横的枝桠,我无力地垂落着苍白的手。
      今夜,我放纵自己去想他,不管缘起缘落的沉浮,还是镜花水月的虚无,对他依旧是挥之不去的内疚,弃之不去的心苦。不能为他驻留,唯有,怀几页素笺,让刻骨记忆,带着瓣瓣心香,在纸的一端飘舞成花。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仍记得那张柳体与草书参杂的诗句,现在的他是否依旧将它挂在书房的雪壁上?
      伶仃长夜,芭蕉落雨,入耳尽是滴滴密密的哀愁。执笔之间,前尘往事,散若云烟。
      也唯有记得,曾经有一个我,曾经有一个你,曾经地相处过……
      
      “博硕,上回血滴子的事办得怎么样了?”我撩起袖子看着疤痕渐消的手臂,不由得笑了笑。
      “挑了三百最精壮的士兵,其中已有五十称得上高手。”他看着我怀中的药膏,皱了皱眉头。
      “过些日子,你随我进京述职,让那二百五十名血滴子也跟着,记得,要他们分别化妆成商队或戏班这类不易被察觉的百姓,千万不能让八爷和十四爷的人看出破绽!”
      “好!”他走来接过我手中的药罐,解开我的衣衫,轻柔地帮我上药。我得了空闲,便仔细打量他灯下专注的脸。如今的他已褪尽了稚气,也是个将近而立之年的汉子了。
      “博硕,这些年你将兵带得很好,胤祥说,兵事方面,你的战略、战术都在我之上,你可有想过有更大的发展?”我看他睫毛搧动了一下,缓缓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我。
      “你别想找理由将我踢开!这么多年了,我要是你早就放弃了!”我愣了愣,半晌才缓过神来,嗤嗤一笑,给了他一记暴栗,笑骂道:“臭小子!”
      博硕有些得意地晃着脑袋,我看着他这个样子,眼光不禁柔了起来。什么时候开始,这已经不再是他心口的刺痛了呢?也许当我矛盾挣扎的时候,他早已将我看穿了吧!
      
      京郊马场
      “菲凝格格,不是奴才不愿意,实在是十六爷他……”
      “哼!十六爷,十六爷,你们眼里还有我这个格格吗?”少女噘着诱人的小嘴,调皮的大眼睛滴溜溜地乱转,紧接着一把抓住侍卫的手臂,撒娇地说:“要不,你带我骑啊!”
      那奴才吓的一头冷汗,连忙跪下:“格格,奴才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和您共乘一骑啊!您还是等十六爷来了再试吧!”
      “不要嘛,人家现在就要骑嘛!你就答应我吧!好不好?”
      “格格……”那奴才脸都青了,身子也跟着抖了起来,这要是让十六爷看到,问题就大发了!
      “格格,让微臣带您可好?”阳光下,我面含微笑,在马上俯下身子,伸出手臂,摊开手掌。那小格格迎着阳光眯了眯眼,待看清我时不觉红了双颊。
      衣摆迎风招展,我身着一身俊挺的男装,紫衣紫帽,黝黑的发辫绑上紫色的穗子,俨然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
      那小格格正欲将手伸向我,突然那名侍卫大吼了起来:“大胆,你是何人,竟敢碰格格的金枝玉体!”
      “啪”一记马鞭毫不留情的抽了过去,我一把拉起小格格置于马前,冷冷地看着翻倒在地上的侍卫:“狗奴才!记住我的样子,好好问问你家主子我是谁?”说完“嗬”一声,纵马狂奔而去。
      
      雍亲王府
      “你今天去马场溜达了?”胤禛难得闲下来,一个人坐在软榻上下着棋,我拨弄着香炉里的檀香,虚应了一声,回头笑着看他:“你怎么不问:今天又闯祸了?今天又惹事了?今天又到哪撒野了?”
      他抬起头淡淡地笑:“叶儿,你都三十多的人了,官居二品,怎么就长不大呢!”
      我不以为然地挑挑眉,一屁股坐在他对面,拿起旁边的黑子同他捣乱。
      他皱了皱眉头,不悦地瞅着我。
      “那小格格是谁?挺可爱的!”我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棋子,问道。
      “她是三品官品级能特之女,八福晋的侄女,同胤禄一样,从小过继给庄亲王博果铎的,皇阿玛也知道她,算是得宠的格格。”他小心地挑出我那些捣乱的黑子,继续攻他的死局。
      我听了往后惬意的一趟,歪着头笑道:“那小姑娘对我挺有意思的!”他抬头瞪了我一眼。怒斥道:“男人你还玩不过瘾,现在又再打女娃的主意了?我警告你,那丫头是老十六的心头肉,你少招惹她!”
      我嘿嘿一笑,得意地捋着发辫,胤禛眼皮一抬,问道:“怎么,舍得把头发弄回来了?”
      我耸耸肩,有些惋惜地叹道:“情非得以!”
      他冷嗤了声低头不再理我。
      我看着他有些消瘦的侧脸,忽而心口微痛起来,但忍不住调侃他:“你这两年富贵闲人做的可舒心?”见他沉闷不语,我继续说道:“你怎么不问我为何去云南?”
      他放下手中但棋局,侧过头看我,他这些年特别见老,虽只长我三岁,但皱纹要明显的多。他抬起手摸了摸我的眼角说道:“素闻卫子风精通药理,看来是真的,这一年他把你照料的很好。”
      我捉住他欲抽回的手,眯着眼说:“我也有不好的时候。”他笑了笑,伸过另一只手将我的手掌拂开,淡淡叹道:“你不必为我操心!”
      我“腾”的坐了起来,揪住他的衣襟大声吼到:“你明知道我怕什么,明知道我放不下你,为何你就不愿对我敞开心扉呢?”
      他木无表情地看着我,眼光深邃,似有温柔一瞬而过,最后归于死寂:“我自己的事情由我自己来处理,不需要别人插手!”
      我颓然地放开他,看他缓缓起身走向门口:“见到老十三,告诉他,行事不要太左,他毕竟是个身陷囹圄的人!”说完,便甩袖踏出房门。
      我坐在榻上,双手死死抓紧案沿,心想,果真什么事都瞒不过他!
      
      康熙五十三年十一月,康熙出巡塞外,八阿哥由于良妃忌辰快至,请旨留守,康熙准他所请,遂率领众皇子和大臣赶往热河。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我仰躺在草丛里,默默怀念着往事,年少时的点点一如昨日般的清晰。
      “你小心点哦!”
      “放心吧,格格!”
      远远走来两个人,打乱了我的回忆,我有些烦躁的起身,眼瞅着那日的小格格吓的一愣。
      我笑了笑,向她做了个揖,转身正欲离去,不料她却叫住我:“等……等等……”
      “格格有何事?”我侧过身看她,见她俏脸飞红,眼睛不安地乱瞟:“我……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奴才姓年,名双峰!”我说完回身,她却扯住我的衣袖,我低头看她,甚是娇小的一个女子,只到我肩头,她红着脸将两只毛茸茸的雏鹰递到我面前,娇羞地说:“我刚刚在山崖下拣的,你可识得是什么鸟?”
      “格格,这是鹰,可不是什么小鸟,凶猛而灵敏,格格还是将它放回去吧!”我笑着摸了摸雏鹰的小爪。
      “啊!竟然是鹰!”看小女娃一脸崇拜的望着我,使我不由得玩心大起。想了想笑着说道:
      “格格,奴才知道驯鹰的技巧,不如将它交与奴才可好?”
      “真的?你真的会驯鹰?”她高兴的跳了起来,一脸的不置信。“告诉我!快告诉我怎么个训法?”
      我拉着她的手坐了下来,接过那只小鹰,慢慢说道:“这雏鹰,要关在笼里喂养一段时间。驯鹰的第一步首先是打掉它的威风。”
      “怎么个打法?”她好奇地眨巴着大眼睛。
      “让鹰站在一根木棍上,木棍的两头系上绳子,来回摇晃,使鹰站不稳。经过昼夜不停地摇晃之后,鹰被弄得神魂颠倒,头晕目眩,久而久之,鹰便会晕倒在地。这时,往鹰头上浇凉水,使其苏醒过来。然后给饮盐水或是茶水,而不给食物。原来威风凛凛的鹰,一下子像泄了气的皮球,变得有气无力。经过半个月左右的‘折磨’之后,鹰渐渐被驯化,这叫‘敖鹰’”。
      “好残忍哦!”她突然败下小脸,同情地摸着小鹰的脑袋。
      我有些哭笑不得地望着她,接着说道:“这下一步……”
      “下一步开始喂食,喂食时不是将肉送到嘴边,而是驯鹰人把肉放在手臂的皮套子上,让鹰过来叼着吃。这个时候鹰已被饿得快发疯了,见了肉就会不顾一切去叼,驯鹰人慢慢地将肉离鹰的距离越拉越远,使鹰由跑过来叼着吃,到飞过来叼着吃,每次都不能给吃饱……”
      我和她寻声望去,夕阳下,两个高大的身影背阳而立,衬出金装的轮廓,我眯起眼,待看清两位风神俊朗的男子时,手臂已被一只大掌牢牢钳住。
      
      “年大人,好久不见了!”十四阿哥扬着嘴角,了无笑意的眼睛死盯着我,看得我脊背发毛。还未等我张口请安,十四便转头向另一名年轻男子说道:“十六弟,你带菲凝先回,我还有军务上的事要和年大人探讨!”
      十六阿哥有些担忧的看了我一眼,转身拉起一脸迷惑的小格格向旁边的马儿走去。那小格格身边的随从见了也急忙跟了过去,一时间,周遭都安静下来,红红的夕阳将我和他的影子拉的很长,他只是静默地看我,手掌并没有放开的意思。
      “没事的话,我走了!”最后还是我打破沉默,看着他冷然的面孔,心中有些忐忑,他还是没变,年轻跋扈,眉宇间多了些狂放和骄傲,这几年他越来越得宠,行事也不似以前那样散漫了。和他在一起忽然有种压迫感,我不喜欢这样,只想远远躲开。
      “你那晚为什么没有赴约?”他手掌加重了些力道,我略皱了皱眉,想起前几天在胤禛府上他派人送来的信函。
      “你明知道我不会去的,何必花那些心思!”我的口气很淡,脸上不以为意的表情似乎令他很愤怒,他瞪了我许久,脸色渐渐缓和,最后甚至自嘲地笑了笑。然后放开我,兀自坐了下来,双臂后撑,仰望天空。我站立在他身旁,觉得就这样离去似乎也不大好,索性坐到他身边想着自己的事。
      “叶儿,感情真的是很奇妙,从恨到爱似乎只有一步,如果可以从来一次,这一步,我宁愿不曾迈入过。”
      他突然出声,我惊讶地望去,见他闭着双眼,沐浴在夕阳下,身形朦胧,晕着淡淡的金光,却显出无边的落寞……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喜欢我的?”我叹了口气,看他缓缓直起身子。
      一缕淡淡地忧郁飘忽在他的眉间,他伸手轻触我的面颊,指尖带着微凉,我看着他沉郁的黑瞳,心思似乎早已飘向远方。
      “什么时候……我不记得了……也许是那年冬天,我和十三哥去洋人的教堂找你,你坐在地上,身后是高高的书架,阳光投在你的身上,将你衬得近乎透明,我和十三哥都看呆了,而你只是对着书微笑……我想就是那时候吧,因为从那开始,我从没见过比你更美的女人……”
      我仔细地回想,但似乎太过久远了,也许十四说的对,关于他的一切我都没有太多的印象,记忆里,也不过是个调皮喜欢恶作剧的小弟弟,为何偏偏要有这么多的纠缠与牵绊呢?
      我侧脸躲过他灼灼的目光,看着天边沉沉落下的夕阳,无力地起身,向营地走去。
      对于他的感情,我永远只能说抱歉……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
      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
      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第四十七章 火舞
      天灰蒙蒙的,似雾非雾浓浓的笼罩着初冬的绿色。心中忽然有种稍纵即逝的感觉,有了别离的怜惜。
      不远有处雨水汇流成的小水涡。长着些不知名的花草,红红绿绿的倒映在水中,让小小的水涡充满了活力,一阵风吹过,花草轻摇,荡起一片及小的波澜。岸边一名男子静静站立,眼角似忧似愁,点缀了这惆怅的画面。
      “十六阿哥吉祥!”我走近他躬身做了个揖,那男子回神望来,略有些惊讶,但随即眼神复杂的看向别处。
      我心中知道他为何事烦恼,不以为意的笑了笑,上前站到他身边:“还记得从前在这里,我和你十三哥经常带着你骑马射猎,没想到大了到这样生份了!”
      “年姐姐,我不是……”他转过头,焦躁地想要辩解,我抬手拍了拍他的肩,揶揄道:“小十六终于大了,也到了儿女情长的年纪了。”他听了红了双颊,不自然地垂着头。
      “你放心,那丫头的心结我替你去解!”
      
      “咦,博硕,这是什么?”我回到营帐看到案桌上放着一只精致的锦盒。博硕坐在一旁翻着兵书,见我问了才闷闷地应了一声:“十四爷派人送来的。”
      我伸出去的手顿了顿,但还是拿来打开翻看,见是一只上好的紫沙茶壶,心里稍稍松了口气。心想着,这小子遇事也挺执着的。
      我将茶壶放在手心细细观看,壶腹龙飞凤舞的刻着一圈小诗:
      可以清心也
      以清心也可
      清心也可以
      心也可以清
      也可以清心
      我看了不禁会心一笑,这回文也真颇有意思,往复回还,意义相通,再加上十四这一手亲笔的好字,却是是件难得的礼物,也难为他费心了。
      “大人!”帐外传来侍卫有礼的低唤,我站起身,放下手中的茶壶,应声道:“进来!”
      转眼一看是胤禛身边的侍卫,便问道:“四爷有何吩咐?”那侍卫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说道:“四爷让您抽空过去一趟,说有要事商量。”我笑了笑,说知道了,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
      走到博硕身边,见他看书看得正起劲,便跟他闹了会儿,他冷着脸忿忿地带了书出了营帐,这小子从前两天看到十四送我回来,就一直对我不冷不热的,看来最近我要把威严重新摆一下,要不这样下去,也后还怎么带兵?哼!
      
      “找我什么事?”胤禛的营帐永远是那副味道,说好听是有条不紊,井然有序,说难听就是一团死气,有点无趣和沉闷。
      “坐!”他走到我身边,手臂一伸,摆了一副“请”的意思,我吓的张大嘴巴,往后跳了一步,讪讪地说:“少来这套,有什么事求我办,你就直说!”胤禛听了,手掌成拳放在嘴边,假咳了声,眼里笑意渐浓。
      “京城的消息,老八给皇阿玛送来一只海冬青,现在已经在路上了!”他走到书桌前坐下,仰躺在椅背上看我。
      我想了想忽然恍然大悟,皱着眉说:“既是给皇上的,守卫必定很严,恐怕不好弄!”
      他扯了扯嘴角,站起身从架子上取来一只金属匣子,走到我面前轻轻打开,一股凉气扑面而来,还没等我看清,他却已将匣子合上,说道:“这里面是千年寒玉,除此之外还有一颗药丸,药丸有毒性,一个时辰内遇常温而溶,你记好了!”
      我接过匣子,看着他问道:“我与八爷他们不合,朝内是人人皆知的,你凭什么相信我能办成?”
      他得意一笑:“因为这次的事是老八托十四办的,对于他,我相信你不会失手的!”
      我冷哼一声,脑中闪过一念,便定定地看着他:“事成之后,我有一个要求!”
      他侧头意味深长地看我,半晌说道:“好!你说!”
      “我要那副铠甲!”
      
      落叶飘飘扬扬 ,微风拂过与往事有关的记忆,我孤身漫步山谷,踏着旧日的足迹,载着记忆里那片纤薄的叶子,去寻找我和胤祥在风中曾经的诺言。
      长长久久地分离,经过无数花开或是花落的季节,在我的身上,长满了伤口 。许多心事还来不及和你诉说,却像铅字一样铭刻在岁月的年轮上。
      我骑着马驰回营地,没有他的山谷寂寞的让人心痛,只想远远地逃开。
      
      远处便见一个粉衣的少女坐在草地上发呆,近了一看,竟是菲凝格格。
      她看向我,脸上带着恍惚的表情,随即又转为含羞带怒,起身拔腿就跑。我见她这样子心情大好起来,双手扩到嘴边高声喊道:“格格,您走了,就看不到奴才给小鹰带的礼物了!”
      她听了果然停下脚步,我坐在马上双臂交叉,手指上转着一个金色的小环,含着一抹坏笑。她转过身,眼中泪光盈盈,我看了一愣,连忙下马向她跑去。
      “怎么了?”小美人哭了,希望不是因为我闹得。
      “……死了……”谁死了?怎么没头没脑的?我扶着她的肩诧异的看着她,用袖口不停地为她拭着眼泪。
      她“哇”地一声扑到我怀里,稀里哗啦地哭了起来,她这一哭我倒没了主意,只能半跪着搂着她,任她发泄。
      隔了许久她终于停了下来,挣脱我的怀抱抽泣着,我低头看了看前襟,心想这袍子算毁了。她好像看懂了我的心思,不好意思起来。
      “好吧,现在好好跟我说,嗯?”我从怀中掏出帕子递给她,她眉尖若蹙,泫然欲泣的小脸看了让人心疼。
      “小鹰死了!今天我去看它,它一动不动地……”
      原来是这样,我看着她的泪颜沉默无语,生命,真的是太脆弱了……
      
      我带着她回了营地,她从营帐内捧出小雏鹰的尸体,用秀帕小心地包住,我牵过马匹,拦腰抱她上马,回首之际,看见不远处的十四,月色衫袍飘若流云,迎风拂动,一时之间竟恍惚起来,他和胤祥真的太像了。
      我骑马越过他身侧,轻轻说了声:“一起吧!”
      
      翠绿的叶,白絮的云,蔚蓝的天,美得象是被晕染过的画,草原的空气清冽而纯净。纯净地近乎哀伤。我用带着长茎的野花扎了个小小的十字架,插于那小小的坟头,十四用异样的目光看我,显然对我这个异教徒充满疑惑,我不想解释太多,拉着菲凝的手一起挖来一颗小树苗埋于坟前。
      “格格,你看这小树就是它生命的延续,等你明年再来时,它一定会长得很好!”
      “真的?”她泪眼婆娑地望着我,心头莫名一暖,我将她揽近怀中,低声说道:“生命虽脆弱,稍纵即逝,像流星,似昙花。然而不管是谁都有它动人的一刻,格格的情意小鹰收到了,它说不希望再看到格格哭泣了!”
      “好!”她破涕为笑,摘下颈中的金链缠绕在十字花架上,我微笑着看向她的背影,忽然感到身旁灼灼的眼神,转头接到十四古怪的目光。
      “年……年……” 菲凝红了脸,欲言又止地捏绞着小手绢。我见了不禁失笑:“你还是和十六一样叫我年姐姐吧!”
      她红透的小脸透着些许失望,喃喃道:“原来……是真的……”
      我眉目含笑,看了一眼身旁等着看好戏的十四,将手伸到背后,轻轻扯下束发的穗子,任一头青丝张扬开来,眼瞅着十四和小格格眼中皆闪过一丝惊艳。
      “呀!”小格格掩嘴惊呼,神情又羞又恼,十四忽然放声大笑:“咱们格格的纯情都毁在你手上了,年大人!”
      菲凝听完瞪了十四一眼,转身羞怯地跑开,我睨了十四一眼,见他唇角一勾,撩起我的一缕发丝放在鼻下轻嗅,脸上带着一抹蛊惑之色,低声道:“想不到,你还有如此温柔的一面!”
      “走吧!”我甩甩头,发丝从他的指尖溜过,他撇撇唇,笑着起身。兀自去牵马儿,心情大好的唱起满语歌谣,我望着他的背影有些微微失神,尽管他和八阿哥一样做了不可饶恕的事,可为什么对他就是恨不起来呢?从小他就和我作对,每次受罚大多因为他,可是想想自己也并不在意,我算是一个记仇的人,可唯独对他例外,也许是因为他和胤祥有太多相似的地方,也许是因为他是胤禛嫡亲的弟弟……总之有太多的理由。
      看着他远去的方向,我虽猜不出他的未来,但大方向我还是把握的住的,这次的差事如果顺利完成,无异于对他和八阿哥之间的关系是一个致命的打击,不过这样也好,八阿哥注定是败者,他要是因此脱离八爷党,也是我所原意看到的,毕竟,以后的胤禛不会放过八阿哥的人。
      
      “年姐姐,你刚刚要给我的礼物是什么?”菲凝坐在马前歪着脑袋看我,我从随身荷包里取出一只金色的圆环,圆环拇指粗细,镂空蛇形花纹,轻轻一拧,竟可一分为二,中间一根金色的链子相连,做工极其精巧。
      “这是驯鹰用的鹰环,平时不放鹰出去的时候,将两个圆环系于它的两爪之间,可以使它不能飞行,不过现在也用不上,你留着做个纪念吧!”
      菲凝握着圆环爱不释手,我看着她,忽然脑中一闪,心想,这小妮子倒可以好好利用一下。
      
      我走出营帐,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今儿个是围猎的日子,我不想凑热闹,窝在帐篷内睡了个懒觉,博硕倒是一头劲的,早早就和几个侍卫上了猎场。
      远远地就见菲凝小丫头一蹦三跳地向我这边跑来,我双手抱胸等着她走近。
      “年姐姐,我跟你说哦……”她拉下我的脖子嘀嘀咕咕说了一气,我听完,抠了抠耳朵眼,假装惊喜地问道:“真的?那八阿哥送的鹰自然是不易见的,真想现在就看看!”
      “这有何难。你随我去,我禀了姑姑自然就可以先看了!”我看着这小丫头,心头一阵狂喜,这八福晋的侄女关键时候还真顶用呢。
      “那格格的鹰环可还是派上用场了!”小丫头经我提醒高兴地跳了起来:“对啊!我这就跟姑姑说,我要进去送鹰环,年姐姐,快走!”
      “等等!”我往后退了一步,看看天,已经过了正午,想来不几个时辰,十四就要回来了,动作还是要快些:“你等我一下,我进去梳理梳理!”
      见小格格点点头,我便撩帐钻了进去,再出来时,一切都已准备好了。
      
      “站住!”门外两个士兵持刀挡住了去路。
      “大胆!格格我是奉八福晋之命前来察看的!”说完递了手札过去,那士兵见了,恭敬地打了个千,小格格便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我顿了顿,停了脚步立在帐外,菲凝见我没有跟来,又钻了出来,仰着脸问道:“年姐姐怎么不进去?”
      “我与八阿哥素来不合,我想还是不看的好,格格把鹰环套上就出来吧,奴才在外边候着。”
      菲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有钻了进去,身旁的士兵瞥了我一眼,继续严肃地立着。
      我在帐外踱着步,忽听帐内一声尖叫,心中大喜,摆了焦急地神情冲了进去。
      “格格,出什么事了?”菲凝坐在地上,手背一道血痕触目惊心,我忙弯身靠近她,身后有脚步声,趁士兵还没有进来,我迅速翻手将药丸扣在中指与拇指之间。“嗖”地一声将它弹入笼内粪便位置。几个士兵闯了进来,我扶起菲凝,对着其中一个喝到:“快去请太医!”菲凝痛得眼泪直掉,我接过她手中的圆环递给最近的士兵:“格格的心意,你们帮忙给套上吧。”说着扶菲凝出了营帐。
      傍晚时分,康熙带着众阿哥满载而归,听说今儿个十四最出风头,徒手捉了只活鹿,康熙心里高兴,下令大摆夜宴,各位有品级的大臣皆要出席,我烦躁地很,下午在那置鹰的营帐外一直猫着,还好,不见有什么动静,可这晚上怎么办?
      正想着,便见十四走了过来,远远地见他跟侍卫吩咐着,我凝神侧耳听了听,心中狂喜,说是要将鹰饿上一晚,明日表演时才更加勇猛。
      他说完便要进帐,我一急差点冲了出来,幸好来了个小太监说是康熙召见,他这才回身说了句:“我晚点过来!”接着便随那小太监去了,我松了松筋骨,长长吁了口气,向自己营帐走去,这差事才办了一半,今夜要怎么应付十四呢?
      
      回帐后,我想了想,还是穿一身黑色的铠甲去赴宴,反正我是武将,这样穿也没什么不对,头发高高束起,前额随意垂下几撮浏海,搁在宋明,这乍一看倒是有八分雌雄莫辨。可这清朝,男人那半拉光头太显眼,仿不来的。
      
      宴席上觥筹交错,中央燃着一堆熊熊的篝火,男人们把酒当白开水灌,让我彻底见识了什么叫豪放。康熙命人将十四逮着的野鹿当场活杀,取了鹿血分给众阿哥和蒙古王亲,十四得了一大碗,看他大口喝着,我胃里翻江倒海,直犯恶心。
      “年大人,这是罗刹国进贡的美酒,您尝尝!”身边坐着一个三品官员也不知道是谁,一个劲地拍我马屁,我不好得罪,敷衍着也喝了不少。我举杯,心不在焉地灌了一大口,辛辣感直冲脑门,我忍了半天才抑制住将酒喷出的欲望,这他妈是酒吗?整个一瓶工业酒精,我恨恨地瞪了那官员一眼,好在他别过头没看到,转脸却见十四幸灾乐祸地冲着我笑,他脸红红的,看来喝了不少,旁边的蒙古王子还缠着他敬酒。
      我亦瞪了他一眼。心想,你最好多喝点,让人抬着回去,就想不到八阿哥那茬事了。
      
      蒙古女子围着篝火翩翩起舞,绚丽的舞姿,将自己舞成一朵灿烂的荆棘花。人们笑着、闹着,而我坐在一旁只冷冷的看着,穿过重重人影,眼神迷茫地望向远方。
      “听说年大人的舞姿在京城也是一绝啊!连当年的明敏格格也甘拜下风呢!”我一口酒没稳住,喷了出来,抬手用手臂捂着口,不住咳嗽,眼神凌厉地扫过那满脸横肉的蒙古王爷。
      “哦?还有这事?”康熙有趣地看向我,身边的一干大臣、阿哥眼神也异样了起来,由此看来,当年那一场舞真是惊天地泣鬼神地震撼哪!
      十四的表情有些担忧,他看了我几眼,转面看向康熙,张口正欲说什么,那边皇上却先他一步发话了:“既然这样,爱卿啊!你就跳一支来看看!”
      我的小宇宙开始爆发了,当年那场舞我不信康熙一点都不知情,他今天还想要我当众出丑吗!
      “吼……吼……吼”周围的人开始催场了,我又看向十四,他无奈地看着我,拳头攥得死紧。
      
      我的眼睛闭了又开,深深地吸了口气,从座位上起身,众人的眼神暧昧而期待,我心里骂着三字经,看了眼四阿哥的方向,他还是老神在在地坐着,半歪着身子,有一口没一口饮着酒,一点也没有救我的意思,倒是十四微微起身,让随从拿来一件黑色的披风,我看得心头热热地,随手抄起案上的酒碗,灌了一大口,呡在口中,走向篝火。
      人群中掌声顿起,伴着高声的吆喝和长哨。我提气轻旋,绕着篝火走了大半圈,然后将口中烈酒喷向火焰,久见火苗高升,窜高数丈,人群沸腾起来。我却突然禁止不动,人们等了许久渐渐安静下来,转为窃窃私语。
      这时,我侧身抬手、双掌交击,发出一声高喝,然后慕然转身,抽出随身的长剑,挥出一道流光,跺脚和低喝,伴随着简洁有力的剑势,气势逼人。
      舞蹈洗练硬朗,英姿勃发、干脆果断,如军人临战杀场,举手投足英气飒飒,眼神凌厉如鹰,顾盼间惊鸿交错。
      人群受我感染齐齐击掌打着节拍,而我依旧一副冷漠的表情,手掌的交击、脚步的踩踏、低沉的应喝,浑然忘我地在这暗夜的火边起舞。
      慕然回首,有那么一瞬看见十四含笑惊艳的眼眸,衬着熊熊的火光,恍惚间似又看到那抹清晰而又熟悉的微笑,我的心颤动不已,因为那里有我跳动的生命和永恒的爱……
      
      奴才请十四爷金安!”
      “起来吧!里面怎么样了?”
      “奴才傍晚的时候查看过,并无异样!”
      “嗯,随我进去瞧瞧!”
      “嗻!……谁?”
      我打着酒嗝,摇摇晃晃的走了出来,一见十四,脚下颠了一下,摔了过去。一只强壮的臂膀将我捞起,我靠在他怀里呵呵地笑着,嘴里嘀嘀咕咕不知说些什么。
      “十四爷,要不奴才送年大人回去吧!”
      “不用,你在这守着,别让任何人靠近,这玩意明儿一早要送到皇阿玛那里,切不要出差池了,我也许晚点过来。”
      “嗻!”
      
      “不能喝,还一杯杯地灌!”十四架着我往营帐方向走去,言语中含着隐隐的怒气,我不理他只一个劲的傻笑,指着远处大喊着要看星星。
      “看什么星星,这天气夜里八成要落雪,快给我回去。”我费力地挣开他的怀抱向那小山丘跑去。十四果然跟了过来,我边跑边回头,看他臭着一张脸,快步追着。营帐外的士兵胤禛已经打点好了,只要十四不出现,一切都可顺顺利利地,而我今晚的任务就是要将他留在身边,让他不得靠近营帐一步。
      “你给我过来!”十四一把抓住我的手臂,我顺势一抽手,手掌与他交握,带着他原地转起圈子,十四先是一惊,随后眼神迷离地看着我,任由我娇憨地闹着。
      今年冬日的第一场雪,轻轻曼曼地舞了下来,
      我和他轻轻地旋转着,象两只只翩跹的蝶,舞着翅膀,扬起雪花片片,圣洁的天使飘洒着纷飞满天的花瓣。我知道这一刻,他的心在深深颤动……
      我拉着他向山丘奔去,这一次他没有拒绝。
      
      第四十八章 利用
      轻寒翦翦,微风绵绵,雪花飘飘,一种冬日特有的风情。
      我散开发丝坐在高处,向伫立在身旁的他微笑,四周是无法触摸的风,冷冽而清淡,而他的眸子里全是柔柔的暖意。
      
      雪花,好美,飘落在我的手心,渐渐的滑落,十四靠着我坐下,将我冻得发紫的双手包裹在他的大掌中。
      “怎么还像个孩子?”他轻蹙眉头,目不转睛地看我,我冲他狡黠一笑,倏地起身,双臂平举,掌心向上,微湿的衣衫使我冷得快要冰结,远处篝火照亮了我的眼睛。载歌载舞的人群衬得黑夜更加的寂寞。
      “我无法融入到他们的欢乐之中,那种美好的氛围也在排斥着我。 所以我永远只能坐在阴暗的角落……”
      “叶儿!”他缓缓起身,贴紧我的背部,散发着温暖的体热。
      “胤祯,我醉了吗?”
      “你醉了!”
      “不,我没有,我还记得很多事情,我还记得二十年前在这个围场,我抢了你的金弓,你那时那么恨我……”我低头轻笑,他扳过我的身子,有些激动地看我。
      “你真的记得吗?”
      “嗯,我记得你那时很小,很可爱,如果你后来不暗暗踢我的话,我也许会……”
      “也许会什么?”十四的眼光烈火般地烧了过来,我侧头避过,佯醉大笑。
      “你……”十四原本渴望的眼神闪过一丝怒意,用力收紧揽住我腰的手臂,我吃痛低哼一声,半侧身,回头瞪了他一眼。那飞横一眼里有怒有瞋,双颊如霞、双眸如醉尽显媚态。
      感到十四的身躯狠狠颤了一下,随即不自主地欺身过来。
      “叶儿,这两年你越发美了……”
      “嗯,我吃了仙丹呢!”
      我打了个酒嗝,惹得他低笑连连,眸子益发地水润起来,眼神又炽又狂嘴唇慢慢摩挲着我的面颊,可以感到他口中浓重的酒气和淡淡的血腥味。
      他的唇终于覆了上来,长驱而入渴望已久的禁地。他的吻有点凶,有点急,好像忍不住自己的渴望,害怕时间不够,怕我会反悔,不再让他亲近。
      “叶儿……我是谁……”
      “……胤祯……
      他强健的身躯猛得将我压在身下,唇舌纠缠,舌头一遍又一遍刺入我的芳唇中,探索湿润中销魂的甜蜜,尽管股间奋发的欲望早已强硬地抵在我的腹下,他却只管尽情而永无止尽地舔吻我的唇,仿佛那是另一个值得深埋的极乐世界。
      我脑中忽而闪过胤祥的脸,心中不禁苦笑,我不是个贞烈的女子,在这个世界生存,为了自己和其他在乎的人,我有必须要牺牲的东西。
      “叶儿,真的可以吗?”他喘息著,低沉逼问,用语言、用身体。手指轻巧的卸除我厚重的铠甲,不一会便现出我部分雪白的胴体和他浅麦色的壮硕的健躯。
      “别,冷!”我低吟着,带着酣醉的神情看他。他眼中满是赤裸裸的欲望,双手早已迫不及待地探入我的衣内。
      “我会让你热起来的!” 他膜拜礼赞似地亲吻我,由额际,到脸畔、耳际,下滑到颈、肩,然后是饱满的胸乳……
      该死,我怎么忘了他刚喝了鹿血,早想到,死也不来爬山了。
      我的丰盈在他胸口磨揉著,右腿已经上滑到他的臀腰之际。他发出如动物般的痛苦呻吟,理智已被情欲浪潮灭顶。
      他扶住我的腿,霸道地撑开,已然坚硬的欲望,在我两腿交接之处,那柔嫩微湿的禁地中探索。
      他一路舔着、吻着,使我浑身颤抖,正如他所言,两人体温同时飘高、心脏疯狂地跳动。
      煽情而性感的接触,一下重过一下的撞击与磨动,我难受地扭着著纤腰,发出阵阵令人酥软的娇吟,跟随著十四的节奏,一声一声,在他耳边回荡。
      他闷哼一声,深深地侵入我,攀着他因激动而颤抖的身躯,承受着他强硬的冲撞,任他在柔软潮湿的身体恣意律动。他年轻勇猛的身躯很快在我体内掀起一股高潮,我拱起腰,无助地痉挛收缩,长长的呻吟伴随娇喘,狂乱地咬进他坚硬的肩头,留下了激情的证据。
      “叶儿,看着我!”他忽然重重捏住我的下巴,我疼得睁开眼,看着他沾了酒气与欲望的氤氲黑眸。
      “记住,现在爱你的、给你快乐的人,是我……”他饱含情欲的嗓音,在我耳际轻吟。反手扣住我的双掌,十指纠缠,深深压入冰湿的泥土。
      “叶儿……叫我的名字……”
      “胤……啊……”
      随着我的低喊,他的极致也随即来临,在最顶峰之际,释放了自己的一切,毫无保留,全部都给了我。
      
      夜风吹来,夹杂着片片雪花,我体内的酒精上涌,一时间竟昏昏沉沉起来,耳边传来十四的低唤,我无力应答,歪头睡去……
      
      睡梦中有人用热布擦拭着我的全身,我侧头小心地眯起眼,没想到竟然回了十四的营帐,我暗自低咒,这一睡差点坏了大事。
      十四分开我的双腿,擦洗禁处,我受不住,全身抖了一下,将腿并拢蜷曲,继续装睡。身体未着寸缕,被褥毯子都不在手边,我只得侧躺,单臂横过胸乳,稍加遮挡。我知道十四坐在一旁看我,忍了半晌,全身还是止不住地泛起羞赧的晕红,十四温热的手指顺着那抹美丽的淡红一路蜿蜒而上,抚上我的颈和花瓣般的唇。
      他俯下身,仔仔细细地凝望我的睡脸,柔软的唇轻轻印在我的脸颊……
      “看你还能装到什么时候……”他的嗓音沙哑而性感,放开我被吻得略肿的红唇,开始攻击我敏感的耳垂、颈侧,手掌揉弄着、被唇齿吮吻出红迹斑斑的胸乳,使它敏感挺立,坚硬如石。
      我双眸紧闭,贝齿咬著红嫩的下唇,压抑着羞人的呻吟,
      “啊!”十四的齿咬着我的蓓蕾,让我如遭电击似,重重颤抖起来。
      耳边传来浓浊的笑声,他的腰盘动着,用他的坚硬磨蹭著我私密的柔软。伸手扶起我修长的腿,让我更加敞开,更为亲密地接受他。我的全身像是有火焰在奔流,烧得我晕沉沉、四肢无力,他的胡碴略略刺人,带来令人心跳的刺激,柔软的蓓蕾已经敏感地紧缩翘起,十四呻吟一声,含住一颗,百般疼惜起来。
      我的腰肢轻摆,下意识想逃开,却又忍不住迎上去,不由自主的轻吟逸出。
      忘情那一刻我撑住他压下来的健壮坚硬的胸膛。感到他的攻势加快、加重,双腿盘住他的健腰,臀部不由自主的律动着,一下一下,主动迎着他的占领。
      “嗯……”全身酥麻酸软的感觉一波波袭来,我长长地呻吟着,发出令人酥软的声音。
      “来了吗?”他在我耳际粗喘,问着最私密的问题,粗糙的指尖按住我阵阵抽搐着的核心,感受那火烫的湿滑,我发出一声尖叫,他竟然在我最敏感的时候,用力地揉蹭我……
      他的抽送速度陡然加快,低哑地含着我的名字。我无力回应,浑身上下的骨头好像都被泡了醋,只能激喘着,他吻住我的唇,吞下我被逼到极致时的尖叫,拥紧我全身都泛著瑰丽粉红的颤抖娇躯,一下、两下,重重地顶入,接着他也全身绷紧,肌肉硬得跟石块一样;从灵魂最深处磨出的粗嘎呻吟,贴在我被吻得红肿的唇上,灼热的爱意冲进我温暖柔腻的深处……i
      
      “十四爷!”
      “什么事?”
      十四轻轻拿开我放在他胸口的手,缓缓直起身,帮我压好被角,随手拿来一件袍子披上,轻手轻脚地走到帐帘旁。
      “爷,八爷那边差人来,问您是不是还过去看看,要不天一亮就往帐殿那边送了。”
      “什么时辰了?”
      “快寅时了!”
      “你跟他说,我随后就过去!”
      十四走了过来,恋恋不舍地摸了摸我的脸颊,随后拿起一旁的衣物自己穿戴起来。如果这时让他走了,那么我前面那些力气都白费了,我想了想,佯装熟睡地翻了个身,露出半边白皙的娇躯,大腿交叠在被褥上,像只求人怜爱的小猫般,不经意地蹭了蹭。
      听到十四轻轻的叹息,他俯身为我盖好被子,低下头,吻了吻我柔软的唇。我轻哼一声,一脚踢开被子,手指轻抚微湿的发丝,睁着睡眼惺忪的眼,喃喃低怨着:“嗯……热……”
      十四呻吟了一声忽然由浅尝转入深吻,当他重重吮住我滑嫩的舌尖时,我发出了令人销魂的呻吟。
      十四全身都起了反应,原先一个安抚的轻吻,瞬间烧成了燎原的大火。
      他的大手一路往上游移,由我光滑的大腿开始,抚过挺俏的臀,然后是我敏感的腰际。
      “叶儿,你真是个妖精……”
      他带着薄茧的指尖,终于抚上我胸前如花瓣般娇嫩的丰盈,他的吮吻和抚揉,很快地在我雪般莹白的身子上留下一处处玫瑰色的印记。丰满雪胸的顶端,那小巧的蓓蕾,在他的唇舌宠爱下,凝缩成甜蜜的果实。我轻吟不断,他衣衫半退,密密地压上我纤细的娇躯,坚硬对照我的柔软,揉着,蹭着,好像在寻觅一个最契合的角度,最完美的姿势。
      大掌滑到我已然湿润的禁地,修长而邪恶的手指,重新探索着那昨夜被他深深侵占过一次又一次的柔嫩,我的身体像是绷紧的弓,在他的拨弄间,即将承受不住而断掉……
      销魂的极致,开始像热蜡一样,从下腹散开,流窜到四肢百骸。我重重抽搐着,让一波接着一波的浪潮,从他带着魔力的指尖,送进我身体最深处……
      他终于忍耐不住,占领了我,深深的、重重的冲进我的深处,他好热好热,简直要烫伤了我。
      此刻的他正全心全意地,用身体、用眼神、用最贴近生物本能的方式,在表达着一个男人对女人的渴望与独占欲。我杏眼微睁,两人视线胶着,他深深嵌进我的体内,大掌捧起我的俏臀,让我迎向他的攻势。
      高潮来袭,我发出沙哑的,带着哭音的长长呻吟。他被我激烈的反应逼到失控,重重的、毫不怜惜地撞进我的深处,丝毫不管我在极致时刻,是如此的敏感,我的尖叫混在他的低吼中,在他最后几下又快又猛、深入直至根部的抽送后,他重重颤抖的身体,激狂奔放……
      我紧紧抱着他汗湿的强健裸背,感受他的急浅呼吸、和失控的心跳。接连二三的欢爱终于使他疲惫地沉沉睡去……
      
      “站住!你不能进去!”
      “我有急事向十四爷禀告!”
      “爷的命令,谁都不能擅闯营帐!”
      “你……”
      十四“腾”地从床榻上坐起,看着帐内充满暖意的阳光,狠狠一拍脑门,飞快地穿起衣裤,冲出帐外。
      “爷……”
      “怎么了?”
      “大……大事不好了……”
      “……”
      
      八阿哥胤禩系辛者库贱妇所生,自幼心高阴险。听相面人张明德之言,遂大背臣道,觅人谋杀二阿哥,举国皆知。伊杀害二阿哥,未必念及朕躬也。朕前患病,诸大臣保奏八阿哥,朕甚无奈,将不可册立之胤礽放出,数载之内,极其郁闷。胤禩仍望遂其初念,与乱臣贼子结成党羽,密行险奸,谓朕年已老迈,岁月无多,及至不讳,伊曾为人所保,谁敢争执?遂自谓可保无虞矣。自此朕与胤禩,父子之恩绝矣……
      
      “为什么?”十四狠狠地将我甩到地上,踩住我的衣角,铁钳似手掌卡住我的脖子,把我压向地面。他眼里充满血丝,一反昨日温柔的面容,仇恨扭曲了他原本俊逸的脸,此刻的他定是仇我入骨,恨我入髓。
      我的脸涨得通红,双手死死地抓住他的手臂,喉间发出低低的呜咽。十四猛然抽手,我捂着胸口大口地喘着气,喉口干涩地几欲作呕。
      狼狈地坐在墙角,我看着他邪邪地笑,他半跪在我身边,双拳的青筋暴起,眼神愤怒而悲伤,像极了一只被同伴背叛的孤狼。
      “你忘了?我发过誓的!”我摇摇晃晃地起身,走到他的面前,俯身捧住他的脸,与他额头相抵。
      “倾我全力阻止尔等一切的妄想。此誓永不破,至死方休!”他的眼茫然无焦,唇角微颤:“你利用我……”
      “对,我利用了你,你恨我吧!拼了余下所有的生命恨我!不要爱我,不要原谅我!”
      我放开他,走向帐帘,忽听他带着哭腔的低笑,我侧过身看他微微扬起的脸,那张脸此刻有着绝望的脸容和死水一般的表情。
      “……爱与恨,又岂是这样容易就能分得开的……”
      “说什么爱不爱的,像你这样的人,又怎能分得清爱与占有?”我扯了扯嘴角,撩帘走出营帐。
      
      立在雪中的我,纤尘不染,龙眼的双眸樱桃的唇,我深深地呼吸着周围清冽的空气,真想化为一滩无色的水一缕无味的气,什么也带不走,什么也留不下……
      
      四阿哥营帐
      “你满意了?记住,答应过我的不要反悔!”
      “我没有让你用那种方式……”
      “你我都知道,不论怎样高明的设计,都没有温暖而柔顺的肉体来的保险,你既让我去,就已经料到这点,现在又何必在我面前惺惺作态!”
      “你……”
      “我累了!”
      
      回到自己的营帐,博硕正站在屋内瞪我,我冷着脸,擦过他的身边,兀自倒在软塌上。
      “你昨晚去哪了?”博硕冲到我身边俯身对我大吼着。
      “既已经知道了,又何必问我!”我闭着双眼,疲惫地无力张开。
      他抓过我的衣领用力扯开,然后发了狂地跳起来在屋内来回走着,握剑的手指“咯咯”作响。他猛地扫开案桌上的物品,顿了顿,大步踏向帐外。
      “回来!”我叫住他,感到他脚步的停顿后缓缓说道:“怎么,想造反吗?”
      “我是个男人!”
      “可我不是你的女人!”我睁开眼,清淡地瞅着他,“而你首先是我的护卫,没有我的允许,不得随意轻贱生命!”
      他的眼神悲凉,带着深深地心伤,微侧过头,一字字地低喃着:“是,我永远只是你养在身边的狗……”
      “博硕……”不等我说完,他已经出了营帐,我揉着发痛的额头,再次躺回软塌,灼热感涌向全身,骨节酸痛,我想这八成是病了,长长叹了口气,蜷缩着睡去。
      
      “看到博硕没有?”
      “今天晌午的时候,奴才看到他骑了快马向山那边去了!”
      他指了指远处白色连绵的群山,我点点头,示意他牵了马匹过来。
      “大人,看天气晚上会有暴雪,奴才劝您还是……”
      “没事的,我一会儿就回来!”
      我纵马向山脚奔去,强忍住欲裂的头痛,那傻小子又被我伤到了,不论怎样,我要把他带回来,现在的我,不能没有他……
      这真是场罕见的大雪,我在山上寻觅已久,就是不见人迹,雪越下越大,我想着也许博硕已经回去了,便顶着风雪向山下走去。
      
      我怕死吗?不!我不怕死,但我怕那比死亡更深沉的孤独!这孤独冷冷的逼近我,森森的攫住了我,使我窒息,使我恐怖,我艰难的移了移左腿,专心地疼痛使我不得不放弃,我倒在雪地里开始怜悯自己,发高烧外加断腿,我想老天真是有眼的,在我干了那些坏事后,报应很快就来了。我开始回想,想我来这世界是为了要得到什么和奉献什么的,然而,鬼眼闪闪墨色漆漆的虚空中,我只能听着瑟瑟的风声体会着隐隐的消亡----我知道自己正在渐渐的死去。
      风一声紧似一声的号着。我依然寂寞的等在这里,渐渐的冰冷着,静静的美丽着,黯黯的死亡着。这样彻骨的寒冷,这样深重的夜气,有谁会来成全我的等待?
      眼前胤祥琥珀色的眼眸和博硕眉头紧锁的面容交替着,我指尖上扬,却一触即散。这一次,真的要说再见吗……
      我双手交叠地放在胸前,趁着生命最后的余光,再仔仔细细回想一点一滴。把鲜明生动的日子装进,把熟悉的面孔,熟悉的一言一语装进,把生活的扉页,撕下那页最钟爱的,也一并装入,以后不论是天堂还是地狱,自己要一遍又一遍地再读,这一世虽苦,但也最爱,因为有许多割舍不下的情感。最后把自己也装入,收拾一切灿烂的结束。把微笑还给昨天,把孤单还给自己……
      
      是幻觉吗,因为渴慕太久?
      在我即将死亡的时刻,一只鹰来到了我的身旁。它是有着天神一般结实的身躯,闪电一般激烈的眸子。这只鹰飞向了我,专注而迅速。
      收拾起落寞的心绪,我微笑着合上双眼,在最后的时刻至少有它陪着,也是不错的……
      “王爷!找到了,人在山崖下面!”
      “动作还不快点!”
      “嗻!”
      
      身躯被缓缓地移动,下一刻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我浅嗅着熟悉的体味,心里偷偷地笑着,在这样寒冷的冬夜,那个心和面容同样冰冷的男人,胸口却是温暖的。
      他紧紧地抱着我,将我冰凉的脸埋入他的脖颈,双手无措地搓着我逐渐僵硬的身体。
      “王爷,还是奴才来照顾吧!”
      “滚开!哈尔萨,你先快马回营帐,备好热汤、热水!”
      “嗻!”
      “你们这些奴才前面开路。火速下山!”
      “嗻!”
      
      第四十九章 心魔
      一口热汤入喉,身体仿佛渐渐苏醒,腿上有灼热的痛感,我动了动手指,确定知觉已全部恢复,不觉长长松了口气,看来老天还不愿收我。帐外忽然吵吵嚷嚷起来,我侧耳聆听,是胤禛。
      “来人,把这奴才给绑了!”胤禛的火气好像挺大,我好奇着到底是谁惹了他。
      “让我进去!”竟是博硕的吼声,我的心一震,挣扎着坐起,心口那块大石落地,幸好他没事。
      “休想,你这狗奴才,竟让主子因你而涉险,哈尔萨,给我狠狠抽三十鞭子,然后关起来!”我听了急忙想下榻,奈何腿脚不便,试了半天,出了一身汗也移不动。
      “四爷,您要杀要罚,悉听尊便,只求您让我进去看她一眼!”博硕的语气带着乞求,可胤禛显然不吃那套,帐外的吵闹声越来越大,最后竟有动手的声音,我的心高悬着,这个博硕怎么一遇上我的事就会乱了方寸!
      “真正反了,哈尔萨按住他,好一个目无主子的奴才,你求死是吧!本王成全你!来人……”
      “不要!”我扯着嗓子冲帐外吼着,胤禛听了随即快步走入营帐,看我身子半挂在床榻的狼狈样,额上的青筋“突突”的暴起。冲过来一把将我搂进怀里,他的心跳很快,可以想象刚刚的盛怒。
      “胤禛,让他进来!”
      “不准!”
      “胤禛,我想见他!”他黑潭似的双目牢牢地锁在我脸上,隐含着愤怒与悲怆。
      “你知道,我找到他时,他在做什么吗?”
      “……”
      “他在和蒙古士兵喝酒、玩女人!”他讥诮地说着,眼神冷冷地瞪我,“还要见吗?”
      “见!”我坚定地看他,对于我和博硕之间不是他所能懂的,我从不怀疑他,因为这样做等于怀疑自己,博硕早已是我生命的一部分,而我则是他的全部!
      “带进来!”他冲着账外一声怒吼,博硕双手被反绑着压了进来,他发丝散乱,衣衫也有多处残破,看来刚刚有了场恶斗。
      他一进来便盯着我,眼里有着心痛与愧疚,哈尔萨将他的头压向地面,他不屈地挣扎着抬头,惹得哈尔萨从背后狠狠地捶了两拳,嘴角渗出血来,然而就是这样,他仍不放弃。我看了心痛不已,挣脱胤禛的怀抱,说道:
      “放了他!”
      胤禛眯着眼看我,怒斥道:“这等大逆不道的奴才,杀一百次也不为过!”
      “他是我的人,该如何,由我说了算。再说酒是我让他喝的,女人是我赏的,敢问王爷,他有何错?”
      “他没错?生为护卫,喝酒失职,让主子身陷险境算不算错?身为奴才,忤逆主子算不算错?你倒是告诉我,他到底做什么才能算错?这样的人,你是当奴才养着,还是当主子供着!”他将我狠狠地扯进怀里,捏着我的下巴,尖刻地问着,一反常日清淡的表情。对于这样愤怒的他,我有些意外,他向来不是将感情流于表面的人,今天……这是……怎么了?
      “四爷!你失态了!”我淡淡地回答,避开他的目光,再次挣脱他的怀抱。
      前方的博硕被压得面颊贴地,粗粗地喘着气,我看着他,刻意冷淡地对胤禛说道:“对我来说,博硕不是奴才,所以他没有错,但对四爷来说,他错了,所以请四爷随意责罚,只求留下他的性命!”
      时间静静地在帐内流动着,带着令人窒息的压抑,博硕终于停止了挣扎,一动不动地卧在那,看不清表情。
      
      “好!哈尔萨,拿鞭子来!”胤禛站起身,双手负后,笔挺地背对着我。哈尔萨得令退出帐外,转眼间便拿来黑色蛇纹长鞭。
      “三十鞭,一鞭不许少,狠狠地给我抽!”说完大步踏出营帐。
      哈尔萨解开博硕的绳子,脱光他上身的衣物,让他跪着挺直身子,博硕抬起头,含笑着看我,尽管狼狈不堪,但依旧无损他的俊美,两道英气剑眉、英挺悬鼻、上扬薄唇、肩臂上的坚硬肌理。温柔的眼波,向着我蔓延开来。
      
      鞭子一声声落下,每一下,都会引起他身躯剧烈的颤动,但他依旧那副温存含笑的表情,痴痴地望向我,仿佛天地间所有的苦难都化为虚无,跋山涉水芒鞋踏遍,终于在风雨初定的黄昏惊喜地暌违那许久存在的心事。
      
      眼神交错的瞬间,我的心满满的,这一刻我不再逃避。一路走来,都是他的陪伴,不离不弃,同去同归。我爱他,因为他给了我咫尺之间的嘘寒问暖,给了我流转融融的眼波,给了我坚实的臂弯。
      这个会在我走累的时候背我走完剩余路程的男人,我爱他……
      
      眼光随着他的身形流转,看他在佛前轻燃一柱香,端坐如云,观烟袅绕。梵音如潮,湮远迷离,如林间缓缓流动的微光,圆润、澄净,顿时,心柔念净,无欲无忧。凝视着他那白玉般的面容,心口莫名的安定下来,我轻合眼睑,翕动双唇,心随佛语沉寂,然而再看他时,白袍上鲜血浸染,衣襟半开,朱砂泣血,他神情哀痛,几欲挣扎,我惊惶的伸手,却似隔着迢迢,遥不可触,眸深似蓝,那一瞬若道出万般愁绪,紧接着身影见消,化作一缕青烟,溶于寂寥的承尘。
      “胤禛……”我悲恸出声,汗湿惊醒,竟是梦!
      
      “叶儿!”博硕跪坐在窗前紧握住我的手,我看着他疲惫的神情和虚弱的笑容,不由得惊呼:“你的伤!”
      “不碍的!”他俯下头用脸颊轻蹭我的手背,俯首间露出背部触目的鞭痕。
      我轻叹着,说道:“去拿些药来!”
      斑斑累累的鞭痕,血肉模糊,变成道道黑红色,一溜溜那么显眼地摆在我的眼前。
      “疼就喊出来!”我尽量放轻手里的动作,轻声说道。
      “不疼!一点也不!”他的手向后伸来,握住我的腰,让我贴向他的背部,不理会我的挣扎,只执拗地使着劲。
      “别闹!”我双手不只该撑着哪才好,眼前一片皆是醒目的伤痕。
      “对不起!”他旋过身抱我,在耳边呢喃着,“四爷说得没错,酒我是喝的,但女人我没有……”
      “我知道的!” 我的手轻轻地抚摸他的长发,似在安慰他那颗不安的心。
      “可我让你吃了那么多苦,还差点……”他收紧双臂,将脸埋入我的发际,带着深深的懊悔。
      “那你以后要补偿我!”我使劲扯了扯他的头发,离开他的怀抱,俏皮地看他,引来他的错愕。“不准再自卑了!”
      他的手握住我的,感动,亲吻,或许是因为太过亲近,竟然有微弱的轻颤。窒息而甜蜜的吻,却彷徨地让人伤感,仿佛这易碎的幸福随时都会消散……
      
      毙鹰事件之后,康熙身体一直微恙不愈,遂下令回京。我腿脚不便,幸得博硕一路悉心照料,也见好不少。胤禛自那日以后没再来探望过我,说没有失望那是假的。回京后,我也不好再住胤禛府上,便和博硕回了年府,名义上的父母虽不常走动,但每年礼品书信还是没有断过的,所以再见时也不觉尴尬,看着年夫人里外张罗的热情劲,倒似有了几分家的感觉。
      
      休息了半个多月,伤也好的差不多了,就是行走时还微有些跛,博硕一直都和我同食同眠,年府众人虽有异议,但谁也不敢说些什么。这几日,福建有密信送来,我看了思量再三,还是决定让博硕先回四川,带着那些血滴子精兵辗转去往福建,博硕深知我意,只稍稍提点就明白了我的计划。
      
      博硕走后,一段日子倍感失落,胤禛的事还搁在心上,只是冷战还未结束,就让我这样去,还是有些拉不下脸。又等了几日,还是决定放下身段,要那个冰块低头除非哈雷亲吻地球!
      
      清晨,我梳洗完毕,倚在窗前,看皑皑白雪,看淡淡树影。不曾想,倒迎来一位意外的客人。
      “坐!”我为他搬来椅子,沏上一杯清茶。看着他微愣失神的表情,不禁淡笑。
      “为什么对我这么热情?”他狐疑的瞪着眼前的茶杯。
      我笑着坐下,摆好杯壶,恬淡地说着:“因你不记前嫌地来看我,因你现在备受皇上宠爱,因你是我的直属上司,这还不够吗?”
      他歪在椅子上,眼神上下地审视我,表情古怪而兴味。
      我冲他莞尔一笑,拿起茶壶,边沏边道:“这茶,莫太浓,心本苦,何必苦上加苦;莫太淡,命本淡,何不尝些滋味?”
      “你说如何便如何!”他放下疑虑,绽开笑容,眼神灼灼而深情,一反刚刚的晦涩。
      水入茶杯,就如搅乱的心,七上八下,非要等水冷了,茶叶才落入杯底。我心已冷,而十四你的情又何时冷呢?
      清香入鼻,微苦入口,略有点甜,略有点涩。樱唇轻启、丁香暗动,我微扬嘴角,回视他痴痴地目光,做了个“请”的手势。
      他举杯轻轻吹去几片浮叶,含笑嗞了一口,伸手覆住我的纤手。
      “汁儿没了,续水吧!”我不着痕迹的抽回手。
      “不用,这茶也就一茬,续了也没味了!”他扬手欲夺掌间的失落。却被我轻易挥开。
      “那就倒了吧!”我起身将茶汁倒出窗外,回身对着错愕的十四软软的说道:“十四爷,我把茶倒了,你把心儿也倒了,咱们就这样散了吧……”
      
      十四落寞的背影渐行渐远,我依伫窗前凭吊那雪后的凄清。我老了!就如这茶,到了秋天就没春天的味了。可我等的人什么时候才能来呢?
      
      灯影下,兽形香炉熏烟袅袅,空气中腾绕着宁静平和的气息,我看着烛影下,他摇曳不定的身影,浅浅而笑。
      “胤禛,你好像很久没这样跟我闹情绪了!上一次好像还是十几年前的时候!”
      他淡然不语,依旧誊抄厚厚的佛经,我起身在屋内晃着,手指滑过每一样经过身边的物品,最后来到他身后,飞快地抢过他手中的毛笔。
      “你心中已无佛,何必做这自欺欺人的事!”指尖弹着笔端的墨迹,我淡笑看他。
      “我的事,你又知道多少!”月光投在他的侧脸,剑眉隐于鞘,双目如判然明珠,鼻梁似秀峰,不轻易出语的唇,此刻圆满。
      “你若愿意倾吐,我便全部接纳!”看向他的眼神有些迷离,今夜的胤禛似有浓浓的哀伤,化不开愁绪郁结于眉间,引得我的心也跟着抽痛。
      “先理好你自己!”他转身避开我的目光,抬手拿起墨棒用那方惯用的端砚磨墨。墨色乌黑沉亮,细致柔软,我出神凝想,摇头轻笑。
      “你觉得我滥情是不是?抑或是我负了胤祥?没错,我爱上了博硕,这么多年来,我以为我守的住,但我没有做到,但即使这样,我不觉得我负了他。胤祥是禁忌,是遥不可及的梦,我们虽有约定要等下去,但这个期限到底是多少,我们谁都不知道。他有妻子,有孩子,以后还会有更多,他的家族每添一名人口,就是为那条约定上添上一条裂痕,尽管他说他可以放得下,但我并不信他会那般的潇洒,你也知道,我是见不得他受一点委屈的,若是真的那样,我不会逼他,哪怕等他等到白头,最终的结局回到原点,我也不会怪他。”
      “我会一直等下去,有博硕陪着,不会觉得无助,不会觉得孤单,哪怕早知道那是条无望的路,我也一定要走到尽头……”
      
      冰凉的手掌贴上我的脸颊,他双唇蠕动,轻声问道:“像你这样的人,为何会那样去爱?”
      “为何?”我闭上双眼,感受掌内的粗糙,脑中闪过柔柔的画面:帷幕中初眠的稚童。带着善意顽皮的浅笑。或是林荫薄晨,捧着初开的小小雏菊,微醺如香腮凝汗,微敛如少年心内的羞怯……
      “胤禛,我陷的太深……”仿佛拼尽了两世的热忱去成就一段爱情。
      “现在,你会不会希望当初宁愿爱的是我?”
      “不会!恰恰相反,我庆幸没有爱上你!”
      “为何?”
      “因为他们不会像你这样利用我!”
      “你恨我利用你?”
      “不,我甘心被你利用,但如果你我相爱,就不可以,因为我的爱,不能有杂质……”
      
      风起了,飘扬的发丝轻拂我的心弦,当他眼睫低垂,世界也仿佛暗了下来。我握住他的手,心中暗暗起誓:胤禛,我一定要助你得到那个位子,我会跪在你的脚下,同万臣一起向你朝拜,我要看着你那张淡定冷然的面孔因龙袍的映衬而变得神采飞扬。这是你的梦想,而我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
      
      “胤禛,铠甲呢?在围场的时候你允诺过我的!”
      他的目光深邃而透彻,通过我的眼睛直望进我的内心深处。
      “你随我来!”他负手走向内室,我望着他背影怔仲了一会儿,随即趋步跟上。
      
      他的手伸到桌下,就听“哗”一声,书架缓缓移动开来,露出那扇曾令我噩梦连连的小门。他执起烛台,向院内走去,我的心怦怦直跳,跟在他的身后穿过窄道,心惊地看着脚下拉长的身影,奄奄欲熄的烛火闪烁地分外妖艳,却更衬托出周围黑暗角落的阴深。
      绕过井口,踏进小屋,一推门便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立在门内,我连忙捂住口,抑住已到喉口的惊呼。
      定睛一看,原来是被撑起的铠甲,依旧的破旧,却泛着清冷寒深的光,月光下格外的妖异。
      “……胤……禛……”我紧拉胤禛的袖口,看向他的双眼,确定他瞳孔透着墨色才稍稍松了口气。
      “这铠甲是我七岁所得,陪了我近三十年。”他的手轻抚胸铠,似有不舍,盈盈目光中却含着微微恨意。
      “给!”他拾起墙角的斧头递给我,见到我诧异的目光不禁淡笑, “这不是你一直想做的吗?”
      我的手指动了动,犹豫着并没有去接,他眼中寒光一闪,反手执斧劈去,铠甲铿然落地。他弯下身子挥臂又是几斧,停手后他背靠墙壁轻喘着,带着一丝苦笑,额头的汗珠汇聚成一道,蜿蜒而下,我看了发愣,转目盯着地上已成烂铁的铠甲,心口一阵阵发凉。不会的,不会就这么容易结束的……
      
      恍惚间,他忽然扣住我的后颈,吮住我软滑的舌尖,掠夺舐弄着。他口中有浓浓的茶香,味道醇美甘甜。
      “五台山大雄宝殿里梵唱如海潮,那冗长的梵音你听得到吗?我听不到!看着那些香客一个一个跪下,又一个一个起来,鱼贯而出,宁静神圣,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虔诚。那佛语入心,你感受得到吗?我感受不到!”他咬着我的唇角,在我耳边呢喃,痛苦而无助。
      “因为我的心中有魔,魔欲入心,我自己都救不了自己,怎能指望别人?”
      “你不试怎么知道……”
      “试了又如何?你救得了我的身,救得了我的欲望吗?我需要他,他的心智、他的谋略、甚至他的野心,我都需要,这么多年过去了,需要变成依赖,我和他灵魂纠缠,早已密不可分,什么都晚了……”
      “他会蚕食你的,胤禛,他会一点点的取代你,如果你不把他从内心驱逐出去,最后在这身体里的人不会是你,就算得到又如何?你看不到,听不到,永远被他封闭在黑暗之中,这样也可以吗?”我抓紧他的衣襟死命地摇晃着,妄图将他摇醒。
      他解开我的发束,一头长发倾如瀑布,不编不夹不束,就这么泻至于腰,他低下脸去,以逐格慢放的速度,接近我滋润微张的红唇,长长的眼睫无声的动了一下,微光中看到他一对星星在梦幻中升起。
      “晚了,我一天一天走向它,现在的我回头,已却忘所来之路…… ”
      
      唇唇相触的刹那,我骇然发现他的吻竟然如此冰冷,像夜哨时冰冷的刺刀。珠泪滑落,胤禛,如果你不在了,那我所做的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呢?如果你不在了,又让我怎么去面对那个拥有你躯壳的人?我做不到不怨、不嗔、不恨。我会报复的,我一定会的……
      
      回到年府,我独倚小窗,心里空净得像一片幽谷,一声悠悠的叹息在心头萦绕,久久不绝,什么都不想,只让一月的飘雪在心中浅浅淡淡的留下痕迹,似乎有些朦胧的印象,有一痕淡淡的影子,却经不起轻轻的一抹。
      胤禛的事是压在我心头巨石,时时刻刻地牵动着我的情绪,总怕那样的一天会来,但总觉得它一定会来,希望我所准备的潘多拉魔盒不会有开启的一天!
      
      深夜醒来,眼皮沉重,勉强撑开一道缝隙,看窗棂大开,时间还很早,天空尚未完全清醒,一大片浅灰色的云在天际缓缓飘飞,夜露晨雾拂过我的衣襟,慢慢向上飘飞,在我眼眸凝聚成一层薄薄的水光。
      屋内暗香浮动,烟雾似缠绕我的手脚,令我全身无力,我眼眸转动,盯着暗处高大的身影冷冷地斥道:“你家主子的手段太下作了!”
      他充耳不闻,身形闪动迅速来到床边,口鼻间霎时充满麻药的味道,脑中顿时空白一片……
      
      第五十章
      “爷那边有没有说怎么处理她?”
      “杀了,做干净点!”
      “可……可她也是二品大臣,要是追究起来……”
      “别忘了,你我是签了生死状的人!”
      “……明白了……”
      我渐渐苏醒,身下是干燥的茅草,双眼被黑布罩住,什么也看不见,我挣扎着动了动,才发现双手被反绑着,动弹不得。
      我的脑细胞激烈的活动着,一边想着绑架的主谋,一边算计着怎样才能安全脱身。眼前这两个绑匪似乎有一个有些犹豫,这对我来说是一个机会,不管怎样,我不要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去。

      “你们不要想得太好了,先不说我是谁,雍亲王是什么性子,想你们也清楚,杀了我,你们犯的就是株连九族的罪,到时候不要说是你们主子,就是天王老子也保不了你们一家老小,所以趁现在大错还未铸成,脑子给我放清楚点,你们主子那一套放在谁都会唱,等你们一死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大……大哥……”

      “你给我住口!”大腿上狠狠挨了一脚,我痛得直咧嘴,身子一歪,测滚到草堆里。

      “你也是!再给我摆出这副忪样,老子就先砍了你!爷对我恩重如山,就算陪上一家,我也认了!”

      我心中暗叫不妙,这个粗嗓子的家伙不好唬弄,多说无益,只是平白招来皮肉之苦。索性安静下来,再寻机会。

      “吃饭了!”

      “你们把我眼睛蒙着,让我怎么吃?”

      眼前的黑布除去,我慢慢扫视着周围的环境,似乎只是个普通的农家小宅。

      “快吃!”我猛地抬头打量送饭的壮汉,引来他轻微的抽气。我摆起冷素的表情,两道柳叶弯刀眉轻轻蹙起,黑白分明的眸,毫不留情地望向他的内心深处。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杀我!”

      “这事你不能多问!”

      “咣”我将饭碗踢翻在地,怒瞪着他,“我自己的命,问不得吗?”

      他咕哝着收拾我制造的狼藉,说着什么这么漂亮的女人,火气怎么这么大。我敛起怒气,朝他点了点头,他诧异地靠了过来,我努努嘴示意他做到我身边,淡淡地说道:“白天我说的不是唬你,你们是谁的人我心里清楚,只是他朝中势力不在,很多事顾不了那么多,你们奴才选主子,眼睛也要放亮点,就算是墙头草也没什么不好,若你这次放过我,我担保你一个参将的位子,朝中人人皆知我年羹尧是个守信的人,我说的一定兑现,如何?”

      他低头搓着双手,内心定在激烈挣扎,我心中暗笑,看他这副样子八成是有戏。

      “黄五,你要背叛主子吗?”一声粗吼传来,另一壮汉旋风般地闯进门内,狠狠揪起黄五的衣襟。

      “大哥……大哥,我觉得她说的对……”

      “住口!我没有你这个弟弟!”

      “大哥……你想想娘吧!想想嫂子吧……呃!”

      本来闲在一旁看好戏的我,目瞪口呆的盯着眼前的男子。

      “五弟,我们黄家三代皆是忠臣,到我们这决不能变!”

      我不置信地看着血泊中的男子,喃喃地问道:“你杀了他?竟然杀你的弟弟?”

      “不杀他,难保他不向雍亲王告密!圣人说的没错,女人,果然是祸害!”

      他冷冷地瞪了我一眼,神情哀痛地拖走黄五的尸体,这一瞬我突然绝望,好冷绝的男子,在他手中,我还有逃脱的可能吗?

      深夜,有悠悠的声音在空中颤动。 笛声传来,轻轻的穿过夜露晨雾,也轻轻的吹动了我眼里的湖水。

      那是谁呢?这样悠扬的笛声,这样天地间最宁静的时刻,让我想起心底柔软处珍藏最深的人。飘忽得像是风声的竹笛微颤的穿过房间,烟似的向上卷起,飘向窗外的远山,慢慢消失……

      清晨,他将我绑在马背上,骑马带我来到一处峭壁,下马后推搡着我往崖口走去。

      我固执地回望山涧,唏嘘叹喟绿屏之间自由飞翔的羽翎。

      “干什么?”

      “临死了,再看看美景!”

      “不用了,以后你的灵魂有的是机会!”他说完又用力推了我一把,引得我脚步踉跄。我回首冲他挑眉,说道:

      “大哥,没想到你还挺有幽默感!只是我马上就要归天了,你不念佛超度我也就算了,好歹说点好听的安慰安慰我,想我也是顾命大臣,再不济也是个女人……”

      “闭嘴!”他恶劣的扳过我的身子,不再听我费话,就在这时一阵杂乱的马蹄声传来,渐渐逼近,身后的他慌张起来,索性拖着我向前大步走去。我频频回首,心中暗骂,这个胤禛,老娘失踪这么多天了,到现在才找来,办事效率太差,要是博硕在就好了,正想着脚下已经到了悬崖,这时胤禛带兵的身影也从草丛中显现出来,远远变能看见胤禛濒临暴怒地面容。

      “黄大,你一家老小都在我们手上,你要是再敢退后一步,就让她们一起陪葬!”

      身后的他剧烈地颤抖着,我暗暗佩服胤禛,这么短的时间就摸清了绑匪的底细并抓住了他的命门,着实厉害。只是营救我时间不能再早点吗?老娘我现在几乎半只脚踏空了!

      一把寒森森的匕首横到我的颈间,黄大高声喝到:“王爷,黄大一家贱命,死不足惜,但背叛不义之事决不可为!”然后仰天长叹:“娘啊!恕儿不肖!”说着就要抹我的脖子。

      就在这时,草丛中又窜出一匹马来,马上白袍男子勾弓搭箭,就闻“嗖嗖”两声,双箭一前一后并发,笔直地朝我的方向射来。

      “啊!”我大腿中箭,身子瘫软下去,引得众人惊呼,身后黄大还没来得及反映,另一箭已射入他的额头,穿颅而过!

      灰色的阴影掠过,下一刻我已在他的怀中,抬首仰望,看他帅气地迎风勒马,唇角微扬,含笑的眼里有细碎的星芒,夹杂着丝丝不舍,柔柔地望进我的灵魂深处。

      “胤……祥……”我的低呼消失在他的吻中,似透着千年等待的焦渴,在胤禛和众将士的面前,我和他都忘却了一切……

      腿上的箭伤使我又重新回到卧床的岁月,我日日坐在窗前哀叹,今年还真是流年不利。胤禛来过几回,话不多,只谈些朝堂上的事。我让他不必再追究那次的绑架案,反正心知肚明的事,明着来反倒不好,不如私底下做些功夫倒还来得实际些,他想想也有些道理,便让十七阿哥帮着去办,我听了暗暗心惊,什么时候连这些小阿哥也开始卷入纷争了?

      胤祥是每日必见的,上药时间定来报道,这工作也不假他人之手,总要亲力亲为才放得下心。我明白他的心思,虽说不得已,但那时我要不中箭瘫软,以我的身高必射不中黄大的要害。只是每每当我问起康熙放他的原因,他总是嬉皮笑脸,言语闪烁,所以几次以後我也不再去问了。

      见了胤禛后到是旁敲侧击的问过一次,他说是皇阿玛见胤祥早生华发心中不舍,对此我颇感疑惑,后来才得知原来十三福晋近日即将临盆,皇上的意思,这么多年惩戒也够了,养蜂夹道太过清苦,毕竟是皇子阿哥,还是回府休养的好。

      我知道他们瞒我是顾及我的心情,其实这么多年过去了,有什么是想不明白的?

      坐卧在窗前,听园内侍女低低宛转地吟唱,看着夜色澜珊处寂寞窗棂背后不易察觉的灯火,沉郁温婉的歌声里,似唱尽人世的繁华和悲凉。

      我摆弄着手里的纸签,用剪刀小心翼翼的在顶端剪出一个小洞。屋外传来脚步声,随即而来的是破门时偷入的风雪,我抬眼,看胤祥拍打着玄狐皮大氅上的雪花。

      “这么晚了,还来做什么?”

      “给你送瓶去疤的药,我今儿刚从太医那得的!”他靠了过来,冰凉的手掌轻触我的面颊,见我怕冻地躲过,憨笑着将手放入自己袖内温暖着。

      我放下手中的剪子,伸手包住他的手掌,缓缓将热源传递给他,他的唇越靠越近,在我鬓角摩挲,喃喃道:“其实,我就想多看看你!”

      “我知道!”低低莞尔一笑,我偎近他怀中,把玩着他腰间的香囊袋子,袋子上的绣品很精致,一针一线似透着无限的爱意与眷恋,最可喜的是袋子下坠着翡翠的中国结,纠纠结结,曲曲折折,令我不禁惊叹它的工艺。

      “这袋子做得真好,是你福晋做得吧!”他没有说话,只俯身吻着我露出的脖颈,将我紧紧地嵌进怀里。

      “你瞧,我刚刚在做书签呢!这硬纸签是我特意让书局印的,小小的,上面还点了金箔!”我递了张至他的面前,他看了看,笑着问我为何拿张空白的纸签做书签。

      “都说十三爷的字好画妙,千金难求,今个儿不知可否……”我冲他挤眉弄眼的嬉笑,他扬眉白了我一眼,拿过我手中的纸签,拾起案上的毛笔,只随手勾勒几笔,一朵栩栩如生的菊花跃然纸上,迎风飘摇,摇曳生姿。

      “题字吗?”他侧头问我。

      “待会!”我点头轻赞,小心捧到嘴边吹干墨迹,拿起手边的红绳左右比划。

      “该系上些什么,编成穗子,感觉就像长长的牵挂。”我看向他,见他也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怎么个结法?指间勾绕了半晌,依然不得法。抬手拿起他腰间的袋子仔细揣摩。

      “我以前看青城结过一些,有双龙献瑞,有古钱三结,有镂心梅花,可你这,是什么结?”我问得不经意,他却听得有心,点点愁绪落在眉间,许久才道出:“乾坤,这是乾坤结!”

      我轻“哦”一声。低头又摆弄着手中长长的丝线,依旧的不得法,索性放弃。

      看看点金的卡,细细的线,淡淡的菊。有千般的是,亦有千般的不是,且都在心头忍下。

      率性的拿起剪刀,不顾胤祥不解的目光,一剪一剪将丝线截成几段。

      扬起下颚冲他温婉一笑:“我的牵挂不会像乾坤那么长!”说着曲起丝线仔细穿过卡洞,两根末梢辗转回首穿回,这一系简简单单,清清爽爽,欣喜地托在手掌把玩。

      胤祥眉尖轻蹙,诧异地问道:“你这算什么结?”

      “我这自然也是结,但且比不上你那‘乾坤’的华丽,我这结就叫‘流年’”胤祥小心接过,左右翻看,沉思许久。

      “这结无限、坚美。用来系山峰云岳,作我游憩之屋。用来系飞瀑流泉,作我盛水之坛。也系初日之光,以为羽翼。也系落日云霞,以裁衣!”我得意的晃着脑袋,抢过他手中的书签,执笔潇洒地写下“流年”二字。

      胤祥轻点我的额头,无限宠溺:“不会结就说不会,竟说这么多有的没的来掩盖!”

      我笑倒在他怀里,手肘不小心压到卡线,只一抽,绳自是绳,卡自是卡。我恍惚有了隔世之感。一手托绳,一手执卡,痴痴凝望。

      “怎么了?”

      “没什么!不早了!你快回吧!”我推着他下榻,他却不依的过来搂我,略有些激动地说道:“夜,我今晚留下可好!”

      我回视他的双眸,坚定地摇了摇头:“你福晋即将临盆,别忘了,她怀的是你的孩子……”

      他眼神沉痛地让我不忍回视,离去时,门扉一开一闭之间,我没有回首……

      望着手中的一绳一卡,这是系之前的流年,也是系之后的流年。只怕这“流年”之结只结得了头,却结不了尾……

      钟声响起,在纷纷扬扬的雪花中又迎来新的一年,身上的伤也好了大半,但我仍以此为借口,闭门不出,倒省了很多拜访请安的俗事。近些年,康熙也不太过问我的事,就连诉职时的对答也大多草草了事,我想他真的是老了,抑或是对众多的子女寒了心,现在的他对谁都淡淡的,只除了十四阿哥。

      那日后胤祥没有再来,我算着日子,孩子也该出世了,本想差人送份礼过去,但怕他恼了又发脾气胡闹索性作罢,博硕的信来了几回,福建那边的事已办妥,他的意思是来京城接我,对此我以前通常是拒绝的,但这次到是反常接受了,也不知是为了什么,也许只是真的想他了。

      转眼到了元宵节,我思衬着还是进宫给皇上和各位娘娘请了安,在德妃那只见着几位侧福晋,我心想倒是意外逃过一劫。

      出宫时,偶然的想去无逸斋走走,也没多想,脚步就跟着去了。

      不知什么时候,天空中又是一片雪雾弥漫。如斯雪夜,踏着似雪般飘扬的心情闲逛,心好似一朵悠闲自在的云,逍遥游行在此番舞动柔美的世界。

      站在无逸斋外,迷离中,似又听到夫子渐渐远去的声音和小阿哥们晃荡的脑袋,曾几何时,我也常常像现在这样伫立窗外,然而流年过往,早已物是人非……

      视野的迁徙,我的思绪游散,心随了那霏霏茫茫的冬夜杨花而翩翩起舞。

      放眼望遥夜,如烟如雾雪花织成的帘幕中,隐现着星星点点的灯光,默默点数,浮想联翩。

      远处有一人穿越重重雪幕,身后雪地上串串深深的履印,在层层叠加的雪花下变得隐隐绰绰,他停在我面前,周身镀满了厚厚的结晶。

      我立在屋檐下,他站在雪中,我与他凝望对视许久,其间只有沉默。

      时间寸寸流过,他却依然在雪里静静守候,共处一方天地间,可以感受到他执着的信念。

      “为何会来?”我伸手撩起前额的散发,迈步雪中。

      “想来便来了!”他侧首远眺,一笑中带着一丝遗憾。

      “哦?那你感受到什么?”我茫然的注视着他先前渐消的履印,呐呐地问着。

      “物是人非……”他俯身抓起雪粒满把向空中洒去,于雪花簌簌下落中仰头迎上,夜雪飘飘,雪夜遥遥,人寥寥……

      我束了束衣领,将手掌放在唇边呵着气,他转过身来,轻声叹息着,拢起我的手,将它们放入自己的衣内,这一次直接探入他的腹部,把他的体温和他的爱一起传递给我……

      “不冷吗?”

      “冷,不过你以前不是要这样才觉得暖和吗?”

      “那是我耍你呢!”

      “是嘛!可我已经习惯这样帮你暖着了!”

      我望着他低垂的脸,年少时同样的场景,只是那玉般的少年此时已沾染了风霜。

      这么大的世界……

      那么冷的冬天……

      细细想来我却始终只把手交给眼前的这一个人……

      寒风依旧,但,冬因人而暖。

      午后,我闲来无事,懒在床头翻书,泡了杯菊花香茗,幽淡的清香中带着丝纯雅,缭缭香气中迎来博硕的满面风尘!

      “叶儿,你猜我在城门口遇见什么了?”

      “什么?”我无奈地看着那杯被他牛饮而尽花茶,转手又取出两三个小小的朵儿,用沸腾的开水冲泡,不一会儿美丽的花儿就开放在淡黄晶莹的液体当中,悠柔的让人浮想联篇。我漫不经心地问着,啜上一小口,淡淡的却叫人久久都回味无穷。

      “卫子风的商队被官府查抄了,听说不少人还入了狱!”他看着我,言语中带着些许兴奋。

      “咣!”我倏地放下手中的茶盏,惊讶地望着他:“谁干的?什么名目!”

      “听说是十七爷派的人,名目乱压的,好像是勾结乱党!真是可笑,九爷的人怎么可能勾结那些人!”他接过我手中的茶盏,一饮而尽。

      我的心思全乱了,无措地看着他:“那九阿哥呢?他没派人去救?”

      他探头嘿嘿一笑:“九爷的银车在江南又被劫了,他早些日子就火大地南下了,哪还有功夫管这茬事!”

      我一愣,继而想到胤禛,原来他已经开始动手了,要彻底扳倒八爷党,就必须先断了他们活动资金的来源,而九阿哥是八阿哥坚强的经济后盾,这么一来,八阿哥就彻底翻不了身了!

      “博硕,拿了我的手札去找十七爷放人,不行的话直接去见四爷!”

      博硕诧异地望着我,看了半晌,微带怒意地问道:“你做什么要帮他!”

      “因为我欠他的!”我侧头看向窗外,茶香漫溢至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但脑海里卫子风的身影已打破冬日里的温馨与宁静……

      曾经以为,如果你很长时间都不曾想起那几乎占据过你整个思想整个生命的人或事,你就是在渐渐忘记甚至真的忘记了。

      直到看见他树下的背影我才发觉原来记忆是如此奇怪的一个东西,一但有所感触,便时不时的以各种方式提醒你一些存在过的往事,甜蜜的,辛酸的--凡存在过的,必留下痕迹。

      “我以为你不会来!”他背对着我伸手轻轻摇着树枝上的积雪。

      我收起遮雪的油伞,陪他伫立雪中……

      是京城的繁华受了寒,还是雪的声带受了伤?萦萦绕绕拾起又放下的是写满心事的云烟过往;沉甸甸的是紧握手心的呓语;心中伤痛太满,对生活的渴求太多,飘泊的激情都化为盛开的花瓣;落地的瞬间,它细细地咀嚼心伤的声音。

      是他的,也许亦是我的……

      他转过身,依旧灿烂若星的眼眸,只可惜黯淡了一只。

      “没想到你会帮我!”他的嘴角勾起一朵微笑,也勾起我挥之不去的回想。

      “你不要谢我,那是我欠你的!”我低下头,有几朵雪花飞入衣领,带来丝丝寒意。

      面颊传来点点暖意,他捧起我的脸,轻抚我的额间:“比以前更美了,看来我的药,效果不错!” 他的嗓音沉柔如缎,带着些许魅惑。

      “你让我来就只为了说这些?”我仰起头看他,诧异他的正定自若。

      院外传来悉索的脚步声,我明白博硕此刻焦虑的心情,回过头冲他的方向看了一眼,再回首迎来卫子风意味深长的目光。

      “别再投靠八爷了,他们赢不了的!”我转身欲走,他从背后揽过我的肩,低头企图吻我,我别开脸,心,突然跳得好快,突如其来的热情让我手足无措。他的唇追逐我移开的嘴,狡猾地摩梭我红嫣的唇角。

      “你关心我对不对!”他带着笑意问我,我恼怒地挣脱他的手臂,向前迈了几步,回身瞪着他得意的笑脸,他伸手入怀,掏出一张纸签递给我。

      “这是我改过的新药方,希望我的小猫儿越来越美丽!”我狐疑地接过,他突然收起戏虐的笑容,深深地看我。

      “以后,不会再见面了!”他慢慢走近,俯身在我眉间落下一吻,轻如羽鸿。

      “好好照顾自己!”越过我的身子,他走向院门,静静的天地间只留下深深浅浅的足迹……
    第五十一章 放手

    这是我首次主动去寺庙这种地方,不为求神许愿,只求心灵的安静。去时,风很大,天空阴霾,我独自一人,一路默然,转过梵音袅袅的前殿,穆然看见凋败的莲池,心中忽有千回百转的感觉。
      看着来往的香客,我静静地坐在主持的身旁,想像身边的老僧过逝以后,香冢一抹,可以俯看时间,可以闻风呼啸过,可以听树叶根脉生长的声音……

      “年大人!”抬首看见十三福晋婷婷迤逦,我微微点了点头,看她似乎有话要说的样子,便问道:

      “有事吗?”

      “想和姐姐谈谈!”

      我站起身,随她来到后院,静默半晌,看着风吱哑地吹开了原本关着的木门,感觉隐隐闪烁出宿命的味道。

      “请姐姐放手吧!”我转过视线看她,多年不见她早已退去了稚嫩青涩,满身漾着成熟女人的风韵。

      “放不放,是我和他的事,与你无关!”我淡淡地答道,心口沉闷,站在这里,我就像一个可耻的第三者,但,这又是谁的错呢?

      “姐姐错了,别忘了,我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也是他孩子的母亲!”

      心口猛然一痛,我再次看向她,惊讶于她的改变,再不是以往温婉的女子,她已经十成十的成为这紫禁城勾心斗角的贵妇。

      我无言以对,萧然站立,任风雪沾湿衣摆。

      “姐姐和他的约定,我是知道的,可我与他也有约定!”她淡笑着走近我,停在身侧。

      “我要他留在我身边时,能做一个称职的丈夫!姐姐可明白这‘称职’二字?”她侧过脸对着我笑,眼中闪着得意。

      “那样,在他和姐姐离开时,我便毫无怨言的放手。姐姐也知道,他是一个善良有责任心的男人,从大婚到现在他一直觉得愧对我,所以我就和他说,我要的不是天长地久,只盼他可以相伴的岁月能够得到他的怜惜,哪怕只是虚假的也好!”她转到我面前与我对视,笑意蔓延。

      “但他没料到一点,我是一个正常的女人,只要我为他留下一名子嗣,就等于留下了他的一份牵挂,他若要走,我不会拦,但我不信他放得下未成年的孩子!”

      “你很聪明,但你若真的爱他,就不该如此算计他!”我收敛起心口的绞痛,故作淡然的说道。

      “姐姐真是好笑,这紫禁城谁不是互相算计,谁又不是互相利用呢?姐姐和十四爷算不算互相算计、利用呢?”

      “那不一样,因为我不爱他!”

      “姐姐不要说什么爱了!你可知他为你又隐忍下多少,他总把最灿烂的笑容留给你,可他夜阑人静时舔呧伤口的痛苦你又了解多少,他为你委曲求全了一辈子,甚至早生华发,可你又为他做过什么?口口声声地说爱,你心底又为他守得住多少爱?”她敛起笑容,满面煞气地步步逼近。

      “所以,请姐姐放手吧!一个女人能给他的,你一样也给不了!”

      我无力地靠在枯树旁,树干被寒意剥去了最后的一缕薄衣,赤裸的皱着干巴的皮肤一动不动,仿佛已经死去了。雪婀娜地飘过去,拼力织一袭开花的棉裳,爱怜地盖在它身上,树没有睁眼,只是抖落最后一片枯叶。雪慵懒地叹着气,那绿已被稀释尽了,彩色的缘也尽了,我的手无力的松开,落下的是一把密密的惆怅……

      十三福晋离去很久了,可我依旧站在这里,想着她的话:一个女人能给他的,你一样也给不了……

      笛声悠悠,透过窗户,我看着池旁的林子内吹笛的男子。缓缓走近,他的眼里如烟似雾,将散未散,将聚未聚。像冷雾掠过晨色的湖水,明亮透澈,却透着道不尽的哀伤。

      “你决定了吗?”

      “是的!”我的声音听起来淡漠而无情,无需再多言语,我越过他的身侧,却被他反走握住柔荑。

      我与他背对而立,手掌交握,他的手不复以往的温暖,竟是彻骨的寒意。

      “夜,这一次,你若放手,我便不再纠缠!”

      手指一根根地张开,我继续朝前走去,身后传来他跪地的声音……

      “为什么你要这么对他!”博硕死命摇晃着我的肩膀,我仿佛未闻,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为什么要拿我当挡箭牌!”他紧咬下唇,眼里闪过一丝伤痕。

      “他跟我说过,若是找到了一个比他待我要好上许多的人,且我也爱他,他便会放手!”我抬头看他,眼神平静地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所以你就拿我当借口?为什么?你们不是约定好的吗?”

      “博硕,有很多事都不在我们的预料之中,但我和他的未来我却隐隐可见,只怕这份爱坚持下去,是他负我的多!”

      “这算什么?”

      “他若负我,必定终日痛苦抑郁,与其这样,不如这个负心人由我来做,而他可以恨我,可以忘记我,至少没有我的日子,他也能开心地过!”

      博硕看着我沉默不语,而我继续低下头摆弄着手中的书签,一次又一次地系着“流年”之结。

      心事仿佛是若有若无的笛音,若有若无的用眼光飘向林中他曾经伫立的地方,飘向折断了的树枝,飘向一段没有主题的爱情过往……

      四川

      “青城,怎么今天又是牛肉啊!”我瞪着眼前那盘灯影牛肉,心中颇为不悦。

      “主子,你以前不是最爱这道菜吗?”青城不解地看着我,连博硕也在一旁奇怪的看我。

      “奇怪,我以前怎么喜欢这种东西?现在看了就犯恶心!”我拿起筷子,没胃口地拨弄着碗里的白饭。

      “主子想吃什么,我吩咐厨房再做些来!”青城有些担忧地看我,生怕我饿着了。

      “芝士蛋糕、冰激凌、法式炬蜗牛,上面要浇上柠檬汁的那种!”

      “啊……”看着青城和博硕呆呆的目光,我不禁哈哈大笑。

      “开玩笑的,吃饭!”我无奈地扒着碗里的白饭,尽量不看那盘令我作呕的牛肉。

      “叶儿!叶儿!”

      “嗯……”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着博硕放大的俊脸,心头一阵疑惑。

      “张大人问您话呢!”他努努嘴,示意我看向一边满脸尴尬的官员,顺手擦了擦我的嘴角。

      我讪讪的笑了笑,寒暄了几句便打发了他,心想今天丢脸丢到姥姥家了,睡着了不说竟然还流口水。

      “叶儿,今晚我们早些睡,你这些天一直没什么精神!”

      我虚应了一声向卧房走去,坐在床边自言自语的咕哝:“还不是起夜闹得,也不知怎么了,隔个时辰就想方便,害我觉都睡不好。”

      博硕有些心疼地搂着我说:“还是让青城送个马桶过来,省的你半夜往外面跑,万一着凉了怎么办?”

      我听了立马激烈地摇头:“不要,我可不想屋内有怪味道,再说,我也不要在你面前方便!”

      “毛病还挺多!”他宠溺地捏了捏我的鼻子,倾身过来吻我,手掌不安分地摩挲着我圆润的胸部。我轻哼一声,拨开他的手掌。

      “怎么了?”

      “你别乱摸,这里涨痛的厉害!”我皱着眉,轻轻按了按胸口。

      “明天还是找个大夫来瞧瞧!”他满面忧心地看着我,叹了口气,搂我入梦。

      “恭禧大人了,是喜脉!”

      “啥?你再说一遍?”我被他的话弄懵了,呆呆地看着他。

      “老夫的意思是,大人您有喜了,已经两个多月了!”

      “你会不会弄错了?”博硕揪住大夫的手臂,一脸地不置信。

      “老夫行医四十余载,又怎会弄错这再寻常不过的喜脉?”

      博硕恍恍惚惚地将大夫送出门,回屋看着同样呆怔的我。我扬起脸茫然与他对视,孩子?我和博硕的孩子?

      忽然我猛地想起什么,抓住博硕的手说:“快,不能让那大夫把事情说出去,拦住他!”博硕猛然回过神来,飞奔而出。

      夜深人静,烛影摇曳,博硕紧拉住我的手还沉浸在白日的惊骇之中。

      “博硕,你说怎么会呢?我明明服下‘膝下无欢’而且这些年也不见有什么差池的!”我轻抚着小腹,话语绵绵,心里说不上是喜是忧。

      “会不会是那张新药方的问题?你服药近四个月,算算也在其中。”

      “你是说卫子风?”我侧头冥想,以他的医术确有可能,小腹传来阵阵温热,博硕将脸颊贴在一侧,喃喃地问道:“叶儿,皇上那怎么办?”

      “博硕,你希望我生下来吗?”我抚摸着他的脖颈,轻声问道。

      “叶儿,我不想你有危险,这可是欺君之罪!”他抬起头,隐忍着痛楚。

      我微微一笑,淡定道:“博硕,在你和胤祥之间我总是摇摆不定,现在卫子风给了我一个取舍的机会,我不想放弃,我要把他生下来,我们的孩子!”

      薄暮渐近,笛音委婉,哀怨,悄悄挂满月宫中婆娑的桂枝,摇曳如梦。梨园依旧,只是,物是,人已非。

      青城和博硕都已睡下了,前阵子的妊辰反应苦了我,更苦了他们。博硕神经质的整天与我形影不离,说话也不敢大声,常被青城嘲笑。我看着他这幅痴痴傻傻的样子倒是倍感欣慰,没想到一个柔柔软软的小生命对他的影响竟如此之大,铁汉也变成了绕指柔。

      在他们面前我总是掩饰着内心的失落,唯有这寂静深夜才能放纵自己想他。

      我无力地斜倚在窗台,乌丝在肩上轻泻,柳眉轻蹙,窗外细雨绵绵,暮色压抑的沉闷渐渐释放,空气中弥漫的是挥不去惆怅,指缝间传来了丝丝的凉意,隐隐约约的我听到了你我昨日的笑声……。

      胤祥……胤祥……

      此刻,我多么希望你轻唤我的名字。

      此刻,风冷雨细,就如曾经不爱灿烂,却正是风过群山花开满天。

      我曾经与你坐在这里,希望从此,记忆中没有哭泣,没有别离。

      可,终究是这样一个结局吗?

      胤祥,我不想放手的,这世上没有一个人能像你那样,灵魂与身体同我如此契合,也没有一个人如你这般懂我,博硕的爱来源于习惯,而对你的爱是冥冥注定的,只在相识地刹那仿佛就注定纠缠的一生。

      可转了一圈,我又回到原点,在这个世上,且有着,仅仅有着一个自己.……

      “博硕,你别整天抱着我,孕妇要适当运动的,不然容易难产!”

      博硕听了脸色顿时煞白,小心翼翼的将我放下,扶着我在园子里溜达。青城在一旁边打扫边偷笑,我托着腰慢慢晃着,不时偷偷看着博硕紧张的侧脸。

      “你怎么不早说!”博硕责怪地瞪着我。

      “看你那么想抱,不想扫了你的兴致啊!再说,等孩子生下来,你的心思就不在我身上了,到时怕是求你,也懒得看我一眼!”我嬉笑着揶揄他,惹得他嗔怪地猛翻白眼。

      “累不累?要不要到秋千上坐坐?”他指了指树下轻轻摇晃的秋千,微湿的木板上还落着几片晶莹的花瓣。

      “不用了!”我摇摇头,深深地看了一眼继续向前走去。身后是散花若雨,又是一年梨花满枝头,可是,再没有梨园之约,我的他就是再见,亦是咫尺天涯……

      “博硕,孩子很乖呢!很少踢我!”

      “博硕,你希望是男孩还是女孩?”

      …………

      博硕,我又梦见他了,暮气沉沉的他,总是用忧伤的神情看着我,仿佛垂危时绝望的留恋,看得我闷闷的惶惶的。最近总是梦见他,每一次都心痛,我知道这对孩子不好,每每睡前我都强迫自己不要去想他,可他还是一次次出现在我的梦里,孩子就快出世了,等他临盆之时,是不是代表我和他永远就这样了?

      卫子风消失了,我派去的信差回来告诉我,整个卫家都搬离了大理,各个城市的商号也卖得卖,当得当,有人说他去了东瀛,也有人说他去了南洋,总之,再也没有消息……

      还记得那天雪中他对我说的话,原以为只是玩笑,没想到他会真的消失……

      心中莫名的失落起来,也许,那天,我该吻他的……

      “主子,主子,这样不行!这胎位不正,我想还是找稳婆来!”

      “不……不行……这孩子……不能让外人知道……上次那个大夫死的冤枉……我不能再为孩子造杀孽了……你……你去让博硕进来……快……”

      “好的,好的,您不要激动,慢慢顺气!”

      “叶儿!叶儿!”

      “博硕……你握着我的手……你我大风大浪都过来了……不会……不会过不了这个坎的……”

      “叶儿……”

      “主子,用劲啊!”

      “啊……啊……”

      “叶儿……”

      “博硕……你吹支口哨吧……我想再听听……”

      “好……好的……”

      清脆的哨音响起,仿佛回到花香弥漫,溪水潺潺的山谷。

      “博硕……我还记得那满屋的萤火虫……”

      “叶儿……叶儿……”

      “好了……好……出来了,主子,您快看……快,是个女孩!”

      我挣扎着睁开眼,看着眼前红兮兮的婴儿,孱弱地笑着,博硕托起我的后背,激动地看着我和我怀中的宝贝,眼神柔的要滴出水来。

      “我可怜的女儿……叫什么好呢?”我抚摸着她稀疏的胎发,看她在怀中大声的哭着,心中有了异样的柔情。

      “博硕,我们叫她‘茵尘’可好?抱持纤影藉芳茵,未能无意下香尘……”

      “好,叫什么都好!”他将我和女儿紧紧搂进怀里,幸福在这一刻蔓延……

      我睡卧在梨树下,逗弄着茵尘柔嫩的小手,听着虫子低鸣。树梢在夜风温柔的爱抚下,发出轻轻的呢喃。云层渐渐散去,清冷的月,发出淡淡却柔和的光芒。

      屋内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我寻声望去,看见灯影下博硕疲惫的身躯倚靠在门旁。

      “累了吧?这么晚了何必从军营赶回来?”我笑着看他走近,低头轻抚着女儿粉嫩的小脸。

      “叶儿,苗疆几个土司又反了,看来这场战事是免不了的!”他侧过头,眼里含着担忧和无奈。

      “你身子刚生产完,就不要去了,由我在不会有事的!”

      “不,我也太久没回军营了,再这样躲下去,怕是铁定要暴露的,这次我和你一起去,茵尘交给青城照顾就好!”我握住他的手,感受着它们的热度。他低头吻了吻我的唇角,又吻了吻女儿的脸颊,温柔地将我纳入怀中。

      “叶儿,我从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他闭起眼沉沉睡去,嘴角扬起幸福的微笑。

      “青城,我们走后,你带着茵尘去静月庵小住,那里的师太会好好照顾你们,但记住没事不要随便出庵走动,我们会尽早回来的!”

      “主子,您就放心吧!”

      “博硕,我们走!”不舍地又抱了抱怀中的婴儿,转身上马,强压下内心的疼痛,扬鞭而去。

      由于归心似箭,这场战事我和博硕都打得比较狠,这反而激起苗人的斗志,原本只是几个小部落闹事,到后来反而牵扯了更多的战事,打打停停地约莫近半年才将他们的气焰压下,凯旋时确有说不出的疲惫。

      生完孩子后,我的体力明显大不如前。无法领兵亲战,索性到了后来都是博硕征战沙场,我在后营参谋,但军事上的事女人眼界毕竟短些,很多时候都由博硕拿定主张,看着战场上意气风发的他,我也在暗暗考虑是不是真的该卸下这个身份了。

      夜幕下,我靠在博硕怀里,仰头望月,看着它任凭云飞雾绕,不远处是若熄若明营火。

      “博硕,你说,我们的女儿长成什么样了?会不会叫额娘了?”

      “傻瓜,怎么可能会叫,还没到一岁呢!”他伸手捏了捏我的脸颊,满脸的柔情蜜意,我钻进他怀里格格地笑着,希冀着那似乎触手可及的幸福……

      “博硕,博硕,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我无力地瘫软在地上,望着眼前静月庵焦黄的断壁残垣,悲痛无泪。残阳似血,山丘上拉长的阴影,湮没了我悲望的足迹。

      “这静月庵两个月前突然一场大火,全烧了!听说前后门都锁了,没一个逃出来!造孽啊!”

      “乡亲们出钱把尸体都埋了!”

      “小孩?什么小孩,都焦成一片了,哪还分得出啊!”

      ……

      “叶儿……”博硕将我狠狠地揉进怀里。

      “是他们干的……一定是他们……”我红极了双眼,指甲深深地嵌进掌内。

      为什么?为什么不冲着我来?孩子有什么错?青城有什么错?那些尼姑有什么错?为什么这场夺嫡的火焰会蔓延到这些无辜的角落?

      不,是我错了,我这样一个站在刀锋浪尖上的人,不该有牵挂的,到头来,一切成空,只留下空寂的灵魂。

      寒月如冰,风舞瑟影的晚,仇恨嘶咬尖叫,炽烧我的心。哭干了一池秋水,望穿了万丈雨幕,寒风猎猎中的静月庵,埋葬了我所有温柔的梦……
    第五十二章 问禅
    康熙五十七年冬十月甲寅,停本年决囚。丙辰,命皇十四子贝子胤禵为抚远大将军,视师青海。命殉难总督甘文焜、知府黄庭柏建祠列祀。甲子,诏四川巡抚年羹尧,军兴以来,办事明敏,即升为总督。
      ———《清史稿 本纪八》

      岁月流逝,光阴似箭,弹指之间已是康熙五十七年,中原无事,西疆策妄阿拉布坦与西藏喇嘛之间政教之争却愈演愈烈,终于酿出大变。康熙五十六年,阿拉布坦遣准噶尔部将军大策妄率兵大举攻略青海,杀死大藏汗,大军入藏占领拉萨城,囚禁达赖剌嘛,事情终于到了非管不可的时候了。凶信传到京城,康熙赫然震怒,即命传尔丹为振武将军,祁德里为协理将军,出阿尔泰山,会合富宁安军严防准噶尔入寇,只遣西安将军额鲁特督兵入藏平叛,我和博硕受令坐镇四川;令川军副护军统领噶尔弼出打箭炉,分趋藏境。

      京郊寺庙内众多的善男信女很有秩序地排队在殿前,等着让寺中德高望重的老禅师“摸顶”,据说有祈福醒心之功。

      我也排在其中,站在廊下,一袭藏青色的长袍,清瘦修长的身姿在秋风下顿显飘逸。

      我缓缓跪在蒲团上,老禅师的手照例在我头上一扣,然后庄严地抬手示意我起身。我却不起,抬起头来,“禅师,我有所问。”

      “请问。”老禅师法相庄严。

      “我想问,问何以日落月升不曾错步?问何以生生不息,又死死相续?问生源于何,死往何处去?问该对初生的赤婴唱什么歌,该对怀中的死者落什么泪?问未生我之前是谁?既生我是谁?化成一怀土后又是谁?问芥子纳须弥,还是须弥纳着芥子?问为何我一世一世皆不离杀戮?问为何我辗转情世却只始终一人?”

      ……

      我在庙堂内住了三天,每天吃斋念佛,茵尘去了以后,我时常这样,不知为何,也许是为了赎罪,这两生杀戮太多,终得了最残酷的报应。

      入夜,沐浴净身之后,尘垢已尽,我缓步向禅房走去。

      焚香缭绕上升时,我散开发丝,左手掬起,右手持着利剪,剪下一束青丝,似裁下婆娑世界。

      这一束献给我那苦命的女儿,我将你生下,却没能好好爱你,保护你,让你早早就结束了一生。

      我跪在佛前燃尽发丝,点香静默,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转身,看清灯下的人影,热泪盈眶。

      他在我身边跪下,郑重地拜了三拜,我侧身望去,烛火下密密的睫帘、鼻钩如上弦的月、微湿的红唇、脸色纯净肃穆地如栀子花初开、衣衫如翼,风姿卓越。

      “好久不见!”他低沉的嗓音如醇酒醉入我的心底,我以为时间可以消食一切,却在初见他的霎那,从心底深处泛滥起来,让我止不住奔涌而来的泪水。

      “哭什么?”粗糙的大掌温柔地抹去我的泪水,他捧着我的脸轻笑:“看来是我这三年变丑了,瞧,你一见就吓哭了!”

      我听了“扑哧”一笑,随即又陷入更深一层的悲伤中。

      “你怎么来了?”

      “我怕你出家嫁给佛主,所以就来了!”他笑着扬眉,依旧是那张暖入心扉的笑脸,往事沉浮,历历在目,我的泪止不住地宣泄,从心底默默嘶喊着对他的眷恋——胤祥……

      他将手探入怀中,冲我神秘一笑,接着执起我的手,掌心摊开,一块白色的玉坠置于掌间,他手指捻起,将它放入我的掌中,然后缓缓合起我的手掌。

      “礼物!”

      我惊讶的无法言语,摊开掌心,看着玉坠上我亲手雕上的“茵尘”二字,激动地一把抓住他的衣襟,“她在哪?”

      “别激动,听我慢慢说!”他托起我让我坐在蒲团上,轻拍我的背部,缓缓道来。

      “是八阿哥他们做的,对吗?”我看着他,隐含了怒意,不料他却悲痛的摇头。

      “难道是他?为什么?这个孩子并不是我和你的……”我低头紧闭双眼,双拳牢握,极力压抑内心的愤怒。

      “毕竟你是皇室的人,而他是贱奴出身,再说皇阿玛说过‘君无戏言’,他要的是一个带兵打仗的年羹尧,而不是居家生子的年羹尧!”他轻搂着我发颤的身子,满是不舍,却又不得不告诉我这个残酷的事实。

      “皇阿玛让‘赑屃’的人绕过我去做的,但我做统领这么多年,已有了不少亲信,那日我得了消息,赶去四川,但为时已晚,静月庵已是一片火海,不过幸亏你的侍女拼死相护才保住婴儿的性命。我们冲进去的时候,她已经死了,背部被烧焦,但还死死地护着孩子,那小东西也是命大,吸了那么多烟尘居然还活着!”

      我听了又喜又悲,青城,你我主仆一场,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结局。

      “我将她偷偷带回京城,但皇阿玛眼目众多,我和四哥想尽各种办法都觉得不妥。后来我的一个侧福晋有了身孕,她身子骨一向孱弱,太医本说不宜受孕的,所以我索性让人买药打了胎,将茵尘藏入府中,几个月后谎称是我刚得的格格,由四哥护着,顺利载入《玉牒》这才算把事情搁下了!”

      “小女孩本就长得慢,我藏着她一年不见外人,倒也看不出年龄差距,只是她古灵精怪地根本不像一个两三岁的孩子,这点倒是让我头疼!”他说完情不自禁地笑起来,脸上呈现抑不住的柔情,让我不禁看呆了。

      “想见她吗?”他回过头,痴痴地看我,伸手撩起我刚剪断的发丝,轻声长叹:“她长得和你很像,真的很像……”

      “胤祥!谢谢你!”我握住他温热的指间,低头将脸埋入他的双掌,他抽手将我揽入怀中,轻抚我的背脊,“你我之间,还谈什么谢字?”

      “我背叛了你,为什么不恨我?”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恨你?博硕是个好男人,他能给你我所不能给的,有他在,我放得下心,我祝福你……”

      “胤祥……”我靠在他怀里泣不成声。

      “夜,你怀孕的时候,挺着大肚子在厨房找东西吃的样子真是可爱极了!”我诧异地抬头,他见了淡笑,眼神沉郁起来。

      “其实,每年的梨园之约我都会去的,但只是远远地看着你,你怀孕的那一年,我跟着你高兴,后来的两年我陪着你悲伤,但那时事情还没有安定,我不敢告诉你,看你一夜夜地落泪,我的心也仿佛碎了!”他别开脸,不让我看他悄然滑落的泪。

      “胤祥……”我猛地抱住他,不料却被他推开,我坐在地上,看着已起身站立他,呆怔无语。

      “夜,我说过不纠缠的,但我无法停止自己爱你,如今看着你,抱着你都是煎熬,我怕自己无法兑现承诺,我尊重你的选择,在我心里已画了一个圈,你和他在圈内,而我在圈外,我会默默地守着你们,护着你们,尽我最大的努力让你们不受伤害!”

      他说完转身,向门口迈出几步,但随即停下脚步,轻声说道:“明日晌午,我会带茵尘过来,你和他就在这里等着!”

      他没有回头,只留给我如秋风般萧瑟的背影。

      我颓坐在蒲团上,老禅师从后殿走来缓缓添上香油,我怔怔出声:“师父,我还有一问,为何芸芸众生中,我一回头,看到的就是唯一我等的人……”

      ……

      秋天的天空湛蓝湛蓝的,太阳暖暖地照着,院内的白杨摇碎了一树绵绵的愁绪,洒洒摇曳的树影笼罩着我淡淡的忧郁。

      “博硕!”当胤祥挺拔的身影远远可见时,我下意识抓紧博硕的手臂。他怀里那一身红衣的小人儿就是我的女儿吗?

      他们一步步地走进,我的心在心房内剧烈地跳动着。曾经在脑海中幻想了无数遍的小脸,如今近在咫尺,却又让我不敢面对了。

      胤祥忽然蹲下,笑着在女孩耳语几句,她在他怀中扭捏了一阵然后向我的方向摇摇晃晃的走来。

      她粉雕玉琢的脸越来越近,胤祥说的没错,她长得真的和我很像,只是轮廓更立体些,稍带了些维族人的韵味。

      我看着她甚至忘了呼吸,直到她冲着博硕和我张开双臂:“我阿玛说的,让我给你们抱抱!”

      我和博硕缓缓蹲下,颤抖的指间抚上她嫩滑的脸颊,博硕已经迫不及待地将她揽入怀中,她有些惊惶地看向我,冲我伸出小手,我握着她柔嫩无骨的手,潸然泪下。

      “姑姑,你怎么哭了?不哭哦!”小手在我的眼前胡乱地摸着,我贴近她轻吻着她的小脸,却依然止不住泪水。

      “大伯,姑姑是不是因为没抱到我才哭的?”她扬起小脸好奇地看着博硕,此刻他的眼中亦有泪,哽咽地说着:

      “不是!”

      “耶?大伯你也哭了?为什么?想吃糖葫芦了吗……”

      “……”

      我转过脸寻找胤祥的身影,却发现他早已为我们留下一方静静的空间……

      胤祥将她养得很好,真的是活泼好动,古灵精怪,往往我问一句,她会说个不停,她很开朗,不怕生人,喜欢博硕抱着她转圈,她说博硕没有他阿玛转的好,博硕话不多,只是看着她笑。我静静坐在树下,看着他二人嬉闹,想着,这也许这就是父女天性。她玩累了就靠在我怀里,我问她为何不怕我,她笑着说认识我、见过我,我心头一热,问她在那里见过,她却说在她阿玛的书房里……

      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夜幕将至,胤祥靠在小院一角看我们依依惜别。

      她转身向胤祥兴冲冲地奔去,胤祥笑着将她抱起,她在他怀里磨蹭撒娇,却又是另一番景致了。

      胤祥的眼神温暖沉醉,茵尘的笑声如风铃般摇响,看着他们嘴角绽放的笑意,我的心却无限酸涩。

      胤祥抬起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似囊括了千言万语,茵尘扬起手臂迎风招摇着,博硕动容地朝前迈了一大步。他们转身离去,纷飞的落叶遮淡了二人的背影……

      “博硕,还有遗憾吗?”我淡然地注视着前方。

      “没有!”

      “那我们出征吧!为胤禛也为胤祥,保住这安定的天下!”秋风中我衣袦纷飞,目光如炬,仿佛又看到鲜血淋漓的战场……

      十二月,胤桢统帅西征之师起程。

      “出征之王、贝子、公等以下俱戎服,齐集太和殿前。其不出征之王、贝勒、贝子、公并二品以上大臣等俱蟒服,齐集午门外。大将军允禵跪受敕印,谢恩行礼毕,随敕印出午门,乘骑出天安门,由德胜门前往。诸王、贝勒、贝子、公等并二品以上大臣俱送至列兵处。大将军允禵望阕叩首行礼,肃队而行。”

      ―――《清史稿》

      而我则授命办理松潘军务,为清军入藏驱逐准噶尔军提供后勤保障。

      胤桢治军甚严。他到军前不久,便疏参吏部侍郎色尔图不实心料理兵饷事宜,纵令家人克扣兵丁饷银,并亏空粮饷。奏请将色尔图严审定拟,另派贤能大臣办理军需。接着又弹劾都统胡锡图领兵赴青海时,沿途索诈官吏,骚扰百姓,进藏之时,兵无纪律,粮米不行节省,马畜不行爱惜,以致人马伤损。请将胡锡图革职严审。均如所请。

      “你看够了吧!”帐营里,胤桢伏案高坐,奋笔疾书,他身后是巨大的地图,案下铺垫着一张虎皮,毛色亮泽,此刻的他俨然一副威风赫赫的将军架势,再也找不到当前别拗任性的影子了。

      他放下笔,淡淡地看我,一伸手,威严地说道:“拿来!”

      我忙递上胤禛的书信,假讪讪地说道:“王爷对您甚是牵挂!”

      他冷哼一声,瞥了我一眼,不再说话,继续写他的折子。我顿感尴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索性无聊地摸索着身边的摆饰。

      “你举荐的那个岳钟琪,到底如何?”他的声音突然在我脑后想起,吓了我一跳,倏地转过身,看见紧贴在我身后的他,不知所措地退后,却偏偏踩了桌腿,脚步不稳跌坐下来。

      十四看着跌坐在地上的我,笑得前仰后伏,我看得火气上涌,正欲发作,他却俯身将我抱起,轻拍我的衣角。

      “你别……”

      他抬头瞪了我一眼,我硬生生地咽回嘴边的话,这小子越来越有威严了。我清了清嗓子,故作平静的说:“岳钟琪是个人才,等你进藏后就明白了!”说完侧头偷偷看了一眼门口,想着还是赶紧离开的好。我回过头正想请安退下,不料他却抢先一步说道:“好久不见了,陪我聊聊!”

      我的头“嗡”地大了起来,干笑着说了声好,无奈地随他出了营帐。

      不知为何,他竟拉着我登山,山不高,400多米,到了顶上时,回望山间,随着群鸟转出了背后又一壁高峰,错以为自己是顺流而下的浮萍,在清流断层之间跌出碧绿的错落来。

      十四迎风展臂,我的目光随着他身形流转,听他浑厚出声:“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志比天高!”

      他听了仰天长笑,笑声激荡山谷,展现无限豪情。

      我有些担忧地看着西沉的落日,小心的迈过脚下的树丛喃喃地问道:“什么时候回去?”他笑着弯腰拣起一根树枝冲我恶意一扬:“今晚,我们露宿!”

      “砰”一声,我跌倒在地……

      前方传来他可恶的笑声。

      火堆“噼啪”地想着,我叼着草根望着红色的火焰发呆,十四坐倚在树干旁,饶有兴味地看我。

      “你和十三哥怎么分开了?为了那个侍卫?”

      “十四爷,奴才不记得你以前这么八婆!”

      我调整了一下坐姿,无聊地拨弄着手边的柴禾。

      “十三哥前两年得了个格格,宠得跟什么似的,整个北京城的人都笑他,人都说玩物丧志,皇阿玛说他则是得子丧志。这两年他不问朝政,也学四哥做了富贵闲人,哼,真是好笑!”

      “这不是正好遂了你的心愿吗?大将军王?”我侧过头冲他挑了挑眉,言语讥诮。

      他冷笑一声,站起身走到我身边坐下:“要真是闲人,那倒也省心了!”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我,我别扭地转过脸,却听他说道:“十三的格格长得和你很像!”我的心“咯噔”一声,想起茵尘娇小的脸。任凭十三将她藏得再好,但这张脸如何骗得过去?

      我稳了稳心神,镇定地转过脸来:“十四爷,你不会以为这孩子是我和十三生的吧!”他沉默地看了我半晌,忽然大笑起来:“当然不会,你这种女人也会生孩子吗?”

      我听了负气地起身,却被他一把拉进怀里。

      “放开我!”

      “你别走,我刚刚开玩笑的!”

      “不好意思,像我这样不男不女的人,受不起爷的玩笑!”

      他讪讪地放开我,我立马坐到火堆另一边,与他隔火相望。

      “你拉我出来做什么?不记得我当年怎么害你了吗?”我看着他疑惑地问道。

      “当年?那些都是前尘往事了!”他仰躺在草地上,双臂交叠地枕在脑后,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后说道:“其实我也该谢你的,如果不是你,也许不会有今天的我,八哥光芒太过,而我在他身边时总是黯然失色!”

      “哦?我这算不算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他不置可否的朗笑出声。我看着他发愣,真的都变了。

      “胤祯,要是放在以前,我从没想过你也会去争!”

      他坐起身淡笑着看我:“离了那位子近了,谁不想坐上去试试?”

      “叶儿,你说我和四哥谁会赢?”

      “我说什么,有用吗?”

      “你可以帮我!”

      “别想拉拢我,没用的!”

      “你爱四哥是不是?”

      “十四爷,男女之间不是一定要相爱才能生死与共的!”

      “如果你不在我这边,我们会成为敌人!”

      “难道我们现在不是吗?”

      “……”

      五十八年夏四月乙巳,上命抚远大将军胤禵驻师西宁。六月甲辰,以贝勒满笃祜为满洲都统。丁未,年羹尧、噶尔弼、法喇先后奏副将岳锺琪招辑里塘、巴塘就抚。命法喇进驻巴塘,年羹尧拨兵接应。丙寅,以马见伯为固原提督。

      ―――《清史稿》
    第五十三章 巴塘
    顶着一路的风沙,我首次踏上了这片离天堂最近的土地。
      天际处连绵的雪山,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近处的山峦光秃秃的,看不见一丝绿意,偶尔有几只牦牛在路边游荡,牧民空旷高昂的歌声随处可听见。

      到了巴塘,我让博硕带了兵去接应,自己却在这个秀丽的地方游历起来。是,我是倦了,岁月渐渐消磨了我不羁的棱角,现在的我只留有一颗漂泊的心,日日盼着自由的那一天。

      躺在柔软的草地上,阳光洒满一身的灿烂。仰望天空,细数流云,那遥远的地方的一个梦想,渐渐的凝成一个深藏的心结。向往那一片湛蓝的天空,痴迷那一份天籁的神韵,追求那一抹明澈的纯净,渴望那一场天堂的朝圣……

      落日余晖,我牵马回行,走走停停之间,心头怅然,远处有一单骑逾行逾近,看着夕阳下他风尘卜卜的笑脸,我才发觉,原来这么多年我渴望的一直没变……

      “为什么来?”

      “替四哥押送粮草!”

      “哦?原来不是来看我的!”

      “失望吧!”

      “有点!”

      白云懒散地随意倚靠在山尖峰顶,亦如我懒散地靠在胤祥怀中,牦牛群却似如盆反覆夜空中不语的星辰,不算寥落,只是在凌乱中曲致出了惬意来。

      “夜,为什么一直笑?”

      “嘘,我在听!”

      “听什么?”

      “这里的天地接近天堂,你仔细听,可以听到天使的吟唱……”

      远处传来羊皮胡琴委婉的音律,我和胤祥骑着马,在河边慢慢走着,前方渐渐开朗,可以隐约看到窜高的火焰和舞动的人影。

      “那是什么?”胤祥伸长脖子好奇的张望。

      我笑着说道:“那是‘嘎谐羌’汉语叫巴塘弦子,也就是圆圈舞,走,去看看!”

      我一夹马刺,向人群奔去,胤祥兴致高昂地紧随其后。

      篝火边,男女老少便翩翩起舞,男女各列一队,浩浩荡荡,围成一个圆圈,踏歌而舞。男女队轮番和歌对舞,一轮又一轮。

      我和胤祥也被好客的藏民拉入其中,一时间沉醉于巴塘如画的山水中,沉醉于巴塘绚丽多彩的歌舞里!

      我和他笑着,叫着,跟着舞队时而接近,时而疏离,他的笑容如六月的阳光,调皮而热烈,退去了岁月的沧桑,让我又看到年少时的张扬。

      记得是谁说过:最初形成的是佛的世界,其次是法的世界,最后形成的是歌舞的世界。

      在这片高原的歌舞下,我和他都展现了最真的性情,原来,也可以是纯真美好的……

      夜雾薄凉,我和胤祥睡卧在帐篷内,想着先前不甚精致的饭菜,不由得相视苦笑。偶然想起这便是古代商人们走上丝绸之路的开端与门户。明驼千里,瀚海青冥,曾几何时到得身边又遥不可见呢?川西夏夜很凉,被子压在身上,觉得很舒服,一日的疲倦便如棉絮一般,会在水中自然化开。

      胤祥和衣将我拥入怀中,困意袭来,我含糊地问为何一闻他的体味总是犯困?他调侃道,因为他是一个能给人安全感的男人。我听了边奚落他边打呵欠,话说一半便沉沉睡去,那一夜无梦,温暖到天明……

      我和胤祥默契地搁下手中的俗事,畅游于这片天地。

      不腐的流水淌出了五彩的池子,淌出了远望青山开合的亭子和白练银花之上的木板平桥。道边有形制简陋的小寺,殿门未开,从门窗看过去,一片幽黑,想起林风夜雨,梵音佛唱在香烛颤巍间断断续续,不禁感慨起失落的历史。

      极爱如明镜般的水池,可以看到被波纹惊动的水藻,可以看到空游无所依的水中灵物。忽见一对野马自如地慢跑在山道上,他们双双迈入山坡绿丛,欢嘶不已。隔着烟水朦胧,可以见到两个身影相倚相偎。胤祥忘情地朝着那里纵呼一声,空山寂寂,回音渺渺,却未曾惊动那一对忘我情侣,仿佛画屏上双颈相绕的仙鹤,永远不懂分开一般……

      “我知道爱情应该是一泓清澈的潭。潭水似镜,只返照出两个影,就是我和你;没有第二个女人或者第二个男人。”池边胤祥轻轻拨弄着我的长发,雾气的双眸满是道不尽的温柔。

      “可惜你我都有自己的不得已,所以我对自己说,至少从心的角度,是只有我们俩的。可那三年,我常常做噩梦,弯垂的杨柳;莹亮的蓝天;轻巧的白云。没有其它的女人;没有其它的男人;也没有你……”

      我将脸埋入他的掌心,感受着粗糙的温柔,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的爱可以没有欲,没有性,甚至没有缠绵的吻,只这样相互依偎,心灵相契,柏拉图式的延续……

      “胤祥,你是我遇见过的最温柔的男人!”

      “夜,我的温柔是你造就的,如果没有你,就不会有现在的我。”

      “为什么要爱我这种女人?我什么都不能给你。”

      “我爱你并不是因为你是谁,而是因为我在你身边的时候我是谁!只有你,才能让我快乐!”

      “胤祥,原谅我的放手,放弃誓言不是因为不爱你,而是因为太爱了,想永远和你在一起,一辈子……”

      回去路上明霞掩映,化作一片绯纱,道边村居之上经幡飘拂不休。

      我笑着说:“藏族这个笃信佛教的民族却有些懒了,风吹动经幡一次就当作念了一遍经,省得自己去磨嘴皮子。”

      胤祥笑言接到:“这就像倭人用水流转动的经简,这种懒,算是懒出意境了!倒似有了清风明月的禅思!”

      看着不远处的寺庙,我们相视一笑,手挽手地向它走去。前方一个老人虔诚地朝着寺庙的方向走三步,便一个“五体投地”,我和他回首看向群起若帆的经幡,油然想起了禅宗最著名的公案——是风动还是幡动,六祖慧能便说那不是风动也不是幡动,而是心在动。这种借助清风流水为我所用的懒,何尝不是心中无限的虔诚呢。

      我们学着老人匍匐踏阶而上,只是此刻心中并无妄想,只有无限的纯净……

      站在阔江之上,江风拂过,卷起了白日的嘈杂,卷起了地面的喧嚣,散作了滴阶的夜雨,乍响乍轻。发丝摇动着,光将侧面染上一层纱衣。胤祥掏出怀中的帕子替我擦拭额前的湿发,我笑着抢过,揣入自己的怀中,他无奈地摇头,哀叹我的流氓本性,然后又掏出一个粉色的秀袋递到我面前。

      “什么东西?”

      “打开看看!”他的眼中含着一丝期待,我狐疑地扯开绳口,里面有一张折好的宣纸和一捋秀发。

      我打开纸张,上面有墨色稚嫩的画迹,歪歪扭扭一团,无法辨认。胤祥开心地凑过来,指着一边看似人状的物体对我解释到:“这个长发的是你,那个高大的人是博硕,博硕手中的小人是茵尘,这是你女儿每日的画录,而这张画的是你们相见的那一天。我在书房看到了,知道你一定喜欢,所以就带来了,还有这发丝也是她的,我明白你们不能相见、相认的苦衷,你将这些带在身边,聊以安慰吧!”

      我靠在他肩头,将画纸贴在胸口,不住地落泪,胤祥轻拍着我的背,温柔地搂着我……

      爱你,想你,

      确定不在乎一切

      只要有你,平凡也变特别`

      世界上最美的爱情

      不是拥有山盟海誓

      不是拥有快乐

      是彼此之间的体谅

      爱,无价

      哪怕是死,爱也是美

      爱,没有哭过,没有痛过,没有伤过,就不算是爱

      真爱不需要理由

      如果真的需要理由

      一万个也不够

      真爱无价,知己难求啊``

      胤祥,也许你我之间说爱,也是不够的……

      “胤祥,他为什么放你出来?难到他不怕你再帮胤禛了吗?还是,他又要你去做什么?”我抱着他听着他铿锵有力的心跳,渐渐恢复了平静。

      “我想皇阿玛也许已经有主张了!”

      “是谁?”我抬头看他,见他微侧着脸,一脸凝重。

      “你猜是十四?”

      “我觉得已经很明显了!”他低下头深深地看我,含着一丝惋惜。

      我摇了摇头,坚定地说:“不会是他,不会的!”

      “夜,有时候你很固执!”他低笑扯我的发丝。

      “不是固执,胤禛不是那种轻言放弃的人,你要相信他,更何况他不是一个人!”

      “夜,那只是一个传说,也许四哥是有变化,但他还是四哥,不会改变的!”

      “是吗?但愿如此……”

      他叹息着拥紧我,片刻又喃喃说道:“其实皇阿玛放我还有其他原因。”

      “什么?”我有些紧张地看向他。

      “自从康熙五十一年皇阿玛卸了你的外城统领之职后,这个位置就一直空着,我内外兼顾也很辛苦,皇阿玛的意思是要我再培养一个!”

      “这次是谁?”

      “你猜猜!”

      “要身份,要背景,想想也就几个小阿哥合适!”

      “嗯!”他赞赏地看了我一眼,摸着下巴眯着眼睛笑。

      “是谁?十六还是十七!”

      “你现在不是组织的人,不能告诉你!”

      我听了佯怒地拍了他一掌:“少来,吊我味口还不如不说!”

      “是小十六!他额娘是汉人,宫里不得势的!”他笑着揉了揉我的头发,眼神忽变得深邃起来。

      “其实,我选他也有一个原因。”

      “因为他也是胤禛这边的!”

      “你知道?”

      “看出来了!还有十七!从这点来看,皇上心里的人选就不会是十四阿哥!连我都知道,他怎会不知?而他同意你的选择,就等于默认了胤禛的位置,别忘了,组织是为皇权服务的!”

      胤祥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似乎又重新燃起激情。

      “胤祥,如果我在路上走累了,你会怎么做?”我凝望着他,这个问题我同样问过博硕,他对我说:我会背起你走完剩余的路。而眼前的他会怎么回答我呢?而我又期望一个怎样的答案呢?

      “如果你累了,我会搭一间草屋让你休息,等你重新上路的时候,我们就开始另一个方向,因为一段路之所以会累,一定是看倦了风景,我们走新的路,会有另一番吸引你走下去的景致!”

      我微笑着将手掌贴向他的胸口,笑容苦涩而甜美,胤祥,你应该加上一句――如果我们有未来……

      “胤祥,你不吻我吗?”

      “不!”

      “那我吻你!”

      我仰起头拉下他的脖子,吻向他的唇,他一偏首,吻落向他的脸颊,引来一阵轻颤。

      “为什么?”我落寞地看向他的眼睛。

      “夜,吻是欲望的开端!我怕我守不住诺言……”

      我伸臂环住他的腰际,深深地,深深地将他揉进心底……

      “胤祥,明天你走的时候我不去送你了,好吗?”

      “好……”

      时隔这么多年,原来我的洒脱都在岁月的轮转中消磨贻尽了。

      康熙五十九年正月(1702年),都同延信被授为平逆将军,率兵进藏。允禵奉命率前锋统领弘曙移驻穆鲁斯乌苏,管理进藏军务粮饷,并传集青海王、台吉等,商议进兵及护送新胡必尔汗入藏事宜。青海王、台吉等人在会上表示同心协力,愿意派兵随征,并请求诏封新胡必尔汗掌持黄教。“至是,命封新胡必尔汗为弘法觉众第六世达赖喇嘛”。在一切准备就绪之后,允禵即指挥平逆将军延信由青海、定西将军葛尔弼又川滇进军西藏。八月,葛尔弼率部进驻拉萨。九月,允禵命令延信送新封达赖喇嘛进藏,在拉萨举行了庄严的坐床仪式。至此,又策旺阿拉布坦所策动的西藏叛乱彻底平定,允禵也因此威名远震。康熙谕令立碑纪念,命宗室、辅国公阿兰布起草御制碑文。

      ――――《清史稿》

      正月,我随定西将军噶尔弼由川滇向西藏进军,此刻的胤祯进驻穆鲁斯乌苏,稍作停顿便急于调遣官兵,办理粮饷。

      胤祯的军令传来命我随行,可偏这时我染了风寒,在这高原之地极不易好,病情反复,正好以此为借口推托了去,胤祯不死心地派人来看过两次,软硬兼施、旁敲侧击,最后博硕不忍我受苦自己请了命,赶赴前线。

      我翻身再一次搂住博硕汗湿的身子,略带些疯狂地吻着他的唇和喉结。

      “叶儿。你怎么……”

      我沉默不语,起身跨坐在他身上,低头与他不停的舌吻。他立即扣住我的颈子,深吻我。

      半晌,他又气喘吁吁地将我拉开:“不行,你身子受不住!”

      “嘘,别管我!抱紧我!”

      他的手臂与胸膛都坚硬有力,拥住我的时候,给人一股难以言喻的安全感。

      “博硕,我的心很不安!总觉得有事要发生!”

      我的吻,从他的耳际、颈侧蜿蜒而下,一路点燃小小的火焰,引来他的粗喘。

      “傻瓜,不会有事的!”

      他翻身将我压下,温柔但熟稔的抚过起伏娇娆的曲线,我兴奋得轻轻颤抖。略粗的指尖从我的纤腰开始往下游移,滑到白嫩的大腿抚摸着,然后,大胆的探进禁地。

      “叶儿,受得住吗?”

      “嗯……可以……”我断断续续的说着,神智已经迷乱到濒临昏眩,脸蛋已经烧得通红,全身都沁出薄薄的汗。

      “叶儿,等着我回来!”

      薄唇随即吮住我微微颤抖的两瓣甜润,以最亲昵的方式,许下承诺。我修长的玉腿已经被抓住,盘在他的腰际,他的欲望炽热而坚硬,不耐的挺腰磨蹭着,让我娇吟。

      “博硕……温柔点……”

      他放慢了手中的动作,抱紧光裸如婴儿的我,以唇、以指轻轻宠爱着,以健朗的身躯摩挲着,让我跟着他一起燃烧起来。

      他一挺腰,闯入我已然湿润的甜蜜禁地。我轻吟着,承受着他的进占,在律动间,交换着最私密的情绪和分别前的不舍……

      清晨,我早早起身,为博硕穿上那一身厚厚的铠甲,黑色的铠甲穿在他高大的身躯上,越发显得英武,手指扫过额前的遮眉、舞擎及覆碗,捋了捋盔盘中间缨枪上黑色的雕翎。然后从怀中掏出那个装有茵尘发丝的粉色秀囊。

      “你将它带在身边,不管战事多么艰险,一定要活着回来!”我弯下腰将秀囊系于他腰间围裳正中虎头蔽膝处,恋恋不舍地起身。

      博硕低下头深深一吻,伏在我耳边呢喃:“我不会抛下你的,我舍不得……”

      帐外号角声想起,他放开怀中的我。大步迈出帐外,我跟着撩起帘帐,看马上的博硕英姿飒飒,马儿黑色的鬃毛在晨光下飞扬,博硕缓缓调转马头,回首与我凝望,我微笑着挥手,他高喝一声飞驰而去。

      远方黑压压的大军严阵以待,博硕来到阵前,有力地一扬手,呼天震地的喊声响起,大军缓缓前进,踏上那充满暴风骤雨的征途。

      “咳……是博硕让你们来的?”我看着眼前四个高大的男子,不由得感叹博硕的良苦用心。

      “是!”

      “那下去好好休息吧,福建与这差别太大,身体如有不适,一定要尽快医治!咳……”我拿起手边的药碗,皱着眉啜了一口,真是该死的苦。

      那四名精壮的血滴子转身出了营帐,我叫人好生照顾着,心中颇有些无奈,博硕是生怕我有闪失,竟从福建招来这些一等一的高手,也不管他们受不受得了这高原气候,若是病倒了,也是不小的损失。

      我大口喝完手中的药,这病确实拖得太久了,前后病了将近两个月,这两天才刚刚见好转,也不知会不会再反复。我这身子生完孩子后抵抗力大不如前,虽说从外表上看保养的很好,但身子骨还是逐渐走下坡的,现在的我,再经不起杀场上的折腾了,博硕那我是没说,但他心里也清楚,其实这些年年羹尧的名声有多少是我自己打出来的?如果没有博硕……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站起身出帐四处走走,看着远方藏民支起的帐蓬,升起的炊烟,思绪飘扬。

      这真是一个热爱生活的民族。过着游牧、简朴的日子,他们的快乐就是一个随处可安的家,高原的风霜在他们脸上刻下岁月的苍痕,也历炼了他们强有力的生命。一壶稣油茶,一碗青棵酒,一团糌粑,就是他们全部的追求。

      这样的自由洒脱是我所可望而不可及的,因为在遥远的紫禁城有我梦,我的牵挂……

      第五十四章 天葬
    看着眼前衣不蔽体、下身血迹斑斑的藏族少女,我猛得一阵昏眩,身后高大的侍卫连忙托住我下滑的身子,我狠狠地揉着太阳穴,颤声问道:“谁做的?是谁……”
      人群忽的分开,两名副将带着一对士兵押着五名五花大绑的清兵走了过来,行到跟前将他们重重押跪在我面前,排成一排。

      我倏地抽出腰际到长剑依次点过他们的头顶,激动地说:“军中有妓营,你们知不知道!城中有勾栏,你们知不知道!为什么要他妈的动藏族百姓!啊!”说完飞起一脚踢向正中的一名士兵。

      “大人!请息怒!”两名副将和众多将士齐刷刷地跪下。

      “息怒?你们知道这场仗打得是什么吗?是人和,是人心!我们是大清八旗将士,不是准格尔的侵略军,而你们这样做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什么?没有藏民的支持,你我一个个都得死在这高原上!”

      “大人,属下知错了!”那五名士兵生生地哭了起来。我无力地问道:“还活着吗?”

      “已……咬舌自尽了!”我闭起眼,身形虚晃了一下,接着问道:“有没有其他藏民看见!”

      “有……一个小男孩,好像……好像是弟弟……”

      “噌”寒光一闪,五名士兵脖间立刻出现一道血痕,十只眼睛瞪大外凸,最后齐齐倒地。

      “将女孩穿戴好,连同这些畜生的尸体一起先送到藏民处,其他人整理军容随后与我一起去给他们道歉!”

      风铃声在塔四周的飞檐上清越脆响,几只苍鹰在远处怡然自得地滑翔,谁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我坐在马上满腹愁绪,这样的事让我如何开口。

      西藏的民居有其独特的惊人之美。那种在阔大而严酷的自然环境下所见的村落民居,由文化感和人类感而生发的惊异和震撼,已远远超出了建筑本身。一路行来,看见好些藏家妇女和老者坐在有棚的阴凉处,或摇着转经筒或摩挲着佛珠,神情恬静而又肃穆。

      “打听清楚了吗?”我看着从民居深处骑马而来的副将,冷淡地问道。

      “大人,都清楚了,这女孩家算是当地的望族,本名叫昆•米玛梅朵,不过好在这女孩不是嫡出,家族的长老们反应还不算很激烈,我想我们诚意道歉,再送上点礼物应该可以和平地解决!”

      “那就好!”我长吁了口气,心中的大石落下一半。

      行到民居密集处,我吩咐大部分士兵就地待命,带着四名血滴子随副将下马继续前行,一路上都是简朴的住宅,没有鲜艳华丽的栅栏门,围墙也被风雨浸蚀,可围墙里面浮露出的平顶屋脊顶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从窄道穿过鳞次栉比的藏式民居,转过一道墙,眼前豁然开朗。一道金壁辉煌的栅栏门墙分外夺目。高大硕壮的草地狗冲着我们吠了几声,随即又被仆人牵走,一名家仆站在门前恭敬地迎候我们。

      仆人带着我们穿过整洁的小院进入底楼,只见红壁、红柱、红色的大理石和棕色地砖镶嵌的地板组成了火热的基调。各间屋子都紧闭着,一如传统的藏民堆放着粮食和各种杂物。沿着拐角楼梯登上二楼,我们一行人蓦然间被震慑了:只见四壁、房门和梁柱上都绘满了精致典型的藏式壁画,窗上分别镂刻着典雅的龙、凤、仙鹤、麒麟的吉祥图案,一时间,我们都置身于一个龙飞凤舞,鹤翔麟跃的环境中。

      我的心一下揪紧起来,面对于这样一个望族,想必靠银子是万不能将事情压下的,到底要摆出什么样的诚意才能渡过危机呢?

      走到经堂门前,先前的几个侍卫和翻译走了出来。后面还跟着一位身穿藏袍的高大中年男子,黑红的脸庞,紫色的长袍、蓝云绣鞋,一身贵气。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身旁的译官在我耳边小声告诉我,这便是家族现任的族长,女孩的父亲。

      我听了忙向他行了藏族的礼节,他冷着脸微微颔首,伸手示意我进经堂。

      在藏家最神圣的便是经堂,里面挂满了唐卡,满堂的蜡烛在四周闪烁。正面壁龛里供奉着一尊尊佛像,佛像旁边摆着酥油做的美丽吉祥的图案。屋子里的色调祥和温馨而又肃穆。

      一名中年女子跪在佛像前嘤嘤啜泣,不用想便是母亲了,旁边立着另一位衣着华丽的妇女,眼神冷淡地看着那名女子,见我们进来,忙迎向前行礼,译官说她便是主母。

      我们一行人按藏俗行了叩拜之礼后,那位男子便将我们引向前厅,看他的样子,想必先前我的手下跟他沟通的很好,就等着他提要求,我来应允了。

      一席人坐稳后,家仆便拿过木碗一一放到我们面前。译官说这是要喝酥油茶了,我听了胃里搅腾了一阵,实在是不喜欢,但此刻也只有含笑忍着。我看着那主母亲自提起酥油茶壶摇晃几下,给我们倒上满碗酥油茶。

      这时男主人对着翻译说着什么,我稍稍正座,看着他有些贪婪的脸,心里暗暗不爽。

      约莫半个时辰过后我微笑着起身,那男子满脸堆笑,忙踏出前厅说要准备晚餐。我坐下翘着二郎腿看着茶碗里的油花不住地冷笑。

      “没想到女儿的一条贱命能换来本地茶叶的特许贸易权,这个老爷还真是会做买卖啊!现在的他是不是该庆幸家里出了这档子事了?”

      身旁的几个副将也都有忿忿之色,我摆了摆手,头又开始痛了,这身子本就没好完全,今儿个一吹风,怕是又要复发了,只盼着这事能早点结束,回去好好养养身体。

      正想着,突然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闯了进来,没等我反应一下扑到在我身上,身边的副将连忙与她拉扯起来,但她仍死死地抓住我的袖口,双眼血红,满是血丝,神情哀戚地向我喊着什么,一时间厅堂乱成一团,男主人闻声带着家仆赶来拖起她就打,可她仍是不肯松手。我的袖口在她拉拽下“撕拉”一下裂开,那男人见了暴怒起来,不住地用脚踢着她的小腹,我这才得空好好看清眼前的状况,那不是女孩的母亲吗?

      我脱下被撕裂的官服换上一件精制的藏袍,低头笑着打量着自己。领子袖口、下腰上滚有红、黑、绿三色宽边。腰前系着一条图案美丽、颜色鲜艳的 “邦单”。在戴上一些丝带。脚上是做工讲究的嗄洛鞋。

      不知这副模样让博硕或胤祥看了会有什么想法。

      上上下下整理了一遍仪容,我负手走出居室,忽然又想起那名妇女,也不知她到底想跟我说什么,为什么会有那样绝望哀戚的表情呢?看着天色还早,我思量中不觉向译官房内走去。

      “哦?是要土葬?这怎么了?中原都是土葬啊!”我不解地看向译官。

      “大人有所不知,在这里土葬是对强盗、杀人犯或是患染传染病者采用的葬法。在藏人的观念里,土葬会使灵魂被土地吸收,不得升天而无法投胎转世界,是一种对死者的惩罚,因而被视为最不名誉的葬法。那女人心疼自己的女儿,万不肯接受这种长老安排的葬法,所以她那样做是希望大人怜悯她的爱女之心,求族长改变长老的想法。”

      “原来是这样,但那少女并不是奸佞之徒,为什么要安排这种葬法呢!”

      “那是因为她死于不洁,藏人认为这样的死法会给家人带来厄运,所以要惩罚她!”

      我点点头,心想着这族长也真够心狠的,好歹也是自己的女儿,而且还为他带来这么大的利益,最后竟然连个体面的死法也不给。

      “这种事,我们插手好吗?”我转过脸又看向那名译官,虽说心中对那少女愧疚,但藏民的风俗我也不怎么了解,这干预丧礼的事情会不会触犯他们的忌讳呢?

      “看那族长今天的态度,大人不妨一试,毕竟我们给他的赔偿太过丰厚了。”我沉默了一阵,幽幽叹了口气,起身向屋外走去。

      晚饭前我登上大宅旁的高塔远眺,一切尽入眼底。民居从平坝向着低缓的山坡上蔓延,在蓝天远山的辉映下,仿佛幻化成妙不可言的积木和图案。偶尔有僧人绛红色的衣襟飘拂在其间,顿时有一种天上人间的感觉。我闭目迎风,只可惜下了这高塔,还是一个真实的世界……

      巴拉饼、粑羌、哲羌、风干牛肉、萨干察门、酥油茶……丰盛是丰盛,只不过这些带着奶腥的食物一点也提不起我的胃口。看着他们用白水煮肉,把带骨大块肉放锅里,半熟的捞出来吃,浑身直冒冷汗。盛情难却地咬了一小口,我便放下看着他们在一旁大快朵颐。想想满人的祖宗们是否也是这样过来的?眼前呈现出胤祥一手抓肉,一手握刀的野蛮样,不觉暗暗发笑。也不是说这样不好,可我这文明世界来的人总有些不习惯就是了,就算来到这里,也是在南方待的多,习惯风雅了。

      酒过三巡,我点头示意那译官,他举杯笑着跟族长攀聊着,那族长已然有八分醉意,纠缠了一阵,看着译官面露喜色,我也不由得展开微笑。

      “如何?”

      “大人,他答应了,原以为是火葬或塔葬,没想到竟然是天葬!”看着他眉飞色舞的表情,我想着这天葬一定一种极体面的葬礼。我赞赏地拍了拍他的肩,笑着说道:“回去重重有赏!”

      他听了立刻两眼放光,又邀功地说:“他还说要大人亲自主持神圣的葬礼,以体现藏民对大清皇帝的尊敬!大人这可是好事啊!”

      我敷衍地应了一声,好事?是好事吗?为什么我会这么不安呢?小口地饮着酒盅里的酒,头一阵阵地痛,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营帐呢,再待下去没有意外也得饿死!

      看着窗外黑色的天幕,我哀哀叹气,院中明月洒照,角落里突然闪过一个三尺左右的瘦小身影,我甩甩头再次望去,那里却寂寥依然,我怀疑地看了看酒杯,然到是酒过了?于是笑着起身,向居室走去,还是好好睡一觉的好!

      回房后,脑袋昏昏沉沉的,我一摸额头果然有些发烧,脑袋很重,眼睛酸胀的难受,于是懒得梳洗倒下便睡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

      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我吃力地起身,推开房门,门外的走廊竟变成一条潮湿的青石板路,在月光下泛着清冷的光。

      ……那低沉的男声,忽远忽近……

      我跨下台阶,小心地向前走去……

      这是什么地方?谁在叫我?

      沿着石板路向前,手掌轻触那湿滑冰冷的墙壁,心里突然害怕起来。

      “谁?是谁?”我小声地问着,转过墙角,倏地停下脚步,脚下有一个被月光拉长变形的身影在左右晃动着。我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回首看着来时的路,那里已是漆黑一片,黑糊糊地一直延伸到尽头……

      我的头皮瞬间麻,粗喘着抓紧墙壁,向旁边看去……

      月下是一个黑袍男子,他背对着我,衣衫在风中翻飞,像极了一只巨大的蝙蝠。

      “你是谁,为什么叫我的名字?”我颤抖地问道,他突然回身,还没看清长相便像一阵风一样穿过我的身体飘到我的身后。我的心脏剧烈地跳着,猛得回身,身后空无一人……

      “你到底是谁?”我仰首冲天大吼一声,慕然间,四面传来忽高忽低的笑声,向我站立的地方涌了过来……

      我突然有了逃跑的冲动。可双脚生了根般地动弹不得,我急得捂住耳朵,紧闭上双眼,突然眼睑一凉,一双冰冷的手捂住了我的双眼。耳后传来轻微的呼吸,同样冰冷地吐在我的耳廓四周:“夜,是我……”

      我连忙拉下他的手转身看着眼前的胤祥,他冲我淡淡微笑,脸色却苍白的几近透明。

      “胤祥……”我有些颤抖地抚摸着他的脸颊,他轻轻揽我入怀,冰凉的鼻尖蹭着我的脖子,不停地低喃着我的名字:

      “夜……夜……我的夜……夜……夜……米玛梅朵……梅朵……”

      我突然瞪大双眼,猛得将他推开,他脸色青白地吓人。

      “你叫谁?”他突然笑了起来,诡异地令我两腿发软,手边忽的一阵湿热,我低头一看,他双手满是鲜血,双腕被割开,血汩汩地向外涌着……

      “……啊……胤……”突然我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胤祥神色又变得异常哀戚,沾血的双手捧住我的脸,是刺骨地冰凉……

      不要……不要……我猛然惊醒,才发觉自己仍和衣躺在床上,不由得长长松了口气。就在这时,黑暗中突然感到有一丝异样,我坐起身向床下望去,月光下隐约看见一个瘦小的身体蹲在我的床前,看不清样貌,只看见一双闪光的眼睛,瞳孔很小,乍然望去,只见眼白……

      “……什么人……”我一惊伸手要抓,他一个翻滚躲过。矮小灵敏的身子倏地闪到大开的窗前,转头冲我嘿嘿一笑,嘴里咕哝了一句藏语,见我起身下床,连忙跳到窗台上,竟用生涩低哑的汉语对我说道:“……就你了……”

      我飞身扑了过去,他已跳下窗台消失在夜幕之中,我扶着窗扇发怔,什么……就我了?

      忽的一声凄厉的尖叫声划破夜的宁静,我立刻冲出房门寻声向经堂方向奔去……

      等我赶到经堂时,那里已围满了人,众人见了我又是一阵尖叫,我诧异的伸手往脸上一摸,竟沾得满手的血迹,副将吓的颤巍巍地递来一条帕子,我压下心中的疑惑,胡乱地擦了擦,径直走向经堂,里面停尸的盖布已被揭开,露出少女青白痛苦的脸,但令人惊惧的是,那少女齐腰的黑发不知被谁齐齐剪断,只剩下凌乱稀疏的短发……

      出殡当天,他们为我准备了一套藏族盛装,遣了几个仆人为我穿戴完毕后,便跟着来到经堂。这些日子晚上几乎没睡,只得白天得空小憩,总觉得睡着后那双满是眼白的眼睛就死死地盯着我,但为了大局考虑我又不得不留下参加葬礼,等今天结束后就可以回军营了,我愉快的想着。捶了捶发闷的胸口,跨入经堂。

      尸体的衣物已被脱掉,用白色氆氇裹了起来。女孩的母亲一见到我,忙跪下不住地给我磕头,我让译官扶她起身,别过头不想看她感激涕零的脸,毕竟这女孩的死有我的责任,我万不能心安理得的接受这份感激。

      等家里人到齐了,一名长者背起尸体沿地上画着的白线走到大门口。我四下看了看,然后示意译官问那族长为何不见女孩的弟弟?

      那族长诧异的看着我,通过译官告诉我女孩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今年十六岁,除了她以外家族里再没有未成年的孩子,我听了心里“咯噔”一声,一种恐惧感油然而生,下意识地搓了搓手臂的鸡皮疙瘩,无奈地随队伍出了门。

      将尸体交给天葬业者,族长便吩咐众人停下脚步。译官解释说家人为死者送行只能送到村口,不得跟到天葬台。葬业者示意我只能带一名随从上天葬台,我听了也让士兵原地守候,带着译官跟着葬业者继续往前走。

      到了天葬台,天葬师将尸体放到葬台上,煨起了一大圈的桑叶,桑叶燃起的清烟和香味扩散在四周的天空和空气中。引来远处的“神鹰”,在上空不断地盘旋。一位喇嘛坐在清烟中为超度亡灵而念诵着经文。我们一行人脸上的表情都十分的沉重,气氛也是十分的沉闷。

      过了一会儿,天葬师们已解开了包裹着死者的哈达和麻布,将其俯卧在石板上,然后拿起一把锋利的藏刀,在一位主葬师的号令下,在女孩背上右侧下手,划了二刀,翻过来又在胸腹部划了二刀,然后开始肢解。

      我冷冷地注视着解尸过程,这血腥而又神圣的葬礼真真是让人叹为观止了。将尸体让饿鹰果腹,在藏族算是一种布施。灵魂能依附鸟身飞翔故土上空,俯瞰乡土亲人,并使灵魂得到安慰和幸福,然后再找寻轮回之路。

      剔下背部的皮肉,再剔下胸部和手、脚处的皮肉,扔在一边。然后再把脑袋和骨头一起砸碎,拌在糌粑一起。这时主葬师大声的向天空喊了几声、那盘旋的兀鹫越来越多,体形庞大,啄食速度令人惊讶,等尸体被吃得干干净净时。众人脸上都挂着满足感。因为在藏人看来死亡并不是一件很坏的事。他们只是认为死去的家人是因为菩萨需要他们,把他们召唤了去。这种对死亡的超脱。让我非常的欣赏,继而对这个民族又有了种新的认识。

      下山后,我们告别了族长一家,慢慢向营地走去。穿过斑斓的经幡,微风拂过,猎猎作响。看到这些不停飘动的经幡,不禁使我想起胤祥和那个梦。我捂住胸口的扳指,暗暗祈祷他不要有事。

      下马,拉下一面经幡,一路高举着飞驰回军营,将它虔诚地挂在帐外。红、白、黄、绿、蓝的五色经幡,红色代表温暖的火焰,白色代表洁白的祥云,黄色代表给人们食物的大地,绿色代表生命的水,蓝色代表天空。

      天边的活佛呵!请保佑我所爱的人都能够平安、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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