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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28《来自外星球的礼物》作者:[美] 詹姆斯·冈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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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言
     
      1972年,斯克林白出版公司出版了我的一部小说《倾听者》。这家公司的出版商将我的书分送给许多作家、科学家和其他一些读者。非常感谢卡尔·萨根先生读了这本书,并且给了我一句很高的评语:“在我读过的描写与球外智慧生命接触的科幻小说中,这是最好的一部。”这句话在1980年卡尔·萨根因创作了广受欢迎的电视节目《宇宙》而名声大振之后,被本书的各种版本作为封面题词即在书目之上。
      次年,萨根和西蒙·司卡特公司签约创作了一部科幻小说——《接触》,于1985年出版。这部小说的电影改编本问世于1997年,比小说的出版迟了很久;当时我的感受很复杂:我喜欢这部电影,它比现实更夸张离奇。小说《接触》中所描绘的科学研究比较切合实际,而在电影里就不太真实了。外星人传递设计图的方式不仅古怪至极,而且太空旅行的目的、方式也不尽合理(这是在科幻小说中常见的错误)。外星人为什么要向地球人传递他们的设计?这个问题却从未被认真探讨过。
      我认为事情不可能像那样发生。我由此产生灵感写出了《来自外星球的礼物》。它的构思不仅仅与《接触》有关,而且也有意针对所有那些描写人类遭遇未知世界的小说。《倾听者》作为系列中篇在《同类》杂志上发袁,前后延续六年之久。《来自外星球的礼物》也是一个中篇组合。它的第一篇是被《同类》杂志的读者评为最佳中篇小说的《天才》。我在这部小说中依然保持《倾听者》的写作式样,但一开始我就计划把它做为一部长篇来处理,所以全书六个单元如果分开阅读.也能自成一体,独立成章。
      小说中暗示假如有外星人带来宇宙飞船的设计方案,他们的到来不可能有盛大的欢迎场面;人类对他们的态度也不是惊喜或感激,而是怀疑、抵触。少数太空飞行的热心人指望借助外星人的航天器来实现他们到其他行星的梦想,但是一般芸芸众生以及大权在握的官僚主义者还是会不理睬这个方案,甚至会压制他们。首先,外星人为什么送给我们宇宙飞船的设计方案?他们的意图到底是仁慈的还是有敌意的?戴蒙·奈特在他的微型小说《为人类效命》中提出了这个问题。我的《来自外星球的礼物》进一步探讨这个问题并给出解答。不过,就像人类制造、命名的飞船那样——PerAspera(历尽磨难)。
      《来自外星球的礼物》在处理与外星人的接触时采用了较为轻松的笔法——他们的设计图是在一本关于UFO的书的附录中被发现的;而这本书放在架子上已经被冷落多时了。我很高兴能写这本书,而且能和小说中的人物阿德里安、法姆斯特、杰西,还有问题天才卡文迪生活在一起。我非常喜欢弗朗西斯这个人物;在故事结尾时我不忍心让她老死,所以我创造了让她返老还童的故事情节,希望中国的读者会喜欢我的作品。

        James Gunn(詹姆斯·冈恩)
        2004年4月写于堪萨斯州劳伦斯

        (王琳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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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代人的宇宙意识
     
      ——从詹姆斯·冈恩的新作《来自外星球的礼物》说起

        姜云生

      一

      如果不考虑每年有大批新的科幻读者加入到科幻迷队伍中来这层因素,关于美国科幻大师詹姆斯·冈恩,我们几乎可以不必多加介绍了。他著述之丰、影响之大、译成中文的科幻作品知名度之高,在同时代的西方同行中无疑首屈一指。
      1948年,二十五岁的冈恩先生开始写作科幻小说,迄今已著作等身。其中最著名的小说有《长生不老》、《倾听者》、《校园》、《快乐制造者》、《危机》等,不少作品被改编成电影或电视连续剧。专著有《插图本科幻小说史》、《艾萨克·阿西莫夫:科幻小说的基地》、《科幻小说新百科全书》等。他主编的六卷本《科幻之路》,堪称最权威的世界科幻小说选集,是美国大学科幻课程的标准教科书。与此同时,他在创作和研究方面所获的荣誉也令人肃然起敬:1976年获美国科幻小说研宄会颁发的“朝圣奖”,同年获世界科幻小说年会颁发的“特奖”,1983年获“雨果奖”,1992年获“伊顿终身成就奖”。其他一些中短篇科幻小说获奖更多。
      冈恩先生是美国堪萨斯犬学英语系资深教授,在文学研究和英语教学方面也曾多次获奖。他的头衔是:教授+作家+编辑+批评家;换一种简单些的称谓,那便是“学者型作家”。

      二

      这位学者型科幻作家的特色之一,是他那强烈的宇宙意识。1960年著名的“奥兹玛计划”,是人类第一次尝试接收来自近距离恒星系无线电波的计划。人们猜想那些恒星系的某个星球可能存在的智慧生物,也会像地球人一样向外星系发出无线电波。敏感的作家意识到这个探索对人类文明的意义,很快作出了反应——那便是从1968年开始陆续发表的系列科幻中篇《倾听者》。1972年,这组系列经作者改写,以长篇小说的形式出版。该书扉页有一段引言,它强调了对外太空的探索,特别是对“球外文明”的探索,对人类文明具有不可估量的意义。以现实生活中人类太空探险为基点的科幻创作中,作者对宇宙、生命、存在、时间作了更深层次的思考。在《倾听者》这部小说中,人类虽然最终接收到了外星生命的信息,但那来自卡佩拉星球的消息却令人半是欣喜半是伤感:卡佩拉人已经死了;他们的电文告诉人类:“我们曾经活过,我们曾经工作过,我们曾经建设过,然后我们消亡了。”但他们要把自己的文明作为遗产交给人类。这种球外智慧生命博大恢弘的气度,令读者荡气回肠!《倾听者》历来被认为是美国科幻作品中无可争议的一部佳作,我看首先就在于作者那种高瞻远瞩的洞察力。作为杰出的科幻作家,第一要义使在于其思想的超前性,或曰对科学发展前景及其正反影响的先知先觉。这种超前性体现在宇宙意识上,最重要的自然是关于未来岁月里,地球文明与球外文明相遇时的种种可能性。《倾听者》描绘了人类探索球外文明的不懈努力,那令人伤感的故事结局展示了未来可能性之一。
      而作者最近一部新作《来自外星球的礼物》,却别是一番风光。从偶尔发现的一张飞船设计图中,主人公以为悟得了外星人苦心,于是历尽磨难,制造了飞船,跃向太空,误入白洞,经历了种种匪夷所思的场面后,结局又在意料之外……值得注意的是,作为一位杰出的科幻作家,冈恩先生在这部小说中,一如既往地倾注了他对宇宙时空的好奇与关注。除了蠕虫洞、反物质、湮没而外,暗物质、暗能量等最新宇宙科学的认识也被作者融入小说情节与场景之中。这决不是简单肤浅的猎奇,它分明表现了一个科幻作家对宇宙的深切关注:“我”是谁?“我”来自何方?“宇”有限抑或无限?“宙”的本质何在?不远的未来,当人类邂逅外星人时,会发生什么?等等,等等……读这部科幻小说,收益不会仅限于伴随变幻莫刹的情节而产生的惊奇与愉悦;和作者一起思考时空的奥秘,至少能让一个人的视野为之大开,精神为之升华。
      古往今来,有一个问题世世代代困惑着人类:生命的意义何在?从莎士比亚笔下的王子到普通老百姓,都解不开这个千古之谜。我不敢说冈恩先生的科幻小说能帮你解谜;但跟着作者一起去思考、探索,即使得不到最终的答案,那过程中得到的收获也会令人欣喜异常、感到其乐无穷!美国《宇宙追求》编辑、有“世界惟一的宇宙记者”雅号的弗里德·希伦,经常鼓励终日缠在琐碎的日常工作中的人们摆脱烦琐的小事,去考虑宇宙、生命的重大问题;倘若哲人式的思考令我们生畏的话,何不借助科幻大师冈恩先生一双慧眼,在新奇生动的故事中,一窥宇宙真相,养成一点宇宙意识呢?

      三

      顾名恩义,“宇宙意识”,即人类对宇宙的认识与看法。两千多年前我们的老祖宗已经把“宇宙”的内涵匡定了:“四方上下曰宇,往古来今曰宙。”“宇宙”云云,时空之谓也!现代科学只是在字宙起源及演变、结构外,添上生命起源、存在的本质等命题而已。
      20世纪以前,无论科学家或哲学家,大都认为宇宙是永恒不变的。时间无始无终,空间无边无际——这种观念至今仍有一定的市场。神学家也持宇宙基本静止的观点,惟一的不同是,他们在宇宙起源的问题上.轻轻松松地给出了一个答案:上帝创造。
      宇宙学划时代意义的突破出现于1929年。美国天文学家哈勃观测到遥远的星系一直都在迅速地离我们(观察者)远去。愈远的星系退行的速度越快。换句话说:宇宙在膨胀。后来的观察又发现这种膨涨速度惊人,简直是一种“爆炸”。逆向思维使这个观测获得一个有趣、惊人的命题:在很久以前,所有的星体是不是都完全处于同一点?“无边无沿”的宇宙,当时应该是“一粒”密度无限太的“种子”?哈勃的发现及其逆向猜测,把宇宙起源的问题带进了科学领域。大爆炸宇宙论的基本内容是:100亿至200亿年以前,质量无限大、无限热的“宇宙蛋”(COSMIC EGG)爆炸,其原初温度为1000万亿度;一秒钟后,其辐射温度降低到大约1000亿摄氏度——这是太阳中心温度的1000倍左右;100秒钟后,温度降低到10亿摄氏度;在其后的几小时内,随着宇宙不断膨胀,温度不断降低,而各种元素开始应运而生;圆盘状的自旋星系开始形成;大约距今50亿年时,地球开始形成;再接下去便是原始生命形式出现在海洋中,进化过程开始,能自我繁殖的有机体出现;直至鱼、爬行动物、哺乳动物及人类的诞生。这个过程经历了大约30亿年。
      ——换言之,时空产生于大约200亿年前的大爆炸,生命起源于大爆炸过程中的自然演化。这种宇宙起源的学说,成为现代宇宙学中影响最大的一种理论,而且获得天体年龄、河外天体、谱线红移、微波背景辐射等观测结果的支持。同样得到支持的另一个结论是:时空将结束于宇宙重新坍缩,那在科学术语上称之为“大嘎扎”,时限大约在200亿年之后,或更久一些。宇宙学的内涵极其丰富。时空起源的理论也不止大爆炸一种。至于宇宙结构,只需说明:随着科技的突飞猛进,我们对它的认识,从地球——太阳——太阳系——银河系——河外星系——星系团——总星系,现在已经观测到大约200亿光年之遥,其中约拥有500亿个以上的星系。这些星系100亿年以来的演变,均已被记录在案。而这一切,用科学术语来说,仅仅是“观察到的宇宙”而已,它只是“物理宇宙”中的一部分,后者是指物理现象上解释的宇宙,其时空的辽远庞大使人类智慧无法穷其所以,至少在目前。
      说到对宇宙的理解与探索的意义,一言以蔽之:未雨绸缪。伟大的俄国科学家、宇航先驱齐奥尔科夫新基早就说过,地球是人类的摇篮;但人类总不会永远躺在摇篮中。如今齐奥尔科夫斯基的预言已成现实;而人类在从摇篮飞向太空的过程中,已经经历了那么多的新问题,还将遇到多少新磨难啊!有一种理论认为,科幻小说能对人类未来生活起到某种实验作用。我知道冈恩先生是赞成这种说法的。在他笔下,渴望离开摇篮的人们领先一步,凭奇诡而又理性的想像力做着太空探索的实验,客观上起到“投石问路”的作用。现代科学预言,茫茫宇宙之中,人类很可能不是惟一的智慧体。乐观的科学家认为,文明如天上之繁星,数不胜数。即以银河系而言,最保守的估算是:有100万颗行星上存在文明(更乐观的估计则为3.5亿至4亿颗>。俗话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如何应对地球外文明,处理星际智慧间的交往,关系到人类的未来、人类的命运。这一点,冈恩先生的小说已经用形象的手法作了阐述。此外,从另一个角度说,时下的主流文学作品似乎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人世间男男女女、恩恩怨怨的故事几乎已被写尽,太阳底下已经不再有新鲜故事可以叙说。母题的陈旧、贫乏,也许从某种程度上刺激了艺术形式的翻新,但它替代不了母题的开拓。反映人类生活新领域的文艺作品始终给人以新的兴奋;西方文坛科幻小说大行其市;一些演绎人类远古历史、据实描绘太空航行、星空演化的文艺或非文艺作品日见畅销。纯文学作家由于接受了现代科学训练,以全新的宇宙观重新审视人世间的沧海桑田,他们笔下叙说的人间悲喜剧有更多创意,有更宏大气势,自然不足怪了。西方文坛发端于20世纪60年代的科幻、纯文学日趋靠拢的趋势,时下愈演愈烈。从这种趋向重温科幻大师阿西莫夫关于未来最伟大的文学作品将出诸科幻作家笔下的预言,也许可以这样来认识:只有具备宇宙意识的作家,手下才会有融宇宙、生命、社会于一体的全新母题的大手笔!即便作品中人物、活动舞台仍在地球,在他本国乃至主人公本乡本土,但其神韵、气度,远非那些只知世事人情,毫无宇宙意识的传统作品可望其项背的。
      这几年来,我们经常强调“精神文明建设”,作为现代人,常常抬起头来看看浩淼星空,低头读几本《来自外星球的礼物》之类的科幻小说;思考一下宇宙与生命起源、地球外文明之类的问题,营建一点宇宙意识;即便不为某种功利目的,只是使自身有能力以现代人的目光来看待社会、人生、世界,这种精神生活层面的开拓,不也是一种重要的精神文明建设么?为此而让你的生命平添几分浩然之气,何乐而不为!

      四

      冈恩写长篇,有个偏爱:他喜欢以中篇组合的方式结构长篇。他的杰作《倾听者》和《来自外星球的礼物》都由六个中篇组成。但正如作者在前言中所说:“一开始我就计划把它做为一部长篇来处理的。全书六个单元,如果分开阅读,也能自成一体,独立成章。”每一章开头对前一章的故事略作回顾,很有点中国古代章回小说“前一回说到……”的味道。对忙忙碌碌、几乎无暇一气读完长篇小说的现代读者,这种结构方式或许不失为一种补救之策;从科幻写作的角度来看,一部二三万字的作品也确实适合构建一个内容充实的故事。冈恩先生的长期实践,对中国科幻作家或许不无启迪吧。
      笔者与冈恩先生交往多年。六年前应他逝请,以访问学者身份赴他任教的美国堪萨斯大学亲聆他的科幻小说课程,深深被他对科幻的执著与热爱所感动。他耄耋之年,依然笔耕不已、诲人不倦。《来自外星球的礼物》是他去年八十岁时完成的新作,读者诸君可以看出这位可敬的老作家宝刀不老;从结构技巧之娴熟到科幻构思的新颖,都显示了作者炉火纯青的艺术功力。这部作品在美国《ANALOG》月刊连载时,很受读者喜爱,部分章节还被评为年度最受欢迎的科幻作品。值得说明的是,由于冈恩先生的鼎助,本书中文版在中国面世要早于英文版在美国的出版。借此机会,我们谨向冈恩先生表示诚挚的谢意!

      2004年3月25日写于上海歌林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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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部 天才 第一章
     
      我们所需要的新思想,常常来自意想不到的地方。
      我们得问:为什么?

      ——题记

      故事的开始发生在一家小书店里,就是阿德里安一有空就会去逛逛的那家书店。他觉得,在连锁书店里买书,和在小书店里的感觉不太一样:在连锁书店里,你几乎可以找到任何一本你想要的书,即使一时找不到,也可以借助电脑在一两天内搞定。这使你不得不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以便在令人眼花缭乱的书市中找到你想要的东西。但是,在小书店里浏览那些五花八门的新书旧书,可就不怎么容易。再说,连锁书店里的氛围也不对劲,店里设有和百货店里一样的空气更换系统,每三十秒更换一次,这反而让人觉得不自在。书店里的空气应该弥漫着一种好似旧皮革一样的味道,隐约还可以闻到刚印刷完的新书的油墨香,甚至可以有一丁点儿凌乱。
      桌子上的书贴着“滞销书”的标签,内容涉及宗教、新时代、UFO等。看得出所有的书曾经都干净整齐地排放在一起,它们属于这间书屋的主人法姆斯特夫人,一位已步入老年的妇女。她是那么热爱这家陪伴她走过六十个春秋的书店!她在书宿里看书,同时也管理着书店,她喜欢把书脊整齐地朝外排放着,使所有的书名一目了然——但现在它们杂乱地堆放在那儿,好像有人曾在其中彻底地翻找过什么。
      阿德里安不由想到他儿时的梦想,他一直在为不能实现它而感到遗憾。每当他抬头望着星空时,就像著名的巴勒斯的科幻小说《火星公主》中的英雄约翰·卡特一样,一种想融入其中的愿望就会在他的心中急切地升起。最近,这种遗憾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他想成为宇航员的梦想彻底破灭,落选的主要原因是体力欠佳,和在即兴游戏中反应迟纯。他幸亏还拥有敏捷的头脑,所以便退而求其次,选了另一项很好的职业:宇宙飞船设计师。
      他在读大学时就开始涉及这个行业,毕业后理所当然地进了一家专门研究宇宙飞船的公司。十二年后,他辞去了这份每天按部就班的工作。他觉得替人家打工离实现自己的目标太遥远了。现在他自己开了家顾问公司,只接受自己真正感兴趣的项目。他要让人们最大限度地脱离地球引力。可就算非正规的太空探险,也少不了化学推进、老式航天火箭呀!而他的梦想却是真正的太空漂流!人总是需要新鲜东西的。
      就这样,阿德里安带着烦恼一次又一次地来到书屋。多年来,他发现随意地浏览往往是缓解烦恼的良药。可是这次.仿佛冥冥之中有人在向他召唤.使他不知不觉地踏进来。这些卖剩的书可是卖一本少一本,一旦什么人捷足先登,后来者就难免向隅。 他平时是不会在这张桌子前驻足的,因为他对书本中某些天真的矫饰或偏执的意见总抱着怀疑,并常以此与他的朋友开玩笑,甚至自嘲。不过,此刻他顾不得这种愤世嫉俗式的消遣。那堆书正强烈地吸引着他。他先把桌子上的书整理了一遍,把书脊朝外放好,就像法姆斯特夫人以前做的那样。《UFO阴谋》、《UFO:最后的答案》、《UFO:绝对目击者》、《宇宙之旅》,还有《秘密结社的宣言》、《真相》、《通灵动物》,以及其他一些关于魔术和神秘学的年刊。阿德里安可以感觉到法姆斯特夫人从店内最前面的那张木桌后投来赞许的目光。
      他拿了本书,随便翻看着,这本书已经没有封面,但并不因此而显得邋遢。书名很吸引人:《来自外星球的礼物》,也许是冯·但尼肯塑造的那些外星人拜访地球的科幻小说翻版吧。他喜欢但尼肯笔下那些外星人的天真和纯洁。
      他翻开第一页,里面有一幅插图,这不像是普通的廉价书。插图画的是美国政府设在波多黎各一座小山附近的阿里西波城内的无线电天文望远镜,像一个巨大的金属碗,聚焦镜用钢丝高高地吊了起来,下面有三个标杆连接着。
      书的扉页上印着出版商的名字,阿德里安从来没有听说过.不过这也不奇怪,因为宗教界有许多出版商并不出名。版权页上显示这本书出版于六年以前。
      阿德里安粗略地看了第一页,内容很普通:外星人有没有访问过我们?他们有没有潜伏在我们周围?
      他迅速翻阅着这本书,就在他几乎决定放下它的时候,他看到附录上画着些曲线图。那既不是秘鲁高原干燥天气的气候图,也不是古代墓穴的路线图,而是船的设计图——不,不是普通的船!
      阿德里安整个人兴奋到了极点。他真想像阿基米德那样大喊一声:“我发现了!”是的,那是宇宙飞船。而且可以肯定,那决不是人们猜测藏在新墨西城或代顿的机库里某种损坏了的UFO草图。它的确是宇宙飞船设计图,就跟阿德里安每天打交道的设计图一样。
      他拿着书走到木桌前。
      “找到你想要的了,马斯特先生?”法姆斯特夫人问。她已经上了点年纪,却并不介意自己的老态,一张老祖母一般慈祥的胖脸,灰色的头发扎成辫子盘在头顶上,用一只很大的夹子夹住。
      “我要这本,付现金。”阿德里安说。
      法姆斯特夫人从来不接受欠条,她专门为那些没有带现金却又无意中找到了好书的客户开了一个帐号。
      “你知道这本书是从哪儿来的吗?”阿德里安问。
      “当然知道。”法姆斯特夫人肯定地说。
      阿德里安猜想,这家书店在被官方关闭那么久以后,之所以能够东山再起、经营得以延续,秘诀之一,也许就是它完整地保留着所有的记录。
      “你是不是想让我在剩书里找,马斯特先生?”她冷冷的目光从塑料眼镜后直射阿德里安,带着点挑战的味道。
      “下次吧,法姆斯特夫人。”他付了钱,取了发票,拿了书,走出书店,兴奋的感觉代替了先前的烦恼,他甚至觉得自己有些颤抖,好像手里的书将会改变他的一生。

      他要帮助那些有志于太空旅行的人飞出太阳系,尽管这个梦想太遥远,但他为此付出了代价——迄今他仍是个单身汉,没有建立家庭。这怪谁呢?他的问题是他爱的女人不爱他,而对他有兴趣的女人,他又觉得工作比她更有趣些。按理说,现在他并不急着回单身公寓,但手头这本书让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赶回去。
      然而,他并不急着去品尝这本书带给他的快乐,他先换上舒服的线衫,从冰箱里拿了罐冰啤酒,又从食品柜里拿了包花生,然后到起居室里,在电视机前的安乐椅坐下,看看有没有新闻、科学节目和科幻连续剧。最后,他才打开了那本《来自外星球的礼物》。
      第一章的标题是“他们在哪儿”。大致讨论了外星人的一些活动,比如外星人是否在很早以前就来过地球,现在是否还在研究我们。尽管如此,阿德里安还是看出了作者的“言外之意”:可以确认外星人来访过的证据已被一个地下政府组织隐匿!但尽管如此,只要平时比较关心太空消息或对此稍有认识的人应该可以发现,另外还有外星人在跟地球联系。
      阿德里安完全是以一个专家的眼光在审读这一章节,文章认为,能证明外星人来过地球的证据不但少,而且就已掌握的来看都是些随机性的零星事件,外星人成了现代版的天使加魔鬼。关于他们来访及绑架地球人的传闻早已取代了过时的宗教传说。
      作者在字里行间对外星人的存在与否提出了质疑。从理论上讲,所有的星体都存在于星系之中,他们中的大部分都可以孕育生命,并发展科技使它的居民进行星际旅行。很多科学家都已承认这一点。当然不能否认,有的外星人比我们存在的年代更长久,比我们聪明,科技比我们更先进。可是。就像著名的物理学家费米所问的那样,他们从哪儿来?他们为什么到现在还不显身?UFO迷们想当然地认为,他们就在这儿研究人类,绑架地球人做实验,甚至认为在世界某个偏僻角落曾有飞碟坠落,遍地都是外星人的尸体。政府将消息封锁可能是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和UFO狂热者的疯狂举动,或者出于自己本身的研究需要。
      ……可是《来自外星球的礼物》暗示:外星人不访问地球另有隐情,我们可能永远也不知道为什么,除非自己飞上天去问问他们。
      一个问号顿时浮现在阿德里安心头:从作者所选的题目和写法来看,他好像尽量不使自己的书在成千上万的关于外星人和飞碟的书刊里引人注目,为什么呢?他惟一能想到的解释是,作者在文字背后藏了一个秘密,他希望有心人能解开它,就像在一堆玻璃中找出真正的钻石。有什么比通过写书来泄密更好呢,毕竟这世上,既会有人把它当真,也会有人对它不以为然。
      他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迫不及待地翻到附录,他记得就是在这儿发现那些图画的。它们可能是某种交通工具,潜水艇,一架没有机翼的飞机。令人不解的是,图稿好像根本没有将空气阻力考虑在内。图画得很粗糙,可又不像普通的草图。图中有一些空缺,像是出于某种考虑故意留在那儿,以便随时添加些什么。不过,阿德里安可以清楚地看到,推进系统是一组反应堆,船尾有它的喷口。燃料舱很小,奇怪的是,反应室也很小而且样子很古怪。
      阿德星安又看了几页。在另一页附录上,他发现了引擎的设计。它由两部分组成,当它发动时,其中一个部分通过奇怪的喷嘴、穿过某种磁场得到加速度,以此获得能源。
      最后一幅草图好像是解释为什么会设计这么有限的燃料舱和如此古怪的引擎的。这种容器的设计,显然可以使里面的东西永远也碰不到它的四个面。那是某种等离子体被包围在磁场中,磁场由建造在“飞船”里的永磁体维持,或者“飞船”本身就是一个磁源体。附加的设计展示了如何将太阳能转化为另一种东西——简直不可思议——反物质!它和物质相合——比如,氢与反氢,湮没后会产生巨大的能量。这也许为我们飞入宇宙提供了另一条通道。
      这是真的吗,应该说他对这种设想是持怀疑态度的,因为它太神奇了,就像科幻小说里作者精心设计的一样。不过高科技的东西可能就是这样,简简单单,决小故弄玄虚。好像宗教剧,它所有的假设都合情合理,这和宇宙飞船设计界总爱讨论的那些极富想像的构想,本质上没有什么区别。惟一的不同是:他们是有效的设计图纸,而不仅仅是某种构想,甚至可以把它们看作业已过时了的东西,就像博物馆里的展品。再不然,也可以把它们比作早期飞行器——譬如莱特兄弟的飞机——的重新设计。
      阿德里安晃了晃脑袋,他觉得自己像个UFO的狂热者,先前那些想法太不可思议了,可这就是这本书所想要表达的含义:他已经把它当作自己心灵的慰藉剂,说出了他心灵深处的愿望。尽管书里没有明示,但它的题目暗示了这些设计是从某处得来的——也许是外星人。或许它们真的是来自外星球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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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阿德里安把书递给法姆斯特夫人。
      “你说过可以帮我找到它来历的。”
      “是的,”她抬起头,目光透过镜片严肃地看着他,胖胖的脸上阴云密布,“就查这一本吗?”她看着他的脸,好像上面写着他的问题。
      “好的,看在你的份上,马斯特先生。”她把首页的条形码在消磁器上一扫,然后在键盘上敲入一连串的字母。
      “这本书是六个月前随一箱滞销书从一个批发商那儿廉价买来的。”
      “都是宗教书?”
      “我猜大部分是吧。”
      “能帮我查一下作者是谁吗?”
      她指着封面上的名字,说:“乔治·维特伯生。”
      “我是问他的地址。当然,我知道这给你添麻烦了。”阿德里安赶紧加了一句。
      法姆斯特夫人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未说出口,只是继续在电脑中查找着,这次她找到的是“已出版书籍”,可没有作者的地址。她又试了试数据库中的其他图书馆,甚至国立图书馆,但仍一无所获。
      她笑道:“也许是孤本吧。”
      阿德里安扮了个鬼脸,说:“也许比你想的还复杂。”
      她看着他:“我们是在干什么勾当呀?马斯特先生,这犯法吗?”
      “这么做可能很危险,”他半开玩笑地答道,“但肯定不犯法。利用写书的机会将某些人准备恪守的秘密公布于众,你不会把这称为犯法吧。”
      “商业机密?在书上?”
      他很不想把法姆斯特夫人扯进来,这件事看起来很蹊跷:这样的信息不该出现在这样的书里,到他手里纯属偶然。这反而激发了他对这个无名作者的必趣。
      他把书翻到附录,指着一些图画说:“这些是宇宙飞船设计图。”
      “你怎么知道?”
      “你熟悉各种图书,而我知道宇宙飞船。”他说,“我不记得是否向你介绍过我自己,我是个宇宙飞船设计工程师,我专门研究这样的设计图。”
      “不可思议,”她边说边翻了翻附录,她的表情告诉他,她对此一无所知,“我会记住你的话的。”
      “找想找到作者问问他是从哪儿得到这些的。”
      “我明白了,可是他为什么要把设计图用这种办法公布呢?”
      “问题就在这儿,”阿德里安说,“看上去他好像希望有人发现它,并能理解它……”
      “就像你,马斯特先生。”
      他点点头:“而且没有人想到它会以这种方式存在,特别是那些企图对此保密的人更不会想到。”
      “这样一来,暴露了这个某些人竭力想对公众隐瞒的秘密,也不会惹祸上身了。”
      “我同意,法姆斯特夫人。”
      “好吧,”她又转向电脑,“我可不喜欢有人遮遮掩掩的。”她敲打着键盘,“我们可以在出版商那儿碰碰运气。”
      终于,出版商的名字出现在因特网上,他的名字下有两本书,全都与UFO有关,可没有一本是《来自外星球的礼物》。
      未及阿德里安反应过来.法姆斯特夫人已拨通了出版商的电话。
      “你好,”她打开扬声器,这样阿德里安也可以听到谈话,“是出版商乔尔·辛普森吗?”
      “是的,”对方犹豫了一下,答道,“请问你是谁?”
      “我有一位客户想了解你半年前出版的一本书。”
      “我只出版过两本书。”辛普森说。
      法姆斯特夫人对阿德里安扬了扬眉,好像是示意他在说谎,“那么那本《来自外星球的礼物》呢?”
      “我想你弄错了,我从来没有出过那本书。”声音从那头悠悠地传来,“请问你是谁?”
      “很抱歉,打扰了,”法姆斯特夫人说道,“也许是另一位与您名字一样的出版商吧。”她放下了话筒,“怎么样,马斯特先生?我想你是对的。”
      “我真希望你没打这个电话,”阿德里安说,“我有种感觉,也许已经有人找过辛普森,威胁他不准出版此书,并报告任何向他询问此书的人。或许这本书本来就是孤本。”
      “我并没有告诉他我的名字。”
      “也许对方有来电显示,甚至有自动录音设备呢。”
      “我没想那么多,”她说,“你把整件事说得像个阴谋。”
      “我希望是我弄错了。我真不该看那么多荒唐的惊险小说。”
      “不管怎样,我们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她胖胖的脸上显露出下了决心的神情。
      “我们好像陷入了迷宫。”
      “迷宫里也是有很多条路可以走的,”她神秘兮兮地说,“就像你说的,我是做图书生意的。让我再在电脑里查一下,我会找到作者的,至少能知道我们怎么才能找到他。”
      “我们,法姆斯特夫人?”
      “我说过我不喜欢有人遮遮掩掩的,也不喜欢有人做的事会威胁到别人的生命。”
      “我不愿拒绝你的好意,可我真的不想让你卷进来。”
      “我已经卷进来了,马斯特先生。除非拒绝我的帮助,否则咱们就一起干。不过请先告诉我:我们究竟要干吗?”
      “我们要设法找出这些图稿的来历,再看看是否还有其他资料,然后我们造一艘宇宙飞船,飞到太空去。”
      “那倒是值得冒一下险。我一直梦想能飞到太空去看看。”她说着转向电脑。

      那天晚上,书屋被一场莫名的大火烧毁了。
      第二天早上,他们临时买了票赶往凤凰城。票是阿德里安用从自动取款机里取出的现金买的,为此他不得不向售票小姐出示他们的身份证。不用说,身份证上有他们的真实姓名和照片。他本不想让法姆斯特夫人跟着去,但她却坚持要去。
      “你的书店刚被烧毁,这说明有人不想让我们追查这件事。”
      他们坐在普通车厢里.法姆斯特夫人坐在靠窗的位置,阿德里安坐在她的旁边,靠走廊的位子空着。他们头挨着头,俨然一对老搭档。
      “胡说。”她不以为然,“那房子已经有近一百年的历史,电线也老化了,这场大火纯属意外。”
      “但这事是发生在你打了那个电话以后。”
      “人们总喜欢把本不相干的两件事联系在一起,这种想法是很危险的,马斯特先生。”
      “叫我阿德里安好了。”
      “好吧,你也可以叫我法姆斯特夫人。”她透过镜片笑笑,看着他说,“UFO迷总爱把毫无关系的两件事联系起来,实际上他们混淆了因果关系。一件事紧跟着另一件事发生,并不就意味着这两件事有关联。就像我们常说的不可只看表面。”
      “你的意思是说……”
      “巧合而已。只是有两件事同时发生罢了。要知道,我对文字颇有研究,我认为有许多字眼很值得推敲。”
      此刻他们正从东南方的堪萨斯经过。窗外在枢轴上旋转的灌溉设施下方,是一块块圆形的绿色的庄稼。
      “瞧,那才是因果,阿德里安。”她指着窗外说,“就像这本书是我们开始冒险之旅,图稿要么是真的,要么是看起来像真的……”
      “并非那样,法姆斯特夫人,”阿德里安说,“我一看到它就知道是真是假。”
      “照你说,有人想在森林里藏起一棵金橡树?”
      “这个比喻不错,法姆斯特夫人,只是,”阿德里安迟疑了一下。“这是件很危险的事。”他做了个手势,不让她说话,“我知道你觉得最近发生的几件事并没有联系,而且那帮不想让人找到金橡树的家伙并不可怕,可是你是否想过,你可能完全错了,更何况你也不应该去冒险。”
      “你是说在我这个年龄?”她问。
      “不管你多大,都不应该。你完全可以坐在家里靠那家小书店赚些钱,或者买些保险作投资。”
      “也可以再开家书店?老实说,我对书商这一行已经有点厌倦了。大家再也不买好书了,也再没有什么书能给我们展现出一个丰富多彩的世界了。也许书店的被毁恰是一种暗示,暗示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比如,揭开其他星球的神秘面纱。”
      “真叫人感动,法姆斯特夫人。”
      “顺便说一句,就像你说的,你的专业是宇宙飞船设计,而我是专门卖书的。在寻找图稿的路上,你认为已经走了多远呢’”
      他想了想,说:“你是对的,毕竟是你找到了出版商的地址。”
      “可惜不是作者,这本书肯定没有到版权注册登记处注过册。”
      “可是它有一个注册号。”
      “这是法律,你必须有一个注册号,但你并非非要注册不可。作者也许压根就没想到要版权,出版商不过是随手编了一个号而已。”
      “既然这样,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我们必须找到出版商,然后逼他把知道的都告诉我们。”
      “作者的名字和住址?”
      法姆斯特夫人点点头:“这就是我们接下来要干的,但在此之前,我有个问题:如果你的怀疑正确,那将意味着什么呢’”
      “我其实很不想说——太不可思议了。”
      “别担心,书店里没有客人时.我常读些‘不可思议’的小说。”
      阿德里安的目光越过法姆斯特夫人,望着窗外,时间一点点流逝,新墨西哥州北方一角的群山飞驰而过。
      “我知道有这样一种传说,是关于维特伯生的.没人知道他究竟是谁,听说他用某种手段接收到来自地球以外的信息。”阿德里安说。
      “外星人?”
      阿德里安点点头。
      “通过什么途径?”
      阿德里安耸耸肩:“无线电,地球引力波,DNA,反正是一组信号,或是一些普通的影像,抑或只是简单的符号:可能维特伯生收到并解开了一些图像。隐约看起来好像一艘准备启动的宇宙飞船,并且他由此推算出其余部分:有一部分人——大概是维特伯生的顾主不想将之公布于众,所以他只能偷偷地将图用一种不易被人察觉的方式公开出来。”
      “的确匪夷所思。”
      接下来是阵长时间的沉默,他们各自想着这个不寻常的探访。
      “整件事看起来惟一合乎逻辑的,只有我们是从书的附录上找到的设计图。”阿德里安最后说。
      “而且你相信那是真的。”
      “是的,”阿德里安表示同意,“训练有素的人应该一眼就看出真相来,这整个事件里有某些东西让我确信其可靠性。”
      “好比书和艺术,就连专家有时也会被赝品所蒙蔽。”
      “是的,我还不敢十分肯定,有时候想得太完美并非是件好事。事实上就我们所知,第一,这本书是孤本;第二,作者是个匿名者;第三,出版商有意回避谈及有关此书的情况。”
      “还有书屋的烧毁。”
      “或者说那只是一场意外:如果那些图是真的,无疑是外星人为我们提供的太空旅行工具。”
      “它们为什么要这么做。阿德里安?”
      “我也不知道。除非我们能造出宇宙飞船飞到外星人那儿,去问他们。有人会阻止我们,或者压根儿就不想让人们看出图稿所隐含的意思,这些人就是我们要寻找的。”
      风凰城到了,他们之间的讨论不得不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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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乔尔住在亚利桑那州北部的一个小村庄。阿德里安在风凰城租了辆车。他和法姆斯特夫人甚至还为出示谁的驾照争论了半天,直到阿德里安指出他的名字不会使人联想到书和书店以及她的那个调查电话.才平息了这场争执。
      他们沿着17号高速公路向北开,驶过沙漠和国家森林,穿过印第安人居留地和费烈格斯,渐渐靠近罗威尔天文台。这里可是世界关于外星人传闻的发祥地,传闻始于亚瑟王时期的圆桌武士波西佛的一次观测。他发现在火星上有许多“通道”,由此他怀疑是聪明的火里人正在极力挽救他们行将死亡的星球。阿德里安本想在此停留,但遭到法姆斯特夫人的反对:“我们留下的行踪越少,别人就越难找到我们。”
      直到傍晚,他们才在离大峡谷不远的一个小镇上停下。法姆斯特夫人想沿着峡谷散散步,看看科罗拉多河长年累月地在峡谷中留下了什么。
      “我一直想来这儿看看,我从来没有想到会跟这儿靠得这么近。我想我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阿德里安不同意她这么做:“我们没有太多的时间,若真想看。明天一早吧。”
      其实,他们心里都很清楚,如果计划成功,他们会匆匆离去。
      法姆斯特夫人失望地打量着这个小镇。两条街长的商业区里,稀稀拉拉地可以看到一家杂货店,一幢政府大楼模样的建筑,两家加油站,其中一家附设咖啡屋。沿街的小店里空无一人,整个城市空荡荡的,镇上的居民仿佛沙漠中的小池塘被蒸发了似的。
      “在这样的镇上,陌生人就像花丛中的杂草那样显眼。而我们手上的地址不过是邮局的一个信箱。”她说。
      “我们去加油站加油,顺便打听一下附近有没有汽车旅馆或者能让我们吃饭睡觉的地方。就说我们明天一早要到大峡谷去。”
      法姆斯特夫人一脸崇拜地望着他:“我觉得我们离真相越来越近了。”
      他们来到最近的加油站。那个饶舌的店员告诉他们,他阿姨伊莎贝尔开的小旅馆是此地最好的,而如果告诉她他们是西尔威斯特介绍来的,那将受到一流的款待。
      “得给他点小费,”法姆斯特夫人对阿德里安说,然后她又转向那小伙子,“这儿有很多人出了不少关于UFO的书,是吗?”
      小伙子面无表情。
      “我读过许多这方面的书,”法姆斯特夫人接着说,“辛普森,我想就是这个名字。”
      “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他。”他答道。
      他的阿姨显然比他知道得多些:“辛普森是个相信飞碟的怪人,听说他专和书打交道.住在小镇的另一头。”
      “我们怎么才能找到他?”阿德单安问。
      “我们只想见见他,问个好。”法姆斯特夫人追了一句。
      “我会给你们画一张地图,小镇没有门牌号。”
      阿德里安的目光从地图转向法姆斯特夫人,说:“感谢上帝,也许明早我们去峡谷会路过那儿。”
      她用胳膊轻轻推了他一下。
      “我们两个是夜猫子,能不能给我一把大门的钥匙,免得到时吵醒你为我们开门。”
      “钥匙?”伊莎贝尔看着他们,“这儿的人从不锁门。”
      阿德里安惊讶地望着她。
      “真棒,”法姆斯特夫人说,“走吧,亲爱的。”
      他们自称是母子俩,此刻为了显示彼此的亲密关系,他们手挽手地来到狭长的小街上,空气中似乎夹杂着沙漠风和仙人掌的味道。阿德里安甚至想像会在街头看到风吹草低的画面。
      辛普森的房子——如果还可以称其为房子的话——除了一扇窗户亮着外,其余全都黑着,那扇亮着的窗户估计是书房,卧室或者起居室。夜很黑,但他们仍能分辨出房子的大致轮廓:正方形,平矮,可能是泥砖房或是类似泥砖砌成的房屋。当那盏灯暗下来以后,法姆斯特夫人打开手提包,拿出一只手电筒。
      “你的装备可真齐全。”
      “单身女人不得小事事多个心眼。”她打着手电筒来到那座独立的车库。
      “我们可不需要车,法姆斯特夫人。”
      “一个穷出版商付不起仓储费,把档案和其他储备品放在一起合乎逻辑。”
      车库的边门没有锁。伊莎贝尔关于门锁的话看来是正确的。他们悄然无声地进人车库,法姆斯特夫人举着手电筒环顾四周,水泥地上留下的油渍说明先前这儿停过惟一的一辆车,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汽油味道。
      一边的墙上摆满了书,那些书架实在做得粗糙。卡片盒分门别类地靠着背面的墙。书架的另一边是一张灰色铁制书桌,一部电脑,一台传真机,还有一只灰色铁制的档案箱。
      阿德里安检查架子上的书,法姆斯特夫人则从档案箱最后一格抽屉开始翻看档案。
      “辛普森没有撒谎,只有两本书:《外星人来了》和《UFO及其意义》。没有《来自外星球的礼物》。”阿德里安轻声说。
      “这不说明什么,这儿也没有维特伯生的档案,不该是这样,不是吗?”她在另一只抽屉里快速地翻着档案,“要把这儿翻个遍非得花上几天不可。真搞不懂,电影里怎么能在几分钟内就找到那些有罪的档案呢?”
      “会不会有上税的记录存档?”
      “哦,”她转向那些按年代排列的档案,她从六年以前的个档案中翻出一个来,“啊哈,《来自外星球的礼物》的印刷成本,还有支付给作者的100块,他的名字是……”
      “彼特·卡文迪。”门口传来个声音,他们一愣,然后慢慢转过身去。一个矮个的男人,穿着一件黑红呢格子睡衣,配了一条蓝色的睡裤,站在门口,手里的枪正指着法姆斯特夫人。
      车库里的气氛紧张得让人喘不过气来。法姆斯特夫人却很冷静地看着他说:“你这么快就泄露了不该你说的东西。”
      “你什么意思?”男人问。手枪慢慢地垂了下来。
      “也许你该告诉我怎么才能找到彼特·卡文迪。”法姆斯特夫人自顾自说下去。
      枪口再次对准法姆斯特夫人:“你问他干什么?”
      “我们的主顾想知道你究竟告诉别人多少事。”
      “你是说你为……”
      “你说呢?你很清楚该做什么:销毁这本书所有的剐本,以及一切能证明这本书存在的证据。而现在,我们至少知道有一册副本存在,并且有人正在调查。乔尔·辛普森先生,我们还发现在你的档案箱里留有作者的记录。”
      手枪完全放了下来。
      “我不知道。”这男人显得局促不安起来,“我希望你的主顾能作出明确的指示——国内收入署说我应该留着这些,可你却叫我销毁它。我究竟该怎么做?”
      “荒唐,”阿德里安加入了谈话,“他们现在已经不管这事儿了,忘了他们吧。”
      “就像忘掉彼特一样,”法姆斯特夫人补允说,“考验你一下,告诉我们他在哪儿?”
      辛普森眼里闪过丝怀疑:“如果你真是他们的人,就该知道他在哪儿。”
      “我们当然知道,这只是为了确认一下你是否知道,这样当我们叫你忘掉他时,你会知道该忘掉些什么。”
      辛普森把这话在脑子里转了一圈,显然没有听出破绽,说道:“他在托拜卡一家心理治疗中心,堪萨斯州。”
      “瞧,这并不难,不是吗?”法姆斯特夫人说,“现在忘了他,忘掉彼特,忘掉我们,就好像我们从未来过。”
      “是的,夫人,我保证,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们任何一个人,你们比那些外星人还糟。”
      “你对外星人还知道多少?”阿德里安严厉地问道。
      “没有,但愿我从来没听说过他们,对不起,我会把所有的书都烧了。”
      “只要不泄露天机就是了,把该忘的忘掉,其余的就留着吧。”
      “是的,夫人,先生。”
      走到外面,坐进车里,阿德里安说:“刚才的情形真叫人后怕。”
      “我在一本间谍小说里读到过这样的场景,也许是伊思·布莱思写的那本书吧,这样的书我读得太多了,都有点混淆了。你车开得太快了。”
      “你觉得他会不会知道什么人?”
      “暂时不会,等惊吓过后,他仔细回想这一切,一定会奇怪我们为什么会在半夜三更潜入他的房子,然后好好分析你的话,说什么要他告诉我们彼特的地址是为了确认他知道什么该忘。”
      “当时,我只能想起这些。”
      “话已经说出口了,道歉也没用。”
      “他好像没有与谁联系。”
      “不太像。他们通常会留下电话,万一有人作调查或有什么风声,他们会联络的,这件事他迟早会想到去调查的。”
      “所以行动得越快越好,我们最好尽快离开这儿。”阿德里安说。
      当他们回到旅馆时,伊莎贝尔已经在自已房里睡着了,谢天谢地!
      他们弄乱了床铺,使它看起来好像上面睡过人。阿德里安把钱放在进门的一张桌子上,旁边附了一张法姆斯特夫人写的字条:“我们决定早起去大峡谷,这是我们的房钱,谢谢您所做的一切。”然后,他们踮着脚,走出旅馆,轻轻地关上门。
      他们掉转车头往费列格斯坦开去,大峡谷,罗威尔天文台再次在他们身边闪现,直到他们向东转弯驶上44号高速公路。法姆斯特夫人在位子上小睡了片刻,等她醒来时,刚好到达盖洛普。
      “一家心理治疗中心,阿德里安?”她说,“我刚梦到一家心理治疗中心,那儿有个病人叫卡文迪。”
      “我也正在想这个问题,看来有点眉目了——你想,要把卡文迪藏起来,又能让他尽情地谈论他最喜欢的话题——那些关于外星人以及外太空和宇宙飞船的情况,还有什么地方比治疗中心更适合呢?”
      “我们得订个周全的行动计划,包括如何保护我们自己。”
      当他们到达阿尔布开克时,计划已经制订出来。剩下的事情是把汽车还掉,然后赶乘飞往堪萨斯城的第一班飞机。阿德里安再次以真实姓名买了票。在印第安风格的机场里,他们尽量不东张西望。
      “在电影里,”法姆斯特夫人说,“经常有一些人因为害怕被跟踪而表现得与众不同,结果反而被抓住。”
      “现在,他们也许已经通过租车登记的驾驶牌照知道了我的名字。他们很快会赶到这里,而那时我们早飞了。我想我们真该做个假身份证。”
      “小说里,”法姆斯特夫人说,“追捕者永远不会轻易放弃线索,他们会在托拜卡等着我们。”
      “可是生活毕竟不是小说。写小说的人为了让故事情节曲折动人,所以让角色被抓起来。倘偌追捕者被甩掉,那故事岂不就写不下去了吗?”
      法姆斯特夫人点点头:“我们得准备对付最糟的情况,若真的出现就不会手忙脚乱。”
      “我们知道该怎么保护自己。”阿德里安说。
      正说着,上飞机的时间到了,他们通过金属检测器,走上飞机,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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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托拜卡主要有三家心理治疗中心:维特莱白斯管理中心、州立心理治疗中心、门宁格基金会。前两家医院能发展起来主要也得益于那些精神病医生,以及门宁格本人早期在精神病治疗过程中所赢得的声誉。他们彼此相距不远,但阿德里安认为大规模的找寻容易引起追踪者的注意,他们需要想个办法缩小调查范围。
      “他不会是个退伍老兵。”
      “但政府部门可以把他变成个当兵的,比如伪造文件,幕后操纵等等。”
      “可能。”阿德里安表示同意。他们已在一家大商场的电脑服务中心里泡了大半天,此刻正坐在另一辆租来的车里。在此之前.为了混淆跟踪者的视听,在堪萨斯城用她的名字租了辆车以迷惑对手。
      “可是政府部门的手续很麻烦,我们恐怕很难见到他,何况我们的时间不多,不允许我们循规蹈矩地一步步来。”
      “得在他们抓到我们之前找到彼特。”
      “对,在他们截住我们之前,得找到彼特。至于州立医院,我对这儿的规矩不太熟悉,不过我想他总得是这个州的居民才能入住吧。”
      “所以就剩下……”
      “门宁格医疗中心。”阿德里安瞥了眼后视镜,又转过身,看着法姆斯特夫人,“是不是觉得我们离真相越来越近了?”
      法姆斯特夫人点点头:“至少没了负罪感。不过,最糟的是…”
      “我已经厌倦捉迷藏,让我们直截了当些吧。”
      十分钟后,他们出现在门宁格医疗中心。这儿的确是个令人心旷神怡的地方.它根本不像一家医院或研究所。四周是成荫的绿树,脚下是细软的草地,病房楼如星辰般散布其间,拂面的微风中夹杂着只有在公园里才闻得到的清香。五分钟的蜿蜒小路,半个小时的安全检查,他们终于来到位于医院中央行政大楼里的接待处。
      “我们正在找一位名叫彼特·卡文迪的病人。听说他被送进托拜卡的一家医院里,我们想会不会是这儿?”
      “你们是他的家属吗?”年轻漂亮的接待员问。
      阿德里安摇摇头:“我们偶然读了他写的一本出色的小说,所以想趁这次路过此地的机会,与他见面。”
      “一本书?”她转向电脑,键入一串字母,“是的,我们这儿是有个叫彼特·卡文迪,不过你必须事先向住院部提出探望申请,得到他们的批准后才能见他。”
      阿德里安和法姆斯特夫人变换了一下眼神。
      “上帝!我们只在托拜卡呆几个小时。”
      “让卡文迪先生与他的读者谈谈他的书,也许对他的病有好处。”阿德里安又加了一句。
      “何况还是个崇拜者。”法姆斯特夫人补充道。
      接待小姐犹豫地说:“让我打个电话给弗里曼先生,他的主治心理医师。”
      她拨通了电话,很快与某个人取得了联系。
      “能告诉我书名吗?”她问。
      阿德里安踌躇了一下,迟疑着说:“《来自外星球的礼物》。”
      接待小姐对着电话报了书名,阿德里安的心紧张得简直要跳出胸膛。
      终于,她说:“好吧,我派个勤务工带你们去。”
      这幢两层楼的建筑,从外面看,普普通通。然而一走进楼内,你就会被其考究的设计和家庭式的布置所吸引。他们被安排在间漆成灰白色的接待室里等候。乳白色的沙发,棕色提花椅套套着的安乐椅,墙上挂着幅风景画,拐角处有台电视机。
      勤务员消失在走廊尽头,但很快就带了一位中等个子的男人走了进来。
      这个人穿了件黑色的衬衣,底下是条同色的宽松裤,外面罩了一件白色的绣着红鹿的斯堪的纳维亚式套衫,手插在袋里。此人看上去已过中年,大概五十几岁,金发碧眼,面无表情。若在大街上看到这样个普普通通的人,阿德里安是绝对不会注意的。现在这个人就在眼前,阿德里安不禁发现他那副神情有点僵硬和反常:他四处张望,但就是不看阿德里安和法姆斯特夫人。
      “你是彼特·卡文迪?”阿德里安问道。
      他点点头。
      “我在隔壁房间,有什么事就叫我。”勤务员说。
      卡文迪目送他出去,直到听不到他的脚步声,才开口道:“你和他们是一伙的吧?”
      “他们?”
      卡文迪四下看了下,严厉地看着他们,说:“你明白的——他们。”
      “不,”阿德里安忙说,“我们只是来看看你,因为我们读过你的书,《来自外星球的礼物》,我们想和你谈谈。”
      “他们不准我跟别人谈这些。”
      “‘他们’不在这里。你可以告诉我们。”
      “我怎么知道这不是个陷阱?”
      “我们看上去像骗人的吗?”法姆斯特夫人前倾着身子,张开手臂,好像在向他证明他们的诚实,“我是卖书的,他是搞飞机设计的。”
      “还有宇宙飞船。”阿德里安补充了一句。
      卡文迪第一次看了他们一眼,脸上的表情起了变化,仿佛进门以来就一直带着面具,而此刻终于被解了下来。
      阿德里安意识到卡文迪已相信他们的话,他的眼角闪动着泪光。
      “你一定要救救我啊。”卡文迪激动地说。
      “那个勤务员说你可以在任何时候离开。”
      “他们是这么告诉你的?”卡文迪忧郁地说。
      “可我们是为你那奇妙的构想而来。你能告诉我们有关那本书的情况吗?”法姆斯特夫人问道。
      “那是真的。”卡文迪说。
      阿德星安点点头:“我们绝对相信,可哪一部分呢?”
      “所有。外星人就在这儿。照我说,你也可能是外星人。”说完,他不由地颤抖了一下。
      “我们是普通的人,就像你一样。”法姆斯特夫人安慰道。
      “他们不也这么说?”
      “我对那些设计图比较感兴趣,作为宇宙飞船工程师,我想我可以造一艘那样的飞船。”
      “我相信。要知道我就是从那儿得到这些设计图的。”卡文迪表示同意,。
      “从美国国家航空及太空总署工程部?”阿德里安试探地问了一句。
      卡文迪愣了一下:“当然是外星球智能研究中心。宇宙射线,充满活力的元素……太空物理学家告诉我:这一切不可能纯粹出于自然!否则它们不可能如此充满生机!把它计算出来.就是一幅图画,但你首先得解开其中的密码!现在他们把事情简化了,他们有意让你破译出来!”
      “解密?”
      “接下来你就不知道了,”卡文迪的眼里突然充满了疑问,“是他们要你来的?他们自己为什么不来?为什么还有人想知道这个秘密?如果秘密公开,世界会变成什么样?”他变得歇斯底里,“他们想告诉我们什么?他们要我们去干什么?想折磨我们?解剖我们?把我们变成奴隶?吃掉我们?”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滴了下来。
      “没事的。卡文迪先生。”阿德里安觉得跟前这个男人不可理喻,看起来很正常,行为却如此可怕。
      法姆斯特夫人恰在此时适当地表现出了母性的温柔。她走上前,搂住他的肩膀,让他坐在沙发上。她坐在他的身边,握着他的手。
      “还有其他的画吗?”阿德里安问。
      “被他们销毁了,”卡文迪平静了许多,“是另外一些外星人。一部分留在这里,他们不愿意我们去他们那里。”他突然神秘地四处看了一下,“不过我藏了一张。”他立刻又变得不安起来,“也许他们是对的,也许整件事本身就是个错误。”
      忽然,房间里的光线一亮,随着房门轻轻地被打开的声响,一阵风吹了进来,随即传来一个冷冷地声音:“彼特,我想你已经说得够多了。”
      卡文迪神经质地跳了起来,阿德里安和法姆斯特夫人也紧张地转向门口。一个高个褐发的男人站在门口。苏格兰粗呢茄克,宽框眼镜,外表挺像那部希区柯克著名悬念片《西北之北》中饰主角的演员体·格兰特。不过他的声音更像那个在电影里装扮鲁莽警察的克莱特·斯迪伍德。
      “弗雷德,”那人喊道,先前那个勤务员出现在门口,“我想彼特今天会客的时间已经够多了。请带他回房,并给他打一针镇静剂。”
      “好的,”弗雷德说着去拉卡文迪的手臂。彼特·卡文迪痛苦地看了他们一眼,随即又恢复了那异乎寻常的平静。弗雷德和彼特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
      “看来你就是卡文迪的心理医生。”阿德里安转向那个高个男人。
      那男人点点头:“请问你们是谁?”
      “我叫阿德里安·马斯特,这位是法姆斯特夫人。”
      “弗朗西斯·法姆斯特。”她更正道。
      “我们想找卡文迪了解一下他在六年前出版的一本书的情况。”
      “那本很出名的书。”
      “它怎么会出名?就我所知,那本书只有孤本,而且我们已经得到它了。”
      “彼特对这个问题说了很多。请坐,我们可以好好谈谈。”弗里曼走进房间,坐在安乐椅上,并示意阿德里安和法姆斯特夫人坐在他前面的沙发上,“你们的探访并不像你们对接待员说的那样简单。”
      阿德里安和法姆斯特夫人看了对方一眼,阿德里安接口说:“是的,可以这么说,因为我们特地从别处赶到这儿。可我们来这儿的目的只是简单地为了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
      “对《来自外星球的礼物》的好奇?”
      “是的,你对书中描写的东西相信吗,弗里曼先生?”
      “我从来没看过那本书。”
      阿德里安看了看法姆斯特夫人,她立即拉开皮包,从中间的口袋里拿出那本书递给他,阿德里安又把书交给弗里曼医生。他翻过扉页,开始读第一页。
      “好吧,我相信。”弗里曼举起一只手,“我想我们对内容的理解角度不同。不过,关键之处是你们对它确信无疑。”
      阿德里安紧张地清了清嗓子:“有一点请你相信.我们既不是疯子,也不是UFO狂热者。我们不相信外星人潜伏在周围,伺机袭击人类,甚至冒充人类。可是,我们能否作这样的假设,这本书中的想像大部分是真实的?”
      “任何事情都可以假设.马斯特先生。”弗里曼礼貌地回答,“你们可能在某个意想不到的环境下发现真相。法国人常说,一只停了的钟一天也会有两次正确的时刻。在我的印象中,写这种书的人常常是个偏执的精神分裂者,因为他们的注意力过于集中。不过,彼特来我们这儿之前就已经出版那本书了。”
      “他为什么会被送来,”法姆斯特夫人问道.“他是不是发精神病了?他有没有讲过他的症状?”
      “作为他的心理医生,我不能随便透露病人的病情。”弗里曼十指交叉,“现在,该你们说说来这儿的目的了。”
      “请把书翻到附录。”阿德里安看着他把书翻到了最后,“那些是宇宙飞船的设计图,作为飞机工程师,我敢用名誉保证那些设计图非常有价值。如果我有更多的资料,进一步研究一下他们暗示给我们的技术,我想我可以造一艘宇宙飞船。”
      弗里曼缓缓地点点头:“要知道,我很难证实你的话,所以我保留我的看法。不过,尽管如此,我会记住你的话。”
      “卡文迪的病情就是一个有力的证明。”阿德里安本想说“发狂”,转念一想,心理医生可能对这两个字比较敏感,所以便用“病情”代替。
      “他这病是怎么引起的?你们给他吃药吗?谁安排他来这儿的?”法姆斯特夫人连珠炮似的发问。
      弗里曼摇着头说:“他当然得吃药,偶然还得打一针让他安静下来,就像你刚才看到的。我们正努力恢复他的生理平衡机能,以使他回到现实生活中来。不过伴有偏执症状的精神分裂症属于遗传性精神分裂症,有时会引发情绪剧变。”
      “不是药物引起的?”阿德里安反问道。
      弗里曼措辞小心地说:“是加利福尼亚一家医院把他送来的。进来时他满嘴外星人、阴谋之类的胡言乱语。他们之所以送他来这里,主要出于这样的考虑:一来让他减轻自己被迫害的妄想,二来治愈的机会也更大些。”
      “如果我告诉你这也许是某个阴谋集团耍弄的诡计,以掩藏这本书的出版,或者说卡文迪根本没疯,”情急之下阿德里安用了个更敏感的词,“你会怎么想呢?”
      所幸,弗里曼并没有介意:“他得了精神分裂症,请记住我的话,而且我也不是任何阴谋集团的成员。我的职责是治好他的病,而不是引发它。”弗里曼站起身,“你已经知道得够多了。彼特·卡文迪在一个专门研究外星人的机构工作,他有条件,也有能力画这些设计图,并使它们看起来合理,甚至有一定可操作性。可是就像你一样,他太沉迷于他的研究,太希望自己的愿望成为现实。简而言之.正是这种自欺欺人的矛盾以及缺乏事实根据的所谓阴谋促使他产生这些精神错乱的行为,不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如果他自己能意识到这一点,那么他的病也就可以恢复了。”
      “你是说,如果他能接受你对这个世界的解释,那么他的病也就好了?”法姆斯特夫人道。
      “这同样也是全世界人的观点。”
      阿德里安和法姆斯特夫人站起身来,阿德里安摇了摇头,他知道有件事恐怕难以避免,于是试探道:“我希望,这次谈话不会被记录在案。”
      “当然,除了彼特的主治医生外,没有人会知道这次谈话的内容。我只在报告中顺带提一句,不会作详细的阐述。我想你应该知道,正是由于你对他那些奇谈怪论的支持,彼特的病情有所恶化,我希望你今后再也不要来打扰他,就把这作为对我的回报吧。”
      阿德里安和法姆斯特夫人点头答应。
      “再见,法姆斯特夫人,马斯特先生,别在这上面费工夫了,你们只是在浪费时间。”
      “再见,弗里曼医生,谢谢你的忠告。”阿德里安伸手准备要那本书,弗里曼有点吃惊地盯了他一会儿,然后把书交到他手里。

      阿德里安一脸失意地坐在咖啡馆吧台前,根本没注意眼前的咖啡已经凉了。
      “看来,卡文迪的确病了,我们做的所有的调查都毫无意义。”
      “你真的相信弗里曼医生的话?”法姆斯特夫人问。
      “你不信吗?”
      “我不大相信,弗里曼医生可能和那些试图阻止公布设计图的人是一伙的,就是他们把卡文迪弄进医院的。不过他看上去倒是挺老实的。”她狡黠地一笑,“一个疯了的人也会有神智清醒的时候,就像弗里曼医生说的那只停了的钟。”
      阿德里安的眼里又浮起了希望:“有道理。”
      法姆斯特夫人抿了口咖啡,继续说:“根据弗里曼的诊断,引发他的病症有两种可能,一是可能写书的压力太大,他不堪重负;二是他的创造欲望过于强烈,结果自己垮了。但是,如果事情并非像弗里曼所说的那样呢?譬如说,他陷入这样一个尴尬的处境:他发现了一个本不该让他知道的奇迹,当他想说出来的时候,这个奇迹又被严格地保密了。”
      “他不知道怎么做才对,”阿德里安仿佛受到启发,兴奋地接下去,“也许他认为那些销毁图纸的人是对的。外星人为什么要送那些图纸来?他们想得到什么?他们为什么要帮我们造宇宙飞船好飞到太空去?他们为什么不更简单些,乘自己的飞船到我们这儿来?”
      “这些问题都不那么好回答。也许一直想下去真会让人发疯。卡文迪一直想说的,大概也是这些问题吧。”
      “我承认我也一直在思考这些关于外星人以及他们的动机问题。有时候睡前想,有时候半夜里醒来想。”
      “你让我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老是喜欢在汽车后面贴标语,执著地宣传自己的主张。”法姆斯特夫人说,“这么固执,到头来总免不了有人注意你。”
      “可是如果我们真的已经触及主谋者的痛处,”阿德里安满腹狐疑地说,“现在就应该有人来找我们的麻烦。”
      话音刚落,他们背后响起一个声音:“马斯特先生,法姆斯特大人,这话听起来像是一种暗示。”
      他们转过身去,眼前站着那个勤务员弗雷德。在医院里,他穿着白色的上衣和裤子,现在他在外面罩了一件被巴巴的棕色茄克,这使他看起来像个刚毕业还带着书卷气的学生。
      “你?”阿德里安颇有些惊奇。
      弗雷德点点头:“你知道一个勤务员挣多少?他们给了我一大笔钱,要我留心有没有人来找卡文迪先生,并且及时向他们汇报。好吧,关于这件事有人想和你们谈谈。”
      “要是我们不想和他谈呢,”法姆斯特夫人说道。
      弗雷德耸耸肩,说:“随便你,不过你迟早得和他谈。早一天谈就早一天摆脱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
      “你在威胁我们?”阿德里安冷冷地问。
      弗雷德摊开手:“我威胁了吗?要知道,为一家精神医院工作,你得学会见微知著,我对此颇有心得:有什么新情况出现,与其逃避,不如面对它。”
      “那么我们在哪儿可以和你说的那个人见面呢?”阿德里安问道。
      “会不会碰上一群暴徒把我们扔进黑色的轿车里,然后把我们绑架到华盛顿?”法姆斯特夫人追问道。
      “暴力电影你看得太多了。如果你拒绝的话,完全可以上任何你们想去的地方,要不就跟我到福尔贝斯机场,有人刚刚乘军用飞机赶到那儿.现在正等着你们。”
      阿德里安和法姆斯特夫人互相看着对方,阿德里安耸了耸肩,说:“好吧,做事总得有始有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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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当他们到达福尔贝斯机场时,太阳正慢慢西沉。这一天对于阿德里安和法姆斯特夫人来说真够长的,再加上没有好好吃饭睡觉,他们只觉得又累又饿。
      在机场后面废弃的机库里,一个肥胖的男人正坐在一张小桌旁等他们。法姆斯特夫人暗暗碰了一下阿德里安,悄悄地说:“看过《卡萨布兰卡》吗?你看他像不像那个胖演员希尼·格林斯特?”他那腆着的肚子一颤一颤的,多少有点像电影里那个胖子。不过,他笑起来可不像他。
      他坐在便携式的小桌后面,皱着眉头看着阿德里安和法姆斯特夫人,似乎在考虑该怎么来惩罚这两个害得他从大老远赶来,坐在这么不舒服的地方的家伙。这种不舒服简直可以用痛苦来形容,他极其小心地坐在那里,深怕巨大的身子把那把小椅子给压坏了。
      “看来,一切都是真的?”
      “关键在于你从什么角度来看。”胖子道。
      “能坐下来吗?”阿德里安环顾四周,想再找几把椅子,可偌大的机库里空无一物。看来这个长得很像格林斯特的男人想让他俩像犯人等待审判一样站在他面前。
      “让我们开门见山吧!我叫阿德里安·马斯特,这位是法姆斯特夫人,我们一起找彼特·卡文迪和外星人的宇宙飞船设计稿。现在,请告诉我们,你是谁,为什么把我们带到这儿?”
      胖男人穿了件黑色的外套,里面是一件与之相配的背心,如今已经没有人这么穿了。不过,他这么做自有道理,只见他伸出两指从背心的口袋里夹出张名片,轻轻地将它弹落在阿德里安面前的小桌上,名片上赫然印着:威廉·梅克皮斯,顾问。
      “威廉·梅克皮斯,和十九世纪那个英国小说家萨克雷同名?”法姆斯特夫人脱口而出。
      “我的父母博览群书,他们给我取了个响亮的名字!”
      “你有什么权利把我们召到这里来?”阿德里安问。
      “我负责卡文迪事件。”梅克皮斯道。
      “这事件有点像阿加莎·克利斯蒂的小说,扑朔迷离。”
      “是的,事件,说它是案件重了点,说它是状况又太轻了。”
      “啊哈。”
      “让我们理智些吧!”梅克皮斯建议道,“你是个理想主义者,我是个实用主义者,你靠梦想生活,我在现实里奋斗。我们之间总有一方要说服另一方。”
      “那就请你先说吧。那些飞船的图稿是真的吗?”
      “据我所知是的。”梅克皮斯回答说,“不过,我不是与外星人交流方面的专家,也不是解密高手,更不是宇宙飞船设计师。权威方面的人告诉我,那些画看起来的确像真的。”
      “可以投入使用吗?”
      梅克皮斯耸耸肩,那样子实在难看,好像他衣服里塞了许多杂物:“我们还未进行到这一步。”
      “为什么?”
      “这并不重要。”
      “老天!那么什么才重要?”
      “看得出来,你想飞到外太空去。”梅克皮斯说,“你和我一样,是个理智的人,大家都希望我们与其他星球之间不会相互残杀。我们并不介意你想要做的,当然前提是在同一个文明环境下,我们互不干涉。”
      “请告诉我,那一系列可怕的事情与宇宙飞船的制造有关吗?”
      “没有。我们的专家指出那个反物质集合器……”这话让阿德里安大吃一惊,“不错,据有关人员透露,他们正在制造反物质集合器。如果我们成功了,马斯特先生,你能想像会发生什么事吗?”
      “除了送我们上太空?”法姆斯特夫人插了一句。
      “是的,除此之外。”
      “我猜他们可以由此发展出一种新的能源系统,这个系统可能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能源。”
      “你反应很快,毫无疑问,你理解了那些图所隐含的设想。可是,然后呢?”
      这下轮到阿德里安耸肩膀了:“我不知道.你直说吧。”
      “首先,能源就便宜了。”梅克皮斯说,“我们的专家预测,新能源的价格可以大幅度降低,它的成本仅占当前资源的极小一部分。”
      “那有什么不好呢?”阿德里安问。
      “你能想像吗?一夜之间,所有的工厂全被替代了。”
      “这样的事以前也发生过。”
      “不,从某种程度上讲,这不是简单的为平衡能源而进行的转变,这种替代过程要快得多。你能相信,能源输出国会坐以待毙吗?他们也许会通过财政手段扰乱整个世界的经济秩序,或者进行恐怖主义活动,甚至挑起战争。”
      阿德里安晃着脑袋说:“耶就把他们买下来,或者兼并他们,吸收他们为组织成员,提供他们免费的能源,甚至给他们一点股份。不管怎么说,石油,汽油,毕竟是很有价值的生物制品原材料,把它们当燃料烧掉,太可惜了。”
      “哦,像马斯特先生能够这么做的人必定会高瞻远瞩,英明果断,这世上有几人是如此呢?”
      “或许,可以让他们明白,有了便宜的、取之不尽的能源,他们能做任何事。”法姆斯特夫人出主意说,“饥饿的人有东西吃,无家可归的人有地方住,使他们的生活质量达到西方国家的水平,无须破坏自然资源,没有污染,我们可以呼吸到更新鲜的空气,我们可以做更多的事。”
      “便宜的能源可以把人间变成天堂,我们所有的问题都可迎刃而解。”
      “马斯特先生,法姆斯特夫人。”梅克皮斯无不遗憾地说,“你们所设想的永远不可能实现,人类总摆脱不了相互间卑劣的争斗,摆脱不了世代的仇恨,摆脱不了可怜的嫉妒心。而反物质集合器却可以帮我们干成另一件事。”
      “什么?”
      “制造威力更大,性能更好的炸弹,它的威力足够炸掉这个星球。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不,”阿德里安看着他,“你应该相信人类并不像你所说的那么不可救药,要相信他们会看到前途,会停止自我毁灭。你和你上司该做的事正是说服他们。”
      “我就没能说服你。”
      “我们和天使或者说外星人在一起。”法姆斯特夫人说。
      梅克皮斯张开手臂,手心向上,好像面对困境无法招架:“可是我们不能冒这个险啊!不错,我们也许可以大获全胜,但也可能落得两手空空。这种充满危险的事情,总是实用主义取胜,所以现在请你选择一下,是放弃这愚蠢的调查呢,还是…”
      “什么?”
      “还是逼我们让你名誉扫地。要知道,我们是做得到的,政府的势力渗透在社会的方方面面,他们会把你列入UFO狂热者的行列。你的一言一行都会被否定掉,包括那本书的存在,你有影印本都没用。”
      阿德里安摇摇头:“事情未必就是这样。”
      “这是什么意思,马斯特先生,我希望你没干什么蠢事吧。”
      “那要看你如何解释‘蠢’这个字。”法姆斯特夫人说,“在一些老电影里,当主人公知道某个秘密时.他会告诉他的律师,或者把它藏在保险箱里,以防万一。”
      “荒唐!”梅克皮斯道。
      “我们就是这么想的。敌人可以杀了律师,抢走保险箱,报纸的编辑可能和他们狼狈为奸。所以今天早上,我们在因特网上公布了一切。”法姆斯特夫人道。
      “哈,因特网上尽是些垃圾,没人信的。”梅克皮斯无不欣慰地说。
      “我们早就想到了,所以消息是以美国国家航空及太空总署的名义公布的,当然实际应该是外星球智慧研究中心。不过,我们同样也把图稿放进了他们的数据库里。”
      这下,梅克皮斯像泄了气的皮球,不再那么神气活现了,他喊道:“你不能那么做!”他看着阿德里安自信的样子,他整个人不由得颤抖了起来,“我们会找到图稿,然后把它给抹掉。”
      “现在恐怕全世界的人都可以在网上找到数据库,我相信一定有很多人已经进去看过了。”
      “我们可以让人怀疑图稿的真实性,说它不过是个荒唐的谎言 ”
      “就像我一样,科学家和工程师会看出其中的奥妙,尤其是国外一些科学家和工程师。你无法预测谁正在认真地研究它。在制造过原子弹的赛跑场上,美国怎么肯甘居人后呢?”
      “魔鬼已经被放了出来,你还是快点许三个愿吧。”法姆斯特夫人幽了他一默。
      “可怜的蠢货,你们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干了些什么!”
      “我们把星空还给了人类。你们就等着看看,人类究竟会不会首先毁灭自己。”
      “你竟然叫我们…”
      “我建议你劝说你刚才提到的那些人,让他们不要再干涉公布图稿。说明真相,并告诉人们这是来自善良的外星人的真诚礼物,我们将由此使更多的人过上幸福快乐的日子。”
      “还可以让一部分人飞到太空去看看。”
      “我的天!”梅克皮斯叫了一声,双手捂着脸。然后,他慢慢地,站起身,步履沉重地一步步走出飞机库,好像刚刚意识到自己已老态龙钟,再也没有刚才的神气劲儿了。
      阿德里安看着法姆斯特大人。
      “弗朗西斯,”他伸出手,她握住它,“我希望从此我能叫你弗朗西斯。”
      “当然可以,阿德里安。”
      “我们打开的也许是魔鬼的瓶子,也可能是潘多拉的盒子。不管它是什么,我们将来的日子一定十分有趣。”
      “如果是魔鬼的瓶子,但愿我们许了个好愿;如果是潘多拉的盒子,我们得耐住性子。”
      随后,他们走出飞机库。
      夜幕下的星星离得是那么近,仿佛伸手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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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部 原动力 第一章
     
      礼物的用途每每与送礼人的初衷相左。
      ——威廉·莎士比亚

      那些东西渐渐遮挡了太阳眩目的光芒,如大群的飞蛾扑火似地悬停在日冕层的外面,它们的翅膀在太阳风中闪动着,保持着姿态,抵抗着自然力量在其身上所施加的压力。它们如果有生命,便立即可以成为生命能以多种形态生存的最不可思议的证明,不过即使现在也够引人注目的:它们是活的机器,被外星人禁锢在太阳系中,可以说它们是来自外星球的礼物。
      弗朗西斯重放了一遍磁带,这一次她把它放到了最后。一束亮光在屏幕上如一条矫健的鲨鱼般一闪而过。太阳仍毫无保留地照在那些东西身上,只要她眯起眼,那些黑色的小圆点依然清晰可见,可是好像有样东西模模糊糊地横在那些看不清的影子中间,在太阳照过来的时候,极快地一闪,然后就吸入太阳的能量。那是一艘船,一艘想像中的船;实际上并不存在。它让你想起一个未完成的承诺:让你生出一种隔世之感。
      弗朗西斯站在店里环顾四周,她曾经有家小书店。相比之下,这儿更大些,也更安静些。图书整齐地排列在架子上,而原先放在桌子上的图书已被换成一叠录像带和放CD片的盒子,都朝天放着。架子与架子之间是镶在白色相架中的经典电影海报:《地球沉默之日》,《事物》,《世界之战》,《飞碟突袭》,《独立日》,《接触》以及《星球大战——最后的胜利》。
      弗朗西斯的丈夫和儿子都已去世,她的女儿在她做完美容手术后与她断了来往,如今这年头,音像制品大行于世;弗朗西斯自己也很少读书了。
      她吐了口气,仿佛作了个决定。她对电脑命令道:“给马斯特打电话。”她能听到电脑自动拨号声,接着是电话铃声,但屏幕却没有动静。
      三声铃响后,计算机宣布:“电话号码已不再使用,如需帮助请查询当地的人名住址网站。”
      “人名住址网站。”弗朗西斯发出指令。
      几分钟后,电脑答道:“名单中没有叫马斯特的人。”
      “请寻找所有有关马斯特的数据资料。”她极力想压制住内心的恐惧,时钟慢慢地向前走着。
      终于电脑开口了:“我一共确认了十一个叫马斯特的人,没有一个是你要找的。从已掌握的资料来看,这个人永远地消失了,并且从未存在过。”
      典型的计算机语言:既然不存在,怎么又消失呢?不过弗朗西斯心里明白,这种错位的恼火不过是自己为了压制心里的不安罢了。她找到与UFO有关的作家人名。就是在这本书中,阿德里安找到了在他看来像是外星人的宇宙飞船的设计图。现在,阿德里安却在地球上神秘地人间蒸发了。
      这就像希区柯克的电影,阿德里安怎么会突然消失呢?一定有人费尽心机,将所有有关他的记录都抹掉了。难道有人害怕阿德里安知道得太多?
      弗朗西斯抬眼瞟了眼远处墙上的海报,又回到电脑前。她懒懒地敲了几个键,将屏幕上的胡言乱语删去。的确曾有人扬言要将阿德里安从这个世界上永远地剔除出去。她和阿德里安曾跟踪一个叫乔治·维特伯生的人,他出版了一本名叫《来自外星球的礼物》的书。作者叫彼特·卡文迪。书完成后,他便因患精神病而住院。可即使偏执狂也有敌人,当她和阿德里安就要揭露事实的真相时,他们却被带到了一个长得像佛陀、名叫威廉·梅克皮斯的人面前。梅克皮斯警告他们,为了所谓的世界和平,他们必须对那些设计图保待沉默。然而,她和阿德里安已把设计图发布在网络上,逼迫政府对这一行为作出解释,否则便会在探索外星人科技的比赛中输得很难看。
      可这已是十年前的事了,而且打那儿以后也没有发生过什么事。的确,世事千变万化,但对于他们俩来说一切照旧。惟一有所改变的,是那次探险以后,她和阿德里安渐渐疏远了。从外星人那儿学来的技术起了作用,那些装置制造出来,按照轨道绕太阳而行。飞蛾一般的太阳能接受器,把收集来的太阳能变成高能量的射线,再把它们反射给装在轨道中的接受器,最后由这些接受器把高能射线转换成反物质。
      整个过程听起来似乎使人如坠云雾;不过眼见为实,就像铁丝圈在磁场中不停旋转后产生了交流电,开关打开后灯会亮一样,人们只有亲眼看到,才会相信真有此事。这东西真像一部记录片中曾提到由一些“奇异物质”组成的“魔力水晶”,而整件事惟一使人信服的便是,设计图确实来自外星人,人类先是拒绝,后来又发现图纸上的设计是可行的。原动力几乎满街都是似乎唾手可得,因为在太空中,反物质在和物质结合时才能释放能量,然后通过接受器传送到地球,最后转送到世界各地……
      一切都结束了,比任何人预计的都快.每个人都生活得富裕幸福。世界已经彻底地改头换面。没有人再提起太空旅行,但这的确不能解释阿德里安为什么会失踪呀!他不过是个虽不起眼却又有点自负的人罢了。
      除非——如果这真是一部希区柯克的电影,那么现在应该有事发生才对呀。
      弗朗西斯正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答案仿佛从天而降,门被缓缓地打开了,一男一女走了进来,两人都穿着连身的灰色制服,好像一对长得不太像的龙凤双胞胎。他们看上去没有带武器,不过空着的两只手叫人不寒而栗。
      “你跟我们来,”女人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气命令道。

      一张有些年头的金桌子后面坐着一位又高又瘦的男人,弱不禁风,那双黑色的大眼睛嵌在脸上,大得不合比例。弗朗西斯不由地想到了电影《异形》。在生活中,人们通常不会盯着模样儿怪异的人看。她不安地把头扭过去,开始打量这间房间,生活就像一部电影——人们可以从一个人的生活环境中判断他的兴趣爱好.甚至预言他的某种行为。但是这间屋子在这方面可提供的线索很少:办公室是复式结构的,整幢大厦一共二十五层,这里曾是近郊中的繁荣商区。随着郊外住宅区向农村进一步发展,行政管理部门也跟着迁了过来。不过如今的复式办公室与过去大不一样:电梯,空调,吃的,喝的,交通以及卫生条件都有了极大的改善。
      现在弗朗西斯随双胞胎走进办公室里。这个办公室正对着以前的旧办公楼。从窗户望出去,那座楼已经被夷平,变成草地和公园。一张破旧的沙发被什么东西遮了起来,好像一张张绿色的皮革挂毯。两张同样破旧的椅子放在一张有些敲坏的木质咖啡桌两旁。沙发上方贴着一张已破损得不成样子的墨西哥斗牛海报,海报对面的墙上拄着一幅梵高的复制品:向日葵。
      “怎么样,法姆斯特夫人,”一个声音从桌子后面传来,“你对自己所做的一切还满意吗?”这声音是那么的熟悉。
      弗朗画断猛一回头:“梅克皮斯?”
      那个骨瘦如柴的男人点点头。
      “天哪,他们对你干了什么?”弗朗西斯记得上次在空空如也的飞机库里看到威廉·梅克皮斯时,他还是个大胖子,有点像在《马耳他的鹰》中扮演角色的希尼·格林斯特。
      “就像他们对你所做的那样,”梅克皮斯说道,“或者说是我们选择了同一种改变:靠生物技术减了肥。我的改变也许太明显了,不过对你却是恰到好处,返老还童给你带来的效果还真不错。”
      “我剪了头发,”弗朗西斯用手理了理灰色的短发,心不在焉地说道,“可是你来这儿做什么?你原来工作的部门早关门了。”
      梅克皮斯低着头,看着自己瘦骨嶙峋的双手,道:“一个优秀的官员总是能找到工作,只要你能忍辱负重,只要你懂得如何将风险推给别人。总之,我每件事都做得干净漂亮。现在我为能源委员会工作。”
      只要公用事业单位保证他们所提供的任何东西既便宜又不会间断,人们是不太会注意他们的行政管理部门的。不过,弗朗西斯听说过能源理事会,她知道这个理事会由五名理事共同执政,代表各自所属的洲,监督着太阳能的分布利用情况。
      “恐怕你是想问我,我们——阿德里安和我——对自己所做的一切是否满意,或者更确切地说,我们对于设计图被公开在因特网后世界所发生的改变是否满意.而我的回答是:人们毫无疑惧地将外星人的技术融入了自己的生活。”
      “事实证明你是对的,而我们错了。”梅克皮斯接口道。
      “至少看起来如此。难道你不觉得现在的生活今非昔比了吗?能源通过山顶上的接受站被源源不断地传输出去,‘温室效应’得到扭转,污染已被清除,全世界人民的生活已接近西方国家。世界的每个角落都洋溢着快乐与繁荣,教育已实现全球化,艺术殿堂欣欣向荣.落后的少数民族聚居地正逐步减少直到消失,婴儿出生率降到了平衡点——还有什么不对劲的?”
      “一个真正的天堂。”梅克皮斯似乎很同意地说道。
      弗朗西斯接着梅克皮斯的话说:“真正的?这词儿对极了。也许现在还称不上十全十美,但并非遥不可及。只有一件事我们还没有什么进展,那就是星际旅行。无论我们怎么努力,没有人允许我们造一艘宇宙飞船。”
      “当人们可以在地球上随心所欲时,你甭想他们会为外太空兴奋不已。”梅克皮斯说道。
      “也许这就是天堂来到世界后的弊端之一吧,不是吗?”弗朗西斯略有所悟道,“真的没有人想离升?”
      正说着话,他们头顶上的顶灯突然暗了一下,弗朗西斯不由一颤,梅克皮斯却坐以那里不动,好像对此早已司空见惯。房间里惟一的光线从他身后射过来。
      “如果那真是天堂,”梅克皮斯说,“那么为什么暴力犯罪和恐怖活动却有增无减?”
      “这对我来说是新闻。”
      “对大多数人来说亦是如此。通常美好的征途会使人们对坏消息的恐惧减少到零。没有人会注意到这些。”
      头顶上的灯又亮了起来。
      “或许那些坏消息从未被报道过。”弗朗西斯试探地问道。
      “你是指建立审查制度吗,法姆斯特夫人?”梅克皮斯问道,当他摇着头的时候,那脑袋就像要从那细管似的脖子上掉下来,“不需要,而且没意义。能源委员会不过负责能源的分配而已,它无法控制媒体,就算可以,因特网上有那么多消息,媒体报道的遗漏是显而易见的,关键在于没有人关心这些。”
      “除了你。”
      梅克皮斯很认真地点了下头:“像我一样,有一些官员被调来追查这些事的起因。”
      “把我带到这里来不是为了征求我的意见吧。”弗朗西斯冷冷地接口道。
      “阿德里安不见了。”梅克皮斯说。
      “我也发觉了,而且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他存在过。”
      “没有任何电脑数据可以证明他的存在。”梅克皮斯纠正道。
      “你什么意思‘”
      “要知道,删掉一个人的物质证据并非易事,书面文件,档案,诸如此类,”梅克皮斯解释说,“没有人可以用魔术把它们变掉。我们完全依赖电子信息,一个搜索程序执行删除命令时,会把有关一个生命的最有用的资料删掉。可是为什么有人要那么做呢?”
      “我想就是你们,”弗朗西斯说。她做了个手势,表示这个“你们”包括整间办公室里的人以及它所代表的委员会。
      梅克皮斯摇了摇头:“也许是阿德里安自己干的呢?”
      弗朗西斯不信。
      “外星人干的?”梅克皮斯进一步推测道。
      “毫无意义,”弗朗西斯否认说,“如果他们已经在我们中间,又何必给我们那些设计图呢?”
      “故意留给我们的陷阱?”
      “我还是觉得是你干的,”弗朗西斯固执己见,“至少是某个很像你的人,或者像以前的你。不过,不管他是谁,我都要把他揪出来。”
      梅克皮斯那张死人般的脸上浮现出高兴的表情:“祝你成功,法姆斯特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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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弗朗西斯仔细研究了那座在树林里若隐若现的小木屋。这是阿德里安的住所。十年来,如同这个世界发生的巨大变化一样,在她和阿德里安的身上也发生了许多事。作为顾问已不再需要亲自约见他的客户了,阿德里安从他的城市公寓里搬了出来,过起了半隐居的生活。弗朗西斯曾去过他的公寓几次,不过阿德里安的搬家也是他已成定局的、一步步淡出这个社会的一种方式,在过去的六年中,两人鲜有往来,最多不过在节假日时互相问候一下。要不是这次为了找他,到他的公寓去一次,弗朗西斯甚至还不知道他已经搬家。
      现在,她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已对目前的形势了然于胸。毕竟这不是希区柯克的电影剧本,更可能是一部恐怖小说或是悬念小说,查找整件事的方向定位是非常重要的,否则你会不知道自己要寻找什么,如何去做。
      小木屋孑然而立。出租车载着她沿路已驶过几间农舍,每一间都离小木屋很远,想来它们的主人也无法知道阿德里安的行踪。在这偏僻的地方,弗朗西斯怀念起都市里那些热心人来了。
      在警匪片里,无论白天黑夜,无论发生什么,邻居总是目击证人,问题只是如何让他们开口。也许这正是阿德里安一直都在追求的:隐姓埋名。阿德里安关心的,一是周游世界,二是梦想有一天能够飞到字宙中去。这或许是他们惟一的共同之处吧。
      最后,围着屋子转了一圈,没什么发现,除了吓着了一只正吃着嫩叶的兔子,它一下子窜进一边的矮树丛里,弄得树丛也“嗖嗖”地抖了起来,弗朗西斯决定进屋一探究竟。
      门没有锁。在电影里,没锁的门经常引出这样的镜头:持枪的探员小心地侧着身慢慢地进入房间,他双手紧握手枪,一会儿瞄准这儿,一会儿描准那儿。可她没有任何武器,她推开门,走进房间,一股不可名状的恐惧一下子抽紧了她的胃。
      走廊直接通向起居室。门廊的墙壁刷得光精平整,落地窗,硬木地板——跟木屋里面的布置迥然不同。
      看来要追求木屋的粗陋原始本色是一回事,让它舒适宜于居住,则又是另一回事了。屋子中惟一符合传统的,是嵌在左墙内的壁炉;壁炉的前方铺了一张破烂不堪的地毯,沙发被盖上了色彩缤纷的小花毯,两边各一张与之配对的椅子。桌子靠在另一面墙上,桌上有一台手提电脑。
      房间里没有别人,一切都显得干净整齐,这让弗朗画斯想起了阿德里安过去的公寓,看上去,小木屋在他离开或被带走后就没有人收拾过。
      屋里有两条门廊,其中一条的门关着,占据了远处的墙。她推开门,来到左边的门廊。门廊的一头是一间带浴室的卧房:床已经铺好,卧室里井然有序,浴室亦是如此,叠好的毛巾挂在架子上,淋浴笼头是干的。另一条走廊直通厨房,里面放了一张餐桌和四把椅子,在这里弗朗西斯第一次发现乱了套的东西:早餐用具杂乱地堆放在桌上,有一只碗、一盒谷类食品、一只大杯子、一把汤匙,碗是空的,但杯子里还剩下一大杯冷咖啡;一层光亮亮的油漂浮在上面。
      显然,阿德里安刚吃完早餐,还没有来得及喝完咖啡,就被某件事打断了。
      她回到起居室,沮丧地瘫坐在铺着花毯的椅子上。唉,这真是个谜呀!她认为找出动机是破案的关键。
      第一种可能是阿德里安接到某封信或碰到送信的人,自己决定离开。那一定是个非常紧急的命令,以至他都来不及喝完早餐后的咖啡。可是是什么样的命令那么急,使得像阿德里安这样训练有素的人都来不及喝完咖啡呢?甚至连张便条都没有?
      第二种可能便是阿德里安遭绑架了,可是房间里没有搏斗的痕迹。不过,这并不能说明问题,阿德里安完全可能在门外被劫持,或是被某种无法抵抗的怪事或武器威胁着,不得不跟着走。
      她的目光从壁炉移开,最后停在对面的计算机上。她站起身,径直向它走去,拧开锁,打开控制程序。她按下启动纽,当图表出现在显示屏上后,她开始调用阿德里安的档案,屏幕上列出一连串的文件夹,看来阿德咀安一直挺忙的。从标题看,一些文件夹主要和他的咨询业务有关,另一些则是关于制造宇宙飞船的计划书,如果必要,她待会儿会看的。
      她又回到那些图表,双击阿德里安的邮件箱,和刚才的程序不同,这次阿德里安设置了一个密码。她试了几个密码,包括她的名字、生日(但愿阿德里安知道),阿德里安的名字和生日,她努力回想以前自己寄给阿德里安各种问候卡的日于,她还试了“冬保桑”、“卡文迪”、“星球”、“宇宙”。最后,她试着键入了“天才”,文件打开了。
      邮件箱里有几封末读的信件,从日期来看,这些信件都是这两天内的——从六天前到四天前。这个日期难道就是阿德里安失踪、或是他被从电子记忆中删掉的时间吗?
      弗朗西斯粗略地看了一下信件,只有一封是关于他的咨询业务,而其余的信都问着同样的问题:几天没有你的消息.还好吗?署名:杰西。
      信箱中没有待发出的信件,收信也是六天前来的。这点很值得怀疑。当然,阿德里安可以自已将一些已收发的信件删除掉,但这样做好像没有多大意思。和他业务有关的信件总该有保留价值吧,不过也有人在急于去做另一件事的时候,会将所有的东西都删除。
      可是,难道他们不知道回收站里的信件,如不经过再次删除,是可以恢复的吗?
      弗朗西斯正准备那样做时,突然被一个声音打断了。
      “你在这儿干吗?”一个女人问道。
      弗朗西斯转过身,只见一个女人站在门廊上。当女人灵活而又不失优雅地走进小木屋时,弗朗西斯心里不觉一阵绞痛。女人很苗条,一头乌发,更令人嫉妒的是,她还很年轻,一脸的顽皮样充满了魔力。弗朗西斯很快将自己的这种难受克制住,并警告自己不可以再有那样的想法。
      “也许该我问你同样的问题。”弗朗西斯回敬道。
      “我是阿德里安的女朋友。”
      弗朗西斯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她穿着牛仔裤.配了件嫩黄色的T恤。阿德里安已经五十有一,而这个姑娘看上去不会超过二十五岁,弗朗西斯看到女孩在她的审视下脸上泛起了红晕,不过弗朗西斯并不介意。安全问题比陌生人的情绪更重要。
      “我很怀疑这种说法。”
      “我们关系很近。”女孩挑衅地答道。
      “对于两个从未谋面的人?”弗朗西斯反诘道。
      也许这句话一针见血,女孩的态度立刻缓和了许多:“我们通过电子邮件联系。当我发现他不回我的信时,我觉得应该来看看。”
      “几天没有你的消息,还好吗?”弗朗西斯引出那封信里的话。
      “你怎么知道?”女孩惊讶地问。
      弗朗西斯指了指电脑,说:“看来你就是杰西。”
      “是我,杰西·布勒。”
      “你飞越了大半个国家就为了看看你的网友?”
      “你怎么知道?”杰西问。
      “你不像这里的其他人.一身的古铜色;你从佛罗里达来的?”弗朗西斯说道。
      “加里弗尼亚,靠近圣地亚哥。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是谁?”
      “阿德里安的患难之交,弗朗西斯·法姆斯特,我很担心阿德里安,因为我也很久没有他的消息了,而且更让我担心的是,电脑资料显示,这个人根本不存在。”
      “不存在?”
      “当然不是所有的电脑记录都是如此。”
      “不”,杰西喊道,“阿德里安提到过你,他说你曾经帮他找寻过一位作者,那位作者写过一本有关UFO、有着特殊插图的书。我们相识,是在一张关于帮助宇宙飞船爱好者的服务单上。”
      弗朗西斯愕然,她愣了一会儿,想不通为什么自己没有被列在这张名单上。
      “你看上去不像个宇宙飞船爱好者。”弗朗西斯说。
      “那宇宙飞船爱好者该长什么样?”
      “不同寻常的,就像我一样。”
      “那是标新立异,我的意思是,为什么一个想造宇宙飞船的人就一定要显得与众不同吗?”
      “你看上去好像觉得地球可以满足你的一切所需,你没必要非离开这儿不可。”
      “你不了解我。现在的问题出在——阿德里安在哪儿?”杰西问道。
      她东张西望,好像阿德里安就藏在房间里的某个地方。
      “这个问题的答案很多人都想知道。政府怀疑是外星人,而我怀疑是政府干的。”
      “外星人?”杰西重复了一遍。
      “我正是这么说的!”弗朗西斯接着说,“外星人这么做总有目的吧?他们进来了去太空的机票,可我们却把它兑换成在这儿的舒适生活,他们于是就不乐意了;千方百计搞破坏。可是它们既然来了,为什么还要送给我们设计图呢?他们该不会从几千光年外的星球赶来为我们助助兴吧。另一种情况足,有人不想让现在的安定受到破坏。可阿德里安的行动刚好跟他唱了反调。”
      杰西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显然,她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些。
      “外星人!”她重复营。
      过了一会儿,她径直走到门口,转过头对弗朗西斯说:“也许那玩意儿能解释这一切。”
      “解释什么?”弗朗西斯在她身后问道。
      可是杰西没有回答,于是弗朗西斯只好小跑着紧跟在她后面。
      杰西一路领着弗朗西斯走过小木屋周围的草地,弗朗西斯进来前也曾围着草地转过一圈。
      杰西指着单地说道:“你瞧!”
      法姆斯特站在她身边,气喘吁吁。
      在他们面前,是一个直径为十五米的圆草坪,现在已被烧得寸草不生.只留下黑黑的草皮。弗朗西斯望着面前的草坪,一脸狐疑。
      “看到了吗?”杰西问。
      弗朗西斯不屑地说道:“就像夏洛克·福尔摩斯说的,你只是看了,却没有观察!”她居然没有发觉这个发现说明了什么。噢,很明显,这个圆草坪很适合外星人升降飞船,掳走阿德里安,可有一个问题悬而未决。是找错方向了?弗朗西斯回头向小木屋看去,她还想和杰西谈谈外星人,没注意到杰西已从她身边跑过奔向小术屋,这时她才发现小木屋升起一股青烟,便转身直奔过去,弗朗西斯已经跑得够快了,可杰西还是比她抢先一步,她站在那儿,盯着从屋后发出的火焰,一动不动。
      “我的天哪!”杰西瞪大了眼睛,弗朗西斯从她身边擦过,杰西伸出手想抓住她的手臂:“你想干什么?”
      弗朗西斯跑到前门,用手遮住嘴和鼻子冲了进去。屋里到处是烟,厨房的走廊已经看不清楚。弗朗西斯摸索着走到桌前。她一把抓住电脑,却被烫得几乎扔出去,可弗朗西斯不愿放弃,她抓住电线用力从墙上的插座里拔出来,抱着电脑摇摇晃晃地向门口走去。
      她在浓烟里摸索着,就在这时,有一只手伸过来,一把将她拽出来,她立即感到身上洒满着明媚的阳光,清风拂面而来,她大口大口地吸着新鲜空气,电脑在她的手里摇晃着眼看就要坠落。
      “你简直疯了。”
      “我们不能没有它,它是我们惟一的线索。现在有人想毁了它。”
      “或者是某些‘东西’想毁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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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现在,他们就站在观光中心的外面,夕阳恰好照在他们左边的肩膀上,正沿着远处的地平线慢慢下沉。大楼的屋顶上竖着块巨大的广告牌,从几米外的3号高速公路上就可以看得一清二楚,广告牌上写着“肯尼迪宇航中心”。下面还有一行字:游客综合大楼。可在这行字的下面,却又被人刷上了:停止使用。
      入口的通道被路旁蔓延的杂草和随处可见的残骸遮盖了。显然,这个宇航中心的确已在几年前被废弃了。废楼被有倒钩的绳索围了起来,通道也用木板封住了。
      弗朗西斯四周看了一下,没发现有通道可以进去。也许杰西可以穿过栅栏,不过弗朗西斯很清楚她的娇弱,要知道,宇航中心很大,一旦进去以后,不是光靠腿力就行的。
      “你能肯定是这里吗?”杰西问。
      “线索仅仅是线索,侦探在积累了一定的线索以后,会在此基础上凭直觉行事,就像那两个著名的侦探贝利·迈森和尼娄·伍尔芙。”
      “谁?”
      “别管它。无论怎样,我们对已经掌握的东西温习得够多了:阿德里安通过伊妹儿和别人讨论外星人留下的宇宙飞船设计图,并向能源委员会提交了能源申请用以制造一架宇宙飞船。”
      “后来有一些舆论说,不让这个项目上马是不人道的。”杰西接着说。
      “外星人不可能做这些事,”弗朗西斯肯定地说,“不是用英语,不是从外星球来。没有署名‘KSC’,这词可以是很多东西的缩写,不过我觉得最有可能是‘肯尼迪宇航中心’。”
      “可是它不过是个废弃的中心呀。”
      “就像这个世界放弃了太空,必须有一个地方可以继续干下去。而这里恰到好处。”
      乘上出租车一路赶到亚特兰大感觉还不错,经75号高速公路到迈肯,又有16号公路通达塞瓦纳,而后经由海滨到95号公路至杰克维勒、达顿那海、难和高库,然后在转由3号高速公路向北直抵KSC。一路顺利,直到他们路过一个废物堆积场,看上去像艾姆维勒的作品。废墟堆里有一个红石火箭,几个已经坏了的悬转摄影平台,剩下的东西看上去就像一架超音速飞机。这简直是个废物堆积场。
      原本是太空程序中不可或缺的要塞,如今机毁人去,落得满目荒凉。
      惟一让人觉得不舒服的是杰西·布勒,她一直在一边唠叨,说自己不找到阿德里安是不会回加利福尼亚的。她们站在那里,和那个“不错”的地方近在咫尺,却无法进入。
      杰西仍在喋喋不休地说着,边说边仔细查看封住通道的木板.但没有新的发现。最后,她悻悻然放弃了。
      “如果你对这个地方的感觉是正确的话,”她说道,“那么就一定有一个出入口,这样人们才能经常进进出出,送点食品,原料什么的。”
      “他们可以用飞机或者直升机,起落跑道可能被废弃了,但毕竟它还在那儿。”弗朗西斯猜想道。
      “人们会注意飞机的升降,但不会注意汽车或者卡车。”杰西否定说。
      弗朗西斯看着杰西,好像对她有新的认识。
      “所以我们应该四处找找。”说着,她便钻进了车。
      他们把车开回到大路。这个宇航中心在一个划定界线的小岛上,小岛位于大陆和一条条状海峡之间,从肯尼迪角一直到墨尔本,东到巴拿马运河,西到印地安河,岛上有一间国际野生动物避难所,它的沼泽地北面,其中一条通道长满了蔓藤,看得出自从中心关闭后就再也没有人走过这条路。一只短鼻鳄正在一边晒太阳,弗朗西斯不愿去打扰它。一棵倒下的树捎住了第二个出入口,而第四个出入口正对着塔台,那儿到处都是各种动物、植物的残骸,也许是印地安河水泛滥或飓风刮过后留下的吧。
      从塔台进入的通道也被毫无遗漏地加上了栅栏,拉链门的一边有一个岗哨亭。弗朗西斯慢慢地把车开到门前,尽量不让车轮压着那些残骸。大门看上去又脏又破,仿佛已经有好几个月甚至几年都没有人动过它了。
      “去看看。”弗朗西斯对杰西说。
      “为什么让我去?”
      “因为你年轻,身手又快。”
      杰西每走一步都谨慎小心地查看一下地面,最后她终于走到了门口,回过头喊道:“门锁上了。”
      “用力推一下。”
      只见杰西猛拉了一下什么,然后拿着什么东西举在空中:“不是锁坏了,就是外表看上去像是锁上了。”
      “电源开关肯定被关了很久,把门推开。”弗朗西斯建议说。
      杰西推了一下。门沿着轨道平稳地滑了回去。显然,它最近刚被人加过油。
      “看来你是对的。”杰西说道。
      弗期西斯把车开进通道,杰西坐了进去。
      “为了防止以后有人会藏在这儿,”弗朗西斯把车停在门的另一边,“请你去把门关好。”
      “我不干,”杰西颤抖着声音说,“我最讨厌野生动物,更何况我们应该赶快离开这儿。”
      里面并不是想像中的空无一物。在裂缝里生长的杂草已经有灌木那般高,当有车开过时,一群野猪便会一哄而散,随处可见的雄猪对着他们直哼哼,仿佛在宣布大楼后面是它的地盘。犰狳本来低着头在地上寻找食物,现在也抬起头,当车靠近它们时,立刻四处逃散。短鼻鳄尽管听到远处的吵闹,但看起来似乎对此漠不关心。一些藤蔓和小树从印地安河延伸出来,正一点点地将人们曾经努力栽培的花草吞噬。啄木鸟敲打着树干捉虫吃。响尾蛇在混凝土的空隙中晒太阳。老鹰在头顶上盘旋,偶尔在黑暗的天空中会发现一尾白色的羽毛,应该是白鹭身上的。小飞虫落到汽车的挡风玻璃上,令车内的人吓了一大跳。
      “我终于明白人们说的‘遗弃’是什么意思了,那就是回归自然,把一切还给动物,这样当然就没有人了。”杰西在一边不无讽刺地说道。
      “别忘了大门的方位。”弗朗西斯提醒说,不过她看起来也有些困惑了。当她们穿行在这些谜一样的建筑物中时,不竟狐疑:难道真会有一伙绑匪躲在这儿?
      她试图去感受这个被抛弃的地方,大楼和其他的建筑物无不表达着它们的目的,曾经喧闹的人群和热闹的汽车声坚信人们一定会征服宇宙,引擎用它那雷鸣般的怒吼斥责地球将它的子孙捆绑于它的裙翼之下。

      在湾角的一边,几百年来从海岸的一端到蓝色的亚特兰大海前端,保留着一个发射平台。六七根二十英尺高的混凝土和金属手臂,支持着一个圆形的建筑物。一块板上贴了张油印纸,上面写着“废墟”,紧挨着它的还是一块板,上面有块装饰板,但弗朗西斯离得太远,看不清上面写了些什么。整个地方充满了悲伤,就像太空时代的巨石阵,它的出现几乎忘了上帝的存在,还有那些装饰,她有种这样的感觉:那上面雕刻着远古英雄的名字。
      弗朗西斯停下了车,背靠大海,面对广阔的宇航中心综合楼,里面的路看起来错综复杂。
      “我真不知道该从哪儿入手。”她说,“我们可能在这儿呆了一星期后还是一无所获。”
      “从那儿开始怎么样‘”杰西指着宇航中心中央的一个大广场,它管辖着整个综合楼。“那玩意儿大得足够藏一座城市。”
      “那儿肯定是他们装配大型火箭的地方,”弗朗西斯兴奋地说,“对呀,为什么不呢?”
      她调过车头驶向那一大片楼房,离它们越近,模模糊糊的反而觉得它们更高大,以至最后屋顶都消失在蓝天中。它们大多数被漆成白色,镶了暗色的嵌板。当他们开得更近的时候,发现大楼附近还有一群低一点的长方形钟。另一边是巨大的NASA标志,本来是深蓝色的,但现在已经褪了色。临时搭建的房屋已经千疮百孔,有的地方甚至已经塌了一半,但是主楼还很坚固,像一座历史久远的金字塔。
      另外一条铁链围在周围,十字转门挡住了出入口。四扇门有一扇坏了,躺在铁链的一边,门的金属棍无助地指向天空,出入口本来是靠它来关闭的。
      “装配大厦,”弗朗西斯说,“他们叫VAB①。我们可以进去了吗?”等不及听到回答,她就走下车直冲进去。
      【① VAB系Vehicle Assembly Building 之缩写,意为飞船装配大楼。】
      VAB的出入走道上扔满了胶合板,可是那木头,就像那扇四门转门一样,已经没什么用了,只剩下黑黑的、令人恶心的长方形。弗朗西斯每一步都走得非常小心,杰西紧紧地跟在后面。
      进楼后,天开始下起雨来。弗朗西斯呆在走廊上,直到眼睛习惯了里面的亮度。光线从头顶上的百叶窗外透过来,在雨雾中闪着光,密云穿越遥远的上空一直围绕在这里。当阵雨停后,弗朗西斯才可以看清楼里的情况,远处的墙和头顶的夭花板已经褪了色。
      她再次感到自已仿佛置身大教堂里,做一个老式的礼拜。她镇定了一下自己,开始仔细打量起这幢楼来:一个宽大的门厅横过中间,门厅的两边各有一排门,狭窄的通道,有点像电梯的门,还有起重机,这种东西很多。有两台起重机高高在上,横跨整个大厅。
      “阿德里安,”弗朗西斯绝望地喊了一声,因为她知道即使竭尽全力也不可能找遍整个大楼。阿德里安的名字在四周回旋,远远近近,一阵一阵地震动着她的耳膜。
      “你千万别再这样喊了,”杰西抗议说,“这声音实在太凄惨了。”
      弗朗西斯跑过大厅,退到荒芜的过道。工具、树叶、还有其他的残骸,被踢得到处都是,想来当初这儿大概干净得像厨房的地板吧,处处擦得锃亮。弗朗西斯隐隐约约地看到远处还有一个很高的东西,她走近一看,发现那是一枚火箭,被安放在平台上,固体油作燃料,外面连接了个油箱。她伸长了脖子想看看上面的情况,这枚火箭就缺宇宙飞船,如果再把它送到发射平台上,这枚火箭肯定能上天。
      “这是什么?”杰西问。
      “不是这里关门的时候被丢弃的火箭残骸,就是某些业余爱好者在尝试把各种零件拼凑起来。无论是哪种情况,谁相信这破玩意儿能飞起来,那他的脑子准有病。”
      说话的时候,声音经过墙壁反射,听上去有点刺耳。突然,她们觉得有人在悄悄地走近她们,然后就听到脚步声。脚步声越来越近,杰西不由自主地抓住了弗朗西斯的手臂,弗朗西斯一动不动。
      “对啊,这确实是个尝试,就像信徒点燃手中的蜡烛。”
      “阿德里安?”弗朗西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终于找到我了。”一个温柔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弗朗西斯猛一回头。阿德里安跟上次看到的一模一样——那该是四年前了吧’眼睛周围好像多了点鱼尾纹,鬓角更灰白了些,可是从湛蓝的眼睛里,依然可以看到他坚定的意志和内心的忧郁。
      “阿德里安。”她叫道,“你知道我们有多担心,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阿德里安做了个表示无奈的姿势,这个姿势恰好也说明了他们现在的处境。就在他们几步之外,站着四个男人一个女人,他们穿着统一的白色制服套装。刚才弗朗西斯太注意阿德里安的脚步声,以至没有留意其他的人。他们看上去脸色凝重,意志坚定,有一点像阿德里安在思考宇宙飞船时的模样。
      “他们劝我放弃。”阿德里安解释说。
      “我猜就是他们把你带到这儿来的吧。”弗朗西斯接口说。
      阿德里安点了点头。
      “是强迫的?”
      阿德里安吱吱唔唔地说:“应该说有点出乎我的意料。”
      “你是想说,他们早些时候曾跟你联系过,但是你并不同意他们将要千的事。”弗朗西斯说了下去。
      “他们的想法是很有说服力,我并不是反对他们的目标,而是达到这个目标他们所采用的手段。”
      “他们也是一群太空怪人?”
      “太空怪人”这个绰号隐含着某种创痛。人类中那些渴望飞往太空的人到底想要什么?他们内心里果真有着永恒的流浪癖,还是另有更深层的东西?”
      “有一个人我想让你见见。”阿德里安转过身,沿着陡峭的楼梯走了下去,和他出现的时候一样。
      站在他们面前的男人穿着一条宽松裤,上面一件茄克衫,多么熟悉的打扮。
      “卡文迪?”弗朗西斯试探地问道。
      那男人点点头。
      “上次我见到你时你还在托拜卡的门宁格医疗中心。”
      “托生物药品的福我的病好了。”他说话言简意赅。
      “很明显,你对外星人的宇宙飞船设计图的兴趣依然如故。”
      卡文迪显得烦躁不安:“不,不是这样的。”
      “说话小心点,弗朗西斯。他仍然很容易激动。”阿德里安说。
      卡文迪挥了挥手,说:“我很好。”可他的头却开始抽搐。
      “你有答案了吗?”弗朗西斯问道。
      “弗朗西斯。”阿德里安企图制止她。
      “他们为什么要给我们设计图?”弗朗西斯不理会他。
      卡文迪伸出双手,做了个加强语气的手势道:“那的确是个问题,不是吗?他们为什么要给我们那些图?他们自己为什么不来?他们想从我们这里得到什么?”
      “这些没有答案的问题困扰着你,是吗?”弗朗西斯问。
      “当然还在困扰着我,但我现在能够清醒地思考问题了,知道问题会有答案的。我们除非造一艘宇宙飞船飞过去,否则就不可能知道问题的答案。这是我们得到安宁的惟一途径。”他一口气说完,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就是那玩意儿吧。”弗朗西斯指了指装了一半的火箭,“不过,我不信你真能开着它出去。”
      “那只是个实验品,”卡文迪解释说,“当我们得到必需的能源后,我们最需要的便是实践,对吗?我们在晚上趁没人注意偷偷做了个动力模型。”
      “这些玩意儿能把你送到任何地方?”弗朗西斯对着阿德里安说。
      “我不知道。”
      “你知道他们把能证明你存在的所有证据都销毁了吗?——至少对于数据库是如此。”
      阿德里安用一种责备的眼光看着卡文迪:“你干的好事!”
      卡文迪只是耸了耸肩。他的头已经不再抽搐。
      “我们不过是做个实验罢了。我们有一个设想,就是把我们变得更具威胁性,这样能源委员会才能保护自己。”
      “用太空中最珍贵的东西?”
      “万一动力中断怎么办,比如蓄意破坏甚至大规模的犯罪情况出现的时候?”弗朗西斯问。
      卡文迪惊讶地看着弗朗西斯:“那与我们无关!不过这倒会让事情更具挑战性。”
      “我已经注意到一些动力中断的情况,不过我想……”
      “这很正常,”弗朗西斯总结说,“是的,可梅克皮斯不这么想。”
      “梅克皮斯?”
      “他现在为能源委员会工作。是他叫我来找你。他说现在有许多异常现象,但因为处在鼎盛时期,所以没有人注意。”
      “难道你不准备把你的搭档介绍一下?”阿德里安说道,“她来干什么?”
      杰西从弗朗西斯身后走了上来,有些难为情地说:“我是杰西。”
      阿德里安挑了一下眉头:“噢?”
      “杰西·布勒。”
      “谁是杰西·布勒?”
      弗朗西斯冷冷地看着杰西,就在她开口想说话时,他们听到外面有飞机的轰鸣声。
      远处,在车辆配置大楼的出入口走廊上,密密麻麻地布满了人影。弗朗西斯看了看四周,卡文迪和他们那群太空怪人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为什么这么做?”弗朗西斯责问杰西道。
      “你凭什么怪我?”杰西反诘道,“也许是那个叫梅克皮斯的男人在你身边安了个心腹。”
      “我看你就是个间谍,”弗朗西斯一语中的,“你敢否认?”
      杰西一脸后悔的样子:“好吧,我承认你是对的。刚开始的时候,的确像你说的那样。可是当我完全参与了整件事后,想改变已经晚了。”
      “参与?”
      “如果我早知道……”杰西解释说,“如果我早知道你,还有阿德里安……甚至要冒生命危险。”
      “那把火是你放的?”
      “不,不是我,”杰西辩解遭,“一定另有其人。”杰西略略调整了一下呼吸,“我一直想造宇宙飞船,我希望自己能成为你们中的一员。”她的语气非常温柔,“我知道我现在这么说可能太晚了,但这是我的真心话。”
      弗朗西斯留意到她说话时看着阿德里安的眼神,心中不禁一阵嫉妒。对于一个重思想甚于肉体之爱的男人来说,这席话的确是很有吸引力的。
      阿德里安四处查看完毕后,来到他们中间。
      “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儿。”他说着便直冲那些黑影。黑影越来越清楚,有男有女,穿着统一的灰色制服。他们小跑着穿过过道,迅速敏捷,像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
      弗朗西斯摇了摇头。
      “那没有用,”她说,“在电影和电视剧里,警察总能抓住罪犯,虽然有时候会幸运地逃脱,但是最后总会被抓住,而这时他们多多少少会受点伤。”
      “可现在不是在演电影,弗朗西斯。”阿德里安提醒道。
      “我知道,可是电影更容易理解。许多人生哲理都已经写进书里,拍成电影,而你恰好可以借鉴别人的经验。不管怎么样,你的朋友,或者说绑架者,卡文迪和他的爪牙,应该有一个可以逃脱这里的通道。”
      “那是肯定的,”阿德里安承认说,“可是她怎么办?”他边说边看着杰西。
      “我早已站在你们这一边了。”
      “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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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那些穿着灰色制服的入侵者把他们团团围住,乍看上去就像长得不那么像的多胞胎,感觉就和昨天闯入她家的“龙风胎”男女一样。他们一共有八个人。尽管他们年纪都很轻,而且身强力壮,此刻却个个气喘嘘嘘。
      “欢迎光临装配大楼,”弗朗西斯说道,“需要我为你们介绍吗?那儿是大桥起重机,那些大家伙从那儿升起,那边是一个油箱,和一对用固体燃料的火箭引擎是配套的,引擎里没有炸药,而且我很抱歉,它也没有人造卫星。”
      “你们几个,哪个是阿德里安·马斯特?”其中一个女人问道。
      “我就是。”阿德里安答道。
      “你跟我们走。”她又高又瘦,把自己打扮得像个冷艳杀手。
      “谁的命令?”
      “能源委员会。”
      “能源委员会没有司法权。”
      “这是一项行政任务,目的是防止服务系统被中断。”
      阿德里安看着弗朗西斯笑着说:“我们可以走了?”
      弗朗西斯上前一步,说道:“我也一起去。”
      “我没有得到命令——”那女人有点犹豫。
      “还有我。”杰西在一边插嘴。
      女人终于无可奈何地耸耸肩,说:“好吧,都跟我走。”
      她转过身,弗朗西斯三个紧随其后。他们穿过又长又宽的走道,来到出入口,其余的人也紧跟着,像一群得胜的士兵。
      大楼的门口停了一架喷气式直升飞机,螺旋桨正打着转。机头有几个灰色的字:能源委员会,都用银色的线条勾勒出来。配置大楼又高又大,直升飞机在它旁边显得很小。
      得胜的士兵把他们押送到机场,带头的做了个手势,让他们站在下几级台阶上。加利福尼亚的阳光一闪而过后,机舱里便一下子显得有点黑暗,而后面的楼梯升起后,便更暗了,这意味着他们已完全进入机舱。几乎与此同时,飞机开始在跑道上滑行。
      当弗朗西斯开始注意机舱内后,她看到一个骨瘦如柴的男人坐在离自己几步远的皮转椅上。
      “梅克皮斯?”她脱口而出,“果真是你。”
      “弗朗西斯,你最好坐下,我们很快就要降落了。还有阿德里安和杰西。”
      “你认识杰西?”弗朗西斯边说边在梅克皮斯的对面坐下,阿德里安坐在梅克皮斯旁边,另一边是杰西。
      “她是我手下最好的一个。”
      杰西一脸的尴尬。
      “可惜这也许即将成为过去。”梅克皮斯说。
      “我不干了。”
      飞机转了个头,突然开始加速,在几百米宽的地方一下子把机头拉升了起来。这时,机舱里的燥声安静了下来。
      阿德里安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能源委员会想和你谈谈。”
      “为什么?”
      “也许他们想帮你造艘宇宙飞船。”
      “他们为什么要那么做?为什么选择现在,还劳你亲临大驾?”
      梅克皮斯十指交叉地放在肚子上.这也许是他早年挺着将军肚时留下来的习惯动作吧。
      “能源委员会对预料之外发生的事总是很紧张。譬如停电、暴动、犯罪以及你的失踪。有没有想过,如果发生的每件事彼此之间都有联系的话,那会是怎么样?”
      “从哪方面讲?”
      梅克皮斯耸了耸肩:“能源委员会也许有其他的消息榘道,也许没有。可能他们希望你能提供一些,或者他们希望你给他们一些明智的建议。”
      阿德里安大笑,在一旁的弗朗西斯很为他骄傲。
      当飞机飞过非洲海岸线时,引擎突然熄火了。弗朗西斯感觉整个人都要飞出去,不由抓紧了椅子的把手。飞机机身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
      “发生了什么事?”弗朗西斯努力使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
      “就像梅克皮斯说的那样,停电了。”
      几秒钟的寂静在这种情况下都是很叫人毛骨悚然的。
      “你是说这飞机用的是无线式能源①?”
      【① 无线式能源:是一种采用微波方式传输的动力。它在传输过程中无需输导管线,能源直接输入机器。美国著名物理学家Nikola Testa 已将特此设想付诸试验,并取得成功。】
      阿德里安点点头:“还有高温蒸汽,当然,一定还有备用……”
      正说着,只听劈啪几声,接着不断地点燃、熄火、点燃、熄火。终于飞机恢复了先前的平稳,又将他们赶回到了各自原来的位子,同时飞机开始向刚才的高度爬升。
      阿德里安指着右边窗外的飞机引擎说道:“排气管没有蒸汽出来,这说明我们现在用的是备用油。”
      一个女声从麦克风里穿来:“大家都还好吗?”
      “还行。”梅克皮斯回答说。
      “很抱歉飞机动力出了点故障,”女人继续说道,“我们正在谪整无线供能系统。半小时后,我们就可以到达目的地了。”
      弗朗西斯低头看着飞机下漆黑的陆地。今晚的月亮虽说是满月,却模模糊糊地看不太清。如果窗外阳光明媚,她可以看到非洲的绿草地,在短短的几年里就恢复了被欧洲帝国强占前的样子。如果她能看得更远些,她还可以看到许多现代城市在非洲大地上如雨后春笋般堀起。如果她的眼睛可以透过遮天的密林,她还可以看到装着空调的农舍,多频道的电视机和现代学校。
      人们尽情享受着靠外星人送来的科学技术所创造的幸福生活。
      半小时后,飞机转动它的引擎,在黑夜中开始慢慢降低,最后降落在乞力马扎罗山一个平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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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他们被人引着通过走廊和接待室,来到一间大办公室。有一面墙反射着太阳那火球般的光芒,耀眼夺目,以至弗朗西斯不得不转过脸去。这时,一个坐在透明办公桌后的男人挥了挥手,刺眼的阳光立刻暗淡下去。弗朗西斯心里暗暗喝彩!这间办公室竟能凭太阳调节采光。
      在办公室的墙上演示太阳能!这男人挥动着手控制光线的神气,就像太阳神在那儿将阳光撒向人间。
      那个男人自我介绍是能源委员会非洲部门的主席。他办公室不仅宽大,而且用不同的建材经过精心装饰。一张纯塑料制的书桌占据一角,几把古色古香的栗色皮椅围在同样是纯塑料制的会议桌旁。不过地板却用非洲的花毯布置成了大花脸,手枪和树皮盾牌挂在墙上,墙的对面是一幅壁画。房间里惟一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没有窗户,好像在主人的眼里,屋子里的世界远比外面精彩。
      “你把我想得太有权力了,”主席坐在桌子后面.那张象征着他可以随心所欲的桌子,“可是我不过是一个公务员,起点中介作用而已。”
      他很高大,宽宽的肩膀,整个人舒服地坐在桌子的中央。他并不是通常意义上的“公务员”。
      “我们的旅行忽走忽停,像有人在操纵开关似的。”弗朗西斯道。
      “这可不是我们的错。”主席立即为自己开脱。
      “一个无权无势的人,竟可以远隔半个多地球把人家召来强行说服。”
      “你到这儿来不是自愿的吗?”主席问道,“你是被强迫的?”
      阿德里安看了看弗朗西斯,又瞧了瞧身后一两步之遥的杰西,说:“如果我拒绝的话,那确实不明智。”
      “我会向手下人查问这件事的,”主席说道,“对你们由此产生的惊吓,我深表歉意,可是希望你能理解,事情非常紧急,所以他们才出此下策。”他向他们挥了挥手示意可以走了。他很擅长用挥手来示意,好像他已经习惯于用挥手来创造奇迹,“不过首先,我想说你应该为你十年前所完成的使命感到高兴。”
      “它不错,不是吗?”阿德里安很小心地问道。
      “比它任何时候都好,”主席说,“你的预感是对的,事实证明那些人害怕低廉能源会引发世界政治危机,他们的想法是错误的。”
      “他们经常如此。”弗朗西斯接口说。
      主席叹了口气:“是啊,责任往往使我们的想像力枯萎,意志衰弱。”
      “一旦受到挫折,梦想应该更大胆,行动应该更勇敢才是。”阿德里安说。
      “正是如此。你不想坐下吗。”主席朝着会议桌又是一挥手,“和我一起吃些点心吧。”
      “那么来杯咖啡吧,”弗朗西斯说。她整个人缩在沙发里,看着贴满壁画的墙,希望能看到那些像黑飞蛾一样的玩意儿环绕在恒星周围,或者鲨鱼的轮廓。几个穿着肤色制服的年青男女端着咖啡很快出现在眼前。
      “这一天可够长的。”弗朗西斯叹息道。
      阿德里安坐在弗朗西斯旁边,杰西坐在对面。
      杰西从上飞机起就一直保持着沉默,也许她在反省自己所犯下的罪行,抑或在想着如何为自己赎罪。梅克皮斯早就退到接待室里,而杰西因为某种缘故,被允许留了下来。
      主席这下完全放松了,他舒服地坐在椅子上,就像部落的首领在他的工位上休息。他歪着脑袋。
      “我们希望你能明白我们把你看作是这个世界的缔造者。”
      “我们?”弗朗西斯回应道。
      “另一个主席和我。”
      “我们只不过在世界的前进步伐中推了它一下,但我们不是这个世界的设计师。”
      “不,你是这艘宇宙飞船的设计师。就像这个。”他挥了挥手,对面的墙面立刻变成了电视屏幕,出现了太阳的表面构造图。弗朗西斯见过这幅图。那些黑色的像飞蛾一样的东西是外星人设计的光子集合器,它在阳光的照射下飘动直到组成一幅飞船的图案。
      “有点像,但不是那个。”阿德里安说。
      “你与此事不相干?”主席问道。
      “是,这你完全可以派人调查,而不用押着我们穿过大半个世界来询问。”
      “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就无缘识荆了。”主席道。
      “这种荣幸可不敢领教。”弗朗西斯在一边说。
      “阁下也未必如您自己想像的那么真诚。”阿德里安接着说。
      “我如果不真诚的话,会坐在这儿吗?”主席反问道,“现在我们面对的问题是:如果你不干,还有谁?怎么干?”
      弗朗西斯看了看阿德里安,然后说:“我会考虑的,但是有件事必须提醒一下,你们还没有履行你们的诺言。”
      “我们可没有答应过你们什么。”
      “那是个私底下的约定,”弗朗西斯说,“我们得到了飞船的设计图,却无法自己将它发展成熟……”
      “至少,在现阶段,就我们的科技发展而言。”阿德里安在一边补充说。
      “我们要造一艘宇宙飞船,”弗朗西斯继续说道,“我们贡献出了设计图,解决了地球上的能源供应问题。效果比我们想像的要好得多。”
      “就连有关财富分配不均的争论也几近平息,”阿德里安说。“和平、繁荣的时代终于到来了。”
      主席面露愠色,反问道:“那么你能否解释一下为什么我们还有暴力、离婚和蓄意破坏呢?”
      “梅克皮斯跟我谈起过这些,不过我没有说出我的真正想法,我认为这些所有的行为都起源于一点:人类的荒谬行为。”
      “荒谬行为?”
      “人类的本性并没有随着生活质显的提高而充实,当高质量的生活来得太容易.人们就会在自己身上找麻烦。”
      “在人类的历史上,生活还从来没有好到可以验证这论调。”主席冷冷地说,“无论如何,动荡毕竟还波及不广。”
      “就像天才的出现,总是零星且不可预料,但每次出现的方式却大同小异。”阿德里安调侃说。
      “对于普通人也一样,当他们的生活趋于平淡时,他们就会搬家、辞职、惹事、还有离婚……”
      “跟他们聊聊外星人,”声音从墙上的屏幕后穿来,乍一看,还以为太阳说话了呢。
      主席又挥了挥他的神奇大手,太阳的图像消失了,整个屏幕被分割成四块,相应地出现四个人:苗条的典型的东方女人,胖胖的西装革履的白种男人;褐色皮肤,一脸朝气,穿着白色休闲茄克的年轻男人;还有一个中年妇女,穿着灰色的宽松裤,配着鲜艳的运动服。
      “他们是另外几位主席,”主席说,并没有再作介绍。这意味着,在这个平淡的世界中,这些人是那样的默默无闻,弗朗西斯不认识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她只知道,就像非洲部的主席一样,他们各自在高山上拥有自己的办公室。
      这样不仅能使人造卫星发射出的能量在大气中减弱的程度最小,而且地球上的无线能量发射可以得到最大限度的利用。
      “跟他们聊聊外星人。”那个东方女人又重复了一遍。
      “你认为外星人是以前发生过的那些事件的幕后主谋吗?”主席问。
      “那不可能,”阿德里安否认说,“如果他们已经在这儿的话,何必再送给我们宇宙飞船设计图呢?”
      “为了欺骗我们?”褐色皮肤的年轻人猜测说。
      “同时又为我们提供电力系统,使我们有能力驾着飞船到太空中去,还给了我们一个和平、富裕的世界?”阿德里安摇摇头。
      “当心他们别有用心的礼物。”穿白色西装的男人附和着。
      “也许他们在远处进行远程控制。”穿着宽松裤、挑眼上衣的妇人也加入了谈话。
      “你是说在遥远的太空里?即使离他们最近,他们也不能知道这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即使知道,也不可能立即采取有效的行动。”
      “或许他们有代理在这儿?”东方女人说道。
      “他们的确有代理在这儿,”杰西第一次开口说话,房间里的每个人都惊讶地望着她,屏幕上的人也看着她,“他们的代理就是一种理想,这个理想就是星际旅行,获得自由,与外星人对话。没有比理想更具变革力的事物了。”
      “她说得对,”阿德里安表示同意,“你现在所看到的这种社会状况,实际上是多种原因造成的。其中之一,是字宙研究团体希望能造艘宇宙飞船,探知外星人的秘密。另一个造成社会不安定的因素是,有的人不希望生活美满。当然也许还有其他的原因。宇宙研究团体删除了能证明我存在的所有电脑数据。另一群团体则寄希望于能源突然中断,多半是靠电脑病毒。”
      “可是我们有办法解决。”弗朗西斯说道。
      所有的人都看着她。
      “我们能挺得住,”弗朗西斯接着说,“而且这是风险最低的办法。太空怪人总有一天会老去,死掉,反叛者可以缉拿判刑。而最后的结果是人都丧失了灵魂。”
      “只要我们没有找到去宇宙的办法,人类就不可能飞入宇宙。可是当我们找到了办法,人类也已经没有去宇宙的激情了。目前这种天堂一样舒适的生活可能会导致地球的毁灭。反叛者身上恰好体现出人类的精神——永远追求还未得到的。”
      “还有其他选择吗,”主席问。
      “随他们去吧。”杰西为他们说情。
      阿德里安看着她,充满热情地说道:“她是对的。就给那些太空怪人资源,让他们造一艘宇宙飞船吧,也给那些反叛者一个机会,让他们也加入吧。那也是在为人类作贡献,只要有另一个世界被发现,我们就能去开拓一个新的国度。”
      “那不会花费你太多,”弗朗西斯跟着劝说道,“飞蛾似的能源接受器会自我复制,直到宇宙飞船造好,你都想不出那些多出来的能源该怎么办。”
      “材料可以靠在太空里采矿得到。”阿德里安很兴奋,“如果我们需要,还可以利用木星周围的小行星、彗星和氢气做反应堆。”
      “让我们去吧。”杰西恳求说。
      “我们?”弗朗西斯应了一句。
      “我也想去。”
      “可是那些外星人怎么办呢?”东方女人问道。
      “如果我们不去看看的话,又怎么能知道呢?”弗朗西斯回答道。
      “是的,我们这样去的确是冒险的,”阿德里安继续说道,“去的人是冒险的,不去的人冒的险稍微小些,但仍然是危险的。也许设计图是个陷阱,一些凶恶的计划正等着我们。可是不要忘了,是他们使我们变得强大起来,是他们使我们消除了造成我们人与人隔离的不平等现象。如果我们不去的话,那将是我们最大的风险。”
      看得出屏幕上的主席们正用眼神互相交流意见。这时,主席挥了挥手,屏幕上的画面又变成了太阳构造图。
      “我们的职能就是传送能源,现在我们决定将这个权利赋予你。”主席的手从他开始说话就一直举着,“你叫我们对反叛者的行为无须太在意的理由很有说服力。我们并不渴望和外星人对话,也不追求卓越,我们对目前的状况非常满意,动力传送机应该送给需要它的人,那些捍卫人类幸福的人。”
      “你就是这样的人。”弗朗西斯说道。
      主席又朝着对面的墙挥了挥手,墙上市刻重现了刚才的画面:飞蛾似的能源接受器环绕在太阳周围。当年的宇宙飞船设计图再次出现在画面上时,在这些人的眼里,它好像已经变成现实,即将飞向太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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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部 深渊 第一章
     
      大像无形,大音稀声。
      空间无际,时间无尽。
      唯思深渊,以为通深。
      ——康德拉·爱肯《十四行之XXVI》

      杰西·布勒从雪茄烟似的宇宙飞船的接缝处抬起头。远处,像地平线似的地方好像藏着无人知晓的秘密。她身穿宇航服,系着保险带,带手套的手中摇晃着的是带手柄的电子焊枪。飞船由一些奇形怪状的金属片拼接而成,就像孩子玩的拼版游戏,而检查成千上万的接缝的工作仿佛没有尽头。原先用来焊接缝隙的机器,如今被用来检查焊缝,细致得如同重新焊一次。然而,当一个人的生命完全维系在这艘飞船的每一细微处,维系在每一个工作人员近乎完美的工作质量上,阿德里安相信,检查,检查,再检查,是惟一的好办法。杰西知道这不仅是阿德里安的天性使然,也是因为他将这看成是对自己任务完成得好坏的检验。毕竟,这次任务是他选择的,他必须承担所有的责任。而她天生就是干这一行的,因而把精确完美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她脚下是长长的船体,从外观看来已十分完整,但实际上它还未进行加速承压的实验。
      弗朗西斯·法姆斯特也许已经把它的设计路数归入20世纪30年代的科幻小说风格。是的,她一定会这样说,因为整艘船看起来就像是照着《惊奇故事》的封面造的,也许是《伐莱隆的云雀》的第一部分。想想这些书经久不衰的原因,她说感性的描述总比理性的分析来得容易理解。那些描写浓缩了各种派别的精华。
      有些船员对她的论调嗤之以鼻:“那些外星人怎么可能得到一本《惊奇故事》?”
      不过弗朗西斯对此泰然自若:“如果你不能及时掌握周围的状况,一旦需要行动,你就会不知所措。”
      她是那么的自信,有些人甚至开始动摇起来——说不定她是正确的。
      不过,建造一艘宇宙飞船可不像小说中描写的那样容易,什么“他们废寝忘食,用了几星期组建了一艘飞船”,抑或“他们利用课余时间和周末,在一个闲置的机器房安装飞船”。
      由于磁场作用,杰西只得手持焊枪,紧贴着光滑的金属表面,一个接缝接一个接缝地检查着。如果她抬起头,就可以看到那个蓝色的、白云缭绕的地球在眼前晃动;然而,由于外观的剧烈变形,令它看上去更像一个无法逃开的无底深渊,张着大嘴在远处等她。她闭上眼睛,让自己从心理上重新适应面前这广袤的宇宙。这是他们从平时的练习中获得的技能——除了弗朗西斯,她总是可以很容易地根据种种迹象来分析现实情况,但尽管她这方面的经验丰富,她还是会患太空病,直到药剂师和内科医生一起找到解药,病情才得以控制。从那时起,她就再也不能在飞船外工作了,那个需要自我定位的地方只会让她觉得头晕目眩。
      穿过长长的船廊,杰西可以看到旧太空站的轮廓,它的一半被清理出来当作新的太空船的基地和船体的金属板。它就像从前的肯尼迪宇宙中心将宇宙飞船推入轨道后,就被闲置在那里。那些造船者后来大概都成了飞船的成员,他们一开始住的地方是原来的宇航员舱和实验室。他们一旦安顿下来,那基地由火箭发动机牵引着,从底层轨道小心翼翼地升起,转到压力最小点。一直到后来,有人提议在已有材料的基础上,加工制造新的必需品。人们已经意识到要制造出配备外星人设计装置的飞船,并将一些必要部分推入轨道,是非常困难的。
      宇宙飞船首节是宇航员的船舱。在外星人的设计中,这一部分是空白的,好像他们知道那些收到他们信包的外生物的身材会有所不同。这个问题经常被提出来讨论,无论在饭桌上抑或午夜的闲聊中,这个问题总会被提及:外星人对我们的生理需求不作臆测是否有其他的含意?
      除了一小部分感情特别丰富的人,没有人怀疑过航空站的结构。那些曾经把对太空的希望寄托于这艘飞船的人,他们希望能通过这个办法飞向其他星球。这些人里一度也包括杰西,项目主管阿德里安·马斯特,还有他的顾问兼战友、永远年轻的弗朗西斯。
      二十五年前,当阿德星安在一本宗教书的背面发现了谜一样的图画.那本书叫《来自外星球的礼物》,他和弗朗西斯按图索骥,找到了这本书的作者,那个化名为彼特·卡文迪的人,却发现他已经精神失常。
      然而精神患者也有正确的时候。不管怎样,这个设计大大激发了第一次见到它的阿德里安的想像力。而设计本身所具有的可实施性也向他证明了其真实可靠:至少可以通过它的自我转换装置,释放来自太阳的能量,并将其转换为反物质放入地球轨道中。但是,飞船本身及其推动系统的设计仍存在疑问。尤其是外星人此番的目的为何,乃是最大的疑问。
      关于外星人及其将设计图传递给地球人的动机的思索,最终将卡文迪推入了精神失常的深渊。尽管大官僚威廉·梅克皮斯曾经警告过他们,将有产生世界范围的混乱局面的危险,甚至可能引发战争,但阿德里安和弗朗西斯还是把设计图公布于众。他们相信人们会理智地利用这些设计,友善地对待这份来自外星球的礼物,进而相信外星人的存在。
      阿德里安和弗朗西斯认为,外星人的设计图和借助太阳的能量制造反物质的方法,意味着星际旅行将进入一个新纪元。
      然而,事与愿违,人们只是把它看作一个解决地球上各种矛盾的手段,比如人口过剩,污染,能源、财富的分配不均等。
      人们是正确的:它们只是个解决方案。随着能源的不断增长,甚至到了可免费供应,许多问题的确得以解决。
      可是,也唯其如此,除了一小部分不安于现状的人,没有人再想起到外太空的事。
      为了打发他们,能源委员会拨款给了他们大量的无线电能源和相应的器材。剩下的事就只能靠那些想要成为宇宙旅行家的人们自己的力量以及被他们招之旗下的造船工人。
      慕名前来的志愿者数量着实让他们吃了一惊,不过招聘和人围者的培训进行了整整一年,而飞船的建造又用了四年。
      他们分配到的一部分资源就是这个太空基地。从另一个角度看,他们己经摘到星星了。如果外星人的设计是可行的,那么很多问题就会由此产生:

      发射键摁下后会发生什么?
      飞船会照常工作吗?
      还是在物质与反物质湮没的巨大力量下就此消失了?
      飞船会在加速的过程中分解吗?
      假使它开始飞行,会达到星际速度吗?
      他们自身能否承受飞行?
      如果一切顺利,他们会飞向哪里?
      要过多久他们才会回来?

      这些问题困扰着阿德里安,只是他深藏不露罢了。
      卡文迪也同样令他们头痛,他一天到晚总是不停地唠叨,直到所有人都叫他闭嘴。
      这些问题也令弗朗西斯心烦不已.但她还是在阿德里安以及所有人而前隐藏了起来。不过,她无法在杰西面前隐瞒——在深爱着同一个男人的两个女人之间没有什么事可以相互隐藏。
      然而,阿德里安对此浑然不知,他对这个事业太投入了,以至没有时间来考虑儿女私情。
      所有的这些念头在杰西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她稍事休息,调整一下状态。就在这时,她惊恐地感觉到飞船正在她脚下震动。
      “发生了什么事?”她用下巴接通了装在宇航服里的对讲机,里面只传来嗡嗡声,好像有人靠在了开关上。这时,杰西把接缝检查器慢慢地塞进衣服上的磁性挂钩,跑着穿过外面的船廊。她减弱了抓勾上的磁性,像荡秋千似的,一个抓勾一个抓勾地移动着,这种动作强调潜意识的协调,而这本事是她在过去的几年中磨练出来的。
      “发生了什么事?”她又问了一遍。
      倒霉的是,她觉得自己已经筋疲力尽,可离最近那打开的舱门还有一半的距离,她的身体强烈地感到飞船开始移动了。她转过头,因为穿着密不透风的宇航服,她只能稍微转过去一点,她觉得宇航站正离她越来越远。她告诉自己这一定是她的臆想罢了。正想着,她已经到了舱门口,一进舱,她顺手灵活地把门锁一扭,门便锁住了。然后,她就等着气压增大,直到打开里面的那扇门。
      她回到里舱的入口处,那里挂着一排宇航服。那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但总比穿着庞大的宇航服在狭窄的走廊里穷折腾好得多。在那儿,与外界联系的方法除了一部对讲机,什么也没有。
      她终于进入了里舱。连体衣裤看上去像是一件睡袍,她踏进失重的走廊,走向前面的主控事。就像别出心裁的高台跳水,她不断地弯腿,后蹬,前进,最后终于来到控制室。到处是刻度盘、屏幕、电脑、键盘,还有神智恍惚的失重的人们,漫无目的地乱挤在一起。
      阿德里安也在那儿,迁有弗朗西斯,卡文迪,还有许多她日夜相处熟悉得像“左邻右舍”的朋友。他们有的倒挂在空中,有的悬在她身边,可是她对这种奇观没有兴趣,也没有时间一一辨认其中的一些人。
      “发生了什么事?”她又问了一遍。
      他们看着她,站在任何位置的都有。
      “有人启动了主控室电脑里的测试程序,”阿德里安说道,“幸运的是,反应堆安全壳里只有一点点反物质的原子,也许十亿左右吧,是为预装做实验时留下的。而且只有几飞克(10×-15克)的相似物质,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我们没什么,”弗朗西斯接着说道,“只是船体有些抖动。”
      “谁干的?”杰西问。
      弗朗西斯耸耸肩。
      “无从知晓,”阿德里安回答,“我们甚至不知道他是怎么干的。”
      “你不是说这个测试程序是在主控室电脑编成的吗?”杰西问。
      “那是使发动机驱动的惟一办法,”阿德里安说道,“整个过程太过复杂,单凭人类的大脑不可能完成关键部分的计算,反应也不会那么快。我们会检查电脑的程序,不过我相信,那个聪明得能够安装程序并让它运行的人,毫无疑问,不会在电脑的正常程序中留下线索。”
      “至少,”卡文迪不安地说道,“我们知道那个发动机可以工作。”
      “从那些统计数字中.我们早就知道这点了。”阿德里安回敬道。
      “可是,我们仍不知道它的整体框架是否可靠,飞船是否会爆炸。”卡文迪左眼的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
      “是的,我们还不知道。”阿德里安说道。
      “有些人说他们看到了那个大胡子男人。”弗朗西斯说道。
      “大胡子男人。”杰西重复道。
      大胡子男人已经成了人群中的传奇人物。自从造船工人搬进宇航站,就有人报告说看到过一个陌生男人出入。目击者称,他有着结实的肌肉,由于空间辐射而几近黑色的皮肤,更显出他一嘴蓬乱的白色胡子。由于人们每次看到他都只是匆忙一瞥,且每个人的说法又各自成章,这个人存在与否也便无从考证。在这样一个封闭的宇航员工作环境中想像一个神秘人物的存在,困难可想而知。有人相信他真的存在,有人认为他只是个幽灵或幻想,是由于工作和所承受的风险而引起的,再不就是外星人出现了,引出了他们背后所有尚未解答的问题。
      “我们会安排最优秀的人员来分析电脑数据,”阿德里安说道,“同时我们会增加人手防止今后的破坏。”
      “破坏?”杰西问道,“你认为这是破坏?”
      “整件事看上去就是这样,不过我们不能让它破坏我们的任务,决不能让它得逞。我们各就各位,做好最后的准备。明天我们安装反物质和反应物料,后天开始我们的首次飞行实验。所有的事情到那时必须一切就绪。”
      “你到现在还没有说谁可以上飞船。”卡文迪提醒道。
      “谁都可以。”阿德里安回答说,“不想冒险的队员可以不于。不用觉得为难,我们以后会安排他登船的。”
      “可要是它爆炸怎么办?”卡文迪追问道。
      “和它同归于尽,”阿德里安坦然地答道,“我们必须明白:这是我们惟一的机会。能源委员会只给我们一次机会。为自己的理想而死是值得的。”
      杰西转向主控室的门,准备回去继续枯燥的接缝检查工作。这些接缝是全封闭的,在全体队员搬进来以前就弄好了,可是现在它一下子变得非常重要,因为到时候整个加速度产生的压力就由它们来支撑了。
      “杰西,”弗朗西斯从后面叫住了她,“我们能谈谈吗?”
      她们来到一个旁人无法偷听的地方,弗朗西斯用手止住了她。
      “你指派谁干的?”弗朗西斯问道,“有些队员怀疑你。”
      杰西看着弗朗西斯,寻思着这个不自量力的老妇人为什么告诉她这些。
      “为什么有人会这么想?”
      “你曾经是梅克皮斯的代理人,”弗朗西斯说,“大家永远会记得。”
      “这个项目我已经做了五年,”杰西有些激动,“到底要多久大家才会信任我。”
      弗朗西斯做了个手势,仿佛在说:“人们的记忆力总是很好。再说,瞧瞧你——花样年华,体态优美,面容姣好。那些及不上你的人自然会这么怀疑:像这样一个女人什么事做不出来!”
      晃动令弗朗丽斯有点儿眩晕,杰西伸手拉住她,这才减轻了弗朗西斯的内耳神经性隐痛。大多数人穿着长长的有些暴露的内衣裤,弗朗西斯穿着宽松的连裤工作服;尽管生物治疗改变了她的肥胖和年龄,但却不能改变她矮小健壮的样子。
      “无论怎么说,”杰西说道,“难道我会在外面检查接缝的同时破坏飞船吗’”
      “我可没有说那种说法是可信的,”弗朗西斯辩解说,“我只是觉得你应该知道人们怎么议论你的。”
      “我肯定他们也这样怀疑其他人,除了阿德里安。”杰西说道,“没人逃得了干系,说不定恰恰是阿德里安在考验大家呢。”
      “或许他想用这办法把邪些他信不过的人赶回各自岗位上去,从而摆脱他们,”弗朗西斯说道,“尤其是在试飞的时候。”
      “我们其实一直在这样做,”杰西说道,“也许我们还应该算上那个大胡子男人。”
      “对。”
      “好啦,”杰西说着转过身走向远处的舱门,“至少我知道你一直在纠正别人对我的看法。”
      “知道就好。”弗朗西斯在背后叫道。
      杰西带着内心的揣测又开始了寂寞的工作。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难道她永远就是个局外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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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冗长的工作终于接近尾声,她又累又饿,弗朗西斯直捣心头的责难依然挥之不去,检查完最后一个接缝后,她直起身,环顾四周,这是最后一次了。明天她就要安装反物质,没有人知道是否会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将他们的心血、希望、甚至生命毁于一旦。如果一切正常,那么接下来,他们就要正式开始试飞了。无论事态如何发展,她都不会再有更多机会毫无压力地面对深渊,想着生她的那个星球,那个在沙漠一样的宇宙中如同一片绿洲且水源充足的星球。她目不转睛地望着它好几分钟,想起了她的家乡,她的父母,以及所有她喜欢的东西。她把接缝检查器塞进衣服上的磁性挂钩,最后她叹了口气,转而走向最近的舱门。
      这时,她想起了那个大胡子男人.便绕道去看看原来的太空站的废墟。它看上去颇像一具考古中发现的奇特的恐龙遗体。她一时冲动地来到飞船上距离旧太空站最近的地方,神使鬼差地走了进去,走进了这个漆黑一片的荒芜之地,走进了这个她刚才还在想着的地方。她将自己的喷气操纵仪稍稍作了调整,然后抓住基地上的钢桁向前移动。在过去的四年中,虽然掌握这种空间移动技能的船员熟练程度相差悬殊,但人数却日益增多。尽管如此,也有不肯学的,比如弗朗西斯。
      杰西抓着钢桁如荡秋千似的来到基地一处仍留有极板的地上。她利用衣服上的磁性挂钩避开磁场,来到太空站上以前没人到过的地方。在一块牢固的金届墙中间有一扇舱门,她不记得以前有过这扇门,而且这里也没有工程在进行。她把门转开。舱内异常黑暗,由于缺少水汽,空气也显得特别闷。到处漂浮着废弃的设备和工具,在她的探照灯的光亮中,这一切就像西班牙画家达利笔下的噩梦,她还意外地发现舱里还有一个储藏室。她关上门,把舱内的残骸与门外的混乱隔了开来。她穿过那些障碍物,走向远处的一面墙,那里还有一扇门正等待她的开启。
      她的内心矛盾极了,为什么以前没有人来过?如果来过,又为什么留下这些乱七八糟的设备不管,还把门关上?可是,如果再怀疑下去,她说不定就会改变主意了;不过此时,她的手已经触摸到了开关。
      门开了。冰颗粒掠过她的头盔喷涌而出。这些颗粒好像是空气中的水分突然冰冻而成。杰西觉得自己很聪明地关掉了第一扇门,否则她和那些设备说不定会被这些冰颗粒扔出那扇门去。很明显,她现在站的地方是前面那间船舱的密封过渡舱,那些残骸只不过是些伪装罢了。再进去就是住人的地方了,角落边有一张凹嵌式睡床,另一边是一间厕所,也许装了马桶和淋浴。远处的墙上,光滑的墙面突兀出一个水龙头,旁边是一个塑料面的食橱,里面堆放着脱了水的食物,快餐食品,还有一台微波炉。
      墙上贴满了海报和照片,拍的不是地球,而是宇宙和天体——行星、恒星、星云和银河,以及艺术家描绘的太空飞船穿行于星际的画面。
      杰西觉得有人在她肩膀上拍了一下。
      杰西回过头,看见另一个穿着宇航服的飞行员——不过不是传说中的大胡子男人。虽然隔着头盎不能看得很清楚,但是杰西可以肯定这个男人没有胡子。看了一会儿,她终于认出这个男人是卡文迪。她想打开身上的对讲机,但卡文迪摇头制止了她,示意她向前走。她走进面前的船舱,然后回头确认卡文迪有否跟着她。卡文迪在门口停了下来,将转盘式的门把旋转上锁,然后开始松动头盔。过了一会儿,他便解了开来。他示意杰西也解开她的头盔。
      杰西对舱里的这股味道非常感冒。看来在这个没什么卫生设施的屋子里,有人住了很久,而且也不注意保持清洁。也许是垃圾处理系统出故障的原因吧,整间船舱散发着恶臭。
      “你在这儿干吗?”她问道。
      “我也正想问你呢。”卡文迪回敬道,他的左眼不由地一搐。
      “有人在这里住过。”杰西说道。
      “毫无疑问。”
      “我刚刚想到我们也许忽视了一个显而易见的状况,”杰西推测道,“破坏会不会来自外界?我们已经习惯了这种与世隔绝的生活,没有考虑过其他的可能性。说不定人们说的大胡子男人确有其人。”
      “所以你就到这里来查个究竟,”卡文迪说道,“这么做没有任何意义,不是吗?我们已经把这里的大部分设备拆掉造飞船,而在此之前我们还在这里住了一年,一个人怎么可能躲过这么多人的眼睛呢?”
      “是的,这么做可能没什么意思,”杰西不依不饶.“可是问题在于,有人在这里住过。我之所以在这儿就是因为这个。你为什么在这儿?”杰西怀疑地看着卡文迪。
      在她心里,她从未真正地接受他为他们的一员。她知道他曾经译解出一段神秘的密码,那密码由一些能量高得异乎寻常的宇宙射线递送,内容涉及对外星智能的探索,他将这些秘密偷偷带出外星智能机构,伪装成一本有关UFO的宗教书出版;她也知道他对外星人此番动机的疑虑到了发疯的地步.甚至激发了他本性中原有的偏执;她还知道现在飞船上有五分之一的工作人员是他康复后聚集起来的宇宙探索的狂热者,而且正是在他的努力下,这个项目才得到能源委员会的青睐,并调拨资源资助他们,让他们飞入宇宙空间。
      “我一直在观察剩下的这部分宇宙站,”卡文迪说道,“我总觉得有问题,但一直不知道是什么,直到我在录影带中看到它以前的规模,我才意识到……”
      “什么?”杰西期待他说下去,但愿那不是他的妄想。她同时想起了自己也曾经不止一次地久久地望着这个宇宙站。
      “宇宙站的这部分原来是没有的,它是几个月前才造起来的。”
      “那又怎么样’”杰西颇不已为然。
      “这比发现这里有人偷偷摸摸地住着还有意义。”
      “你是说……”
      “这是一个被设计得像宇宙站似的宇宙舱,或者说,是将宇宙站的一部分改造的宇宙舱,在我们的计划中,它可能是一艘救生船。”
      “你足说,当我们到达并开始登上轨道时,它就会自动脱离?”杰西总结说。
      “而且,隐蔽在天知道的地方。可能是地球的另一边,也可能是距离这里的几百米外。我们从没有想过要搜查某些人或事,因为我们一直相信这里没有别人。”
      “然后,”杰西接口道,“不管他是谁,如果来监视我们。我们可以把他找出来。应该很容易地就能查出这里有没有喷气式发动机,燃料水槽和控制系统……可是他为什么现在回来,就在我们准备试飞的时候?”
      “也许你已经说出了答案。”卡文迪说道。
      “那个男人或者女人——我觉得他应该是个男人。我无法想像一个女人会这么邋遢。”杰西说道,“他一定想阻止我们前进。”
      “那一定跟这次破坏有关。”
      “我们应该告诉阿德里安。”杰西说道。
      卡文迪摇摇头。
      “你是怕有人偷听,所以不让我开对讲机,是吧?”
      “如果阿德里安决定延迟加燃料,并且等到整件事水落石出,揪出幕后指使者再试飞,那么可能他们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杰西看着他,想从他的脸上找到一丝线索。可她看到的只是他的左眼总在搐动。他说的有道理,丝丝入扣,可她觉得还是有点不对劲。
      “我们不应该藏着这件事,这样对阿德里安,其他船员还有这个任务不公平。”
      “我想你错了。”卡文迪解释道,“没有任何事可以使我们的计划推迟。”
      “可我们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已经成熟的破坏计划,”杰西说道,“而且我们也不知道谁藏在这屋里。”
      卡文迪突然惊讶地看着这间船舱,杰西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希望能知道他发现了什么:这里的确有人住过,这个人对宇宙、星体推崇备至,是个幽闭在个人空间里的隐士。
      “没有什么可以延迟计划,”卡文迪又说了一遍,不过这次他的声音有些奇怪,是一种恳求的口气,他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她,好像她的回答能决定他的生死。
      “我保留我的意见,不过我可以守口如瓶直到燃料装载结束。”
      卡文迪的眼睛又在搐动了。
      杰西不知道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如果这个情绪不稳的人突然发颠该如何是好。万一他袭击她,以阻止她做出什么不利于这个项目或者根木就是他本身利益的事来,该怎么办呢?不过,她还是不露声色地戴上头盔。当她走到门口,卡文迪侧身让她先行。
      反物质被一艘形似拉长了的哑铃的飞行器从附近的轨道上运了过来,它的一头装着发动机,另一头则是驾驶舱兼控制室。中间空空的架子正等着那一个个像鸡蛋一样脆弱的容器,那些容器看起来也像鸡蛋似的:白色的,由一头逐渐向另一头变细,或者说更像希腊神话中的巨人们玩的特大型橄榄球。
      外星人的设备看上去就像一只只巨大的飞蛾围绕着太阳,吸收太阳射线,借助他们设计的“魔法水晶”制造出“奇异物质”,并转化为高能量的伽玛射线,然后将它们射向同行轨道中的接受器。这些接受器通过伽玛射线制造反物质。已经安装了一个转换器将它的产品存放在一个磁性容器里,这就是阿德里安和一群理论物理学家及一些有创意的工程师,从外星人的设计中得到的灵感,这个设计曾隐藏在卡文迪那本书的附录上。
      这些接受器真的可以如愿工作吗?如果可以,它们——与设计图相似的机器——在轨道上储足反物质,直到可以转化成能量射向地球。运输工具必须从宇宙飞船的近地轨道上升到同步轨道,非常小心地将磁性容器分开来,放在准备好的架子上,把它们带回飞船的第二层轨道。在那里,容器会被移出,重新安放到飞船上新的架子上,再根据各自不同的装载,逐一选好位置与机器扣紧,一点一点地向磁屏发动机射入离子束,
      杰西脑子里想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手里用转换器机械地开始转移工作。她发现了太空隐士的空窝,才意识到睡眠时间已经过了。
      宇宙轨道里没有日夜之分,为了方便,宇航员们决定用一起就寝、一起工作的办法来区分,他们休息时就打开监控器值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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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杰西没有睡多久,她醒来后,有意识地避开了阿德里安。在乱哄哄的环境下,燃料暂停添加,这点是很容易做到的。她的驾驶技术和在失重情况下的操作技术是众所周知的,但这份差事却是她自愿的。人们总觉得她是一切的依靠——他们的梦想,工作的目标——这令她感觉非常不舒服,可是认为她并非出自自愿的误解令她更感到糟糕。而且,如果知道她不是自愿时,她的同事又会怎么想呢?
      最终让她下决心是因为她想到,她宁愿自己来做这件事,别人干说不定就会出事,使飞船或者还有数百万英亩的地球表面意外地暴露在爆炸点的下方。轨道转换器通过中间的一个神秘球状物,将接受器和反射器合二为一,那些可致命的“卵状容器”被安放在球体的外面,它们一装满宇宙中最具破坏力的物质,就会被自动储存起来。
      她回忆起当初大学毕业即将踏入社会时母亲说的话:“生活教会了我两样东西,我再把它们教给你。第一,天上不会自动掉馅饼;第二,只要你觉得有必要,一件事情多检查几遍。”在她的记忆中,母亲正确的时候居多,她看着手中止做着的反物质容器转移,点了点头。是的,这件事的确不简单,而且绝对有必要反复检查。
      她轻轻地拍了拍转换开关,第一个磁瓶移到转换器的架子上。这时,她想起了卡文迪的外星人。她管外星人叫做“卡文迪的外星人”,因为这一切的开始源自于他的书。人们把他的书看作是描写想像中的东西或精神世界的,但阿德里安却在无意中发现了设计图,并认为是可行的。
      事实上的确如此。他们依靠设计图制造了反物质发生器,以及兴许还能促进星际旅行的宇宙飞船。这样的飞船会带他们去那里呢?——探险?新世界?会见给他们选设计图来的外星人?他们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卡文迪的外星人真的存在吗?如果是的,他们会对其他星球的落后生物慷慨解囊吗?还是他们的世界是危险的,一触即发?就像反物质容器一样,不能有一丝疏忽?
      她一个接一个地小心而又快速地将一个个磁瓶从载机上移放到形似扫帚柄的架子上,直到放不下为止。然后,她将这些货物拿出转换器,散乱地放在空地上,当她所处的轨道减速至近地球的集合点时,那里会有宇宙飞船等着她。在那里,她要协助卸下卵状容器,储存好,给载机加油,再飞回转换器这儿。这件事她一共做了三次。她母亲是对的,只要有必要,就多做几遍。终于,所有的卵状容器都储存完毕,她、飞船,还有全体船员的生命就维系在它们身上了,飞船已经做好了试飞的准备。
      现在只剩下一件事,那就是全体船员中谁能参与这次试飞,谁不能?
      “阿德里安想见你。”她正脱下宇航服时,弗朗西斯走过来说道。
      在生活区与主控室的中间有一个很小的会议室,阿德里安正在那里等她。这间会议室还兼做食堂。所有的东西都不用金属制的,承载的墙面是一种很轻的塑料:桌子,凳子,夹盘子和器具的夹子,垂直的夹子是用来夹水瓶的,所有的一切都是用塑料做的。房间里弥漫着刚在微波炉里热过的饭菜味,微波炉挂在墙上一字排开,不光如此,空气中还有一股子汗臭味,那是在外面工作的船员进来时带来的。
      卡文迪也在那儿,他被捆在一张凳子上,看上去疯狂而又有些挑衅。
      阿德里安注视着她的脸。杰西知道他想从中看出自己到底有多可信。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阿德里安问道。
      “什么?”
      “关于旧宇宙站上的生活舱。”
      “卡文迪说我不应该告诉任何人,”杰西坦率地说道,“他说那样会影响试飞。尽管我不认同这种做法,但我还是那样做了。现在看来好像是我做错了。”
      “这和卡文迪说的恰恰相反,他说是你劝他不要说的。”
      “我明白了,”杰西说道,“如果他真的是这样说的,那么我们当中必定有一个人在撒谎。或者,他就是想说服我不要说,好让自己领头功,使我对这个项目的忠诚受到质疑。我真想问问他这样做的动机是什么;或者是我想隐瞒一些讯息,以便有资格对这个项目吹毛求疵。我们两个你到底相信谁?”
      阿德里安抓住桌子的一边,不让自己飘起来:“这是个棘手的问题。卡文迪很早就加入这个项目了,甚至比我和弗朗西斯都早……”
      “而我以前是梅克皮斯的代理人,”杰西生气地嚷嚷着,“也许是梅克皮斯让我加入这个项目。再说,我是全体船员中最优秀的一个,我刚刚完成了检索和储存燃料的三次安装。”她本来还想说,我已经筋疲力尽,紧张得人快要垮掉了,你却把我叫来问这种愚蠢的问题。
      杰西的脚被椅子拌住,一下子站立不稳,头摇了一下,使整个人因此转了个圈。
      “是卡文迪设计的电脑程序,”阿德里安说道,“他这样做没有理由啊。”
      看样子他不想立即做出决定,这也是他最明显的缺点。
      “我们中没有什么陌生人,没有大胡子男人,也没有旧时代的宇航员。为什么非要试图找出证据说三者必有其一呢?”阿德里安继续说道。
      “的确有一个传说……”卡文迪刚开了个头,就被阿德里安截住了:“宇宙传说!你找一批人,让他们在压力下一起生活,种种传说、神话很快就会被制造出来,然后一传十、十传百,人们都忘了原来是什么样儿的,也就开始相信自已编造的东西了。”
      “可是那个房间——”卡文迪说。
      “我查过电脑里的记录,没有宇航员有嫌疑。”
      “可是记录是可以修改的,”卡文迪话中有话地说道,“国家航空和航天局不会让人们知道他们把一个宇航员丢弃在宇宙中。”
      “他们不可能保守这个秘密。”阿德里安说。
      “但确实是有人住在那儿。”杰西说。
      “卡文迪说他一直跟着你。”阿德里安说道。
      杰西看着卡文迪,可卡文迪却故意避开她的目光。
      “他还说你看起来知道自己要到哪儿去。”
      “我当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如果你在那儿.就会知道我不可能住在那么脏的地方。我想住在那儿的人一定是个可以出入自由却又不会被注意的人。”她想了一会儿,说,“卡文迪的任务是电脑编程,无人监管。他有这种特权。”
      “而你的工作地点是在外面的船廊上,而且也是一个人。”阿德里安说道。
      杰西又摇了摇头:“电脑证明我在接缝检验的工作上是可以信赖的。可是如果那个船舱不足以证明是哪个长胡子的飞行员在宇航站报废时留下的,那么至少说明有人住在那儿。不然的话.这里面可有文章了。”
      “你什么意思?”
      “可能是一个迷魂阵,”杰西解释道,“目的就是拖延我们的时间,同时也为他们争取时间去——”
      “做什么?”阿德里安打断了她。
      “我不知道。”杰西说道。
      “我们没有必要在这件事上花费精力,一切还是按原计划执行。”阿德里安说道。
      “你是说试飞?”
      杰西看到卡文迪的身体一阵紧张,她突然明白了什么,但时间已经不允许她去证明她的揣测。
      阿德里安点点头,说:“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决定谁和我们一起进行试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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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睡眠时间一过,全船的人都在同一时间醒来,并立即分散到飞船的各个角落,再次开始操作机器和检查系统,尽管这样的检查已经重复了许多次。机械的动作早已成了家常便饭。要知道,船上每个部位是否百分之百运行正确,关系到这个项目的成败和试飞人员的安危。当然,有些工作人员进行的工作是无法做到百分之百正确的,必须预先将其发生错误的可能性考虑在内。阿德里安和一些工作人员虽然了解安装在船内的一些外星人设计的功能,可是在飞船起飞前,谁也无法保证这些功能能运行顺畅。这一点令每一个人都非常紧张,特别是卡文迪,他坐在电脑屏幕前一动不动,模拟实验做了一遍又一遍。
      尽管还有这样那样的瑕疵,但准备工作可以说是圆满完成。
      阿德里安在三个船员舱中最大的一个船舱里召集了所有的船员,这个船舱是给未婚男船员住的,另外两个小的船舱分别是给未婚女船员和夫妻船员的。同龄人之间相似的习惯模糊了性别的区别,好像这种忽视可以令人忘记男女有别,加深彼此的友情.这恐怕也是飞船设计者的初衷吧。最终这个最大的船舱会让给夫妻船员。可是设计者——主要是阿德里安——决定,无论考虑到飞船的体积或者必要的功能,应该维持有限的隐私。
      尽管这是最大的船舱,但因为有二百一十二名造船志愿者,所以还是显得非常拥挤。征服宇宙是要以牺牲作为代价的,为此曾经有人献出过生命,也有人因受伤过重而中断宇宙飞船的工作,有的工作人员因为多发性硬化而倒下。
      有的船员坐在床边,或用手抓着,或用脚钩着床架子。墙上每隔一定的空间就有一个把手,有的船员就抓着它把自己固定;还有的索性什么也不用,听凭自己在半空中上下漂浮,杰西便是其中之一。
      阿德里安站在椭圆性的舱壁中,一旦有流星袭击或有突发事件发生.它的入口可以自动关闭。虽然不是每个人都能看到阿德里安,但大家都可以听到他说的话。
      “我就不多说什么了.”他说道,“我们就要踏出重要一步,一切已经准备就绪,挑战就在眼前。只有为数不多的船员加入了这个冒险行列,那些没能登船的船员可以选择留在旧宇航站里等我们。”他接着说道,“我知道,最近有人发现了新的可以居住的船舱。”
      杰西觉得阿德里安说这话时朝自己瞥了一眼,不过她正注意着卡文迪。卡文迪紧紧地抓着旁边的床架子,正盯着阿德里安,好像怕自己被杰西看穿什么。
      杰西转而望向弗朗西斯。弗朗西斯也在观察杰西和卡文迪。她知道卡文迪不敢看自己和杰西。不过,杰西想的是弗朗西斯究竟知道什么,她最终相信谁。尽管弗朗西斯总爱把事情和某个戏剧情节联系起来,但是阿德里安很信赖她的判断,他们已经合作丁二十五年,正是他们两个拉开了整件事的序幕,所以弗朗西斯相信谁关系重大。
      杰西不禁想起了自己的过去。
      她生长在一个幸福美满、殷实的加利福尼亚家庭,那时候的她.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冲浪啊,打网球啊,甚至逃课。她从来不用担心没有地方去,或是别人不爱她,一切都那么美好,直到那场“21”地震,她的家人未能幸免于难。能源委员会只能解决或者改善人类的问题,但对地球本身的自然运动却无能为力。杰西至今不知道她的家人是死于坍塌的房子,还是被海啸引起的浪潮卷走而葬身海底。
      那场灾难的结果就是,她被招入能源委员会,那个她觉得像家的地方,可以说她是懵懵懂懂地走进委员会的。她接下了一个又一个无关痛痒的小任务,纯粹是一些有关官僚政治的信息采集工作,她一直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威廉·梅克皮斯旗下的一名间谍。就说上次的那件事,她被指派加入一个宇宙狂热者组织,包括后来让她接近一个她从未见过、也从未听说过的男人。这一切对她来说,只不过是换一种形式获取信息而已,由此便说她是间谍,真是太冤枉了。她是家族的一份子,他们让她做的事总是对的。
      后来,她遇见了弗朗西斯。再后来,她认识了阿德里安。她从他们身上知道生活不是那么简单的。生活总是叫人在两个看上去魅力相同的选项中选择。没有人知道每种选择的结果是什么,这就需要人们权衡事实,梳理各事物之间的逻辑关系。其实,归根到底,帮助人们最终作出选择的是各人的本性:或者你像梅克皮斯那样,是个慎小谨微的人,时时算计自己拥有多少,身边的人拥有多少,然后处处设防,生怕自己的利益会因为新的变化而受到损失;或者,你骨子是个爱冒险的人,喜欢尝试新的东西,甚至付出所有的代价都在所不辞,梦想使你欣喜若狂,你追随着它,跨越现实,说得文学一点,你对未来踌躇满志。
      这就是她离开那个家族的原因——当她刚刚对飞向太空的梦想有所了解时,她也渐渐开始理解阿德里安·马斯特这个拥有梦想的人,或者说属于梦想的人,他坚信人类的未来存在于宇宙中,他虽然相貌平平,但他的灵魂因为他的信念而熠熠生辉。
      “所以,”他的演说仍在继续,“今天,我们要进行自我测试和飞船的检测。没有人会阻拦那些想离开的船员。事实上我们正设法把事情弄得简单些。船舱的出口没有警卫把守,监控器将被关闭。试飞结束后,离船的人还有机会再次等船,如果有人想回地球,可以搭乘下一班班车回去。还有问题吗?”
      卡文迪好像要说什么,但最终他还是选择了沉默。
      “好了,两个小时后进行试飞。但愿我们的处女航能一切顺利。”
      杰西看了看弗朗西斯,又瞧了瞧阿德里安,最后目光扫过一张张熟悉的脸上。几年来,从陌生到熟悉,他们一直陪伴着她。她意识到自己选择的,其实是一个新的家族。家族总是一样的,只是今天,她极有可能会失去它——还有生命。

      开始时发动机运行平稳。甚至感觉不到它在工作,只有主控室里喘息似的声响比排气管的啸声稍稍响了一些。
      杰西不知道等待她的将是怎样的结果,这种等待很像病人在等待牙医用探针碰她裸露的神经,或坐过山车到达最高点时等待片刻后急剧的坠落。她看了看阿德里安。他坐在她身边的位子上,身上系着安全带。他看着她,裂嘴笑了。那个表情既有解压后的轻松,也有些许的喜悦。
      主控室的另外两名船员正在监控发动机室里的测量仪器和遥感装置,他们和杰西、阿德里安轮班。
      弗朗西斯推说自己头痛,要到未婚女船员舱躺一会儿,杰西明白她是不希望在飞船启动时,自己的宇航病发作而影响阿德里安。
      杰西再次看了看阿德里安,他点点头。她用手工操作,缓缓地将飞船驶出原来的轨道,小心地与另一部分宇航站保持着距离,那里还有船员没有上船,有几个正朝飞船的排气管指指点点,有的不知上哪儿去了。
      在等离子磁瓶反应室中,反物质应该完全湮没,可是没有人知道这样的设计是否完美,或者说它是否会百分之百地转化为金属与奇异金属。在这个世界上的任何地方,只要有物质与反物质进行湮没,那么那个地方的能量供应可说是取之不竭。
      前一天晚上,杰西没有睡好。事实上,她根本记不清自己到底有没有睡过。不过,现在她却是非常活跃,思路敏捷,满心欢喜,那种感觉就好像自己原本被派去杀死一条龙,结果却将它活捉回来,巨龙驯服地驮着她,展翅飞入蓝天一样。整艘飞船是他们一个零件一个零件、一个部分一个部分地建造出来的,这工作曾让人觉得没有尽头;就算建成了,有些功能也不知能否如愿运行。直到整艘船奇迹般地成形了,变成了真的可以飞的宇宙飞船,尽管有些不习惯失重的感觉,但他们终于实现了梦想,完成了这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主控室里一片寂静,人们都全神贯注于眼前的工作。这时,走廊里传来低沉的言语声,就像在温布尔登网球赛上,有教养的观众对一个好球所发出的赞许声。杰西知道这是飞船上其他部门的船员之间发出的愉快的交谈声。
      “我们出去看看宇宙空间。”她向阿德里安建议。
      阿德里安笑着点点头,他好像习惯以笑作答。
      飞船一驶过近地轨道,杰西就会启动下一个方案。他们会将飞船的速度逐渐提升,飞船将飞向月亮前面的轨道。到那时,他们便来到了地球的另一边。
      “我去看看弗朗西斯。”杰西说道。
      “好,我应该先想到的。”阿德里安说道。
      杰西朝未婚女船员舱走去,由于加速的压力.她不得不重新适应墙面和地板的变化,她有些怀念过去失重环境中的自由,可是这种失落感很快就被优美的动作带来的愉悦而取代。
      船舱里没有人。
      说不定弗朗西斯走了,回到那些滞留在宇航站的人群中去了,这个想法在杰西的脑子里一闪而过。不过,她很快就意识到这是个荒谬的想法。弗朗西斯不可能离开,也不会离开,她愿意她留下来。竞争并没有影响她们之间的友谊。
      杰西在单身男子的船舱里找到了弗朗西斯。她站在一个打开着的橱柜前。
      当她进门时,弗朗西斯转过身,说:“我觉得应该清点一下缺席的人员。”
      “阿德里安说……”
      “多疑的下属会使他的上司显得宽宏大量,”弗朗西斯打断她说,“我们正在冒险,在所有的探险故事里,总有一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色,想害别人,搞破坏的恰恰是此公。”
      “我总觉得是你一直想让我扮演这个角色的。”
      弗朗西斯摇了摇头:“总是有这种可能性存在的,那个人要么出乎你的意料,要么当他被察觉时他已开始搞破坏了,就像影片《失去的地半线》中康伟的兄弟。就我们现在的情况看,那个人很可能置身于那些没有登船的人群中。”
      “你怎么找到那个人的?”
      “我悄悄地打开了舱门的监控器。一共有九个人离开:卡文迪和他的八个追随,当初在废弃的肯尼迪宇航中心时,他们就跟着他了,一直到现在。”
      “我怎么就没有察觉呢?”
      “他的检举恰恰暴露了自己。他愚蠢地想靠装糊涂来蒙混过关,甚至痴心妄想地想把人们怀疑的目光引向别人。”
      “或者试图使人相信他的背叛是受人指示。”
      “是的,不过这东西更能说明问题。”弗朗西斯说道,她从那个橱柜中拿出一件东西,套在手上,不断打着转儿。
      杰西死盯着它,想看出那是什么。最后,她终于看出来了:这是一张橡胶面具,一张从头顶开始的完整的男人面具。光秃秃的头顶上有一些岁月留下的色斑,一张茶色的上了年纪的脸,还有长长的白胡子——
      “大胡子男人,”杰西叫了出来,“那个橱柜是谁的?”
      “卡文迪的。”
      喇叭中传来阿德里安的声音:“我宣布,我们已进入下一个飞行阶段。”
      杰西明白那意味着他们向火星迈进了一步。
      在过去宇宙探险的历程中,导致失败的原因之一是能量消耗太快,以至宇航员还来不及对其他星球哪怕是对离地球最近的天体进行观测。在这次处女航中,阿德里安希望用近天体探测飞行重新激发大众对太空飞行的想像力。
      这则关于卡文迪的情报,似乎来得晚了一些。




    (重要说明: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请购买正版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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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弗朗西斯和杰西按照原来的行走方式,一步一步地吃力地向主控室走去,杰西对此颇不耐烦,可弗朗西斯却很受用。当他们到达主控室时,飞船已经在通常引力条件下加速飞行了五分钟。这间主控室和杰西小时候在电视上看到的不尽相同:它的设备更显得少而精,基架上安装了一些可以180度旋转的手扶椅,上面加装的安全带上,还配着一种以发明者维可洛命名的尼龙搭扣。椅子前有一个弧形的塑料工作台,台面上嵌入着一些刻度盘和键盘。工作台上方有一排显示屏,可以全方位地看到飞船上每一块工作区域。
      没有观察窗。杰西想起,当时卡文迪问起这个时,阿德里安还嘲笑他。
      “观察窗!”
      杰西差点就像弗朗西斯那样,猜想这其中或许有什么故事情节,还好她及时打住,知道那样做没用。
      阿德里安转过来看着他们,他在他的世界里非常愉快。杰西不想破坏他的情绪,她看着弗朗西斯。
      “我在卡文迪的橱柜里找到这个。”弗朗西斯手里拿着面具说道。
      阿德里安意味深长地扫了一眼,异常冷静地说道:“这么说,卡文迪就是大胡子男人。我不明白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他对此怎么说?”
      “我想我们水远也不会知道了。”杰西回答说。
      “他可没准备来回答这个问题。”弗朗西斯接下去说道。
      “那应该快点找到他。”阿德里安说。
      弗朗西斯耸了耸肩,说:“他已经离开飞船了。”她现在对失重的状态已能应付自如了,“事情就怎么明摆着:你指示,我照办。”
      阿德里安对弗朗西斯略带挖苦的话不置可否。杰西不知道那表明他同意弗朗西斯说的话呢,还是那些话另有含义。她但愿是后者。她清楚阿德里安和弗朗西斯的友情深厚,她琢磨着弗朗西斯最后一句话的含义,不知道阿德里安为什么不回应她。
      “我们正坐在一颗定时炸弹上。”阿德里安总结说。
      “是的。”弗朗西斯回答。
      “我为卡文迪感到遗憾。”阿德里安说道。
      “我明白。”
      杰西不耐烦地看了看他们两个:“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做,可你们却在这儿讨论可怜的卡文迪?”
      “问题是,我们从何入手?”阿德里安问道。
      “一切就像在做梦,我们无法预知噩梦何时会出现。”弗朗西斯补充说。
      杰西的目光在阿德里安和弗朗西斯之间来回游动:“你在说什么?你们又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甚至不能确定究竟有没有问题。”
      她匆匆走到飞行员位子上,查看屏幕上的内容。
      “如果真有什么出了问题,”阿德里安说,“我敢确定肯定会有的,那地方应该就是电脑。两天前的小故障实际是他们的一次实验。”
      “同时也是一个警报,提醒我们应该提高警惕。”弗朗西斯补充道。
      杰西讨厌他们的彼此呼应,好像结婚很久的夫妻。她键入指令,要求转为人工操作,可是飞船仍然在加速。
      “我们都知道这个项目对卡文迪意味着什么,”阿德里安说,“我怎么也想不到他会破坏惟一能带给他安宁的东西。”
      “我们不知道的是,”弗朗西斯接着说,“他内心其实有多么害怕。”
      阿德里安摇了摇头,好像是想在这一片混乱中理出一点头绪。
      “他是整件事的由头。没有他就没有外星人的信息,没有设计图,也没有这个项目。”
      “他代表了人性的本质,”弗朗西斯说道,“迷恋未知的世界,却又害怕知道答案。在本能的吸引和反抗中寻找平衡点。夸张地说,这点令他痛苦不堪。胆怯最终占了上风。”
      “也许我们和他所处的情况不同。”阿德里安说道,“可是我真的为他感到惋惜。他永远不会知道。他应该知道的,但永远不可能了。”
      “尽管我不愿意,但我还是要说,”杰西开口说道,“这是我听到的最愚蠢的话了。卡文迪在为梅克皮斯工作。只有梅克皮斯可以在废弃的太空站中那样巧妙地安装一个太空舱,只有他可以拿着计划书把我们骗来这里。他可不希望我们成功,人性说有一些道理,但大部分肯定是梅克皮斯的意思。我给他打过工,我知道他怎么想的。”
      阿德里安和弗朗西斯互换了一下眼神。
      “也许是对的,”阿德里安说道,“可也改变不了什么。”
      “我们就顺其自然吧,手工操作反正也不灵了。”
      阿德里安点点头:“我想船上也没有人会为电脑重新编程。”
      杰西先看了看阿德里安,又瞧了瞧弗朗西斯,在他们的眼睛里看不到害怕。她意识到他们也在看她,她的眼睛里有着失望、焦虑,还有,是的,恐惧。她转而面对显示屏,借机稳定一下自己的情绪。
      从后视图上可以看到月亮正在快速地后退,稍稍过去便是蓝白相间的富饶地球,它正在慢慢地消失。另一边应该是太阳的位置,不过接受器的容量已满,已经关闭了。眼前是繁星密布的黑色宇宙。
      她看着数据图像:“我们已经飞行了一个小时了。”她平静地说道,“我们现在的速度是每秒三十五公里,距离地球六万四千公里。”
      “如果我们保持这个加速度,”阿德里安说道,“到明天,从地球到火星,我们就已经飞行了六分之一的路。”
      杰西插了进来:“我们的行程和速度会使我们比行星提前两小时到达火星轨道。除非有什么事情发生改变目前的情况,看来卡文迪这么做时,心里是有谱的。”
      “而且,”弗朗西斯接口说道,“如果卡文迪真的想毁掉这艘飞船,应该现在爆炸了,爆炸后的烟火正好是现实教材,好教育其他的人群。”
      “问题是,”阿德里安说。“卡文迪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杰西,你从电脑上查出什么吗?”弗朗西斯问道。
      “是的。”
      “你刚才说电脑系统拒绝你进入。”
      “我是说它不允许我改变加速度和路线,不能切换成人工操作。其余的都不变。仍然可以读出数据,可以控制空气结构和温度,可以看显示屏,一切正常——除了我们无法决定以什么样的速度,到哪儿去。就好像一种病毒控制了电脑的一部分。”
      “这说明卡文迪是有计划的。”
      “这有点像买了一张单程票,却不知道目的地是什么。”阿德里安说道。
      “我想到了那里就会知道了。”弗朗西斯说道。
      “只要他不是想把我们一扔了事。”杰西说道。
      阿德里安摇摇头说:“那不是卡文迪的风格。他总是处在抗争与逃跑的矛盾中。他自己无法抗争,又不能制止内心想知道谜底的疯狂念头,所以他想法儿让我们替他寻找答案。”
      “去寻找那个他永远也不会知道的答案?”杰西性急地说道。
      “是的,他永远也不会知道,”弗朗西斯赞同地说,“一直到老都不会知道。如果有一天,当他得知他的信息来自我们或是他的外星人,他一定会百感交集,难受得要命,这一切会把他逼疯的。他会痛苦地活着直至痛苦地死去,真希望他在这儿。不过至少他知道我们已经在那个地方了,你看。”弗朗西斯作了个手势,显示屏正显现出变化着的星光点点的茫茫字宙。
      “也许是外星人干的呢?”杰西猜测道,“可能是某种外星人病毒,不知何时潜入,将我们引向他们,就像把羊赶进屠宰场。”
      “听起来像常文迪的疯狂念头。”阿德里安评价道。
      “也有可能是梅克皮斯的。”弗朗西斯说道。
      “或许,卡文迪获得了某些我们不知道的信息。”
      “那会是什么呢?”
      “关于飞船建成后飞行目的地的信息。”
      “是外星人的旨意?”
      阿德里安点点头。
      “那他为什么要隐瞒呢?”杰西问。
      “说不定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知道这个信息,这听起来太叫人毛骨悚然了。”
      “他恐惧,难道我们就不吗?”杰西不禁问道。
      “因为他疯了,我们没有。”
      杰西坐在驾驶员的位子上,转过身,看着键盘,说:“也许你有兴趣知道卡文迪的疯狂会把我们带到哪里。可我想的是如何操作这台电脑,重新设定程序,让我们去想去的地方。反正,在宇宙中,我们有的是时间。”
      “你想去哪儿呢?”阿德里安问道。
      杰西沉默了一会儿:“我也不知道,我只是不想任人摆布。”她转过头看着他们。
      “弗朗西斯,”阿德里安开口道,“给电脑重新编程的确是个好主意。我和杰西,还有其他的人,对这玩意儿有些天赋,我们应该可以想出点办法来。”
      “好的。”
      “不过,杰西,”阿德里安继续说道,“如果真的成功了,我们应该考虑保留卡文迪原先设计的电脑程序。”
      “可是为什么——”杰西有点不明白。
      “我想他的程序是围绕如何到达外星球而设计的,他所用的一些讯息从未向任何人透露过的。我认为这恰恰就是我们的目标,我们一定要找到问题的答案,这个问题既是我们的,也是卡文迪的。”
      “他们为什么传递给我们设计图,他们想从我们这里得到什么,他们是谁?”
      杰西又回过头去看显示屏。
      无边的黑色散乱地闪着些许星光,象征着他们面前漫长的未来之路。世间万物都有其各自的发展方向,却也不时在调节它们与宇宙总体的关系。如果他们的速度保持不变,三十天内他们会飞离太阳系,四百天后他们就可以越过距太阳15万天文单位的奥尔特云了。
      从宏观的角度看,他们身后是一片宇宙废墟;他们眼前,是一深渊,一望无底的深渊。
      再想开去,他们这次究竟会神秘地飞往哪里?在旅行的终点,有什么样的陌生人正等着他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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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部 迷宫 第一章
     
      “越来越离奇古怪了!”艾丽丝大叫。
      ——刘易斯·卡罗尔

      他们跌入光的大爆炸中,无论清醒还是梦寐都无法躲避无处不在的强光。说话时,它像刺耳的噪音一样连续不断骚扰着他们的耳朵;呼吸时,他们总能在人的汗臭和机器散发出来的异味中闻到它的气味;他们觉得他们身处一个被扭曲了的世界;即便吃饭时,那饭菜也不得不拌着这强光一起放在嘴里咀嚼着。
      外面的显示屏上一片空白。有人关掉了它们;没有人知道是谁在什么时候关上的。不过他们知道强光就在那里,在飞船外墙上方。这是他们进入这个蠕虫洞后,惟一能百分之百确认的事情。
      “蠕虫洞里,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阿德里安·马斯特说道,一屁股坐到转椅上,面对着那些已经不起作用的控制键。
      “我们会知道的。”弗朗西斯·法姆斯特回答道。
      他们正坐在自己参与建成的飞船主控室里,尽管现在这里已没有什么可以控制了,但他们还是像事先约好了似的聚集到这里——当然,这事儿要事先约好是不可能的。
      “要是我们能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或者记得事情的前因后果就好了。”阿德里安说道。
      “我们应该记笔记的。”
      “我想我试过做这事儿的,”阿德里安说道。他草草地在纸上写下几个字,递给弗朗西斯。只见上面写着:记笔记。
      “可奇怪的是,不管是在电脑里还是在纸上,我都没有看到过自已写下的任何东西。”
      “这真是奇怪,”弗朗西斯边往后靠边接口道,“看来我也得试着作笔记了。”
      “一切好像既没有从前也没有以后。”阿德里安说道。
      “真是太神秘了。”弗朗西斯说道。她坐在阿德里安旁边的转椅上,穿着宽松的卡其布连裤工作服。
      阿德里安心想,刚才她还穿着紧身的连衣裤呢。噢,不,那是杰西,而且也不是刚才,应该是在进入蠕虫洞前。
      “我们应该把它当作一个未知事物来进行分析和解决,”弗朗西斯说道,”就像艾伦·奎因和尼禄·乌尔夫一样。来,把所有的线索都集中起来。”
      “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可又说不上来是什么。”阿德里安说道,“也许这就是问题的症结所在,我们的记忆力都出了毛病。”
      “我们应该记笔记的。”弗朗西斯重复道。
      “我会试试。”阿德里安说道,“你能回想起最后发生了什么吗?”
      “我们加速前进了很久很久,然后……然后……”
      根据外星人的草图,志愿者们造起了一艘宇宙飞船。这还算不上什么。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这张草图的来历:它原本只是“外星智能探索”机构在高能宇宙射线中攫取的一段信息,被一个电脑天才破译。这位天才写了一本关于UFO的时髦小说《来自外星球的礼物》,假借该书的出版,将自己的发现隐藏其中,公之于众。
      阿德里安在廉价书堆里发现了它,并意识到设计图也许是真的,在弗朗西斯的帮助下,他们找到了书的作者彼特·卡文迪,却发现他得了精神病,住在一家精神病院里,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的想法都是疯狂的。大官僚威廉·梅克皮斯对卡文迪的构想非常重视,他甚至试图阻止阿德里安和弗朗西斯将草图公布于众,但这消息仍然被披露了。
      可是,事态的发展既不像梅克皮斯所担心的那样,也不是阿德里安和弗朗西斯当初所希望的样子。建造宇宙飞船的事被搁浅了,取而代之的是,人们利用外星人的反物质收集程序和发动机设计,解决了地球上曾经颇受关注的能源问题,以及其他一些社会问题。随着地球逐渐变为理想的乌托邦式的地球村,除了一部分不安分的“奋斗青年”外,没有人再想起到外太空探险的事。能源委员会花了十年时间进行考察,让这些“奋斗青年”们飞入外太空是否明智之举,而“奋斗青年”们又用了五年多时间来建造宇宙飞船。可是,当他们发动引擎,飞船一冲而入太空以后,他们才发现飞船实际已被电脑中的一个“特洛伊木马”式的程序控制了,这程序也许是外星人嵌入的,但更大的可能是彼特·卡文迪所为。
      不过,卡文迪并没有和他们在一起。左右为难的矛盾深深地折磨着他:一方面,他对很多问题都渴望求得答案,这种渴望非常强烈,甚至曾把他逼疯了;另一方面,这次试飞会失败还是会成功,也让他忧心忡忡。他无法选择,只能逃避。
      问题很快摆在面前:他们是否应该重新编程,再次操控飞船。可是,他们又该去向何方?如果他们继续沿着外星人设计的路线前进,也许最终会找到答案,回答所有一开始就困绕着他们的问题:外星人为什么要送飞船设计图来?他们想从人类中得到什么?这次飞行的目的地究竟有什么在等着宇航员们?如果他们能到达目的地,又会发生什么呢?
      这架飞船性能很好,它的设计与众不同。人们在设计建造飞船时一般都已尽其所能,但还是会经常碰到非自然灾害造成的事故;如果想在太空中活下去,并能开展工作,所有的机器和飞行员都得做到万无一失。在阿德里安完美主义的要求下,任何失误都是不可原谅的,他坚持要对飞船的每一处细节进行一而再、再而三的检查。飞船在一个重力加速度的加速作用下,飞过了火星、土星、天王星、海王星、冥王星,最后他们飞离了太阳系。
      这一过程共用了十三天。然后,他们又用了四百天的时间飞过了奥尔特云。100多天后,他们跌入了深渊——二百多个人被迫在一起生活了一年半,他们闻着彼此身上的味道,听着彼此相似的轶事;相似的说话方式,相似的清嗓子的声音,吃着一样的环保食物,终于使他们减少了耐心,增加了焦虑。

      就在这时,杰西·布勒将卡文迪的程序从其他程序中剥离了出来,全体船员们又将面对这样一个挑战:一旦摁下键,他们将重新恢复对飞船的操控;但其后果也许就与他们的初衷背道而驰了。
      “我全想起来了,”阿德里安一边说,一边揉着太阳穴,“可是那以后又发生了什么呢?”
      在他们身后,是已经缩成星星般大小的太阳。即使它与其他星星一样随时可见.他们还是觉得离它越来越远了。没有星光的宇宙深处好像睁着的巨眼,正盯着他们。
      “就像一个白洞,”弗朗西斯说道,“突然出现在眼前……”
      作用力与反作用力的对抗正用力地扯着他们的身体,几乎要将他们五马分尸,身体内的各个器官好像要进行大移位……强光亮得可以刺瞎人的眼睛,杰西下意识地伸出手,“啪”一声将外面的显示器关上。
      呆在这样的黑暗里让心里舒服了些,但身体却依然继续被撕掳着。如果在这种状态下时间还存在着,那么他们会被永远撕掳下去,可是有时这种身体的扭曲和体内的器官移位会突然消失,好像从未发生过。
      怪异的恐惧气氛充斥着整个主控室。
      “我想我们在蠕虫洞里面。”阿德里安说道,好像这就解释了所有的一切。
      “那是什么?”弗朗西斯问道。她坐在那里,面对着从飞船启动开始就没有用处的仪表盘,它的显示屏已被扭曲得面目全非。
      “这是宇宙中发生一种畸变。物理学家说理论上是存在的,不过谁也没见过。”
      “蠕虫洞有什么用呢?”弗朗西斯问道。
      “它可能会把我们带到另外一个地方,”阿德里安说道,“我们从一个入口进入,按推测在什么地方应该还有一个出口,多维空间将两者联结了起来。物理学家认为它应该是个没有极限的黑洞。”
      “它看上去更像是个白洞。”弗朗西斯说道。
      “有些科学家推测,蠕虫洞口的相关运动激化了宇宙中的微波能量,将它转化成可见光,从而最终形成了一种眩目之光。”
      “太遗憾了,那些科学家没有机会证明自己的推测是对的。”杰西说道,她站在阿德里安和弗朗西斯的中间,双手抓着两人的椅背。
      “这些东西,这些蠕虫洞,到处都是?”弗朗西斯问道。
      阿德里安摇摇头:“通常而言,蠕虫洞都很小,而且寿命也不长。不过,这一个可是人造的。”
      “为什么有人会建造蠕虫洞?”弗朗西斯问道。她对那些超出自己认知范围的东西都不太喜欢。
      “为的是快速从宇宙中的某一部分进入另一部分。这也许能解释为什么卡文迪能够在高能宇宙射线中攫取到信息。在星际间传播信息,往往要花上几个世纪,如果两者间距离大的话,可能需要数千年。可是如果他们在蠕虫洞的尾端发射信息,而这个洞尾又恰好在太阳系附近,那么这个信息可望在一年内到达另一个星球。任何处在蠕虫洞另一端的人,都可以利用这个信息知道我们的位置,甚至对我们进行追踪。”
      “他们肯定没法儿从这里看到些什么,”杰西说道,“就算太阳看上去像颗星星。”
      “但他们也许可以采集能量传递信息和无线电、电视传播情况,”阿德里安说道,“也许这就是为什么他们第一个就选择建造它——因为我们开始有广播是在20世纪20年代。”
      “这真不可思议,”弗朗西斯叹道,“谁可以这么做?”
      “不可能是我们,”阿德世安说道.“也许是一些科技比我们发达得多的外生物,他们有这个可能。用物理学家基普·思隆的话说,他们已经处于‘一个极其发达的文明社会。’哦,天!不是可能,根本就是他们干的。他们有这个能力,而且已经行动了。”
      “你是说蠕虫洞寿命都不长,”杰西说道,“可惟有这一个能延续很久?”
      “所以说,他们不仅创造了它,还能保护它,不让它瓦解。科学家认为从中可获得某种东西,他们称之为‘异物质’,这种物质的能量密度与其他物资的平均能量密度相反,其特性之一是,它能让蠕虫洞的洞壁裂开,但却不让它们瓦解。”
      “就像反引力。”杰西说道。
      “这一切能说明什么呢?”弗朗西斯问道。
      “说明你我正处在一个在我们原先那个世界中不存在的物体中。如果我们够幸运的话,它将带着我们飞向离地球和太阳系很远很远的地方,你根本无法辨认他们在太空中的位置。”杰西说道。
      “要是我们不那么幸运呢?”弗朗西斯同道。
      “我们将在这里度过余生,”杰西说道,“也许和它一起瓦解;即使我们能幸存下来,也可能被遗弃在多维空间。那可就真够糟的了。”
      “这怎么解释。”阿德里安茫然地说道,眼睛看着一张纸。
      “怎么了?”弗朗西斯问道,“除了失踪,还有什么糟糕的事呢。”
      阿德里安给他们看那张纸,有人已在上面写了几个字:记笔记。
      “像是个好主意。”弗朗西斯说道。
      “是啊,”阿德里安说道,“可是我好像并没有写过。或者说,我不记得自己写过这句话,只记得我想这样写。”他一脸狐疑。
      “我倒还记得,”弗朗西斯兴奋地说道,“可这怎么可能发生——”
      “接下来还会有什么怪事儿呢?”杰西道。
      阿德里安在这几个字的外面画了个框,又在这个框的四周加了四个长方形。
      “空间在蠕虫洞里发生了变化,也许时间也同样如此。时间和空间也许是同一事物的某种延续。我们可能就处在由此而产生的尴尬境地。在某点上,举个例子,我们常说‘那看起来好像没有从前和以后。’这是错的。从前可能会发生在以后的以后。”
      “就像记得还没有发生的事?”弗朗西斯的口气像是在说笑。
      “或者不记得已经发生过的事。”杰西补充道。
      “一种不可思议的记忆,逆时空记忆。”弗朗西斯说道。
      “撇开你爱引经据典的习惯不谈,可为什么我还是觉得有似曾相识之感?”杰西问道。
      “是《绿野仙踪》里的话。”弗朗西斯答道,“也可以说是《镜中奇遇》里的场境……我之所以会想到这些,是因为我觉得我们就像爱丽斯一样,走进了迷宫,书中仙境里,什么都是颠三倒四的。”
      “我可不指望从什么儿童读物中找到答案。”杰西不屑地说道。
      “可我们却一直从弗朗西斯的引经据典中受益非浅。”阿德里安说道。
      “关键是,”弗朗西斯说道,“我们将要经历的事隋可能会让我们神经错乱,我们要做好充分的准备。”
      “比如说?”杰西疑惑地看着她。
      “当爱丽斯走进迷宫后,她碰到了会说话的兔子,抽着烟的毛毛虫,会突然消失的猫,还有很多千奇百怪的事情。也许我们也将面临类似的处境,不如我们就把这当作是一次仙境漫游,直面怪象,决不投降,我相信我们能够应付的。”
      一阵脚步声响起在舱门口,通过这扇门可以到达飞船的其他地方。弗朗西斯和杰西相互看了一下,又一起转向阿德里安。
      “听上去像是个孩子的脚步声。”阿德里安说道。
      “真是越来越奇怪了。”弗朗西斯说道。
      半夜,阿德里安突然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偶尔还夹杂着叹息声。他打开床头灯,整间小屋立刻就亮了起来。杰西站在门口,一身连体紧身服,一只胳膊裸露在外,另一只胳膊上的衣服脱了一半。
      “发生什么事了?”阿德里安边问边鲤鱼打挺地坐了起来,由于动作太快,他觉得房间四壁都在旋转。
      “我本不想吵酲你的。”杰西说。
      “我说,你在我的房间里干吗?”
      杰西四处张望着,好像在寻找答案:“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这么做很自然,”她说,“可是我现在却想不起为什么了。”
      阿德里安看着杰西裸露在外的肌肤:光滑如凝脂,她走动时,看上去是那么纤细,又是那么千姿百态。这好像是他第一次把她当作一个女人来看待,而不是一个工作人员。
      “都怪这个该死的蠕虫洞。”杰西说着,一耸肩将露出的手臂塞进衣服,右手巧妙地将最上面的扣子扣上。
      可是此刻的情景与以往不可同日而语了,可能是因为自己以前太缺乏想像力。阿德里安这样想着。或者说以前他的想像力全用在那个遥远的目标上。可是现在,他所看到的杰西只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女人;但是阿德里安知道,在蠕虫洞里,他只能将她看作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
      “这儿发生了什么事?”一个声音在门口响起。弗朗西斯穿着睡衣.肥大的身躯几乎把整个门口都堵住了。这屋子太小了,她只能站在杰西的后面。
      “一言难尽。”阿德里安答道。
      弗朗西斯的眼光在阿德里安和杰西的身上来回游走:“我对这样的场景可不陌生。如果这是一出浪漫剧的话,那么下一个镜头往往是男女主角要么触电般的、满怀内疚地分开,要么一起从睡梦中醒来;如果是悬念剧的话,那么他们应该正在制定犯罪计划;如果是侦探电影的话,那么其中的一个必定要谋害另一个。”
      “这只是一场误会。”阿德里安说。
      “人们有时会在无意中闯进别人的房问,欲作解释时却又尴尬地发现不知从何说起。”杰西说道。
      她的话显然没有消除弗朗西斯的怀疑:“得了吧,人们总会找到理由为自己辩解的。理由总是有的。”
      “你忘了在蠕虫洞有许多事都颠三倒四,无法解释的吗?”阿德里安说道,纹丝不动地站在那里。
      “无论我们面对的前因后果怎样的颠来倒去,”弗朗西斯说,“半夜三更,跑到这里,好像不是用‘偶然’两个字就能解释的吧。”说着,她不满地朝杰西皱了皱眉头,那神情仿佛她们俩正在参加某项比赛,而杰西违反了比赛规则。
      “我承认今天的事确有不妥之处.”杰西说道,“可是我真的没有想要勾引阿德里安。”
      阿德里安有些站立不稳,也许甲板没有他想像的那么牢固。
      “我只是觉得这很自然。”杰西接着说道。
      “哦,当然。”弗朗西斯不自然地说道。
      “你明白我的意思。这不是事先想好的。在这个该死的迷宫里,有谁做事可以事先安排,只不过事情发生得就好像有点让人感到奇怪罢了。”
      “我不觉得奇怪。”弗朗西斯说。
      “也许以前的确是这样。”杰西说。
      “但事实上以前不是这样。”阿德里安插嘴道。
      “这儿没你的事。”弗朗西斯和杰西异口同声地说道。
      阿德里安惊讶地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
      弗朗西斯笑了出来:“你看起来就像《真相》里的卡里·格兰特。”随后她的表情又变得严肃起来,“看来我们的确需要达成一个共识。”
      “我明白,”杰西说道。“如果我们能离开这里,就都该考虑要个孩子了。”
      “孩子的父亲不一定非得是他,”弗朗西斯说,“世上男人多的是。”
      “我们应该珍惜每一个可能成为父亲的人,”杰西说,“我们很有可能永远都回不去了。即使能回去,面对的或者是久远的过去,或者是遥远的未来。我们可能会是留下来的稀罕人种。十足的热爱宇宙的地球人。”
      “极有可能,”弗朗西斯说,“这等于是在宣判我不可能有孩子了。”
      “别这么想。”杰西安慰道,她张开手,抱着弗朗西斯的肩膀,“飞船上有医生,而且我们已经下载了所有已知的医学资料。即使没有性,也一样可以使你怀孕。”
      “谢谢,”弗朗西斯说道,“可我认为这种事还是应该有感情的因素。”
      杰西将弗朗西斯抱得更紧:“我们应该克制那样的感情。我们的面前有太多的危险需要克服。”
      弗朗西斯笑了笑,握住杰西的手:“问题解决了。我很高兴我们能开诚布公地进行这次谈话。”
      杰西也笑了笑,说:“我也是。我希望以后我们还能记得这次谈话。”
      阿德里安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等等!发生什么事了?”
      ”与你无关。”杰西和弗朗西斯一起说道。
      “得了吧,”阿德里安说道,听上去有些迷惑,好像还有些恐惧,“你们把我当成一头可以作奖品的母牛吗?”
      “是公牛。”弗朗西斯笑说道。
      “你刚才还说这与我无关?”
      弗朗西斯伸出手,拍了拍阿德里安的手,说:“别担心。一切都会好的。你专心设法把我们从这儿弄出去,剩下的事情有我们呢。”
      阿德里安看了看这两个女人:“我们怎么才能够出去呢?”
      “你会想出办法来的。”杰西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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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外面的船长室里传出孩子嬉戏的声音,可是当弗朗西斯和阿德里安走出来,却发现走廊里空无一人。
      当阿德里安走进主控室时,他看见有人面对电脑屏幕坐在那里。这并不奇怪——至少与其他事比起来并无异常。可令人觉得奇怪的是,这个人的后脑勺是那么熟悉,而此时他却应该在回地球的路上或已经回到地球上。不过在蠕虫洞里,一切都不按常理出牌,保持清醒的重要办法,就是跳出常规来面对任何事。这个人好像没在摆弄计算机,而是正在看一本书。
      “卡文迪,”阿德里安叫起来,“你在这儿干什么?”
      那个人转过身。毫无疑问,他正是卡文迪,和阿德里安一样的真实。
      “和你一样,”卡文迪说道,“希望可以找到出去的路。”
      “我记得我们把你留在了地球发射基地。”阿德里安悠悠地说道。
      “我知道,可我还是来了。”卡文迪说道。
      “我可不这么想,”阿德里安说道,“我认为你是某种幻影技术打造出来的影象。”他说着向前跨了一步,仿佛希望能拍拍他的肩膀,以证明站在面前的的确是卡文迪本人。
      “如果我是你就不这么做。”卡文迪说道。
      “为什么,”
      “如果你的手穿了过去,你可能就以此相信自己的判断力不错;如果你发现我是真实存在的,你可能会因此面怀疑自己对事物的判断能力。”
      “你太多疑了。”
      “我的话不值得你考虑吗?”卡文迪耸耸肩道,“也许我真的不在这儿,或者说这儿站着的不是真正的我。”
      阿德里安坐上船长的位子,转身面对卡文迪:“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事情不可思议,不是吗?”
      “那要看你指的是什么事。是飞船把我们带到这个蠕虫洞,这已经弄清楚了。我想是你把那些信息编入电脑的。”
      “我只是下载了一部分信息。”
      “那部分你没有告诉我们的信息。”
      卡文迪又耸了耸肩:“在没有引导你们作出关键的决定前,我不能告诉你们这些。”
      “所以你替我们做了决定。”
      “我不知道飞船会把你们带到这儿。我只知道这是外星人安排的。”
      “他们也许想炸毁我们。”阿德里安说道。
      “如果他们不想我们乘飞船到此地,就不会发送飞船设计图给我们。他们送来了反物质技术以及所有的一切,还指导一小群人花费几年的时间建造飞船,如果这只是为了毁掉我们,那岂不是一个令人心酸的玩笑。”
      “你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去?”阿德里安问道。
      卡文迪颤抖了一下:“你看不出来吗?我毕竟是个精神方面有问题的人。我想去可又害怕去。我想知道最终的答案却叉害怕知道答案。可是哪怕借助他人,我也要知道最终的结果,而你是惟一能找到答案的人,即使我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答案,我也要这么做。”
      “谢谢。”阿德里安说道。
      “那些答案也是你所要找寻的。”卡文迪说道。
      “好了,还有什么要弄清楚的?”阿德里安说道。
      “蠕虫洞。这个通道应该是瞬时的,可飞船直到现在还没出去。”
      “但愿我们能知道‘直到现在’是什么意思。在蠕虫洞中,时间并不是我们通常理解的样子。尽管我们的记忆出了些问题,我们还是明白了这点。所以,无论这儿的一切是否遵循常规,也许都发生在我们进入蠕虫洞的那一瞬间;而在下一瞬间,一切又会恢复秩序。”
      “从另一角度讲,这也许是一种测试。”卡文迪说道。
      “关于什么的测试?”
      “关于智慧的测试。就像我们把小白鼠放进迷宫,以测试它的智商。从外星人那里获取信息是第一次测试,破译密码是第二次测试,建造飞船,使之上天是第三、第四次测试。这个蠕虫洞就是我们的迷宫,如果我们不采取行动,也许会永远被困在这里。”
      “可是,如果我们走出迷宫,等待我们的又是什么呢?”阿德里安说道。
      “这个问题有点大了,不是吗?对于这个问题的思考差点使我精神错乱。也许等待你们的是一小口奶酪,喂给老鼠的奶酪。”
      “外星人会送我们比反物质技术更了不起的礼物?”
      “也许外星人不怀好意,想把你们作为一道美味?”
      “应该让他们进入银河文明世界吗?”
      “或者这是个疯狂的想法,就好像我们希望能和真正的外星人对活。”
      “无论怎样,”阿德里安说道.“不从这里出去就无法知道真相。难道我们就这样坐以待毙,还是试着做点什么——没准会成功?”
      卡文迪整个人的轮廓好像有点变形,看上去也不像刚才那样真切:“我倒认为在未能确认结果之前贸然行动,并非良策。”
      “我们的麻烦就在这里,”阿德里安说道,“除了难以制订计划,我们还无法判断什么是因什么是果,尤其当果出现在因的前面。”
      “就好像法官宣判在先,陪审团裁定判决在后。”卡文迪说道。
      “听上去像弗朗西斯的话。”
      “我身上有弗朗西斯的影子”卡文迪辩解说,他变得有些透明起来,“还有你的,杰西的,也许还保留着一点点原先的我。”
      “要是我明白你在说些什么,我会把这些话全记录下来。”阿德里安说道。
      “说不定记下来后还真能发现点什么。”
      “你怎么知道?”阿德里安问道。他眼看着卡文迪的身体在通风孔吹出的微风中摇曳着变成一屡屡青烟,从髋关节开始,他身体的各部分慢慢消失,首先是他的头和脚,然后是他的腿,胳膊,最后是剩下的部分。
      “你知道我并不真正存在于此,”卡文迪的影像继续道,“其实你是在和自己说话。”他的身体已完全消失,只有脑袋还悬在半空。
      “有些事我还不明白。”阿德里安说道。
      “一切都如你所猜想和判断的。”卡文迪说道。现在他只剩下一张嘴了,嘴角向下,不是在笑,而是一个神经质的卡氏鬼脸。
      他终于消失了。阿德里安觉得应该问问弗朗西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愿他还能记得。
      他低头看了看电脑桌,发现卡文迪刚才读的是《来自外星球的礼物》。

      阿德里安坐在船长室里再次查看电脑储存的资料,希望能从中找到问题的答案——尽管事后他可能会忘记,这时有人敲响了船长室的门。他本不想用这个船长室,这间小密室是个与世隔绝的天地,就像潜水艇上四处封闭的舱室。他宁愿和其他人挤在单身男士船舱,把这船上惟一私密性好些的地方让给船上的夫妇,以让他们有更多的独处的空间,可是全体船员坚持要他住在船长室。他觉得,可能从某个角度说,只有这样才符合他们心中的礼仪规范。
      “进来。”他边说边把正在看的书放到可升降桌面上,它下降后可充当桌子,同时坐到桌前的凳子上.它平时是被收在墙内的。
      密封门轻轻地滑向一边。杰西站在狭窄的走廊上,烦躁不安,一脸焦虑。一切都和过去一样。
      “你有时间吗?”她问道。
      阿德里安朝读出器作了个手势,说;“我们只剩下时间了。”
      杰西侧身走进房间,坐在床边,她的膝盖离阿德里安的只有几英尺的距离,靠得这样近,这令她很不舒服。
      “我们有麻烦了。”
      “我知道。我们不仅身处一个不按常规运行的地方,自身的生理系统还发生了变化,而且因为无法对发生的事情进行前后连贯的记忆,我们无法制订计划。”
      “事物总有连续性,”杰西说,“它们应该前后有序,前一桩联着后一桩。当这种连续性被打破,那么事情的前因后果也就弄不清楚了。”
      “或者说因果颠倒了,”阿德里安说,“明明记得的事却还未发生!不可思议!不过也许我们可以以此为基础,回忆起以前的事。这样,我们或许可以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而且保证可以达到目标。”
      “我们说不定在有机会根据这个道理作出决定之前,就能离开这个地方。”
      杰西是个聪明而且肯干的员工——事实上她是他最信赖的助手。他知道没有她就没有这次探险,没有她,已开始的探险就不可能继续。
      “我知道,”他说,“这是有些疯狂,可是我们必须牢记,正常的思维方式在这里可能是最无价值的,而那些略带疯狂的念头才有可能是有效的。”
      她凑上前,一只手放在他的膝盖上:“可这不是我来这里的目的。”
      阿德里安颤抖了一下,他不是讨厌别人碰他,弗朗西斯会搂住他的肩,拥抱他,其他船员会轻拍他的背,和他握手,可是两者感觉不同,他不愿细想自己为什么会觉得不同。
      “我们几乎没有时间来考虑儿女情长的事,”杰西说道,“我们整日忙于造飞船。现在除了时间,我们一无所有,除非能找到走出这蠕虫洞的办法。”
      “是的,时间。”阿德里安说道。他不能想别的事,脑子里只想着自己所害怕的、即将要发生的事。对生死问题,他能作出决定,但那两者之间的事情,他却不甚了了。
      “我们这群人离开了我们地球上的同类来到这里.如今回去的希望却十分渺茫。”
      阿德里安点点头。
      “所以。”杰西说道,“我们应该考虑一下生存问题。”
      “我也在想这个问题。”
      “不仅仅只是我们,在这浩瀚宇宙中,我们这一小群人代表了地球人。”
      阿德里安清了清嗓子,房间的空气一下子紧张起来:“所以?”
      “我们必须作出安排。”
      “安排。”阿德里安重复遭。
      “我们应该两两配对,应该生子,传宗接代,保留我们文明中的一切。”
      “一切。”阿德里安重复道。
      “我知道你不喜欢谈这些,甚至想都不愿想,”杰西接着说道,“所以我们女人替你想好了,制定计划,安排一切。”
      “你是说你们已经商量过了?”阿德里安问,嗓音沙哑,“你和其他女船员已经商量过了?”他听得出自己的口气充满了不信任,但他无法控制自己。
      “当然没有。”杰西说,“可是,我们心里都清楚。而且我希望你明白,无论作为领导还是男人,我很敬佩你,不仅如此,我喜欢你。”她说着倾身吻了他一下。
      在这一刻,他的脑子里只有惊讶。她的嘴唇丰润而又柔软。他把头移开,吃惊地发现自己竟因此而变得激动起来。
      杰西站起身。阿德里安突然意识到那近在咫尺的、裹在薄纱下的是一个女子的胴体,是属于一个值得珍惜的女子的。如果他懂风情,只要他希望,她就属于他。
      “我很高兴这什事决定了。”杰西边说边弯下腰亲了一下阿德里安的脸颊,然后穿过走廊,走向大厅。
      “决定了?”他说道,好像才明白似的,“决定了?”他依然心存侥幸:这所有的一切会像往常那样被忘掉。
      他依稀听得从大厅里传来笑声,以前可从没听到过这个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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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阿德里安并不擅长演讲,可弗朗西斯说这是必需的技能,阿德里安也认同她的这种说法。如果指望别人来解决问题,那么他也会同那些船员一样,被过去一切都颠三倒四的两小时弄得神经错乱,更不用提因蠕虫洞跃迁造成重力变化所带来的混乱。那些船员可能已经忘了,但是阿德里安却肯定这一切都发生过。他确实也被弄糊涂了,不过他还能控制自己。换句话说,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会让人认为一切都在他的安排下;更重要的是,他不能流露出自己真正的感受——无助。
      他一共召集过船员两次:第一次是在试飞前,他告诉船员任何想离开的人都可以走,但大部分人都留下了;第二次是因为电脑程序使他们飞出太阳系,阿德里安和他们一起讨论后决定让飞船继续照原程序飞行,以到达他们推测中的外星人选定的目的地。
      从那以后,船员自觉分成两组,作业组和后勤组,不过两组的组员并不固定。船员是从以前的造船志愿者中挑选出来的;该项工作一结束,船员就必须掌握新的技术,组成新班组。首先,振动试验就够船员忙活一阵了,然后是关于社会角色分配和浪漫的配对活动的争吵,由弗朗西斯负责处理这些争议,如果船员不满意.可以向评议会申诉,如果不服评议会的决定,还可上诉至船长进行最终裁定。现在,不管怎样,他不得不面对所有的人解释种种困惑。
      他们在双人宿舍里集合,这里曾经是未婚男子宿舍,但随着配对活动的愈演愈烈,这里只得改建为双人宿舍。就像前两次开会时一样,船员们有的坐在床上,有的坐在凳子上,有的站在那里,这样所有的位置都能看到阿德里安。
      弗朗西斯站在阿德里安的左后方,给予她对他一贯的支持。杰西站在另一边的门口,像是为了防止人们逃跑似的。
      屋里的气氛也起了变化:先前是对长期宇宙飞行的强烈厌倦;它会随个人成败、个人恩怨而渐渐消解;如今变为普遍的不安,这不安却要靠某种突如其来的恐慌来解决了。
      “我们之前已经知道会在这儿碰上一些奇异的事情,”阿德里安说道,“但我们没有料到情况会如此奇特!”
      人群中发出尴尬的干笑声。
      “我们经历了一些有悖常理的事情,”阿德里安继续道,“这与我们身处蠕虫洞有关。我们非常清楚这一点,而且我们应该已经感受到重力的起伏变化。”
      “为什么说‘应该’?”从后面几张床铺中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这是我们在蠕虫洞会碰到的问题,乔治,”阿德里安说道,“可是我们仍然在这儿,我们幸免于难。其实你和我们一样经历了这些事情,可惜,你已经不记得了。”
      “我已经不记得到达里后发生的所有的事,我觉得很害怕。”另一个男人说道。
      “别人也一样,凯文。”阿德里安说道。
      “还有,”一个女子说道,“我会记得还没有发生的事情,比如我和比尔有过争吵——但是我觉得那可能是即将发生的事情吧。”
      “我还记得我们是怎样和解的。”一个男人接着说道。他笑出了声,好像还有些洋洋得意。
      “我们已经对此有了结论。”阿德里安说道,“你会记得没有发生的事,是因为时间在这里被打乱了秩序。只要我们能想出对付的办法,离开这里,这些奇事怪象就不能把我们怎么样。”
      “什么时候才是头呢?”有一个女人问道。
      “我们也不知道,萨丽,”阿德里安回答道,“可是我们可以告诉你:‘时间’在这里已经没有什么意义。蠕虫洞是一个非现实的世界,它的存在是为了天体在宇宙中进行位置交换,就像把一个空间摺叠起来,使原本距离很远的两点接触,甚至交叉。蠕虫洞存在于多维空间,那里的时间和空间将会错乱颠倒。我们认为——”
      “为什么总说‘我们认为’?”一个女子紧张兮兮地发问道。
      “因为这一切对你对我们来说都是全新的,与以往不同,琼。”阿德里安继续道,“让我们冒一次险来弄明白这些:诸如在这里时间是怎样运行的,我们在这样的时空里该怎样生存等一系列问题。我向你保证我们会从这里出去,按照我们的方向行进。”
      弗朗西斯开口了:“你可以回想一下《绿野仙踪》和《镜子》两部小说。艾丽丝所到之地无一不是千奇百怪,可她遇乱不慌,最终安全地回了家。”
      “可现实既不是儿童读物也不是小说书。”
      “萨姆,我希望我们能果敢一点,有能力处理突发事件,”弗朗西斯说道,“说不定我们还能找到问题的答案。”
      “我们永远也回不去了,是吗?”一个女人问道。
      “我们对此还不确定,瑞。”阿德里安如实说道。
      杰西第一次开口道:“可是我们必须作好心理准备,或者我们根本就没有机会离开。”
      “我想知道的是,‘我们的方向’究竟指哪里?”另一个女人问道。
      “不知道。亚斯敏,”阿德里安说,“可是我们都想找到问题的答案,无论面前的指路标通向何方,我们惟有紧随其后,直到找到答案。”
      “‘指路标’是指什么?”有一个男船员问道。
      阿德里安笑说道:“弗朗西斯正在帮助我去寻找。”
      “那是另一本儿童读物。”弗朗西斯说道。
      “我宁可自己去找答案。”另一个男人说道。
      “如果你找到什么,请务必告诉我,”阿德里安双手抱胸接口道,“同时,大家要明白我们将生活在一个无常、易忘的环境,我们不能因为这些事情而发疯。我们一定可以出去。蠕虫洞其实肯定了我们的方向是正确的。相信外星人把我们引到这里不是为了把我们困在这个‘仙境’。这里是通往目的地的闸口。我们要做的就是寻找出去的途径。”
      “‘寻找出去的途径’,这让我想起了《镜子》中象棋王后对艾丽丝说的话:‘你看,虽然你在尽力地跑却仍在原地踏步,如果你想到别处去,就必须跑得比它至少快两倍。’”
      “这有什么意思?”一个男人问,口气粗鲁。
      “我们也不知道,不是吗,佛瑞德?”弗朗西斯说道,“不过我的记忆告诉我,这句话会有用的。哦,天!难道不是很有意义吗?”
      “弗朗西斯,你总能找到事物的真谛。”一个女人说道。
      “‘每件事都有它的真谛,关键在于你是否有心’。”弗朗西斯颇有些炫耀地引用着格言回答道。
      船员们对所处环境有了大概的了解,但紧张的情绪却没有得到缓解。
      会议却很快结束了。此刻,他们至少变得不再相互抵触。阿德里安对会议中船员们的表现有点担忧,他忽然觉得房间也太拥挤了。
      可是,他很快将这些抛之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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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当那些人出现时,阿德里安正独自坐在主控室里。来者一共三男二女。他们都很年轻,差不多的年纪,十八九岁的样于,最多二十刚出头。同样的年轻和朝气令他们看上去相互很相像。有一对金发碧眼的男女;另外两个男孩一头黑发,其中一人皮肤也是黝黑的;还有一个女孩是黑头发。阿德里安从来没有见过他们。
      那个黑头发女孩让阿德里安想起了杰西。另外有一个男孩也似曾相识,可阿德里安一时想不起来他到底像谁。
      “我们是来请愿的。”那个年青人说道。他的声音也非常耳熟。
      阿德里安故作镇静道:“你们是谁?”
      “你知道我们是谁。”那个金发女接说道。
      阿德里安摇摇头,说:“我不认识你们。令人吃惊的是我们在同一艘飞船上,要知道在蠕虫洞里没有人可以出去,也没有人可以进来。”
      “我们是你的下一代。”女孩说道。
      阿德里安坐在船长椅子上。五个人站成半圆围着他,每个人都那么有力健壮,他们略微前倾,好像要把阿德里安撕裂似的。
      “你们在这里很久了?”阿德里安问道。
      “多久这个词在这里没有任何意义。”第一个男孩说道。
      “说习惯了,旧习难改。”阿德里安说道。
      “我们并不需要改变。”另一个黑发男孩说道。他的声音听上去很痛苦。
      “我们希望继续这样的生活。”第一个说话的男孩说道,他回过头看着阿德里安,“我们是来请愿的。”
      “你得给我时间弄清楚眼前发生的一切:我们在蠕虫洞滞留期间,穿过瞬间的通道后,发现船员们有了自己的孩子,还把他们抚养长大了。我可没觉得自己老了二十岁。”
      “多么胨旧的想法!”另一个金发男孩轻蔑地说道。
      “他情不自禁地会那样想,”那个年轻人说道,他看上去像是这个小团体的发言人,起码是个领头的,“传统思维捆绑住了他的手脚。”
      “他是船长,应该可以接受新的思路。”金发女孩说道。
      “你们一共有多少人?”阿德里安问。
      “很多。”金发女孩回答。
      “要说出具体数字就像要讨论在这里呆了多久一样困难。”他们的发言人说道。
      “你们都一般大?”阿德里安问。
      “你说呢?”男青年反问道,“你怎么永远不会用新思维看问题。”
      “有时候是,有时候不是,”还是发言人有耐心,“除非回到原来的宇宙空间,否则你现在所问的问题都毫无意义。这也是我们来这里的原因。”
      “我们是来说出我们的请求。”金发女孩说道。
      阿德里安双手抱住膝盖:“我不知道有什么可以给你们的,不过还是请说。”
      “我们希望你能停止走出蠕虫洞的行动。”发言人说道。
      “我们不能停止!”阿德里安一口回绝。
      “为什么?”男青年问。
      “我们其实是在一个空中阁楼中,”阿德里安解释道,“没有真实的土地,没有记忆,没有时间的延续。这一切实际是不存在的。还有,我们决心要弄清楚外星人为什么要把飞船设计图带给我们。为什么要把我们带到这里来。”他指着面前的书,那是《来自外星球的礼物》。他总会不由自主地翻看它,好像能从中找到出去的办法。
      “我们没有。”那个听上去有些痛苦的男声道。
      “没有什么?”阿德里安问。
      “没有说要参加这次飞行。”
      “可是——”
      “你没有权利强迫我们去我们不愿意去的地方。”发言人插嘴道。
      “也没有权利剥夺我们生存的权利。”黑头发女孩说道。
      “你们在说什么?”阿德里安有点被搞糊涂了。
      “你知道离开蠕虫洞对我们意味着什么吗?”发言人问道。
      一阵沉默。
      “我们将不再存在。”
      “那是一种怎样的生存?没有记忆的生命是怎样的生命?没有前因后果的存在是怎样的存在?”阿德里安反问道。
      “我们以我们的方式生存。”那个气呼呼的男人说道。
      “我们是你的孩子,”发言人说,“也许在你看来是疯狂,可我们是由你们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的。这个世界是我们的,是你欠我们的。”
      “他也欠那些剩下来的人,”一个女声从门口传来,那是弗朗西斯的声音,“还有全人类。如果你们的确是真实的,那么就应该在合适的时间出生在合适的地方。可是现在——两者都不是。你们什么也不是,只不过是一连串可能发生的事物罢了。”
      五个人恐惧而又惊讶地转过身,随后便消失了,就像还没有落地,便在半空中融化了的雪花,生生地将还未绽放的美丽留在了空中。
      阿德里安来回掠着额头:“他们看上去太……真实了。简直就是我们的船员生下的,也许该说可能会生下的吧。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了。”
      “其中的一个人挺像杰西的。”弗朗西斯说。
      “还有一个像……”阿德里安突然停住了。
      “谁?”
      阿德里安凑近桌上黑黑的显示屏。主控室里虽然没有镜子,但他还能看到屏上的倒映。他知道那个发言人像谁了。
      像阿德里安。

      远处,走廊的尽头出现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他的背影和走路方式是那样的熟悉,可是不等阿德里安叫住他,那个身影已经拐入一边通往餐厅的走廊。阿德里安肯定那是个男人。
      “嘿!”他叫了出来,可走近一瞧,走廊上早就没有人了。只有弗朗西斯一人在餐厅里,清理那张既用来吃饭又用来开会的桌子。当阿德里安问她有没有看见有人进来或经过时,她一脸茫然。
      可当阿德里安转身折回走廊,准备到主控室去时.他又看到了同样的背影。他朝它追过去,但那人的速度要映得多。当阿德里安到达主控室时,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阿德里安再次来到走廊上,想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一回头,第三次看到了那个正移动着的背影。这次阿德里安向相反方向绕了过去,终于和那个背影面对面在餐厅门口碰上了。
      “阿德里安!”他们同时叫了起来,“我不敢相信!”
      “我建议我们应该每次只能一个人开口。”阿德里安说道。
      “我同意。”阿德里安说道。
      “我们必须做个了断,首先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克隆。”阿德里安说道。
      “我是真的。”两个阿德里安又异口同声地说道。
      “瞧,”阿德里安说,“这样没用。让我来告诉你点什么吧,就像弗朗西斯说的,我们应该‘互相信任’。”
      “听上去有点道理,”阿德里安说,“也许这就是我们一直寻找的机会,就是一起找到离开这儿的办法。我们到里面好好谈谈吧。”
      阿德里安点点头:“我们应该齐心协力。”
      阿德里安附和道:“两个人总比一个强。”
      他们来到那间小餐厅,弗朗西斯已经走了。阿德里安并没有刻意去计算弗朗西斯收拾完桌子离开的时间。他不明白这是否意味着自己真的是活在另一个阿德里安的世界中呢,还是这不过又是一个蠕虫洞中的反常现象。
      “显然,是时间错乱把我们联系了起来。”阿德里安在桌旁的椅子上坐下。
      “这一点显而易见。可是我们只记得未发生的事,这该怎么办。”阿德里安靠着微波炉,他可不想坐在另一个他的面前,好像他的镜中肖像。
      “所以,关键在于我们在事后才明白先前需要弄明白的东西。”
      阿德里安点点头:“我也在想这个问题。我是说我觉得自己思考过这个问题。可是难就难在我们必须时刻记住所发生的事情,以对付早先的问题。”
      “我们必须做到这一点,必须学会用另一种方式思维.就像我们学会用不同的眼光来看杰西和弗朗西斯。”
      “你什么意思?”阿德里安问道。
      “你我都明白,他们俩很喜欢我们俩。”
      “我也很喜欢他们。”阿德里安说道。
      “其中一个,说不定他们两个,都想与你有更进一步的关系。”
      阿德里安点点头:“这的确有点麻烦,可要真是这样,我一定会妥善处理的。”
      “当‘处理’这件事的时候,我们要换个角度来看。”
      “我知道。”阿德里安说。
      “我是说不仅仅允许包括男女之爱的情感因素存在,还有尽可能的共同分享与承担。”
      阿德里安深深地吸了口气:“明白。我说什么来着?我就是你。”
      “还有,我们还得考虑眼下的困难处境,通常的思维方式在这里不管用了。逻辑思维没有用武之地。”
      “我们要学会摆脱习惯的逻辑思维,”阿德里安说,“事实上我已经在尝试了,比如我从另一条路追上了你。”
      “是我选择了另一条路追上了你,”阿德里安挥挥手,“不管怎样,我们要学会思考以前觉得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就像弗朗西斯说的,‘我简直不能相信这些事情。’”
      “我敢说你还没有习惯,”阿德里安接口道,“我像你这样大的时候.我会每天花上半小时研究这些不可能的事情。有时候,早餐前,我能知道六个不可思议的事情。”
      阿德里安从微波炉旁走开:“我很高兴我们能有这次会面,尽管开头觉得有点意外。”他没有上前握住另一个阿德里安,那样会显得很别扭,“我希望下次不会这样。”
      他走出门,来到走廊。这次他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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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他们知道是采取行动的时候了。杰西、阿德里安还有弗朗西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已经在蠕虫洞里待得太久了;他们不知道这样已经有多久了——几天?几星期?甚至,几年?可是有一点他们很清楚,那就是如果他们再不采取行动,就有可能永远走不出去了。
      杰西看着控制面版上不停地转动出的数据信息,说:“我们必须知道外面的情况怎么样。”
      “我们的仪器派不上用场,”阿德里安说道,“即使可用,读出的数据也是无法记录的。”
      “我们应该把监控器打开。”弗朗西斯建议道。
      “已经试过了,可看到的只是一片刺眼的光。”杰西回答。
      “那是宇宙微波加强了可见光亮度的缘故。”阿德里安说。
      “我觉得从监控器中看到的和读出器读出的数据一样不可信,”杰西发表意见,“我们曾经试着调弱监控器的亮度,可是整个屏幕就全暗了。我们必须派一个人到外面向我们实地报告。”
      阿德里安点点头,说:“同意。我想我是惟一能弄清楚事情脉络的人。我这就去做准备。”
      “你不能去。”弗朗西斯阻止道,一副毋庸置疑的表情。
      “弗朗西斯说得对,”杰西接口道,“我在外面工作的经验最丰富,又最年轻、强健有力——”
      “你也不能去,”弗朗西斯打断她的话,“你很年轻,如果我们能从这里出去,并找到一个适合生存的地方,还有一段很长的人生在等着你。我才是这个任务的惟一人选。”
      “外面有很多我们不清楚的射线,”阿德里安说道,“就算不会致命.可无论谁都会受到很大的伤害。”
      “而且,转头的动作稍快些,你就会觉得不舒服。”
      “我可以的,”弗朗西斯说道.“我能够完成这个任务要求我做的任何事情。你有健康的身体,良好的生育能力,我们要为将来好好珍惜这一切。”主控室里,她站在他们面前,一脸坦诚,一副整装待发的样子。
      “看来我已经很难说服你放弃这个念头了,是吗?”杰西终于说道。
      弗朗西斯点点头,说:“在电影里,你可以打晕我的头,然后替我出征,可是这毕竟不是演电影,况且也不会发生。”
      “我很高兴你能看到两者的区别,”阿德里安开口道,“现在不是逞英雄的时候。”
      “这个大家都明白,”弗朗晤斯道,“现在我需要人帮我穿上宇航服。”说完,她为自己终于获得默认笑了笑,那笑容有点勉强。
      没有特别为弗朗西斯这样短身材、宽肩膀的人设计的宇航服.不过男式宇航服可以调节裤子的长度,把过长的部分折起来。可是这样做,并没有使弗朗西斯在行动时得到更多的方便,所以她也不常穿。现在,她挣扎着穿上宇航服,杰西反复检查了衣服上各个封闭处。
      “待在外面的时间不要超过1到2分钟,除了简单的查看,不要再做任何事。人一定要紧紧贴着衣服里面的钩子,要确保身上的磁铁吸在外部的船体上,在你……”
      “嘿,”弗朗西斯打断她,“你把我弄得很紧张。”
      她转过身,摁了一下内舱门旁边的大按扭。门旋转地打开了,弗朗西斯又转过身,用她的手套拍了拍杰西的肩膀,碰了碰阿德里安的手。然后,她整了整头盔,跨过门槛,走进密封舱。
      头盔顶部的麦克风传来杰西的声音:“你能听到我吗?一定要保证麦克风一直开着。我会穿上宇航服,你一旦有麻烦,我就立即赶过来。”
      头盔中的弗朗西斯摇摇头,她摁下里面的按纽,门开始合拢。
      “队员们可不想同时失去我们两个。别担心。如果我真的回不来,就说明我们向目标跨了一大步。”
      可是,当那扇门真正关上时,她的脸变得煞白。
      “我正在打开外部的舱盖。天哪,这里真亮!”
      杰西看看阿德里安,阿德里安转过头,大家都明白对方在想什么。
      “现在怎么样?”阿德里安问道。
      “我正在调暗我的荧光屏。这样好多了。”
      “你看见了什么?”杰西问道。
      “等一下。我觉得有点不舒服,我不知道朝哪儿看。”
      “弗朗西斯!”杰西叫道,“看密封舱,看你的脚。然后看着飞船。向着飞船调整你的方位。”
      “搞定!”弗朗西斯说道,“飞船好像在动。我可以看见在那片光亮中电波干扰已经停止,所以引擎一直没有熄灭。这些我们都知道,因为我们可以感受到重力的存在。”
      “我们在向什么方向行进?”阿德里安说道。
      “很难说,”弗朗西斯回答,“好像光亮中有几处黑点。”
      “哪个方向?”阿德里安问。
      “飞船的后方,”弗朗西斯兴奋地说道,“产生反物质原料的地方。”
      “那里应该是蠕虫洞的入口,我们就是这样进来的。”阿德里安分析道。
      “这些已经足够了。进来吧。”杰西说道。
      “还不够,”弗朗西斯说道,“我再四处看看。”
      “别看了!”杰西叫道。
      “这儿有一些很有趣的东西,”弗朗西斯说道,“刚才个神秘兮兮,设计精巧的玩意儿从这儿经过。全身扭曲的管子和钢衍支架。说不定是晚上路过的飞船!”
      “对我们来说,你这样做没有任何意义。”阿德里安说道。
      “另一艘飞船,或是其他交通工具,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弗朗西斯叫道,“它像一块华夫饼干,中间还插着一根旗杆。”
      “弗朗西斯!”杰西大叫道,“你这样令我们很紧张。”
      “天晓得,是你总让我觉得紧张,”弗朗两斯说道,“我想那是外星人。一个是有着触角的生物,还有一个像在圆锥体上挖两个眼睛。又有一个,两个!”
      “你会和我们失去联系!回来!马上!”阿德里安叫起来。
      “那才是疯了呢!”弗朗西斯也嚷嚷起来,“那个矮胖佬,抽着水烟的毛毛虫,还有那个王后!”
      “回来吧,弗朗西斯!”杰西尽量温柔地说道。
      “我要提着他们的脑袋回来!”弗朗西斯说道。
      阿德里安看看杰西,她转过身,开始穿宇航服。
      “记着,你必须比它快两倍才能抓住它!”
      外面传来“叮当”一声,就像金属的东西从吸铁石上滑落,穿着金属鞋的脚踏在飞船的外面。
      杰西的宇航服只穿了一半,她停了下来。
      “应该我去的,”她说道。
      阿德里安摇摇头:“我们不可能更快了。可是我们可以让弗朗西斯的牺牲更有意义。”
      他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可是,当他强忍着已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他知道这一切本来是可以避免的。
      杰西打开了所有的监祝器,刺眼的光充斥了整个主控室。“我们必须做些什么。弗朗西斯已经……也许……哦,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可她已经告诉所有我们想知道的信息,她为此而牺牲,是的,她已经牺牲了。”
      “这已经没有什么可怀疑的了,”阿德里安说道,“我们所记得的,是正待发生和可能会发生的事,所有的记忆都是关于还未发生、但一定会发生的事情的。”
      “在我们刚进入蠕虫洞的时候就这样了。”杰西补充说。
      阿德里安点点头:“在这里,时间的运行方式很有趣。我们现在知道的东西可能以后会忘记。所以我们要现在就采取行动。”
      “弗朗西斯说我们要快两倍。”杰西说道。
      “我觉得这行不通,”阿德里安说道,“况且,想通过快两倍的方法使我们到达某个地方也不合情理。”他环顾主控室左右,尽管光线强烈,他还清楚地看到了弗朗西斯、杰西、外星人和他们的设计图,“我们正试着调整那些颠三倒四的事情,时间的不规则,以及我们自身无法调整的因果倒置,以及可能的趋势。”
      杰西充满希望地望着他,如同一个学徒看着他的师傅,希望成为像他一样的哲人。
      “我们必须掉转船头,”阿德里安边说边走到控制扭前,“从我们来的路回去。如果我们处在真正的宇宙,那么我们只需在先前加速的时候减速即可,可现在我们是在多维宇宙空间,而且我们离进入的地方不远。”
      “让我来吧,”杰西说道,她将指令输人电脑,“可是这不能算放弃吧?”
      “也许吧,”阿德里安说道,他努力压抑着从心底里升起的一丝寒意,也许这真的是一种绝望的表示,“从逻辑上讲,我们应该可以原路来原路回,一切就像没有发生过。我们受到的心理折磨,好像已经经历数年的感觉,弗朗西斯的牺牲……”
      “不过这也说不定,是吧?”杰西问。
      这时,阿德里安感觉到飞船在摇动,虽然他什么也看不见,无法得到数据进行测量,除了光亮,什么也没有……
      一阵剧烈的震动。
      重力的作用力与反作用力拉扯着他们的身体,他们的身体好像要四分五裂,他们体内的器官好像要大移位……然后那刺眼的光和重力的波动突然消失了。
      阿德里安和杰西注视着对方,他们记起了曾经发生的事和也许在蠕虫洞中时发生的事。他们转身去看监视器。刺眼的光没有了。屏幕上的外面是漆黑的宇宙,四处撒着点点星光。这里可能是银河系中某个地方,也许他们就在蠕虫洞入口的附近。
      杰西调整控制器,宇宙空间重新出现在他们面前。远处是稀稀落落的星星。有一颗星星离他们最近,在一边时隐时现,可是它是一颗年代久远的星星,光亮很弱。
      “那不是我们的太阳系”杰西说道,“那不是我们的太阳。”
      阿德里安摇摇头:“无论我们原来的目的地是什么,我们到了。”
      “你怎么知道?”杰西问道。
      “时间扭转过来了,”阿德里安分析道,“我想宇宙空间也应如此。为了走出去,我们调整了计划。在那时,我得到了一些帮助。”他想起了另一个阿德里安,那个现在已经不存在的人。或许,“他”只是个存在于蠕虫洞虚拟世界里的人吧?偏偏自己还记得“当时”是怎样从另一条路截住他的。也许和其他人一样,那种幻觉是真实的,就像那些孩子的存在,甚至卡文迪的存在;都是真实的。
      “也许有一天我会告诉你。同时,”他继续道,“我想我们成功地接受了一场命运的洗礼吧——那根断了的生命线重新连接了起来了。”
      “管不了那么多了。”杰西说道。
      阿德里安微笑地看着她。他想,等待他们的将是了不起的生活,也许是样和、平实,也许是贫困、遗憾、痛苦,无论怎样那都是生活。
      他听到后面有声音,朝着门口转过头。
      “弗朗西斯?”他低声说,“弗朗西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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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部 长夜漫漫 第一章
     
      在探索途中迷失的智者,满身伤痛,思想却在宇宙中永远地飘荡游走;
      在漆黑长夜中,死而重生,周而复始,长夜会吞噬智者的感觉而使他们滞步不前吗?

      ——约翰·弥尔顿《失乐黑》

      显示屏上的图像令弗朗西斯·法姆斯特感到莫名的害怕。
      一颗小小的K型恒星在空旷无垠的太空映衬下,如同为疲倦的跋涉者点亮的一盏灯笼,远处是星系之间视线无法穿透的浓浓夜色;恒星后方遥遥相望的,是一大片闪闪发亮的密集的星群。阿德里安·马斯特相信那就是银河系。飞船前方若隐若现的这个奇怪的行星,便是他们离开地球、长途跋涉的目的地,它比火星大些,却比地球小,围绕着一颗古老的恒星沿着离心力轨道运转,这里就是星空的尽头。
      已千疮百孔的飞船,经过六个月一个重力加速度的飞行加上另外六个月一个重力减速度的飞行,坚定地飞向这个古怪的星球。自从蠕虫洞里被抛到了银河系的边缘,他们已飞行了一年。
      “这可能是某一个星系吧,不是吗?”弗朗西斯说,“到蠕虫洞的距离有多远?如果就像从一张折叠纸的这端跳到那端,那么任何地方都是很近的。”
      弗朗西斯站在阿德里安和杰西·布勒的后面。他们正坐在飞船的主控室里,飞船已被他们正式命名为“世纪星船”,可是弗朗西斯还是坚持叫它“麻烦星船”,因为这一路上她实在受够了宇航病和星际旅行中的各种麻烦。
      主控室的模样也颇能证明他们已经航行得实在太久了:空气中弥漫着厚重的湿气,搀杂着状况不佳的人体发出的体味,以及状况同样好不到哪儿去的机器的气味;机器上的油漆开始剥落,已有多处露出金属板,壁板也凹陷下去,仪表闪个不停,要么干脆就不亮了。只有显示屏是清晰的,上面的景象看了却让人心绪不宁。
      “是的,”阿德里安说道,“在一个星系里追踪有智慧的生命就已经很难了,为什么还要跨越星际空间呢?那样做的目的何在?“
      “横跨整个银河系给我们送来飞船设计图,又造了个蠕虫洞把我们弄到这儿来,目的又是什么呢?”杰西问道。
      为了回答这个问题,他们和其他船员们穿越了浩瀚的宇宙空间,还为此搭上了二十年的光阴,连怎么开始的还迷迷糊糊呢。
      事情源于一个忧心忡忡的天才从高能宇宙射线中破译了一些信息,而后他出版了一本名为《来自外星球的礼物》的UFO小说,把破译的信息作为小说的一部分刊登出来,从而将自己的发现带出了“外星球智能研究中心”。
      阿德星安在弗朗西斯的书店里一张堆放削价书的桌子上发现了这本书,于是他们一起去寻找作者,却未曾想他被诊断出精神病,住进了精神病院。
      但是,作者变疯并不代表书后所附的飞船设计图是假的,阿德里安和弗朗西斯协力将设计图公诸于世,却遭到领导层的反对,因为他们害怕由此产生的变革。
      外星人设计的飞船是由反物质驱动的,设计图中还包括可以直接从太阳收集反物质的设备;等机器造好了,开始向地球提供清洁而几乎无成本的能源时,人们才发现.人类的许多问题原来都是由于争夺稀缺能源而引发的。这个症结一旦解开,地球立即变成了一个天堂,再也没有人想要离开。
      这其中当然不包括数百个像阿德里安和弗朗西斯这样的“叛逆者”。在发现《来自外星球的礼物》这本书的十年后,他们和杰西这位从政府间谍变为战友的女孩一起,说服了地球能源委员会。地球能源委员会与其为留住他们而花钱费力,还不如让他们飞入太空,自己受罪去了。
      他们花了五年的时间,把外星人的草图变为现实的宇宙飞船,又经过一年半的加速度飞行,来到了奥尔特星云还要过去很远的一个白洞。他们在白洞中晕头转向地呆了好几个小时——他们自己感觉像是有好多年——最后来到了这个距离他们旅途终点近在咫尺的地方。
      可是他们依然不知道问题的答案,为什么外星人要送来草图,外星人究竟要从人类手中得到什么?他们的目标也可能是任何其他接收到那些宇宙射线的生物,只要他们具备足够的科学水平将信息记录下来,有聪明的头脑将信息破译出来,也有技术建造出可以穿越宇宙空间的宇宙飞船。
      外星人究竟是想帮助人类,还只是为了一己之利?他们究竟是施恩者还是掠夺者,抑或只是个冷漠的旁观者?这些问题一直困扰着最早发现宇宙射线的那个天才彼特·卡文迪,使这个几近疯狂之人最终跌入癫狂的深渊。
      现在他们的目的地近在眼前,也许问题的答案即将揭晓。

      他们靠近的这个小小世界表面看上去布满了颗粒状物体,好像圣诞橘里塞的丁香①。离近细看,他们才发现原来这些颗粒物是像他们一样的飞船,当然外观和他们的不尽相同,也许这又拉开了新一轮问题的序幕,比如:为什么这么个小行星周围会有这么多千奇百怪的飞船?仿佛宇宙空间中的一株马尾藻。他们原本以为信息是外星人发给他们的召集令,可现在看来,也许这个信息是向整个宇宙发送的,而他们是最后一个回应的……
      【① 圣诞橘:这是西方圣诞节的一个风俗,在橘子上挖孔,孔内填丁香,之后裹好晾干,晾好后绑上缎带,挂在圣诞树上。】
      等到飞船距离目标只有几百公里时——假如判断准确的话——阿德里安和他的旅伴们在主控室里的显示屏上发现了一些更细微的地方。这些飞船的形状、大小、颜色各不相同,好像惟一的共同点便是能穿越宇宙空间。有些颜色太奇特了,以至显示屏根本无法显示——或者说无法将这种颜色记录下来。
      “也许,”阿德里安说道,“在他们来的地方以红外线辐射或紫外线辐射居多吧。”
      他坐在控制盘的主前进杆前,控制盘设在这儿主要起一个心理作用,因为电脑控制了所有的操作,除了行动目标的确定。有些飞船的外形扭曲到了另一维度中,消失不见了,或许人类的眼睛无法追寻它的踪迹吧。
      当他们将飞船再驶近些,就发现这些飞船全都对称排列在行星周围,好像包围原子核的电子。
      “肯定有成百上千只飞船。”杰西说道,她站在阿德里安的身后,背着一个二个月大的还裹着尿布的婴儿。
      “他们都不属于人类。”弗朗西斯嘲龇地说道。她站在杰西身边,好像随时准备接住会从她背上掉下来的孩子,不过即使真掉下来,在这样一个失重的环境中,孩子只会轻飘飘地落下来。
      “别有偏见,”阿德里安说道,“在外星人眼里,我们也是外星人,而且我们受到的歧视不会比他们少。”
      他们驾驶世纪星船绕小行星飞行,研究着其他的飞船,同时也观察着这颗让他们或是关切或是沮丧的行星。
      行星不比火星大多少,地表大部分覆盖着岩石,有些地方看起来很柔软,估计是沙地。没有水的迹象,也感觉不到大气的存在。看来它原本是一个由岩石形成的小游星,爆炸之后才膨胀到行星的大小。
      千奇百怪的宇宙飞船围绕着它,没有生命,没有亮光,没有火箭喷射的蒸汽,没有排除的废气。所有的飞船都安静地沿着自己的轨道飞行。世纪星船在为数不多的空隙中找了个空位,缓慢地停了下来。接着便是等待,等待。
      “看来没有人急着欢迎我们。”杰西说道。她是个身材苗条、运动员型的姑娘,在失重状态下与在减速度环境中一样怡然自得,不过这一切对于弗朗西斯无疑是活受罪,而那个孩子看起来也很高兴,也许他以为自己还在娘肚子里呢。
      “这么多的来访者,多一个又怎样呢?”阿德里安回答道。
      “你认为他们和我们的处境一样吗?”弗朗西斯问。她伸手去接孩子,杰西立刻将他交给了她。
      “我认为他们都收到了同样的信息,或者说相似的信息,”阿德里安说道,“有的人动作比我们快了许多.也许他们早就做好了接收信息的准备,或者他们破译的速度比我们快。”
      有些飞船看上去的确比世纪星船破旧得多,好像它们经受过宇宙尘埃的洗礼,并已在太空中待了几个世纪,甚至上千年。
      “如果他们收到的是同样的草图,那么为什么造出来的飞船形状各异?”杰西问道。
      “也许他们收到的是适合各自不同文化和科技水平的草图。”阿德里安解释道。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们收到的草图其实都是一样的,”弗朗西斯边说边向孩子做鬼脸,暂时忘却了失重带来的不适,“不过各自给出了不同的解读,就像人们读同一本小说或看同一部电影,会有不同的理解一样。”
      “如果真是这样,”杰西说,“我们可能要花很长时间才能等来欢迎的仪仗队。不管其他人是谁,不管是谁带我们到这里,他们对于好客或礼节的概念,也许和我们并不一样。”她从弗朗西斯手中抱回孩子,“鲍比该睡午觉了。”
      孩子没有不乐意,好像他已经习惯了有许多不同的大人来照看他。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叫他‘鲍比’?”弗朗西斯说道。
      “我们已经有太多的阿德里安了。”杰西回答道。
      “不过才四个。”弗朗西斯说道。
      “还有一个马上要出生了。”杰西说道。她走出主控室,向飞船的生活区走去。
      ”他们会比我们更长寿,”阿德里安若有所思地说道,“时间对于他们不再是‘一寸光阴一寸金’,如果他们真的要为这件事业花上几千年,那就更是如此了。”
      “什么事业?”弗朗西斯问道。
      阿德里安指了指显示屏上的各色飞船,说:“联络和召集的这些事儿呀,把有智慧的生物带到这里来。本以为只有我们,现在看来并非如此。看起来信息发到了所有拥有一定科学技术力量的生物手中。可是如果真是这样,他们为什么还在这里呢,”
      弗朗西斯紧紧抓住椅子的扶手,说:“有些话我不敢当着杰西的面说,我觉得那玩意儿好像太空里的一株马尾藻,飞船被它缠住,动弹不了,也无法离开。”
      “又来了,你浪漫小说读得太多了。”阿德里安说道。
      “也许这一切正应验了可怜的卡文迪最担心的事:外星人送来草图的目的不是为了收集实验样本,就是为了填满他们的食品储藏室。”
      “乱弹琴,”阿德里安不满地说道,“有更方便更廉价的方法获得食物。”
      “可不是实验用的样本,”弗朗西斯反驳道,“动物园管理员甚至不用派遣探险队外出寻找,就有样本自己送上门。”
      “你又开始编恐怖小说了。”
      “或者是黑色喜剧。”
      “那你想怎么样呢?”阿德里安问道,“掉头回去吗?补充我们的反物质储备,特别是从这颗衰老的恒星上,可要花上一段时间呢。可是即使有了燃料,就这么两手空空地回去,怎么对得起我们一路的艰辛呢?”
      “也许我们该拜访几艘飞船?”弗朗西斯提议道。
      “这样的话显得我们太没耐心了,”阿德里安否决道,“就像杰西说的,我们也不能肯定外星人会用何种方式来欢迎陌生人,如果有这种可能的话。也许我们需要通过等待来证明我们的良好意图;也许恰到好处的保持距离也是维持文明关系的一种必需。”
      “也许他们是想给我们来个下马威吧。”弗朗西斯说。
      “说得好听一点,叫做入会仪式吧。我们等上一段时间,同时发射反物质收集器补充我们的燃料供应,以备不时之需。”
      “我不喜欢它发出的声音,”弗朗西斯抱怨道,“怎么没看见其他反物质收集器中围着那颗能量微弱的太阳打转?”
      “是我们无法察觉,”阿德里安解释道,“不过也许是我们的机器不够灵敏。也许和飞船一样,他们的反物质收集器的设计本来就是不同的。”
      于是,他们将自己的反物质收集器发射出去,开始沿着轨道围绕K型恒星运行。而他们能做的就是等待再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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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三十五天过去了——他们仍然用天、星期、甚至月来计算着时间——就算是人类缺乏耐心吧,可他们终于按撩不住了。本来弗朗西斯认为一周的时间已经足够,杰西给的期限是一个月,而阿德里安希望多给外星人一此时间,然而五个星期对外星人来说也许不算什么,但对于全体船员来说却已是忍耐的极点,阿德里安终于决定行动了。
      “也许就这样闯进其他飞船并非明智之举,”他说道,“哪怕我们知道如何进入其中一艘飞船,知道里面空无一人。也许情况正相反,飞船里可能全是外星人,做着他们外星人的事情。”
      “你是说,那情景就像在某个聚会中,我们走向其他的宾客,问一些无关痛痒的问题,诸如他们为什么受到邀请,对主人了解多少,等等。”弗朗西斯形容道。
      “这样的话,那个行星就是我们的目标。”杰西说道。
      “可是有什么可看的呢?”弗朗西斯问道。
      “一定有的,”杰西接几道,“很显然,其他的飞船认为它是核心所在,这也是我们——还有他们——来此地的目的。”
      阿德里安在控制板上摁了几个键:“我启动了雷达地面勘测仪,发现地表好像有许多洞穴。”他指着显示屏说道。
      “山洞吗?”杰西惊讶地说道。
      “或者是隧道,而且地面有很多区域。”阿德里安又指了指已更换了画面的显示屏,那是个地表的特写镜头,“温度很高。看上去和普通的岩石没什么两样,可是它们的温度比旁边的岩石高了100℃,甚至更高。”
      “如果外星人真住在里面,那么他们就需要排除多余的热量,特别是在使用了许多机器的情况下。”杰西补充道。
      弗朗西斯来回看了看他们,好像她是一场网球比赛的观众。
      “或许他们需要用很多机器来维持他们在里面的生活,”阿德里安接着说道,“那些很有可能是散热器。他们可以对空气、水和其他必需品进行再循环处理,可是热量是无法再循环的。”
      “所以,”弗朗西斯插嘴道,“他们就住在里面。在这样的星球上是有可能的。可是我们怎样才能进去告诉他们我们来了呢‘”
      “问得好,”杰西答道,“如果他们对自己的散热器进行了伪装,那说明他们不想被人发现。”
      “可是他们一路把我们引到这儿来的呀!”弗朗西斯叫起来。
      “或许,”阿德里安说道,“他们只是希望不那么快被找到。”
      他们面面相觑。这又是一个疑问,而答案恐怕只有追寻到最后才可以知道。
      “不努力,就不会有所得。”终于阿德里安开口道,“雷达显示有几处隧道——如果真是隧道——接近地表。我可不能干坐在这儿,不光我们,其他船员都已跃跃欲试了,我也一样。我建议我们去看看。”
      弗朗西斯坚持要加入探险队,按她的说法是给她一个机会重新感受真正的地心引力。杰西凭借其运动员一般矫健的身手和敏捷的反应能力被任命为探险队的指挥官。
      弗朗西斯和杰西坚称阿德里安对世纪星船和船员们太重要了,不能涉身险地。所幸,阿德里安是个理智的人,他同意留在船上,但对于自己不能亲历这次旅行的高潮活动,仍有颇多微词。
      “如果你把自己比作摩西,别忘了他还没看到迦南就毙命了。至少你还活着。”弗朗西斯劝说道。
      “况且,除非我们遇到大麻烦,否则一定还有其他机会寻找问题的答案。”杰西说道。
      “而且,万一我们真的遇到大麻烦,你还可以在这里想想办法。”弗朗西斯补充道。

      就这样,在化学燃料火箭的驱动下,一艘小飞船载着他们——弗朗西斯、杰西、一名飞行员和两名健壮的工程师向行星进发。他们小心翼翼地着陆了,这对于一个没有太多驾驶小飞船经验而又要在一颗这样体积、没有空气的行星上降落的飞行员来说,实属不宜。
      “我们到了。”杰西的声音有些颤抖。弗朗西斯注意到她一直屏着呼吸,最近她常常这样。
      他们身穿适合真空环境的太空服,戴着头盔,通过对讲机通话。行星的表面没有空气。即使他们能找到进入隧道的路,发现可以呼吸的气体——假设那气体可以呼吸且对人体无害——的可能性也接近于零。
      他们面对这个古老的世界,双足深深地扎进满是尘埃和岩石的土地中,环顾着这片毫无希望的土地:微弱的橘黄色日光掠过除了岩石还是岩石的大地。弗朗西斯抬起头向世纪星船的轨道望去,却看见一艘艘宇宙飞船在太阳的橘黄色光芒中熠熠生辉,也许那里面没有世纪星船,它在他们着陆后就飞走了。
      “喂,”耳边传来一个声音,“情况怎么样?”
      弗朗西斯一惊。
      “还没什么发现。”她说。她听到杰西向阿德里安汇报了关于他们着陆和周围情况的技术资料。
      弗朗西斯看看周围,他们的着陆地应该离那条靠近地表的隧道很近,但她却看不见任何入口。然而,即使外星人需要这么个入口,她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来建造的。当然外星人也许没必要出来,既然用不着出来,入口也许就被永远地封住了。
      “也许,”她冲动地说道,“外星人把其他生物引到这儿来充当他们的耳目。他们把自己封闭起来,不愿出来,却又很好奇,想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
      “也许。”阿德里安说道。
      “也有可能,”弗朗西斯继续说道,“他们患了陌生环境恐惧症,不能外出,所以需要别人来替他们进行探险活动。”
      “也许。”阿德里安说道。
      “也许我们可以找到问题的答案,只要能想办法把这玩意儿打开。”杰西说道。
      她的面前是一块大石头,挺立在一片小岩石中,就像一座方尖石碑。石头上有些地方被铲掉了,表面有一道笔直的裂痕。
      她指着这些地方,细声细气地说道:“这可不是天然生成的。”
      “从另一个角度讲,”弗朗西斯说道,“这可能也不是隧道挖掘机留下的,而是像我们一样的拜访者搞出来的,为了找到这里的主人。可是他们为什么要拿一根柱子一样的东西作为入口呢?”
      “那么,”杰西说,“那边有一个悬崖。这儿总是个好地方吧。”
      她纵身来到悬崖边,弗朗西斯和两名工程帅沉着地紧跟其后。
      的确是个好地方。岩石表面已被磨平,当然这也有可能是由于冷热循环而造成的断层。这里也留下了某些工具使用过的痕迹:一些切口,钻孔、还有岩石熔化的痕迹。也许有人太想进去看一看了——在这些隧道初建时,或在隧道完工、建造者们从里面将它们都封住之后。
      最重要的是,有些切口看起来仿佛有特殊的含义——好像是文字,假如比象形文字还要神秘的图形也能被称作文字的话。
      他们围着它毫无头绪地研究了半天,两名工程师用专业术语小声商量着,弗朗西斯和杰西则轮流向阿德里安汇报情况。他们拍了好些照片,到登陆艇上重新加了氧,可最后还是放弃了。
      弗朗西斯、杰西和阿德里安在电脑前研究着那些外星人的刻字。阿德里安敲打着键盘,将照片上的图像放大到连上面的斑点看上去好像格列佛游记中巨人身上的毛孔。这儿有个地方像是被小陨星撞击过,那儿的岩石表面有一小片像是在冷热交替的作用下剥落下来。从另一方面说,这些可能都是人为雕刻留下的痕迹。很明显,这些刻字是人为的,同时也不难看出它们是无法破译的。
      阿德里安希望他们发现的是一座罗塞塔石碑①,他命令电脑将这些刻字与它庞大的数据库中的图形进行比较,包括彼特·卡文迪破译的宇宙飞船设计图,还有他输入数据库的所有关于外星人的无法破译的图形和文字,可是经过三十六小时的连续工作,电脑一无所获。
      【① 罗塞塔石碑:是1799年在埃及罗塞塔镇附近发现的古埃及石碑,其碑文用古埃及象形文字的通俗文字以及希腊文字刻成。该碑的发现为解读古埃及象形文字提供了线索。(译者注)】
      凭借电脑几乎用之不竭的记忆库和微型数据处理器,仍然找不到问题的答案,人脑又怎么可能呢?弗朗西斯不禁这样想。
      “我们的优势是想像力。”阿德里安说道,好像看透了弗朗西斯的心思,“这些刻字可能是打开入口的指令。”
      “就像‘芝麻开门’。”杰西说笑道。
      “或许是威胁的话,”弗朗西斯说道,“就像莎七比亚的基石上写的:‘亲爱的朋友,看在上帝的份上,不要挖开墓上的泥土。保佑你,如果你不毁坏我的墓石;诅咒你,如果你动了我的遗骨。’”
      “你认为他们都已经死了?”杰西问道。他们一路艰辛来到这里,却发现向他们发出邀请的人可能早就死了,这个念头不禁让她睁大了眼睛。
      “也许就像一块奠基石上写的那么简单:该入口于某日封闭。”阿德里安说道。
      “或者是:拒绝推销,送货请走后门。”杰西精神一振,加入了讨论,“或者是:警报响起时的紧急出口。”
      “这倒是一个提示,”阿德里安分析道,“没道理竖一块人人都看不懂的告示在外面,说不定这是为了告诉那些出于任何原因跑到外面来的外星人如何找到正确的入口。”
      “我们目前的假设是,这些碑铭是外星人刻的,因为行星上没有空气,他们便在地下挖掘了一个居住的场所。”弗朗西斯说,“可也许这不过是一些涂鸦,就像地球上的游览胜地到处可见的那些乱写乱刻的名字一样。这里有那么多来自其他星球的拜访者,也许这就是外星人写的‘基尔罗伊到此一游’。”
      阿德里安双手合拢,将嘴唇压在并成三角形的两根食指上。
      “一个样本不足以说明问题,”最后他开口道,“我们不能奢望头一次就找到正确的地点。让我们再试试其他一些可能的地点吧。”
      “在小说里,探险者总是第一次就会找到外星人的物品,或者外星人本人。”弗朗西斯说,“在现实生活中就别指望这种事会发生了。这就是一个准则——是我们采取行动的准则。”
      “眼下可没什么行动。”杰西说。
      “行动往往表明人们原来做出的决定是错误的,”阿德里安说,“弗朗西斯说得对:这是行动准则,就像假设外星人的世界里只有一种地貌特征和一种气候。”
      “除非像月亮和这儿,”杰西补充道,“没有大气来形成气候,没有水来改变地貌特征。”
      于是,弗朗西斯和杰西以及那两名工程师和那位飞行员,一次次地在行星上登陆,换了一个地点又一个地点……

      在有的地方,他们发现如沙漠般的大面积黄沙取代了坑坑洼洼的岩石地形;有的地方是古老的河道冲刷而成的深深的沟壑和峡谷;有的地方留有植物的残迹,也许这儿是这个外星世界曾经拥有过的森林;有的地方是干涸的海洋底部,遍布着沉积物和残存的骸骨,假如他们有时间,又有古生物学家相助的话,这些骸骨也许能告诉他们这个星球上曾经拥有的古生物奇迹;在古老的峡谷边缘,他们发现了类似建筑物废墟一样的东西,可是没有一点实质性的线索可以追寻是什么样的生物建造了它们或曾经居住在里面;在干涸的海床边上,他们还找到成堆的瓦砾,那儿似乎曾是外星人的城市。就像那些残骨一样,这些瓦砾仿佛也在讲述着远古的故事,蕴藏着有待解开的谜团,可是因为时间关系,弗朗西斯和杰西只能拍几张照片,便去寻找下一个地点了。这是一个像地球一样历史悠久的星球——也许它的历史更久,因为看上去更古老——可是他们自己的历史推动他们前进。他们不是探险者;他们只是被召唤到这儿来,而不知道为什么。
      有一次,太阳落山的时候,他们还呆在离登陆艇很远的地方,不能及时赶回。昼夜的更替突然降临,他们立刻陷入了黑暗。这个星球在距离自己的太阳最远的一侧,当宇宙飞船身上闪耀的阳光消失的时候,天空已是漆黑一片。通常我们看到的黑夜,即使是宇宙空间中的黑夜,也是星光闪烁,虽然那些星星看起来冰冷而遥远,可是至少还闪着亮光,兆示着宇宙中什么地方的温暖与生命。
      弗朗西斯想起了地球上的夜空,它总是充满诱惑地展现着无数其他的恒星,其他的世界,以及征服它们的挑战。可是这里空无一物。
      “真像是弥尔顿笔下的‘漫漫长夜’啊。”弗朗西斯这样想着,不由地打了个冷战。黑夜就像一个预兆,让人们想起不可抗拒的死亡,即使回春之术也不能永远地使人远离它,就像染色体只能被修复,却无法恢复一样。她快速地低下头,打开了头盔上的灯。
      在这个他们命名为“谜星”的杂乱无章的外星星球上,遍布着深埋在地底的洞穴,他们找到了一些被封住的入口——也许它们曾经是入口。在其中一些入口附近,他们发现了刻字,有些看上去和他们头一次看到的一样,有些则完全不同。弗朗西斯说,这倒是证明了这样的观点,即这些刻字是那些和他们一样来访的外星人留下的,因为没有受到欢迎,也没有找到任何人,他们用刻字的方式来表达内心的失望。尽管如此,他们还是全部拍了照,把照片带回了世纪星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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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一点进展都没有。”弗朗西斯失望地说道。自从他们来到这里,已经几个月过去了,可仍然没有找到最终寻找的答案。每个答案都会引出一连串新的问题。
      “我们已经用尽了所有的频率来检测这个星球,”阿德里安说道,“如果我们知道如何发射和使用卡文迪发现的高能宇宙射线,就可以拿它试试了。我们已经收听了每一种我们所能想到的频率。”
      “什么也没有?”杰西问。
      “不,是太多了。”阿德里安说道,“外面的无线电波多得可以烤熟一只小鸟了,如果这儿附近有类似小鸟的动物的话。可是我们无法破译任何一条。电脑已经被折腾得快崩溃了,仍旧一无所获。”
      “我们应该试着强行进入,”弗朗西斯建议道,“用激光,铝热棒,或者高性能炸药。”
      “其他人好像已经用过这些办法了,而且没有成功。”杰西说道。
      “这听起来不是什么有效的策略,”阿德里安补充道,“即使召唤我们来的人不是个好主人,也不欢迎我们参加聚会,强行进入终究不会为我们赢得朋友。况且出门在外,朋友总是多多益善。”
      “就像布兰奇·迪布瓦。”弗朗西斯说道,“我们只能寄希望于陌生人的仁慈。”
      “我想我们完了,”杰西无奈地说道,“我们的智慧还不足以解决我们面对的难题。我们还是打道回府吧。”
      “真是当了妈妈的人说的话。”弗朗西斯开玩笑说。
      “我亲自去一趟,”阿德里安说道,“上次你们的确说服了我留在船上保护自己和这艘飞船,不过现在我决定亲眼去看看那个地方。”
      杰西和弗朗西斯坚决不同意,不过当阿德里安宣布他和弗朗西斯前往他们第一次探险的地点,而杰西留在船上指挥时,她俩的反对才没那么强烈了。

      当他们到达目的地时,入口已经开了。
      原先只有几条头发丝般的细缝和神秘切口的坚固的岩石表面,出现了一个黑漆漆的洞口。弗朗西斯看见原来堵住入口的岩块落在洞底一个小坑里。她大笑起来,笑声带着颤音,在她的头盔中回响。
      “显然你是阿拉了,”她对阿德里安说道,“它一直在等你。”
      “不,”阿德里安平静地说道,“它更像在等待归来的队伍。”
      “别进去!”他们的接受器里传来杰西夹杂在静电干扰里的声音,“太危险了!”
      弗朗西斯耸了耸肩,突然意识到阿德里安看不到她这个动作,便说道:“我们进去吗?”
      “我不知道你怎么想,”阿德里安说道,“反正我可不想这么大老远地跑到人家门口却又止步不前。杰西,我知道我和弗朗西斯正在拿生命冒险,这似乎有些愚蠢,但这不就是我们事业的特性吗——冒险又带点傻气,所以既然已经离谜底这么近了,再多一次愚蠢的冒险又有何妨呢?如果我们三小时内不回来,千万不要闯进来,这可不是在排演音乐剧。万一我们回不来,飞船就由你指挥。如果一个月左右——具体要等多久,如何联系,由你决定——还无法与我们取得联系,加好燃料后就带着我们已经到手的资料离开。”
      说完,不等杰西答复,阿德里安已转身走进了那个开在悬崖中的入口。
      弗朗西斯又耸了耸肩,小声嘀咕道:“就像蜘蛛对苍蝇说‘到我的客厅来坐坐吧’。”她边说边跟着阿德里安穿过黑暗的入口走了进去.在他们头顶灯光的照耀下,里面看起来像是一处从岩石中开挖出来的空地,岩壁上覆盖着一层黑色的金属或者是塑料。
      门在他们身后无声地升起,切断了他们的后路。
      “也许卡文迪最担心的事马上就要发生了,怪不得他呆在家里。”弗朗西斯说道。
      “卡文迪总是杞人忧天,”阿德里安说道,不过他的口气听起来也是心虚得很,“我们到处看看吧。外面是真空,里面有空气,我猜想这儿一定是个密封过渡仓。”
      四周的墙壁光滑平整,拐角处全是圆形的,好像电缆管道。顶端的墙是平的,他们用戴着手套的笨拙的双手在墙上摸索着寻找按钮,开关,或控制杆,不料没有任何反应。
      “没准,”弗朗西斯说,“外面那扇门只是碰巧打开了,而里面的门早就失灵了。天晓得建造这一切的生物是否还活着。这可能只是一个自动装置,年久失修而渐渐失去控制。这就可以解释很多事情了。我们不知道外面那些飞船到底来了多久……”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简直像在胡言乱语,连忙打住。话打住得太快了,她心想。
      阿德里安转头看看她,她意识到他也是这么想的。
      “在这种时候,”她接着说,“探险者一般会摘掉头盔,吸可气,然后说:‘嘿,可以呼吸的’。”
      阿德里安大笑,笑声在弗朗西斯的太空帽里尖利地回响着:“开玩笑。我想我们只有回到飞船上才能把头监给摘了,希望我们的氧气还够用。”
      突然有光线洒在他们身上,弗朗西斯意识到里面的门也开了。门后是一条长长的平淡无奇的隧道,显然是岩石熔化而形成的,岩浆冷却之后溶成的灰色表面光滑发亮,里面也许还添加了一些发光的物质,所以闪闪的。弗朗西斯感觉像是身处一个巨大的野曾的动脉中。
      “很明显,”阿德里安说,“平衡大气压需要一点时间。”
      他走进隧道,弗朗西斯紧随其后。阿德里安跪在地上仔细观察了一下地面。
      “没有凹槽,没有明显的磨损。不过,无论是谁建造了这条隧道,他们一定从这儿运送了许多人——或者说,生物——和机器。”
      弗朗西斯极目向隧道的尽头望去。隧道似乎呈缓慢下降的趋势,直到远处的天花板和地板在视线中连在了一起。
      “我们还有——天呐!——不到四小时的氧气供给了。我们在这儿停留不能超过两小时,要趁时间还宽裕的时候就回去,这样才能保证安全。希望到时候知道怎么开这些门。”
      阿德里安看了看他们进来的那个入口,门上同样也看不到开关。
      “看来门是根据人的运动或者温度开关的。”
      “如果是这样,”弗朗西斯接着说道,“那么现在它应该开启才对啊。”
      “周密的设计是会留有一定内置的滞后时间,以免产生开闭循环。”阿德里安肯定地说道,“可是其他人正等着我们呢。我们在这里的时间只能控制在一个半小时之内,免得耽误回去。”
      说着,他便沿着这条神秘的隧道向前走去,弗朗西斯紧紧地跟着他。看起来这又将是辛苦的一天。
      “万一隧道有分岔怎么办?”弗朗西斯问道,“我们是不是应该留下标记,或者扔个线团什么的?”
      “我们的装备比这些可好多了,”阿德里安答道,“我们有内置侦察仪。”
      “是啊,”弗朗西斯说,“特里岛的人真该用用这玩意儿。”
      他们沿着平缓向下延伸的发着冷光的灰色隧道走下去,左右时不时地出现一些分岔路口,但他们始终沿着主隧道向前走着。
      “什么也没有,”弗朗西斯小声嘀咕着,“什么也没有。”
      “你希望有什么吗?”阿德里安回应道,不过,他的声音也透着失望。
      “我告诉过你吗?除了宇航病,我还患上了轻度的幽闭恐惧症。”弗朗西斯说道。
      “现在可不是生病的时候,”阿德里安说着,突然停住了脚步,“这么走是毫无结果的。我们需要一辆小车,能持续更久的氧气供应,和一支人数多一点的探险队。我想我们能做的都已经做了。”
      说完,他转过身,沿着这条神秘莫测的隧道往出口的地方走。但愿能出去啊,弗朗西斯默默祈祷若。不可思议的是,墙在他们而前轻轻地滑开,又在他们身后轻轻地合上,停顿了一段时间后,另一扇门也打开了,他们就这样毫不费力而又糊里糊涂地回到了星球的表面。
      四天后,工程师们组装了一部用电池发动的小车,就像高尔夫球场使用的那种小车,车上有两个座位,座位后面的空间可以放下两罐氧气。
      入口这次的回应出奇地迅速,无论谁站在它面前,门都会开启,哪怕小车开过去,只要上面有人,门也会打开。
      “真聪明,”阿德里安感叹道,“它可以区别面前的是生物,还仅仅是会移动的物体。这就可以避免门的胡乱开阖——比如石头掉下来,门就不会打开。”
      “或者它知道我们是谁,”弗朗西斯推测道,“这就解释了为什么我和杰西第一次来的时候它没有开启。它需要时间辨认我们的身份。”
      “我认为还有更简单的解释。”阿德里安说,不过他却不肯透露自己的想法。

      两人乘车深入到隧道里尽可能远的地方,有时也对一些侧隧道进行了勘察,发现侧隧道比主隧道略小些,它们的入口通向一个个类似房间的地方,和隧道一样,也是在岩石中挖掘出来的。有时候,这些房间相互连通,好像一间间公寓或是成套的办公室。可是所有的房间都是空的,没有灰尘,废弃物和刮痕。
      “他们的清洁工作做得真好。”弗朗西斯开玩笑地说道。
      “我想他们是分阶段完成的吧,”阿德里安分析道,“由于运行的轨道发生了变化,或者太阳释放的能量减弱了,行星上的气候也开始改变,空气变得越来越稀薄,于是他们就转移到地下,先住在最外面的一层,然后一点点地往深层搬迁,最初的居住地也就废弃了。”
      “也可能,”弗朗西斯接着说道,“这是那些工人的宿舍。”
      “也许,随着地心的热量慢慢冷却下去,他们只有搬到尽可能靠近余热的地方。”
      “也许他们在地层深处相互偎依,寻求彼此的安慰和陪伴,就这样慢慢地相继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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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尽管每次搜寻的结果都令人失望,但阿德里安还是希望能找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最初几次都是阿德里安和弗朗西斯两个人去,等到他们觉得足够安全的时候,就换成阿德里安和杰西,然后再下一次是弗朗西斯和杰西。
      有一次,弗朗西斯以为一条长长的侧隧道的尽头有动静,可当小车赶到那里,杰西没有发现任何外星人的踪迹,或者任何东西停留过的迹像。
      “它看上去像什么?”杰西问道。
      “有此奇形怪状,”弗朗西斯说道,“可能还长着触须,黏的,有点儿像原生质。”
      “你是不是又在看那些推理小说了?”杰西问她。
      “我从书本中学到了很多,”弗朗西斯反驳道,“假如什么事都要亲身经历,那么有好多东西我永远都学不会。”
      “你还学会了许多并不存在的东西,”杰西说,“我也一样。喜爱阅读的人总是有着活跃的想像力,有时,阅读会令他们过于兴奋。”
      “太糟了,我们没有《星际旅行》那本书中描写的小玩意儿,那种能发现生命迹象和特殊记号的玩意儿。”弗朗西斯说。
      “还有输送器和魔杖。”杰西说道。
      “‘真正的高科技与魔术是难以区分开来的’。”弗朗西斯引用了一段名言。
      “愿望与痴心妄想也难以区分。”杰西说道。
      他们的勘察进度越来越慢,最后停了下来,不是因为他们决定这么做,而是因为缺乏动力。他们在世纪星船的主控室再次召开了会议。
      “我们有可能搜寻上一辈子都没有任何进展,”杰西说,“地球上的人们踏遍了全世界进行探索,还有许多尚未触及的区域,可这已经花了上千年的时间。”
      “的确是这样,”弗朗西斯补充道,“而且我们能派遣出去只有这么几个人,要搜寻的却是整个行星。如果那些外星人不想被发现,我们就怎么也找不到他们。”
      “也许这是一场考验,”阿德里安说道。他和以前一样坐在操作面板前,不过这次他转过身来面对着他们。
      “什么考验?”杰西问道。
      “考验我们在挫折面前坚持的决心有多大。”
      “如果是这种考验的话.我想我们已经输了,不如收拾行装,打道回府吧。”弗朗西斯灰心地说道。
      “那可不行,”杰西说,把手放在弗朗西斯的肩膀上,像是要给她一点支持,“我们努力了这么多年,已经走得这么远了,而你们俩更是早在二十年前就开始了探索,在宇宙中跋涉了数不清的路才来到这里。再经历一次考验又有何妨呢?”
      “有道理,”阿德里安若有所思道,“另一方面,我们也许总是要用人类的标准来判断外星人的行为动机.而外星人的本质特性就是他们不是人类。”
      “可是我们了解的就这些啊。”杰西有些迷惑。
      “无论如何,”弗朗西斯说,“两者总有相同的地方,这是进行理性对话的基本条件,否则另外那些外星飞船也不会来这儿了。”
      “对,”杰西说,“不远万里将设计图发送给能理解它们,同时又能建造出宇宙飞船的人,其中不是包含着一个基本信息吗?这其中不可能包含着一个我们不能理解的意思,它的意思就是:这是你的邀请函——请来参观。”
      “也许这不是考验,而是给我们的教训。”阿德里安说道。
      “什么教训?”杰西问道。
      “这个嘛,他们本来应该在这里欢迎我们,并告诉我们想要知道的一切。”
      “或者,”弗朗西斯说,“他们读过我们的小说,看过我们的电视,不料却被感情的纠葛、不同的政党派别、或是混乱不清的各种哲学搞得头昏眼花。”
      “可这不是电视节目或者小说,”阿德里安摇摇头,说道,“而且我们应该明白,他们对我们置之不理也是信息的一部分。”
      “一个负面的消息?”杰西疑惑地说道,
      “不一定,”阿德里安说道,“也许对我们置之不理就足告诉我们:这次旅行的终点没有答案。”
      “还有那些空空如也的隧道,”弗朗西斯接口道,“它们说明生命存在于寻求的过程,而非最终的结果。”
      “完全正确。”阿德里安赞同地说道。
      杰西看看这个,瞧瞧那个:“这话让人情绪低落。我们千辛万苦来到这里,不是为了听有关生存的说教的。”
      “如果我们呆在家里,会理解这句话吗?”阿德里安说道,“我是说——原则上我是赞同这种说法的——生命存在于寻求答案的过程,而非得到答案——可是相信这句话与亲身体验这句话,是两种不同的心境。”
      “可是,过太——太——叫人失望了。”杰西哀叹道。
      “如果真是这样,”阿德里安也闷闷不乐地说道,“我们得习惯这一切。有可能的话。还要高高兴兴地接受这一切。”
      “我认为我们应该做一次最后的努力。”弗期西斯开口道。
      “什么努力?”杰西问。
      “在小车后面再拖上一个车斗,装满电池和氧气罐,在那个迷宫里一直朝下走,能走多远就走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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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第二天,弗朗西斯和阿德里安穿过“谜星”地下的一道道门,朝这个曾经充满生命的世界深处进发。
      他们沿着主隧道缓慢而又坚定地一直向下、向下,不去理会那些岔路,只是坚定地朝下走。他们带了充足的氧气、食品和电能储备,足够他们两天探险,两天返回,除非有意外发生。当然,吃饭和睡觉将是个问题,不过还是可以克服的,因为弗朗西斯知道,他们可以喝宇航服内循环再生的淡咸水,不时地吃一点头盔里的食物输送管提供的糊状食品,另外他们可以轮班,一个人驾驶的时候,另一个人可以打个盹。就忍受一下吧,充其量就当自己被关进了铁女架①里。
      【① 铁女架:中世纪的一种刑具,由一人形铁架构成。受刑者被关在架子上并钉在里面的钉子上。】
      他们在被挖空的行星内部越走越深,一番努力却毫无回报。当第一天接近尾声时,阿德里安绝望了,弗朗西斯更是如此。
      “真是讽刺啊,不是吗?”弗朗西斯说道。
      “你是什么意思?”
      “当初我们将自己投入这个广囊无边的宇宙空间,而如今面前的道路却越走越狭窄。”她说着,人不由地一颤,暗暗希望阿德里安没有留意。
      “也许这一切都是注定的,”阿德里安说道,“我们这个时代的科学就是:一头是星系和宇宙,另一头是比原子还小的微粒——能揭开人类之迷的答案在其中一端的尽头,或者两边都有。我知道你觉得不舒服。也许我们该回去了。”
      “绝不。”弗朗西斯说道,可是身体又在宇航服里打起了哆嗦。
      他们继续前进。他们越往下走,温度就越高,好像这个古老行星地心里的熊熊烈火还未熄灭。他们自己并没有意识到温度的变化,不过车上的传感器捕获了这一信息,他们宇航服里的散热器也工作得更卖力了。
      第二天过去了一半的时候,在主隧道的尽头,一堵空白的墙拦住了去路,两边各是一条侧隧道。阿德里安向杰西作了汇报.她的答复听上去十分微弱。
      “通话声越来越弱了,信号很难穿透这么多层岩石。放弃行动吧。”杰西劝阻道。
      “绝不。”弗朗西斯说道,声音气喘吁吁的。
      “我们走右边吧。”阿德里安说道。
      他们踏上右边那条隧道。经过几个需要权衡的分岔口,一个小时后,他们走进了一间巨大的房间。

      与他们在隧道中所见过的都不一样。微微发光的墙壁上不再空无一物,而是有一些黑洞洞的窗口似的东西。
      “这儿比较像我们寻找的地方。”弗朗西斯说道。不过,她知道这句话听起来好像她还没有为答案的揭示作好准备。
      “假如它还有用的话……”
      阿德里安正说着,窗户亮了起来。首先出现在窗外的是一片青青世界,然后是通过千万年的转化而逐步形成的这个行星世界,一开始画面出现得很慢,渐渐地速度开始加快,从一扇窗口闪到另一扇窗口,速度越来越快,直到在阿德里安和弗朗西斯周围旋转起来,仿佛一个奇妙的万花筒。由于画面出现得太眦快,没看清什么个别的生物,只知道播放的是地质时期——或者宇宙学时期——的变迁。逐渐地,画面慢了下来,亮度也渐渐变弱,从白色转为黄色再转为橘黄色,翠绿的大地变成了毫无生机的灰色。
      “他们终于向我们传递信息了。”弗朗西斯说道。
      “恐怕不是吧,”阿德里安不同意她的说法,“我想我们可能无意中走进了他们的教室。外星孩子可能知道如何使画面闪现的速度慢下来,以便一个时代一个时代地进行分析,搞清楚他们为什么不得不生活在地底下。”
      “我们还是没有联系上外星人,或者被他们联系到。”
      “也许距离我们想要的已经不远了。”
      窗户又陷入一片漆黑,
      “杰西,”阿德里安呼叫道,“你能听到我吗?”
      接收器里没有声音。弗朗西斯惊慌地打了个哆嗦。
      这时,窗户又一次亮起来,一扇接着一扇。每一扇窗户后面都有一个生物,好像是从弗朗西斯最恐怖的噩梦中逃出来的。他们有的像蜘蛛一样有着长长的腿;有的两边长着苍蝇样的复眼;有的长着鲨鱼一样的大嘴,好像正在水中游泳;有的像章鱼一样有着无数条手臂;有的长着四条腿,满口獠牙,像是穷凶板恶的野兽;还有的看上去比较像食草动物,一副温顺的模样;不过大部分生物的长相根本在地球上从未见过,也实在无法按人类的经验将它们分门别类。
      “不知道哪个是弥诺陶洛斯①?”弗朗西斯说道。但愿他没有听出她声音里的颤抖,她默默地想着。
      “也许还有更重要的人物吧,”阿德里安答道,“代达罗斯②在哪儿呢?”
      【① 弥诺陶洛斯:希腊神话中半人半牛的怪物。它住在克里特岛的迷宫中并吃掉雅典进贡的童男童女,最后被雅典王子忒修斯杀死。】
      【② 代达罗斯:希腊传说中的建筑师和雕刻家,是克里特岛迷宫的建造者。】
      “还有忒修斯。除非你就是阿拉丁和忒修斯。”弗朗西斯的声音颤抖着,“至少,外星人向我们展示一些实质性的东西了。”
      “这也许仍是他们学校教育中的部分罢了,”阿德里安说,“使外星孩子明白生命有许多组成形式,教育他们不要以貌取人;或者这些不过是各种生物的目录罢了。画面肯定是能停下来的,以便学生根据各自不同的要求来研究每种生物的背景和类别。”
      “可他们还是不和我们说话。”弗朗西斯哀叹道,她不知道在这样幽闭的环境中,自己还能忍受多久。
      “不会了。我想该考虑回去了。我们已经快撑不下去了。也许我们永远也不可能实现和他们的直接对话。”
      正说着,最后一扇窗户中出现了一张熟悉的脸:那是张人类的脸,正是阿德里安。
      “终于出现了!”弗朗西斯低呼道。
      “我明白了,”阿德里安说,“那些图片显示的不是居住在这里或曾经住过这里的外星生物,而是拜访者……”
      “也许这就是为什么他们总是不肯和我们见面的原因吧,”弗朗西斯说,“因为他们知道一旦看到他们的长相,我们就不会听他们说什么了。”
      “我们还是很低等的动物,”阿德里安说道,“还是习惯以貌取人。”
      “这倒提醒我一件事,”弗朗西斯说道,“当我们看到这么多飞船围绕着这块大石头时,我曾想这像什么呢:一群食肉鱼围着溺水者,秃鹰盘旋在尸体周围,肥猪拱着食槽。不过现在我想到了一个更合适的比喻:这些飞船好像某个图书馆里的主顾,正围在咨询台前。”
      “那么.为什么只有我们没有得到任何信息呢?”阿德里安问道。
      “这种说法不是很准确。”有个声音飘过来,这个声音他们已经有两年没听到了。
      他们看着最后那扇窗户,上面已经换人了,彼特·卡文迪正看着他们。
      弗朗西斯第一个开口道:“彼得,你在这里做什么?”她又开始气喘吁吁了,祈祷着阿德里安没有注意对讲机里颤颤巍巍的声音。
      “严格说来,”阿德里安说,“他并不在这儿,对吗,卡文迪?”
      阿德里安看上去并不吃惊。
      “阿德里安说得对。”那个影像说道。
      “你是什么呢?”阿德里安说道,“电脑程序?”
      “不仅仅是程序。”影像说道。
      “一个人’”弗朗西斯说道。
      “还称不上是人。”
      弗朗西斯不安起来,真希望在这儿的人是杰西而不是自己,让她和身边的阿德里安共同面时这个不可思议的影像。窗户中的影像看着他们,冷静得不像是她所认识的彼特·卡文迪。是他破译了最早从太空中攫取的信息,并把信息作为建造宇宙飞船的设计图公之于众;是他因为自己破译的信息而陷入疯狂,是他在恢复了足够的自制力之后,组织了一个秘密的宇宙爱好者协会,是他协助建造了这艘宇宙飞船,并设计了相关的电脑程序,之后也许是根据一些秘密的外星指令,将飞船带入了白洞,最终将他们送到了这里。也是他在飞船出发时没有一同前往。
      “不仅仅是电脑程序,却又称不上是人,”阿德里安平静地说道,“不管你是什么,很高兴能再次见到你。我们需要帮助。”
      “告诉你们我是什么吧,”影像说道,“我是以你的同事彼特·卡文迪为蓝本设计的沟通程序。我有学习和回应的能力,还可以独立地做出一些有限的决定。”
      “哪些决定呢?”弗朗阿斯问道。
      “那些实现此次任务目标的决定。”影像说道。
      “是谁规定的?”阿德里安问。
      “卡文迪本人,”影像说道,“不过这两年已根据你们输入的信息进行了修改,当然对委以船长之职的阿德里安所输入的数据,我们会更关注些。”
      “所以说,我们一直都是对着电脑说话。”弗朗西斯总结道。
      “你要这样说也可以。”影像答道。
      “我宁愿和卡文迪说话。”阿德里安说道。
      “你要这样说也可以。”影像说道。
      “也许你可以先回答几个问题。”
      “随便你问什么问题。”
      “他就像从瓶子里钻出来的妖怪。”弗朗西斯开玩笑地说道。
      “你为什么对我们隐瞒你编入电脑的指令,把我们带到这里?”
      “这个问题我可以回答,”影像说道,露出在卡文迪脸上罕见的笑容,“不过在此之前你必须明白,对于动机的解释会因条件的改变而改变。”
      “尽你所能吧。”阿德里安说道。
      “我——或者说我的设计者——认为,要是让你们知道外星人送来了如何找到他们的指令,会延误宇宙飞船的建造,而飞船造好后,如果你——说得准确些,是全体船员——知道电脑程序将控制这艘飞船,并把你们带入白洞,你们可能就不会启动引擎了。”
      “你永远无法理解普通人的感受。”弗朗西斯说道。
      “这的确是我的缺点之一。”影像说。
      “无论当时是什么情况,我们都会选择出发。”阿德里安坚定地说道。
      “我现在明白了。我说过我善于学习。”
      “我们本来可以摆脱电脑的束缚。”阿德里安说。
      “可惜你们没有这么做。我承认我对形势判断错误,可当时我患了偏执狂础精神分裂症,恐惧歪曲了我眼中的世界。”
      “不过你的病现在已经好了。”弗朗西斯说。
      “偏执狂型精神分裂症?”影像说道,“不是。卡文迪把我设计成了他一直想成为的那种人——和他一样聪明,但是头脑不被恐惧所束缚。”
      “也许你能告诉我,”弗朗西斯问道,“为什么他没有和我们一起来呢?他可是我们所有人当中最积极的。”
      “积极,不错,”影像说,“可是他什么都怕——害怕琢磨不透外星人到底想要什么,害怕知道外星人想要什么,又害怕永远无法在这两者之间找到平衡点。我呢,就成了最佳解决方案。”
      “我明白了。”阿德里安说道。
      “我可不明白。”弗朗西斯说道。
      “他可以待在家里,在那儿他觉得安全,而让另外的一个自己为他去探求问题的答案。”阿德里安冷冷地说道。
      “可他永远不会知道答案!”弗朗西斯大叫道。
      “死脑筋。”卡文迪无不嘲讽地说道。
      “我们能够回去的话,他就会知道了。”阿德里安说,“当然了,他的做法和一般人并无二样:我们生养孩子以延续我们的生命,实现我们无法实现的梦想,寻找关于生命、死亡和人生意义这些永恒的话题的答案。”
      “这个电脑版的卡文迪是卡文迪的孩子!”弗朗西斯惊奇地说道。
      “是的,”阿德里安继续说道,“从某种意义来说,也是卡文迪自己,因为他的精神被派来探索宇宙,来完成他的使命。”他把手放在弗朗西斯的胳膊上。
      “这些我们都明白,”阿德里安说着转过身,面对影像说,“可是你为什么以前不出现,为什么选择现在?”
      “我到现在为止才派上用场呢,”影像说道,“不过,你们好像走入了一条死路,情绪低落,氧气也快用完了,侦察仪也不灵了。”
      阿德里安低头看了看他的容量指针,说:“他说的没错。”
      “我们是不是该离开这里呀?”弗朗西斯急急地问道。在幽闭恐惧症的折磨下,一想到在这个错综复杂的迷宫里迷路,就让她感到无法忍受。
      “我们听卡文迪说完就走。”阿德里安说道。
      “我已经和外星人交流过了。”影像平静地说道。
      弗朗西斯用手搂住阿德里安挺直的腰板,好像这样就可以使他们俩面对黑夜所带来的恐惧无所畏惧。
      “他们为什么以前不和我们交流?”阿德里安冷冷地问道。
      “他们得花点时间学会我们的语言。”
      “说容易也容易,说不容易也不容易。”阿德里安说道。
      “我不明白。”弗朗西斯疑惑地说道。
      “阿德里安的意思是,如果他们能向我们发送信息,说明他们是懂我们的语言的,”卡文迪的影像说道,“如果他们不懂的话,也不可能在寥寥数月内就学会啊。但是他们发给我们的并不是信息,而是一些图像和数学公式,与文化背景没有多少联系。”
      “他们还把设计图发送到各个星球。”阿德里安说。
      “每个角落都有可能存在着可以接收和领会设计图的高级文明。”影像解释道。
      “他们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呢?”弗朗西斯还有些不明白。
      “他们有监听站啊,明白吗,”卡文迪继续解释道,“那些建造在有可能孕育智慧生命的星球附近的白洞都是他们的监听站。而那些收到信息、破解之后造了飞船来到此地的来访者,也与外星人交流信息。当然,外星人先得学会他们的语言。”
      “可是他们为什么还待在这里?”阿德里安不鹪地问道。
      “互相要交流和学习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卡文迪说道,“要知道,所有这些生物都拥有自已的历史、文化、思想、抱负以及艺术。这些东西交流起来是很快,可是实在太多了,有太多的经验,太多的种类,太多的艺术、科学、哲学……这个交流的过程可以持续好几辈子。也许永远持续下去,因为不断地还有新的拜访者到来。”
      “这点我明白,可是——”阿德里安说道。
      “就像一个巨大的图书馆,”弗朗西斯总结道,“我们第一眼看到这个地方,我就这么说来着,不是吗?这里是每个书呆子向往的天堂。”她的脸上忽而露出恐惧的神色,忽而又露出期待的表情。
      “有一件事我必须坦白。”
      “啊哈!”弗朗西斯叫道。和卡文迪交往这么久,她总是在盲从与猜疑之间摇摆不定。
      “信息不是像我——或者我的原型所说的那样从高能宇宙射线中攫取,而是来自引力波。”卡文迪说道。
      “为什么撒谎?”阿德里安问。
      “我想没有人会相信有引力波,”影像说道,“这玩意儿太新鲜,太不可信了。我怕人们说是我编造出来的。”
      “他们本来就是这么想的。”弗朗西斯说。
      “不包括你和阿德里安,”卡文迪说,“你们才是起关键作用的人。”
      “引力波,”阿德里安念叨着这个词,“这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以后会有的。”卡文迪说道,“现在回答另外一个问题——这实在太困难了:外星人是出色的语言学家。他们必须这样,因为他们需要和许多不同的生物进行交流。不仅如此,进化使得理解他人成为这个物种生存的条件。”
      “这一点我明白。”阿德里安说道。
      “我可不明白,”弗朗西斯说道,“你当然需要理解他人,不过更需要了解我们生活、工作的这个宇宙。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交流固然是好的,可是它会导致纸上谈兵。”
      “这些外星人可不懂这个。”卡文迪说。
      “弗朗西斯的意思是说,成就来自于沟通不畅所产生的挫折感,”阿德里安说,“比如艺术,在这一点上,科学也是。”
      “那么,这就是关键所在。”卡文迪若有所思道。
      “关键?”弗朗西斯问道。
      “是的,”卡文迪说,“外星人希望你们能明白他们不是你们要找的外星人。”
      影像在屏幕上闪动着,然后消失了,不过卡文迪的声音通过耳机将他们引回了主隧道,攀上长长的斜坡,直到他们融入隧道外那黑色的长空,那难以琢磨的漫漫长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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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部 人之初 第一章
     
      你的本质决定了你的本性,在日后的诸件事中起着潜移默化的作用。
      ——威廉·莎士比亚

      世纪星船和其他成千上百的宇宙飞船停泊在没有空气的星球周围,彼此都视对方为外星人。杰西·布勒就站在其中一艘宇宙飞船中,倾听一个身在几千光年之外的男人向他们讲述一个比他们的宇宙飞船千里迢迢来到银河系边际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故事,她不由生出一种恍然隔世之感。
      “外星人希望你们知道,”屏幕上的彼特·卡文迪说道,“他们不是你们要找的外星人。”
      可视屏幕被置放在最大一间宿舍里,以便让所有的船员在经历过长途跋涉和多年的努力后,能一同度过这次旅行中最激动人心的时刻。宿舍又长又窄,两边的墙上凌乱地布满了架式床铺和吊床,将近二百人全都挤在一起观看录像。
      “这就是我和弗朗西斯在外星人的地下迷宫时,卡文迪对我们说过的话。”阿德里安·马斯特说道。他站在最前面,屏幕的一侧,一只脚用皮带固定在地板上。要不是他神态严肃,说不定会被人当成杂耍演员,杰西这样想着。哎,卡文迪真是个难以琢磨的人啊。
      她把双臂抱在胸前,在远离阿德里安的房间另一侧毫不费力地滑来滑去。弗朗西斯坐在阿德里安同一侧的一张椅子上,系着安全带,安稳地坐着。
      为什么弗朗西斯和阿德里安总是在一起呢?杰西不由地这样想道。不过,她马上就责备自己妒忌心太重。
      从发现宇宙飞船的设计图到来到这个星际空间的边缘打前站,他们花费了近二十年时间,期间他们穿过了一个蠕虫洞,来到这个距离地球不知多少光年的地方。他们中有些人曾为此次旅行的成功出过力,但是却被留在了地球上,也有的人是自己选择了留守,比如彼特·卡文迪这个总是忧心忡忡的天才,是他第一个破译了来自外星球的信息。除了宇宙飞船的设计图,信息中还描述了为飞船提供燃料的反物质采集器的模样。
      “这怎么会是卡文迪呢?”一个留着胡子的船员问道。
      “这个我知道,乔治,”阿德里安说,“卡文迪本人留在了地球上,这不过是一个卡文迪按照自己的样子设计的辅助沟通程序,与卡文迪相比,这个程序可谓是‘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并且它已经完成了我们不远万里来到这个外星星球却无法完成的使命:它——或者说他——己经与外星人取得了联系。”
      “我们怎么知道他说的都是真话呢?”杰西反驳道,她所认识的卡文迪撒起谎来可谓是防不胜肪。
      “无从知晓。但如果我们这样想的话,那么没有一件事是可信的。”阿德里安认真地说道。
      “包括我们自己的判断。”弗朗西斯不失时机地添上一句。
      “那我们应该相信什么呢?”杰西听出这是珍妮丝·凯南的声音。她怀孕了,手里还抱着个孩子。
      “我们应该相信在我们所处的环境下合理的事情,相信能够使我们存活下来的解释,也许还包括使我们能够理解并操控现实的解释。”阿德里安答道。
      “可是卡文迪也会这样说啊,”珍妮丝倔强地说道,边说边把孩子推向阿德里安,好像激他来否认这个孩子的存在,“而且他看到的东西常常并不存在。”
      “再让别人也产生幻觉。”杰西在一边嘀咕道。
      “卡文迪最大的问题在于他自身的恐惧感,”阿德里安分析道,“这种恐惧感最终毁了他。当然,他有他自己的现实世界,但是我们的现实世界是多数人所认同的——也许并非人人一致,但大部分还是契合的,这使得我们能够和平共处,甚至互相吸引。”
      笑声飘荡在船员中间,从他们摆脱蠕虫洞到踏上来这里的征途,在过去的一年中,他们之间已经有了相当多的亲密接触。离开地球母亲和其他人类这么久,他们中很多人有了想传宗接代的冲动。
      有的船员站着,用手托住或用脚勾住什么地方,或者像阿德里安一样用皮带将自己固定在原地;也有的像杰西一样,在失重状态下漂浮着,随着空气输送管里吹出的气流飘来荡去。到目前为止,他们已经再次习惯了失重的感觉,也习惯了彼此身上的体味,以及破损不堪的飞船的气味,几百个男男女女蛰居在这艘飞船上三年,期间又有了孩子,彼此的关系已是亲密无间。
      “除非有证据表明数据是错误的,否则我们就该相信它们的真实性。”阿德里安说道。
      “数据也许是伪造的。”杰西说,任何证据也不能让她消除对卡文迪的怀疑。
      “卡文迪,”阿德里安继续道,“或者这个自称是‘卡文迪’的程序也许在撒谎,可是它从中得不到任何好处。”
      “它得到了一些听众,或许还有一些认同吧。”杰西讽刺道。
      “我们大家都是如此,”阿德里安说,“不过我们不应把人类的动机强加在一个电子模拟物身上。这毕竟不过是个电脑程序,它缺乏或者说肯定缺乏观众的反馈和交流。电脑程序有着无可比拟的超强的计算功能,但是需要精确无误的指令。对于电脑来说,任何事物无非就是开机或关机、真的或假的。不过,假使这个电脑程序有着非同寻常的功能,可以接收并修改外来信息,或者根本没有收到信息却说收到了,然后编造了一个符合情况需要的故事;再假设即使它说的是真话,与它联系的外星人却在撒谎——这种可能性更大些——我认为除了倾听,我们别无选择。”
      “还要做出评价。”弗朗西斯补充了一句。
      “以及判断。”杰西又跟了一句。
      “倾听,评价,再加上判断,”阿德里安说,“从而筛选出哪些信息是真实的,哪些暂时看来是真实的,哪些暂时看来是错误的,哪些是完全错误的,之后我们才可以决定下一步怎么走。因为我们长途跋涉来到这儿就是想知道:外星人为什么要把我们召集到这里,我们现在应该做什么?”
      “所以,”他边说边走到大屏幕前,“卡文迪现在是和我们在一起,其实他从一开始就和我们在一起了,只是我们不知道罢了。电脑程序的一部分是为我们工作,而有一部分是用来观察我们的,这个我们也不知道。我相信我们讨论的时候,卡文迪一直在听着,并把内容吸收进了他的世界中。好了,卡文迪,你从外星人那里得知了什么情况?”
      卡文迪没有马上回答,好几分钟过去了,阿德里安在众人面前开始坐立不安起来。
      “也许那根本就不是卡文迪,”杰西说,“也许外星人读取了我们数据库中的资料,按照他们的意愿创造了一个卡文迪。说不定他不在电脑里——”
      “真是聪明的论调,”卡文迪说道,他熟悉的面孔在巨大的屏幕上闪了出来,“不过你一向这么聪明,而且除了我以外,你是最容易相信阴谋论的人,也许因为你也曾经搞过阴谋吧。”

      卡史迪一露面,好几个船员都发出了惊呼声,因为在亲眼看到他之前,他们都以为这不是真的。更多的人是像阿德里安那样坐立不安。
      “你们全都心存疑窦,”卡文迪说,“也有理由表示怀疑。我在目前不发病的情况下也免不了疑虑重重。我们面临着一个未知的世界,也许是一个不可知的世界。我所能依赖的只是外星人告诉我的信息,而你们所能依赖的只有我的保证:保证我接收到的信息是真实的,并一五一十地传递给你们。”
      “这些我们已经讨论过了。”弗朗西斯不满地说道。
      “我知道,”卡文迪说道,“我希望你们明白我知道你们的担忧是什么,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愿意减轻你们的忧虑,可我能做的,就是把我知道的情况告诉你们。”
      “我们正洗耳恭听。”阿德里安说。
      “我接收并储存了大量的信息,”卡文迪说,“是以正常格式储存的,按照惯用次序进行了编目,并挑选了一些恰当的字词编订了索引。这些信息不仅包括外星人的资料,还包括所有其他被邀请来的一些生物资料。从那些生物那儿收集所有这些信息并加以妥善保存,是很花费时间的,甚至要花去一生的时间,你们可能感觉时间有点太长了,这也许还需要我们一些尚不具备的高级技术,不过我的新的存在形式,使我可以对量子计算过程加以完善,也许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不过更重要的是,尽管我收到的数据很有限,积累的资料却是惊人的,革命性的,令人叹为观止的。它将使人类的生活发生超乎想像的转变。你们所面临的问题就是,是否要改变人类的生活,人类是否可以承受住这种转变而不毁了自己。”
      杰西的表情从怀疑转为全神贯注。
      阿德里安抢先提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些的呢?”
      “你总能一下子切中问题的要害,阿德里安,”卡文迪说,“和过去一样,你总是对的:这些只是我根据大量收到的信息——我们谈话这会儿,信息还在源源不断地到来——以及信息的来源而归纳得出的。我们不难得出结论,这些数据将会引发我刚才所描述的变化。”
      “可是你自己并没有对这些资料进行鉴别分析。”
      “当然没有,”卡文迪说道,“而且,即使我可以通过假想模式来模仿人类的反应,这些数据会对人类的肉体及精神产生何种影响,我仍然无法做出判断。可是,如果这些信息与飞船设计图和反物质收集器——它们对人类生活的影响我们都很清楚——处于同一技术水平,那么这些额外的信息将会……”
      “好了,好了,”弗朗西斯不耐烦地说道,“接着说吧。”
      “和我联系的外星人说,他们星球所属的太阳系和我们的太阳系原先并没有什么差别.因为他们已经了解过我们的太阳系了。”卡文迪说道,“不过它原先的位置和现在不一样,是在银河系中心的另一侧,和我们的太阳系一样,它当时也位于螺旋臂上较远的一点。”
      “如果要追溯到银河系的开端,”杰西嘀咕着,“我们得在这儿听上好几天呢。”
      “当然,这是几十亿年前的事儿了。”卡文迪不为所动地继续说道。
      “天啊!”弗朗西斯惊叹道。杰西知道,和自己一样,弗朗西斯惊呼的不是故事的涉及面之广,而是叙述的拖沓冗长。
      “之后我们的银河系与另一个星系发生了碰撞,幸运的是,后者体积较小,如果是一个像银河大小的星系,造成的危害可能更多,更具毁灭性。这次碰撞产生了一些超新星①,促生了一些黑洞,同时也瓦解了几个恒星系,再有就是为银河系产生新一轮进化浪潮做好了准备,包括恒星、行星,甚至生命本身的进化。那些外星人不知道这个结果到底是人为的还是纯属偶然,到现在也没搞明白。不过,在他们当中的一些人看来——他们已从早期的超自然理论转而信仰科学自然主义,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推动那个小星系越过广袤的宇宙空间,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① 超新星:一种罕见的天文现象,表现为一恒星中的绝大部分物质爆炸后,产生能放射极大能量的极为明亮而存在时间极短的物体。】
      杰西看见阿德里安不断地换着姿势,好像也开始烦躁起来。
      “可这还不是最古怪的事情。后来,那只无形的手,我们姑且这么称它,抓住了外星人的太阳系,将它推向银河系的中心。”
      “不可能!”阿德啭安说。
      “他们就是这么认为的,”卡文迪并不理他,继续道,“证据是无可辩驳的,尽管它迟到了几个世纪,甚至上千年。他们的整个太阳系在与其他恒星系的相互作用中移动着,一点点地离银河中心越来越近。当他们到达中心时,也就是毁灭的时刻。”
      “这个当然了,”阿德里安说得颇不耐烦,“那么他们怎么才能逃脱厄运呢?”
      “真像扣人心弦的惊险连载小说。”弗朗西斯兴奋地说道。
      “这些事情持续了好几百万年,在无法解释的死亡之旅的压力下,各个民族,以及原本拼得你死我活的冤家对头走到了一起,”卡文迪说道,“一开始他们也是意见纷纭,比我们地球人还有过之而无不及,这当然也解释了他们学习语言的能力。正是他们的这种能力,以及科学上的发展,使得他们后来有了惊人的发现。”
      “什么发现,卡文迪?”阿德里安问道。
      “他们发现了一种物质,这种物质我们无法看到,也无法感觉到,只有一些重力的影响,它是暗物质的一种。大量这样的暗物质——也许它们就是入侵星系的一部分—捕获了外星人的太阳系,推着它穿过银河系,飞向毁灭的终点。”
      “我想,他的叙述要花上很长一段时间。”阿德里安说道。
      杰西心想,他终于明白了我早就意识到的事情。她真希望这次谈话赶紧结束,他们可以做点什么事——什么都可以。
      “我们不能让所有人都在这儿呆上好几个小时,”阿德里安说,“大家都回去工作吧,我们会录下卡文迪的谈话,感兴趣的人事后可以再看。我,弗朗西斯和杰西将留在这里和卡文迪进一步讨论。”
      船员们一个接着一个地离开,有的边走边回头向大屏幕上的彼特·卡文迪和屏幕前的三位指挥者张望,脸上露出或关切、或疑虑、或无动于衷的表情。

      杰西用力地一伸手臂,做出一个无助的姿势,这个动作让她整个人旋转起来,直到她伸出手在身旁的墙上一撑,才停了下来,然后她飘过房间,来到弗朗西斯的身边。
      “你怎么看?他说的,太奇怪,太不可思议了。”
      “像是一个创世纪神话,”弗朗西斯苦笑道,“如果卡文迪说的都是真的,那么整个事件开始的时间是在二十亿年前。二十亿年是很长的一段时间,那会儿我们连原生物都还不是呢。”
      “是够长的,长得足以凭空编出个故事来解释他们是怎么会来到银河系的边界的。”杰西说。
      “科学家们其实早就推测,宇宙中存在着卡文迪所描述的这种物质,”阿德里安说,“他们把它命名为影子物质,或者倒影物质。”
      “我喜欢‘倒影物质’这个叫法,”卡文迪聊天一样地说道,“就像爱丽丝的‘镜子’。你无法通过触觉、嗅觉和听觉来感受到它的存在,只能看到它反射出来的镜中世界,一切都是颠倒的。”
      “宇宙中只有百分之十到二十的物质是可见的,”阿德里安说,“有些科学家甚至认为更少,只有百分之三。”
      “他们是怎样得到这些数据的呢,”杰西一脸狐疑。
      “有形物质不足以解释星系中的各个恒星是怎么运动的,星系的运转速度是多少,椭圆形星系以及星团中有多少灼热的气体,星系、星团和局部超星系团是如何运动的,还有星系、星团、超星系团及它们之间的空间是如何形成的。我们所能看到的物质远远无法解释这些现象。”
      “太疯狂了,”弗朗西斯叫道,“叫一个普通的地球人怎么理解这样的概念?”
      “还有更疯狂的,”卡文迪说道,“比如宇宙串理论,这个理论假设有一种能量形式,其直径比夸克小,长度却有几千甚至几百万光年那么长。我们的宇宙可能只是一个十维世界的三维投影。”
      “这和超自然坪论一样遥不可及,也一样毫无用处。”杰西说。
      “也许我们应该让卡文迪继续他的故事。”阿德里安说道。
      “好啊,”卡文迪愉快地说,“电脑软件是无法区分事情的轻重缓急的。而且你们三个讨论的时候,我又记录了另一个外星物种的历史和文学。”
      “我们现在关心的是把我们召集到这里的外星人的生平,”阿德里安说道,“刚才故事讲到他们的太阳系朝着银河系中心飞去,把他们带向毁灭的终点。”
      “你可以想像一下,”卡文迪说道,“他们原本烦烦扰扰而又平平凡凡地生活于银河系偏远的一隅,那只无形的手却打乱了这一切,使他们的注意力全部投向了万有引力。如果我们处在他们的位置上,也会这么做的,不过对于我们来说,万有引力是一个恒久不变的事物,早已融入我们对这个世界的感觉之中,牛顿以前的人们从未好好地思考过这方面的事儿。”
      “当然,要等人类的认识发展到不再依赖超自然理论的时候,才会寻求自然的解释。”阿德里安接口道。
      “所以说,”卡文迪继续道,“这些外星人比我们早几十亿年发现了引力波。”
      “引力波?”杰西问道。
      “就是重力传播的途径,”卡文迪解释道,“牛顿认为,重力是物质的一种特性,它的存在不依赖于媒介,可是近年来科学家们相信引力波实际上改变了宇宙空间本身,尽管变化是一点一点发生的,而且这些科学家已经研制出测量引力波的仪器。
      “这些外星人在他们文明的早期就研制出了这些测量工具,并且不断加以完善,直到可以测量出最微弱的波动,”卡文迪说道.“最后,他们确定了他们认为是信号的东西。”
      “信号?”弗朗西斯问,“你在愚弄我们大家。要么是他们愚弄了你。”
      卡文迪认真的表情突然变得警觉起来:“有一艘飞船开始移动了。”
      他的脸从屏幕上消失了,随之出现的是一幅围绕“谜星”运转的所有外星飞船的示意图,然后只见其中一艘样子古怪的飞船在太空的背景下移动着,一开始还难以察觉,随即速度就快了起来。
      “怎么回事儿?”阿德里安问道。
      很明显,他们所看到的并不是现在发生的,早在几小时前飞船就开始移动了,它的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在远处消失。
      “发生什么事了?”弗朗西斯问。
      沉默了几分钟后,卡文迪再次出现在屏幕上。
      “有一艘外星人的飞船决定离开。”他说道。
      “这有什么不好?”杰西问道,卡文迪一向善于耍花招。
      “是不是他们知道了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东西?”弗朗西斯问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或是即将要发生些什么?要是其他的飞船都要离开怎么办,我们是不是也要准备离开?”
      “飞船有来有去,”卡文迪说,“他们必须作出决定,这是外星人告诉我的。决定是完成信息的交换呢还是带上已有的资料回家。你们也将面临同样的抉择。”
      “只有得到更多的信息,我们才会离开。”阿德里安说道。
      “你们会得到的。”卡文迪说,“外星人终于明白了引力波其实就是信号。而破解这些信号花费了他们数代的心血.比我们所能想像的时间还要久,尽管他们拥有高超的沟通技巧。与此同时,每过一千年他们的太阳系都距离银河系中心更近一步。之后,有一个天才侥幸地找到了解迷的钥匙。”
      “是他们时代的彼特·卡文迪吧。”杰西不无讽刺地说道。她总是忍不住要挖苦一下卡文迪,即使眼前只是电脑模拟出来的卡文迪。
      “谢谢,”卡文迪回应道,“尽管你是在讽刺我。有人或有什么东西一直在设法和他们联系。终于,在又过了许多年以后,他们破译出一个信息,也许是一连串信息,最后终于明白这些信息来自那只无形的手,来自进入银河系并占领了他们世界的影子物质,得知影子物质的世界由一些不同的存在物组成,它是在宇宙大爆炸时形成的,这个世界中至少包括一个太阳,一个行星和一些高等生物。”
      好像为了回应他们心中的怀疑,屏幕的画面切换成他们身处的这个太阳系——一颗孤零零的行星围绕着小小的、古老的黄橙色的太阳旋转。不过现在,杰西看到在它旁边还有另一个世界,有它自己的太阳和奇怪的居民,这些居民像人类一样生活、思考和活动,不同的是他们是一些影子,黑色的剪影。画面仅持续了几分钟便结束了。她转向阿德里安和弗朗西斯。
      “无形的手!看不见的生物!”她嘲讽地说,不过她知道她对自己的感情用事感到恼火,“我们为什么要浪赞时间听这种胡说八道呢?”
      “这的确异想天开,”阿德里安解释道,“但是现代宇宙论的许多学说所假设的条件,都和我们的日常生活相距甚远。如果时间允许,又有合适的工具,我们就可以测量一下重力对于这个太阳系的影响。普通的测量法可能无法测出那个影子世界,不过我们可以从它对星球运行轨道的影响人手。”
      “可是我们既没有时间也没有工具啊。”弗朗西斯说道。
      “假如有时间,凭借观察也够了。”阿德里安说道。
      “自从我们离开蠕虫洞后,我就把对这种物质的观察作为常规记录了,”卡文迪的声音从屏幕上传来,人没有露面,“我的观测数据可以提供给你们进行分析。”
      “你还有其他什么记录?”杰西问。不管卡文迪说什么,她都要回上一句尖酸刻薄的话。
      阿德里安保持着一贯的镇静,镇静得令人不由有些恼怒。
      弗朗西斯仍习惯性地试图将卡文迪的描述与她脑子里的文学故事对号入座,却发现没有一个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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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屏幕上满是星星,如同夏夜夜空中成千上万的萤火虫,比处于银河系边缘的“谜星”上所能看到的多多了,甚至比在地球上所能看到的也多多了。不过,这些星星有些细微的不同:它们更大,更亮,更蓝。
      “在他们历史长河的某一时刻,谜星上的外星人——让我们姑且称他们为‘谜星人’吧——开始记录他们所经历的事件,”卡文迪说道,“可是一些早期的记录要么遗失了,要么就是不太可信。他们宇宙飞行的起步很慢,不过最终他们还是研制出了由电脑控制的宇宙飞船,用以观察与他们在同一天空下的左邻右舍发生的事,他们给这些数据都建了档案。这一切发生在他们的终结之旅开始后的一百万年。”
      “为什么是电脑全控的?”阿德里安问。
      “他们是严重的恐旷症患者。”卡文迪解释遭。
      “他们还算幸运,没有患上幽闭恐惧症。”杰西讥讽道。
      “他们是否一开始就患上了恐旷症就不得而知了,”卡文迪说,“不过被迫离开自己原来的位置而被推向银河系的中心,这种经历让他们不敢离开自己熟悉的环境。”
      屏幕上的画面又变了。现在出现的是一个和地球的太阳差不多大小的恒星,不过更亮一些。渐渐地,镜头推近,许多行星映入眼帘,接着是一个小行星,三颗巨型气体行星,然后是一些体积较小的行星。其中一颗较小的行星像地球一样是蓝色的,不过围绕它的不是一个大的月亮,而是两颗中等大小的卫星。强光从行星上升起,一束强光化作一艘小小的宇宙飞船,进入了环绕行星的轨道。其他光束也暗了下去,如果它们也化作飞船的话,也许也进入了既定轨道。随后,那艘小飞船再次移动起来,尽管看不出它由什么驱动,飞船的速度却越来越快,霎时消失无影了。
      “我不明白,”弗朗两斯说道,“那不是谜星。”
      “那是它二十亿年前的模样。”卡文迪说道。
      “可是它旁边还有其他的行星,以及两颗卫星。”杰西提出异议。“现在只剩下这颗行星,连卫星也没有了。”
      “为了一个更加伟大的目标,它放弃了这些。”
      “我的天!”阿德里安不禁叫起来。
      “阿德里安有些领悟了。”卡文迪赞许地说道。
      “什么更伟大的目标?”杰西追问道,“为什么那些飞船都起飞了?它们靠什么驱动呢?它们要去哪里?”她觉得一阵恶心,有点像孕妇晨吐的感觉。
      “它们要去探寻其他的太阳系,”阿德里安说道,“谜星一边沿着银河系的螺旋臂移动,一边收集前方银河中心的信息。”
      “有道理。”弗朗西斯说道。
      “也许还收集周边恒星的信息。”阿德里安补充道。
      “特别是那些拥有行星的星球。”卡文迪也紧跟了一句。
      “他们怎么知道呢?”杰西问。
      “他们的全部精力都放在这些恒星上面,你明白吗?”卡文迪解释道,“同时他们花了几百万年来应对自己所遭遇的情况。他们发展了轨道望远镜技术,从而收集到许多信息,以及这些记录。后来他们得到了影子世界里的主人的指引。”
      “生活在影子世界里的生物怎样获取信息呢?”杰西又提出了反对意见,“他们根本无法和我们的世界取得联系!”
      “可以通过重力。”阿德里安抢先回答道。
      “正是,”卡文迪赞许道,“重力就是他们的耳朵、跟睛、鼻子和双手。他们不但依靠引力波来证明自己的存在,同时还依靠它来感知我们的宇宙世界,也许知道的比我们还清楚,因为引力波无处不在嘛。”
      “我不知道引力波的波长是多少,但是这种波肯定不够细小,无法感知到许多细节。”阿德里安分析道。
      “怎么不可以?假如这是你惟一的感觉输入端,”卡文迪说,“再加上三角测量法或者干涉图的帮助。再说,如果面对的是行星级别的事物,微小的细节也许就并不重要了。”
      “我弄不明白的是,”杰西插嘴道,“是什么为那些离开行星的飞船提供了驱动力呢?我猜想是化学燃料火箭吧?”
      “我想是那些影子生物吧。”阿德里安说道。
      “谜星人也是这么认为的,”卡文迪说道,“他们的任务就是把那些飞船送入既定轨道,但并不清楚之后会发生什么。不过他们注意到,一些他们正在观测的遥远行星似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他们发送的飞船肯定不能改变恒星系啊!”弗朗西斯反对道。
      “是的,”阿德里安肯定地说道,“不过影子生物可以,只要他们觉得这种改变是必需的。”
      “必需的?”杰西惊呼道,“那是什么样的改变呢?”
      “使得那些恒星系更加适合生命的生存。”阿德里安说道。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弗朗西斯问道。
      “这样,它们就可以更好地接待下一拨到来的飞船了。”阿德里安解释道。
      “这此飞船会带来什么呢?”杰西问道。
      “一些能使生命生生不息的东西,”阿德里安说,“对吗,卡文迪?”
      “就是生命的种子。”卡文迪答道。
      杰西突然觉得屏幕上的画面向她呈现出一种全新的面貌。那些飞离行星的飞船看起来恰似精虫喷射到一片浩瀚的卵子当中。
      “生命的种子?”她喃喃地说道,“这可能是我听到过的最荒唐的事了。”
      “的确匪夷所思。”阿德里安表示赞同。
      “其中的寓意更是奇妙。”弗朗西斯也加入了讨论。
      “究竟什么是生命的种子呢?”杰西问道。
      “在某些情况下,它就意味着将行星改造为适合孕育生命的地方,”卡文迪说道,“改变它们的轨道,使行星发生震荡,调整物质的化学性质。哪儿的行星准备就绪,飞船就会在哪儿播撒下生命的种子。”
      “这个你已经讲过了。”杰西说。
      “目前尚不清楚的是,对于谜星人来说,‘生命的种子’指的是碳水化台物或孢子呢,还是梭糖核酸,或者脱氧棱糖核酸?”卡文迪说。
      “那就是说,谜星人承担着为我们的银河系孕育生命的重任。”阿德里安若有所思道。
      “这真是个惊人的想法。”弗朋西斯惊叹道。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杰西加上一句。
      “问题是,谜星人是怎么知道播撒生命种子的知识和方法的呢?”阿德里安又有了新的问题,
      “他们只是执行影子生物的指令罢了。”卡文迪解释道。
      “这些指令全都包含在引力波中吗?”阿德壁安的语气中透着怀疑。
      “他们花了几千年的时间来接收并破解这些指令。”
      “他们把影子生物神化得有些像上帝了。”杰西冷冷地说道。
      “这只能说一件超乎自然的事用常理解释清楚了。”阿德里安说道。
      “当然这只是谜星人的想法,”卡文迪说道,“影子生物的指令和我们所信仰的神灵的训谕大同小异,只不过他们的指令更实际些。谜星人已经看到他们上帝的力量:他们的恒星系被整个拉离了原来的位置,推向了似乎是毁灭的结局,尽管这要到一百万年后才知道。”
      “就是说嘛,”杰西说,“一百万年以后的事叫人怎么相信?”她对此基本上持怀疑态度。
      “可谜星人相信,这点很重要,”卡文迪说道,“而且他们相信影子生物是有能力保护他们或者他们的子孙后代的,只要他们能够正确地理解信息,遵命行事。他们肯定经历了无数的失败,最终才有所收获。当然,他们有证据可以为自己作证。”
      “我们所知的宗教都有证据来为自己作证,关键是你认为什么是证据。”弗朗两斯不屑道。
      “他们可以测量出影子物质对他们太阳系的影响,”卡文迪缓缓地说道,“他们也可以捕捉到引力波中的信息,在正确破解信息的情况下,他们建造的飞船十分成功,并且在无形力量的驱动下飞向了遥远的目的地。”
      “这些听上去都像是迷信。”杰西说道,“迷信就是这么产生的,试验——出错——最后的成功,这本来是一个自然的过程,迷信的人却把它归功于正确理解了一条神圣的信息。谁敢说,假如科学家和工程师们没有独立完成飞船的建造,那些飞船就上不了天?”
      “谁敢说,”弗朗西斯接口说,“那些掌握了解码钥匙的谜星人——当然只有小部分人知道,比如神职人员或女巫……”
      “或卡文迪这样的人。”杰西插了一句。
      “就没有和那些通过超自然主张来获得研究基金的科学家和工程师们串通一气呢?”
      “你变得像杰西一样偏执了。”卡文迪说道。
      “谁敢说,”阿德里安说,“我们的飞船和反物质收集器的设计图不是彼特·卡文迪本人画的呢?”
      弗朗西斯耸了耸肩膀。虽然她把自己绑在了椅子上,可还是有一丝不安的表情浮上她的脸。
      “好了,别说了。”杰西说。
      “准敢说,这儿所有的飞船不是以同样的方法建造出来,然后找到各自的蠕虫洞,最后来到了这里?”阿德里安说道。
      “好吧,”杰西说,“我承认我太疑神疑鬼了,我也承认卡文迪告诉我们的事情有些的确是有据可查的。可是我希望你们也要承认还有其他的可能,而且卡文迪以前说话常常狡辩,或者模棱两可。”
      “这些我都不否认,”卡文迪说。“我的设计者一直受到各种困扰,我也不能肯定自己是否摆脱了他的偏执狂的影响,不过我相信自己如实汇报了一切。”
      “有一个问题我想不明白,”弗朗西斯说道,“如果谜星人将生命的种子播撤在银河中,为什么最后孕育出来的生物形态各异?”
      “虽然DNA起到了决定性的影响,”卡史迪说,“环境和许多偶然因素也对生命形态的最终形成起了不可或缺的作用。”
      “这些偶然因索包括化学反应、小行星和其他宇宙碰撞、火山爆发、气候变化、地壳运动、疾病……”阿德里安紧跟着作了一番解释。
      “甚至智力的发展,及其与各种入侵因素的结合方式,也不是先天注定的,”卡文迪接着说道,“和人类的进化一样,智慧生物的演变一定有过无数次的失败,走入过无数条死胡同,在很多情况下,也会以别的生命形式出现。”
      “在地球上,进化对灵长类动物情有独钟,”阿德里安说道,“而在别处,也许被魔杖点中的是与恐龙、鲸或狗类似的生物。只要这种生物的大脑体积够大,有皱褶,拇指能与其他手指成九十度角,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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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这时,屏幕上出现了一副令人目眩的画面,满眼都是硕大无朋的恒星。刺眼的光芒逐渐减弱了,好像镜头前面放了一个过滤器,他们这才可以看清画面上的某些恒星了。有的恒星正在爆炸,有的恒星越缩越小直至消失不见,有些恒星的内部物质被吸走了,形成了长长的五彩的流光,最后汇成一片光晕,渐渐融入一片漆黑之中。
      眼前仿佛是地狱之门里的景象。
      杰西凝视着屏幕上的图像,试图理解在她面前爆发的巨大能量,史诗般的灾难,以及原始的混乱嘈杂。阿德里安的声音将她从半梦半醒之中拉了回来。
      “这么说,那里就是银河系的中心了,”他说,“有些人听说过它,有些人设想过它的样子,但是现实总是超乎想像的。”
      “这儿也是谜星人所认定的他们宿命的终点,”卡文迪说道,“这些图片是探测器发回来的,它们将这儿几百万年以来发生的事件都记录了下来。银河系的中心是一个巨大的黑洞,它的周围环绕着成千上万颗恒星,它们被黑洞的引力拉扯得四分五裂,然后全跌入了万有引力的井中。”
      “谜星人做了些什么呢?”弗朗西斯问道。
      “什么都没做,”卡文迪答道,“他们什么也做不了,或者说几乎是如此。他们将自己的两颗卫星都耗在为影子生物建造的宇宙飞船上,还在自己的行星上深挖隧道,寻找金属原料。他们撤退到行星内部,等待最后的结局。”
      “可他们还是活下来了。”阿德里安说。
      画面的前景上出现了谜星所在的太阳系,背景是银河中心的混乱场面,中心由小小的一点正在越扩越大。
      “他们的希望,他们虔诚的信仰都寄托在影子生物身上,不过尽管影子生物非常强大,谜星人还是无法想像他们如何移动整个恒星系。有人推测,也许影子生物只能移动单个的行星,可是离开恒星的行星会是什么样子呢?”
      “可是呢?”阿德里安催他往下讲。
      背景画画中的混乱场面越来越厉害,一颗巨型气体行星中的一颗在四面上变大了一些,然后又逐渐后退缩小,起初速度很慢,后来越来越快。镜头拉远,只见这颗气体行星已离开轨道,一下子飞走了。
      “影子生物曾试图通过减轻谜星太阳系的质量而改变它的运动方向。”阿德里安说道。
      他正说着,另一颗气体行星也脱离了它的轨道,被抛到一边,然后是第三颗,紧接着那些小行星也随之而去,最后只剩下谜星。
      “这个过程肯定花了好多年才完成。”阿德里安若有所思道。
      “事实上花了一千多年。”卡文迪回答道。
      背景中激烈的宇宙巨变开始慢慢地退出中心。
      “又过去了五千年,谜星人发现他们运行的方向发生了改变。尽管只是细微的角度改变,却足以在剩下的几千年当中燃起他们心中的希望,那就是他们可以绕过银河系中心,而不是纵身跃入炼狱。”
      屏幕上银河系中心的风暴变得更大,更令人心悸了,与之相比,谜星太阳的光芒逊色不少。逐渐地,风暴旋涡退到了一边。扬声器中响起了嘈杂的交响乐般的声音,慢慢地越来越响,当星系风暴达到最强时,声音也变得分外尖利。他们不得不捂住了耳朵。画面上,谜星的外貌从蓝色转为黄色再到暗灰色。谜星的太阳亮了一下,接着便一点点地褪成了橘红色,它提前进入了衰退期,但并没有被摧毁。嘈杂的交响乐渐渐低了下去,观看的几位终于又可以说话了。
      “那是什么声音?”弗朗西斯倒抽一口冷气。
      “宇宙混乱所造成的声音。”卡文迪解释说。
      “你想吓唬我们呀!”杰西充满敌意地说道。卡文迪又在耍花招了。
      “他是想让我们感受一下谜星人所忍受的一切。”阿德里安说。
      “是的,”卡文迪点头,“这些全都留在了谜星人的记录当中。”
      “我不相信银河系中心会有那样的噪声。”弗朗西斯说。
      “是噪音,没错。”卡文迪说道,“那样的噪音?谁知道究竟是怎样的噪音呢,在银河系中心,不会有耳朵来倾听声音,不会有头脑来辨认声音,也不会有媒介来传播声音。即使有耳朵来听,没等听到什么声音,它们就不复存在了。不过,当辐射风暴将谜星的大气吹走,紧接着又将海洋和行星表面除了岩石以外的一切东西吹走,太空中和星球表面仿佛万乐齐奏一般。你们听到的噪声就是辐射风暴和这场行星灾难的声音。”
      “卡文迪简直是个诗人了。”杰西酸酸地说遭。
      “即使是电脑程序,在史诗般雄伟的事件面前也会变成一个诗人。”卡文迪回敬道。“与之相比,《失乐园》描写的简直就是小打小闹。”
      “我们在谜星的表面没有发现任何射线。”弗朗西斯继续说道。
      “那已经是十亿多年前的事了。”卜文迪说,“在十亿年中,任何东西都腐烂殆尽了,除了寿命最长的放射线。”
      “从那时起,谜星人就全挤在隧道中了?”阿德里安问道。
      “同时他们也在寻找生存的机会,”卡文迪回答,“在自身的遭遇与对影子生物的信仰之间寻找平衡点。他们是获救了,但同时也差点被同一只手毁于一旦。他们几乎失掉了一切。最后他们找回了内心的平静,因为他们认识到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一个目的。”
      “就像信徒一样。”弗朗西斯问。
      “那么,那个目的是什么呢?”杰西问遭。
      “这么讲吧,他们必须先经历磨难,才能继续完成他们的使命。”卡文迪说,“他们已经在银河的一条螺旋臂上播种下了许多生命,下一个目标就是另一条螺旋臂。”
      弗朗西斯一直埋头盯着白已的双手,此时抬头向屏幕望去,屏幕上漆黑的夜空中缀着点点星光。
      “我们的太阳系就在这条螺旋臂上,是吗?”阿德里安问。
      “是的,”卡文迪说,“谜星人之所以能忍受这些磨难,就是为了抚育我们,以及几千颗行星上的成千上万的其他生物。”
      “我不知道自己对于这些还能忍受多久。”弗朗西斯担心地说道。
      “还有一点点就讲完了。”卡文迪说。
      “只是另一个十亿年里的故事。”杰西飙刺道。
      “很难相信,这个智慧的物种居然忍耐了二十亿年这么久,”卡文迪说,“不过在第一个十亿年里,他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影子生物,和越来越近的银河中心的威胁上,后来他们有了自己的‘天定命运论’。”
      “这可不是头一件令人难以相信的事儿了。”杰西的声音中明显地带着怒火,阿德里安把手放在她的手臂上,制止了她冒火的举动。
      “他们当然没有使用‘天定命运论’这个词了。”阿德里安解围道。
      “同我讲的其他内容一样,这只是翻译过来的意思,我也不知道是否确切。”卡文迪说,“‘天定命运论’这个词是约翰·欧沙利文为了粉饰美国对外扩张领土的行为而于十九世纪中期提出的。谜星人使用了一个类似的词,来说明在银河中传播生命是他们不可推卸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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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屏幕上镜头渐渐拉远,一个螺旋形的星系出现在眼前,无数颗恒星在它的旋翼上燃烧着,明亮的螺旋臂颇为壮观地旋转着。这不可能是我们的银河系,杰西心想,不过,如果其他星系中有一架照相机朝这个方向拍摄的话,镜头中的银河系可能就是这个样子。
      “影子生物教会他们如何建造蠕虫洞,”卡文迪说,“如何利用暗能量来防止蠕虫洞坍塌,这样他们就不用等待飞船跨越星际间好多好多光年的漫长距离了。”
      “暗能量?”弗朗西斯重复着他的话。
      “一种可以使宇宙空间分裂的能量。”阿德里安解释说。
      “爱因斯坦把它叫做‘宇宙常数’,”卡史迪说,“他曾用这个理论来解释宇宙的稳定性,后来却不再使用了,因为天文学家发现宇宙在不断扩张。最近宇宙学家发现扩张的速度正在加快,他们推测宇宙有百分之七十可能是由‘暗能量’构成的,它排斥物质,而不是吸引物质。”
      “听上去更加像超自然的理论了。”杰西说。
      “我们对宇宙的了解越多,它就越给我们一种超自然的感觉。”阿德里安说道。
      “如果没有暗能量,蠕虫洞就无法存在。”卡文迪接着说道,“有了蠕虫洞,与任何一颗能够孕育生命的星球进行联系才成为可能。他们在这些星球上播下生命的种子,看着生命以不同的方式成长起来。这证明了生命的力量。”
      “与无生命的力量相对?”弗朗西斯试探地问道。
      “宇宙中存在两种强大的力量,不是自然与超自然,而是生命和无生命。”卡文迪又语出惊人,“无生命的事物看似掌控着一切,无动于衷地沿着命中注定的道路从诞生走向最终的灭亡。无生命的事物并不在乎是否有恒星大爆炸,是否有新元素产生,是否形成了行星,形成的行星是大还是小,是否适合生命的成长。所有这一切在宇宙最初形成的萌芽时期就已经被写进了自然法则里。不过,生命的力量能够干涉、改变行星最根本的性质,改变它周围的大气,甚至是恒星。生命的意愿与无生命的惯性之间的对抗是一直存在的,并将永远存在。”
      “说得真漂亮,”弗朗西斯说,“可这意味着什么呢?”
      “还有我们为什么来这儿?”杰西也不失时机地添上一句。
      “为什么所有人都来这儿?”阿德里安边说边挥了挥手,以表示围在谜星周围的飞船,“为什么谜星会把飞船的设计图发给我们,想必也发给他们了吧?”
      “事实上,”卡文迪说,“就是这个问题把我的设计者逼进了精神病院,不能去探求他迫切想知道的答案。其实答案很简单:谜星人遵命邀请我们——当然是我们当中有能力攫取和破译信息的高级生命——参加最后一次会议,将大家各自在生命与无生命的斗争中所积累的有关数据拿出来交流分享。”
      “真是一个超大型的咨询台,一本浩瀚无边的百科全书。”弗朗西斯不禁笑道。
      “不过,为什么说这是最后一次会议?”阿德里安提出了疑问。
      “影子生物尽管是神通广大,也无法改变谜星太阳系的轨迹,它将离开银河系飞向空旷的星际空间。而且,谜星人越来越难以将蠕虫洞维持下去。”
      屏幕上出现了一片浓得连星光也无法照亮的漆黑夜空。
      “这是什么意思?”杰西质问道,“是说我们回不去了吗?”
      “这种情况目前还没有发生,明天也不会发生,也许明年也不会,”卡义遮说,“不过再过几年,他们就很有可能无法坚持下去了,甚至还要早些吧。”
      “这就是那艘外星飞船离开的原因,”弗朗西斯恍然大悟。
      “还有一些飞船正准备飞离,”卡文迪U&道,“当然并不是全部。”
      “为什么不是全部?”阿德里安问道。
      “那些留下来直到谜星进入星际空间的人将继承整部百科全书,等最后一个谜星人死后,他们也许还将承担起与影子生物进行联络的任务。”
      “那是什么时候呢?”杰西小心翼翼地问道。
      “剩下的谜星人都已十分老迈了,”卡文迪说,“身体状况也不是很好。从银河系中心吹出的辐射风暴使他们饱受摧残。他们的繁殖能力遭到重创,那些刚出生的也没有幸免于难。这就是你与他们从未谋面的原因。”
      “他们剩下了多少人?”弗朗西斯问。
      “寥寥几个人而已。”
      “太可怕了!”
      “仅仅共享数据还不够,”阿德里安说,“把银河系的所有知识编成部百科全书是一桩崇高的事业,也是一个强大的工具,不过……”
      “这次你又说对了,”卡文迪笑着接口道,“这其中还有个目的:除了生命与无生命力量的冲突之外,还存在着智慧生物与宇宙的较量。宇宙开始于一片喧嚣混乱,那时生命根本无立足之地,最终宇宙将消逝于永恒的黑暗中,到时候生命也无法存在;在这两个极点之间,生命出现了,并逐渐拥有了智慧,他们能够思考、理解和想像,能够做出计划和采取行动,能够阻止冷酷无情的物质进程。影子生物创造了我们,以取代宇宙的混沌。”
      阿德里安沉默了,弗朗西斯和杰阿都默不作声,连卡文迪也闭上了嘴。他们千里迢迢来到这里,终于得到了问题的答案,却谁也不敢看谁一眼。
      “看来,”弗朗西斯说,“我们终于找到答案了,如果这就是答案的话。”她想要的答案可不是这个。
      “现在轮到我们选择了,是吗?”阿德里安说,“是留下来继续收集信息?寻找最核心最重要的东西?还是带着已经收集到的资料,在还可以离开的时候打道回府?”
      “或者,留下来和谜星人一起迎接黑暗的来临。”弗朗西斯说道,“学着如何同影子生物交流,用不同于迷信的谜星人的方法去了解他们的无数秘密。”
      “难道我们要相信这样荒唐的故事吗?”杰西叫起米。难以置信的是,阿德里安和弗朗西斯看上去都相信了卡文迪编造的故事。
      “听起来是挺荒唐的,可是就因为这样,故事才让人觉得可信。卡文迪有本事杜撰出这样的故事吗?”弗朗西斯慢条斯理地反驳道。
      “可能是谜星人编出来的呢‘”杰西据理力争道,“谁编的并不重要。反止没有证据可以证明这一切是真的。一切都是虚幻的。”
      “那是我的台词,”弗朗西斯一下子来精神了,“‘……想像力为未知的事物提供了外壳,同时使虚幻的事物有了存在的空间和名字’。”
      “我们有证据呀,就是银河系某些地方的景象,只有到过那儿的人才能看到……”阿德里安说道。
      “太容易作假了,”杰西不屑地说道,“对于像彼得和谜星人这样的聪明人来说,更不在话下。”
      “字宙飞船的设计图不会是假的,蠕虫洞、谜星和围绕着它的外星飞船也不是假的,我们发现的废墟和洞穴,以及在洞穴中看到的画面,这一切都不是假的。”阿德里安严肃地说道。
      “但到现在为止,还没有证据表明影子生物的存在,”杰西辩驳道,“也没有可以证明的可能。就算我们确认了暗物质的存在,或影子物质的存在,我们也永远无法证明它们之中蕴藏着有生命的生物,而且这些生物还和谜星人交流过。我们只能相信一个并不可靠的叙述者的话。”
      “就像任何的科学假设,”阿德里安笑着说道,“也许这个解释真是虚构出来的,但它的确回答了所有的问题。无法看见的事物,只要它们能解释相关的数据,能够准确预见未来,就是可信的。”
      “这是一个巨大的谜团,”弗朗西斯小心翼翼地说,“也许我们可以留在这儿,解开这个谜。这不是很棒吗?”
      “也许我们呆在这儿,穷尽一生,就为了寻找一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杰西接口道。
      “我明白你是想回家了,杰西,”阿德里安说道,“你有鲍比,你和这里的其他母亲一样需要一个将孩子抚养长大的地方。这是合情合理的,我理解。”
      “不,你不理解,”杰西反驳说,“做了母亲并不意味着做科学家或探险家就不称职了。”
      是的,作为母亲,她要保护她的孩子不受伤害,为他安置一个家,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会拒绝探险。
      “是的,的确是这样。”弗朗西斯说道。
      “得了吧,你们又不是母亲。”杰西不满地说道。
      “可是我们必颊考虑到你的这些感受。”阿德里安耐心地解释道。
      “弗朗西斯,你想解开影子之迷……”
      “不,我并不想,”弗朗西斯摇摇头,“我只是不想回去。如果回去了,我们将面对那些一开始就反对我们计划的人,那些对我们带回去的成果表示怀疑的人,还有那些老是叫我丑肥婆的人。”
      “你不丑,也不肥。”杰西搂住了她。
      “我曾经是个丑肥婆,只不过后来我变得有个性了。我们还有第三个选择。我们可以独自继续探险,也许找个适合居住的星球住下,营造我们自己的世界。”
      “你说的有道理,”杰西说,“回家的确有很多麻烦。想一想将要面对什么样的人:傻瓜、保守派、井底之蛙、安于现状者,还有和事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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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蓝色星球,白云环绕,旁边有一个巨大的卫星。
      “是地球,”弗朗西斯叫道,“你想左右我们的决定吗,卡文迪?”
      “只是给出一个选择而已。”卡文迪说道。
      “你呢,卡文迪,”阿德里安问道。
      “我当然选择留下,这是我来这里的目的,寻找难解之谜,发现宇宙之伟大。我可不想为了任何理由而错过这些。我将把自己下载到谜星人的记忆库中,分享他们不同时代的秘密,甚至接手与影子生物联络的任务。”
      “这么说,不管我们留下还是离开,我们都要失去你。”阿德里安说。
      “才不会呢,”卡文迪说道,“同你们这些以肉体形式存在的生物相比,我的优势在于可以在离开和留下之间两者兼顾。我将给你们留下一个我的完美的复制品。”
      “你说得对,”阿德里安说道,“我们是做不到两者兼顾的。不过,卡文迪,也许你听了会感到吃惊,其实无论身处何地,我们都很高兴有你和我们在一起。”
      “如果我有喜怒哀乐的能力,我也会高兴的。”卡文迪回答。
      “假如离开,”阿德里安说,“我们将永远无法知道所听到的一切是否真实。”
      弗朗西斯露出期待的神情,杰西却一脸沮丧和不以为然。
      “可是,如果我们留下,可能同样得不到答案。”阿德里安继续道,“谜星人花了十亿年才接受了这个神秘的事实,可就算如此,它也可能是由孤立无援的窘境、迫在眉睫的危险和神职人员一同促生的一个创世纪神话。”
      听了这话,弗朗西斯一脸迷惑,而杰西悬着的心放下了。
      “我们下载的数据还不完整,”阿德里安滔滔不绝地继续道,“可仍包含了一些奇迹,比如关于银河系中心的数据……”
      “还有延长生命的办法,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能源,以及从一千种不同的角度对生命存在状况的领悟,”卡文迪接着说道,“这些不仅是几个时代的,更是成千上万年的智慧结晶。”
      “我们有权剥夺人类享有这些智慧的结晶吗?”阿德里安问。
      “人类又对我们做了些什么呢?”弗期西斯反问道。
      “我们是人类的一部分,”阿德里安说道,“智慧生物与无生命物质的斗争也许只是个美丽的故事,但是它让我浮想联翩。我们应该给人类一个参与的机会,以改变目前的状况。”
      “那只是一个故事而已。”弗朗西斯说道。
      “我们就是通过故事来给自己下定义的,”阿德里安无奈地说道,“人类本身就是个故事,科学是一个故事,我们所有的人都是故事,我们每天都为自己写下新的故事。这个故事该如何结束呢?”
      杰西的目光从阿德里安的脸上移到弗朗西斯,又回到阿德里安的脸上。她心想,无论嘴上怎么说,弗朗西斯还是想回去的,而阿德里安呢,不论他嘴上怎么说,还是想留下的。她爱他,也爱弗朗西斯;他可以在寂寞的宇宙中自由飘流,追寻他的理想,他的理想也许很伟大,但是实在太多了;他也比任何她所认识的男人都了解她,尽管只是在某些情况下如此,但每一次对她来说都是不寻常的。
      “也许我们回家的时候,会碰上夹道欢迎的队伍。”她小声说道。
      “还有愤怒和憎恨,不管我们说什么,他们都不会相信。”弗朗西斯不屑地加上一句。
      “所有这一切我们都会遇上,”阿德里安点点头说道,“如果我们回去,必须步步小心,要慢慢地把我们的信息传递给人类,不能超出他们的接受程度。”
      “那可能要花上几千年呢。”弗朗西斯不满地说道。
      “如果卡文迪说得没错,我们可以试试谜星人的长寿秘诀,也许能活那么久。”阿德里安说道,“智慧生物与无生命物质的斗争也许是无穷无尽的,但说不定我们会成为最后的胜利者。或许智慧生物可以重塑这个宇宙,阻止它滑向灭亡的深渊。就算我们没有成功,我们的子孙一定会成功.如果他们也失败了,那么这个任务就落在他们创造出的智慧生物身上。”
      “你决定回去了?”弗朗西斯试探地问道。
      “我自己不能作主,我们还要征求一下其他人的意见。”阿德里安说道。
      “他们和我一样,都想回去。”杰西说道。
      “即使他们不想,”弗朗西斯说,“阿德里安也会劝服他们,你总是让人心服口服,阿德里安。我投降,虽然我讨厌人类,但是为了你,我愿意学会重新喜欢他们。”
      杰西心想,他们将要带着自已的故事回去了,作为卡文迪那个异类接触的荒诞故事的续篇。
      故事可以有不同的形式,就看他们怎么讲了——可以是一部关于生存绝望的当代小说;一部描述一个民族的史诗;或者是一篇成为神圣经文的启示录;一本满足人类古老渴望的幻想小说;还可以是一部帮助人类实现所有抱负的百科全书;或是一本告诉人们如何重塑宇宙的指南——也许是以上所有这些的总和。

      六个月后,世纪星船脱离了旧轨道,掉转船头,向着缀满星光的银河飞去,开始了它漫长的归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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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言
            现代人的宇宙意识


    第一部 天才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二部 原动力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三部 深渊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四部 迷宫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五部 长夜漫漫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部 人之初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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