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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7《恐惧状态》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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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25-7-6 19:29:3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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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部 阿卡迈 1 巴黎北部
     
      2004年5月2日
      星期日中午12时

      黑暗中,他碰了碰她的手臂,说,“就呆在这儿。”
      她一动不动,静静地等着。盐水的味道异常强烈。她隐隐听见汩汩的水声。
      接着,灯亮了起来,映射出一个宽大开阔的水池,水池大约五十米长,二十米宽,像一个室内游泳池,只是四周装有电子设备。
      水池那一我有个极其古怪的仪器。
      乔纳森·马歇尔回到她身边,傻笑着。“你觉得怎么样?”他用法语说道,尽管他知道自己的发音租糟糕,“你觉得怎么样?”
      “太棒了。”那个女孩说。
      她的英语带着异国口音。乔纳森心想,事实上,她的一切都充满了异国情调,黑色的皮肤,高高的颧骨,黑色的头发,她可能曾经做过模特儿。身着短裙,脚穿高跟鞋,像个模特儿那样昂首阔步。她算半个越南人,名叫玛瑞莎。
      “这里没有别人了吗?”她环顾四周后说道。
      “没有,没有,”他说,“今天是星期天。没有人来。”
      乔纳森·马歇尔,二十四岁,物理学研究生,来自伦敦,暑假在学校的法国海军超现代波动实验室,即波动力学实验室打工。海军学院位于巴黎北部的菲西市,在郊区居住的大多是有孩子的人,对马歇尔来说,这是一个孤独难耐的夏天。因此,他不敢相信他会有这么好的运气,能遇上这样一个美丽绝伦、性感非凡的女孩。
      “给我看看这是干什么的,这个机器。”玛瑞莎说。她的双眸兴奋异常。“给我看看你是怎么干的。”
      “非常荣幸。”马歇尔说。他走到那张巨大的控制板前,开始接通抽水机和传感器,水池那边造波机的三十块仪表板一块接一块地发出咔嗒的声音。
      他回过头来瞥了她一眼,她看着他,面带微笑。
      “这么复杂。”她说。她走到控制板前,站在他身边。“你用摄像机记录下你的研究成果吗?”
      “是的,天花板上和水池边上都装了摄像机,可以形象地记录下产生的波浪,水池里还有压力传感器,记录下波浪的压力参数。”
      “摄像机现在打开了吗?”
      “没有,没有。”他说,“不需要;我们不是在做实验。”
      “也许我们是在做实验。”说着,她把手搭在他的肩上。她的手指细长娇嫩,美丽无比。
      她看了一会儿,说,“这间屋子里的所有东西都很贵重,报警系统也特棒,是不是?”
      “不一定,”他说,“有卡就可以进来。只有一部监控器。”他在自己肩膀上方做了一个手势。“就在后面角落里。”
      她转过身来,看了看。“打开了吗?”她说。
      “噢,打开了,”他说,“一直是打开的。”
      她轻轻抚摸着他的脖子:“就是说,现在还有人看着我们。”
      “恐怕是吧。”
      “那我们必须规规矩矩的。”
      “也许吧。你男朋友怎么样啊?”
      “他。”她哼了一声,嘲笑道,“我已经受够了。”

      那天早些时候,马歇尔从他蜗居的公寓里去位于蒙田路上的咖啡馆。他每天早上都要去那儿,像往常那样随身带着一本杂志。当时那个女孩和她的男朋友坐在邻近的一张桌子上。他们两个人突然吵了起来。
      说实话,马歇尔觉得玛瑞莎和她的男朋友好像并不合适。他是个美国人,健壮结实、满脸通红,体格像个足球运动员,头发稍长,戴着一副与他粗犷的外表不相称的金丝边眼镜,看起来就像一头想极力表现出一副学者派头的猪。
      他叫吉姆,正跟玛瑞莎生气,显然是因为前一天晚上她没有和他呆在一起的缘故。“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到哪儿去了。”他不停地追问。
      “不关你的事,这就是为什么。”
      “但我想要跟你一起去吃晚饭的。”
      “吉米,我跟你说过不去的。”
      “不,你说你去。我一直在旅馆等你。整个晚上都在等你。”
      “那又怎么样,没有人要你这么做。你可以出去,玩个痛快啊。”
      “但我一直在等你。”
      “吉米,我又不是你的。”她被激怒了,叹了一口气,举起双手,然后又用手拍着自己裸露的膝盖。她双腿交叉,短裙缩得高高的。“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这一点已经很清楚了。”
      “清楚就好。”她说。就在这时,她转向马歇尔,说,“你在阅读什么?好像很难懂哎。”

      起初,马歇尔有点慌张。很显然,她是为了嘲弄她的男朋友才跟他讲话的。他不想卷入他们两个人的争吵之中。
      “物理学。”他简短地说道,随即轻轻地转过脸去。他极力表现出对她的美貌熟视无睹。
      “什么物理学?”她继续问道。
      “波动力学。海浪。”
      “这么说来,你是个学生?”
      “研究生。”
      “啊。显然你很聪明。你是英国人吗?为什么在法国呢?”
      她突然跟他攀谈起来,并把男友介绍给他。而她的男友呢,一脸假笑,有气无力地跟他握了握手。尽管这种气氛仍然让人感到拘束,但那个女孩好像并不觉得拘束。
      “这么说来,你在这附近工作?干什么工作?就在那个装有机器的水池工作吗?说真的,你说的那些我想像不出来。可以让我看看吗?”
      现在他们来到了这儿,波动力学实验室。她的男朋友吉米在外面的停车场一边抽烟,一边生闷气。

      “吉米呢?”她站在马歇尔身边说道。
      “他不能在这儿抽烟。”
      “我负责他不在这儿抽烟。我不想让他更生气,你觉得我可以让他进来吗?”
      马歇尔心里一阵失望:“当然。我想。”
      她紧紧抓住他的肩膀:“不要担心,呆会儿他还有自己的事要忙。”
      她走到实验室后面,打开门,吉米走了进来。马歇尔向后瞥了一眼,看见他双手插在裤袋里,畏缩不前。玛瑞莎再次来到马歇尔身边,站在控制板前。
      “他没事,”她说,“现在给我演示演示。”

      水池那我的电动马达嗡嗡地转动起来,波桨划出了第一道波浪。波浪很小,波纹沿着长方形的水池平稳滑行,在近我的斜坡上溅起水花。
      “这样看来,这是一个潮汐波吗?”她说。
      “是的,这是模拟海啸。”马歇尔敲着键盘说;控制板上显示着温度、电压和波浪的假色图像。
      “模拟?”她说。“什么意思?”
      “在这个水池中我们可以制造一米高的波浪,”马歇尔说,“但是真正的海啸有四米,八米,十米之高。偶尔会更高。”
      “海浪有十米高吗?”她双眼圆瞪,“真的吗?”她看着天花板,试图把这个高度想像出来。
      马歇尔点点头。海浪可能超过三十英尺,也就是三层楼的高度。时速为八百公里,向岸边呼啸而来。
      “海啸到达岸边,”她说,“就是近端的这个斜坡吗?上面看起来好像有鹅卵石。那就是海边吗?”
      她的男朋友走上前去,离水池更近时,他有点却步了。他一直一言不发。
      玛瑞莎兴奋不已。“你还能调整坡度,怎么调?”
      “机器调呗。”
      “可以调成任意角度吗?”她格格地笑起来,“给我调整到二十七度。二十七。”
      “来啦。”马歇尔敲打着键盘。随着一声轻微的摩擦声,岸边的坡度更陡了。
      那个美国男友被吸引住了,走近水池细看。确实让人着魔,马歌尔暗想。无论是谁都会感兴趣的。但那个家伙始终一言不发,只是看着鹅卵石坡面渐渐倾斜。调整很快就结束了。
      “这就是那个斜坡?”她说。
      “是的,”马歇尔说。“不过,实际上,二十七度是相当陡的了,比现实中一般的海岸要陡。也许我应该把它调整到——”
      她微黑的手与他紧握在一起。“不要,不要,”她说。她的皮肤柔和“就这样,让我看看波浪。我想看看波浪。”
      于是每隔三十秒就有一阵细小的波浪,沿着长方形水池嘶嘶地像涟漪一样荡开。“首先我必须知道海岸的形状。刚才是平平的海滩,如果是个水湾的话……”
      “可以把它变成一个水湾吗?”
      “当然可以。”
      “真的吗?给我看看。”
      “你想要什么样的水湾?港口,河流,还是海湾?”
      “噢,”她耸耸肩,说道,“那就海湾吧。”
      他面带微笑。“好的。多大?”
      电动马达转动起来,海岸开始下沉成一条弧线,斜坡向下凹成碗状。
      “太妙了,”她说。“快点,乔纳森,让我看看波浪。”
      “等等。多大?”
      “噢,”她在空中做了一个手势,“一英里。—个一英里的港湾。现在可以了吗?”她俯身看着他。“我不喜欢等待。你应该知道这一点。”
      他闻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香味,他在键盘上快速击打着。“来啦,”他说。“一个大浪。即将冲进二十七度倾斜角海湾。”
      那道波浪在水池那端制造出来的时候发出更大的嗖嗖声,然后平稳地向他们铺展而来,凸起的水线大约有六来之高。
      “噢!”玛瑞莎娇嗔道,“你答应我是个大浪的。”
      “稍安勿躁。”他说。
      “浪会越来越大吗?”说着,她格格地笑了起来,再次把手放在他的肩上。那个美国人向后看了一眼,瞪了她一下。她猛地抬起下巴,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当他回过头去看水池时,她才把手从他肩上移开。
      马歇尔又一阵沮丧。她只不过在利用他,他成了这个游戏中被人利用的人。
      “你说浪会越来越大吗?”她说。
      “是的,”马歇尔说,”越靠近岸边,浪花越大。深水区的海啸小,而浅水区的海啸大。水湾会集聚力量,因此浪就更大。”
      浪越来越高,猛烈地撞击在近我的弧线岸边。白色泡沫在海边四溅,他想,大约有五英尺高。
      “那么,现实中,”她说,“浪也有这么高吗?”
      “现实中,大约有四十到五十英尺高,”他说,“也就是十五米!”
      “哎呀呀,”她撅起嘴唇,“所以人想跑都跑不了。”
      “噢,是的。”马歇尔说。“你是跑不过潮汐波的。1957年,在夏威夷的希罗,楼一样高的潮汐波冲进这个小镇的大街小巷,人们想跑,但是——”
      “就这个吗?”那个美国人说,“这就是你所有的能耐吗?”他的声音仿佛像咆哮似的,又好像需要清一清嗓子。
      “不要管他。”她平静地说。
      “是的,就这些,”马歇尔说。“我们制造波浪——”
      那个美国人说,“我六个月大的时候就能在澡盆里搞出这些了。”
      “啊,”马歇尔对着控制板上显示数据的显示器做了一个手势,说,“我们为世界上的研究人员提供了许多资料——”
      “是吗,是吗,够了。真是无聊极了,我要走了。玛瑞莎,你是走,还是留?”他站在那儿对她怒目而视。
      马歇尔听见她叹了一口气。
      “不,”她说。“我不走。”
      那个美国人转身走了,门砰的一声关上。

      她的住处正对河对岸的巴黎圣母院,从她卧室的阳台上,他可以看见灯火通明的大教堂。此时虽然已经是夜里十点,可天空仍然是一片深蓝。他俯视着下面的街道、咖啡馆的灯光和街道上的人群。真是幅繁忙而迷人的景象啊。
      “不要担心,”她在他身后说,“如果你是在找吉米的话,他是不会来这里的。”
      实际上,在她提醒之前,他还没有想到这一点。“不会吗?”
      “不会,”她说,“他会去别的地方。吉米有很多女人。”她啜了一口红酒,把杯子放在床头柜上,然后漫不经心地把上衣从头上脱下来,褪掉裙子。此时她浑身已一丝不挂。
      她还没有来得及脱掉高跟鞋,便向他走去。他一定吓了一大跳,因为她说道,“我告诉过你:我不喜欢等待。”她伸出双臂抱住他,用力地、热烈地、近乎愤怒地亲吻他。接下来的那一会儿她有点笨手笨脚,亲吻他的同时还要脱掉他的衣服。她呼吸沉重,几乎是气喘吁吁了。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激情澎湃,仿佛要发怒一般,她的美貌以及完美无瑕的暗色胴体胁迫着他。可惜,好景不长。
      完事后,她背对着他,她的皮肤虽然柔滑,肌肉却十分结实。对面教堂的光亮在她卧室的天花板上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芒。他肌肉松弛,而她呢,如果有什么不同的话,似乎充满了活力和做爱后的不安。尽管呻吟不断,又叫又喊,但他怀疑她是否真的有那么激动。突然,她站了起来。
      “有什么不对吗?”
      她呷了一口酒。“我上个洗手间。”说完,她转过身,走出门去。她把葡萄酒杯留了下来。他坐起来啜了一口,看见杯沿上留着她淡淡的口红印。
      他看看床上,床单上高跟鞋留下的黑色痕迹清晰可见。她一直没有脱鞋,直到做了一半时才把鞋脱掉。现在高跟鞋扔到了窗户下面。这是激情难抑的表示。即使现在,他仍恍如梦中。他从来没有跟女人这样过,这么漂亮的女人,住在这种地方的女人。他在想这套房子花了地多少钱,木质嵌板,位置绝佳……
      他又喝了一口酒。他想,他会适应这个口味的。
      他听见浴室里有流水声,还有嗡嗡声,那是不成调的歌声。
      砰!前门被猛地推开了,三个人冲进卧室。他们身穿黑雨衣,头戴黑帽子。马歇尔吓坏了,赶紧把酒杯放在桌上——杯子倒了——他伸手抓起扔在床边的衣服盖在自己身上,那几个人立即扑刭他身上,用戴着手套的手抓住他。他们把他翻过来,让他脸朝下趴在床上,他惊恐万状地喊叫着,他们把他的脸埋进枕头里,他仍然喊叫不止。他想他们会把他闷死,然而没有。
      其中一个人嘘了一声,“安静。如果你安静下来,什么事都没有。”
      他不信,继续反抗,又大喊大叫起来。玛瑞莎去哪儿了,她正在干什么?这一切发生得如此之快。这时一个人坐到他的背上,膝盖顶在他的脊背上,冰冷的鞋子踩着他的光屁股。他感到那个人的手扼住了自己的脖子,把自己紧紧按在床上。
      “安静!”那个人又嘘了一声。
      另外两个人抓住他的两只手腕,让他的手臂伸开,脸朝下趴在床上。他们正准备对他采取行动。他感到恐惧、虚弱。他哼了一声,这时一个人在他的后脑勺上敲了一下。“安静!”
      一切来得是那么突然,让他刻骨铭心。玛瑞莎去哪儿了?也许躲在浴室里。他不能对她求全责备。他听见液体晃荡的声音,随即看见一只塑料袋和里面像高尔夫球一样白的东西。他们把塑料袋放在靠近他腋窝、手臂上肉多的那个部位。
      他们到底在干什么?他感到腋下的水冷冰冰的。他挣扎着,可他们却死死地抓住他,紧接着,水里面一种软较的东西紧紧压着他的手臂,他感到黏乎乎的,就像口香糖那样黏在他的手臂上,他感到轻微的夹痛。然后是几乎不被人觉察的一瞬间的刺痛。
      那几个人动作麻利地拿掉塑料袋,就在那一瞬间他听到两声巨大的枪声,玛瑞莎尖叫着,飞快地喊道:“卑鄙,下流,滚开!”——有一个人在马歇尔背上绊倒,倒在了地上,爬起来时,玛瑞莎仍然在尖叫不止,这时又响起几声枪声,他闻到空气中有一股火药味,那几个人逃走了。门重重地关上之后,她赤裸着全身回来了,口中叽里咕噜地说着他听不懂的法语,好像是菲舍瑞,他以为是一头奶牛,但他的脑子已不听使唤了。他在床上颤抖个不停。
      她走过来,伸出双臂抱住他。此时,枪管还是热的,吓得他大叫一声,她赶紧把枪放在一边。“噢,乔纳森,真对不起,真对不起。”她把头埋在他肩上,“请你一定原谅我,现在没事了,我向你保证。”
      渐渐地,他不再颤抖,她看着他:“他们伤着你了吗?”
      他摇摇头,没有。
      “好。我想也没有。那些白痴!吉米的朋友,他们想跟你开个玩笑来吓唬你。肯定是这样。你没有被伤着吧?”
      他再次摇了摇头,咳了一声。“也许,”他说,声音恢复了平静。“也许我该走了。”
      “噢,不,”她说道,“不,不,你不能这样对我。”
      “我觉得不……”
      “绝对不行,”她说,使劲地推着他,几乎要肌肤相亲了。“你必须再呆一会儿。”
      “我们要报警吗?”
      “不要。警察什么事也干不了。这只不过是一场情人间的争吵。在法国,我们不报警。”
      “但是他们破门而……”
      “他们已经走了,”她在他耳边低声说道。他感到了她的呼吸。“现在,只剩下我们俩了。只剩下我们俩了。乔纳森。”她深色的躯体滑下他的胸脯。

      午夜之后,他才穿好衣服。他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巴黎圣母院。街上仍然熙熙攘攘。
      “你为什么不愿意留下来?”她撅着嘴撒娇道,“我想让你留下来嘛。难道你不想让我高高兴兴的吗?”
      “对不起,”他说,“我得走了。我不舒服。”
      “我会让你舒服起来的。”
      他摇了摇头。说实话,他真的不舒服。他感到一阵阵眩晕,双腿莫明其妙地软弱无力,抓住阳台栏杆的双手不停地颤抖。
      “对不起,”他重复道,“我得走了。”
      “好吧,我开车送你。”
      他知道,她的车停在塞纳河的另一边。步行过去似乎太远了。但他还是木然地点了点头。“好吧。”他说。

      她不紧不慢,从容不迫。他们就像情侣那样手挽着手,沿着河堤,慢吞吞地走着。他们走过停泊在岸边的游艇餐馆,餐馆里灯火辉煌。她把头靠在他的肩头,说着绵绵情话,这样的踯躅前行,使他暂时感觉好了一些。
      但是很快他就踉跄起来,手脚笨拙,全身虚弱无力。他口干舌燥,下巴僵硬,说话艰难。
      她好像毫无觉察。他们走过了亮堂的地方,来到一座桥下,他又蹒跚起来。这一次他跌倒在铺着石子的河堤上。
      “亲爱的。”她把他扶起来时忧心忡忡地说道。
      他说:“我想……我想……”
      “亲爱的,你没事吧?”她扶着他离开河岸,在一张长椅上坐下来。“在这里坐一会儿。你过会儿就会好的。”
      但他并没有觉得好一些。他想申辩,可他说不出话来。惊骇之中,他意识到自己甚至不能摇头了。一定有什么地方非常不对劲。他浑身越来越虚弱,迅速而令人吃惊地虚弱。他想扶着长椅站起来,可他的四肢已不能动弹,头也动弹不得。他看着她,她就坐在他的身旁。
      “乔纳森,你怎么了?需要看医生吗?”
      是的,我需要看医生,他想。
      “乔纳森,这不对劲。”
      他感到胸闷,呼吸困难。他把脸转过来,平直地盯着前方。他惊骇地想:我瘫痪了。
      “乔纳森?”
      他想看着她,可他的眼珠子此时也不能转动了。他只能直视前方,呼吸浅短。
      “乔纳森?”
      我要看医生。
      “乔纳森,你可以看着我吗?可以吗?不可以?你的头不能动了吗?”
      不知什么原因,她的声音听起来并没有关心的成分。她的声音冷静客观。也许他的听力受到了影响,耳朵中激流汹涌,呼吸越来越困难。
      “来吧,乔纳森,我们离开这儿吧。”
      她把头埋进他的臂弯里,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让他站起来。他的身体松软越遢地吊在她身上。他不能控制自己的视线。听着脚步的咔嚓声,他想,谢天谢地。他听见一个男人用法语说道,“小姐,需要帮忙吗?”
      “谢谢,不用,”她说,“只不过喝多了点而已。”
      “真的不需要吗?”
      “他总是干这种事。”
      “是吗?”
      “我能行。”
      “啊,祝你们晚安。”
      “晚安。”她说。
      她扶着他,继续前行,脚步声变得更加微弱。她停下来,四周张望着。现在……她正扶着他向河里走去。
      “你比我想像的要重多了。”她很随意地说道。
      他感到非常恐惧。他彻底瘫痪了。什么也做不了。脚也被石头刮伤了。
      向河里走去。
      “对不起。”说着,她把他扔进了水里。

      桥离水面不高,冷水带给他的感觉很好。他落进水里时,四周全是泡沫和绿色。然后使变成了黑色。即使在水中他也不能动弹。他不能相信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他身上,不能相信他会以这样的方式死去。
      慢慢地,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浮了起来。又见到绿色的河水了,接着他脸朝上浮出了水面,慢慢地转动着。
      他看见了那座桥,黑色的天空,还有站在河堤上的玛瑞莎。她正点燃一支烟,注视着他,一只手放在唇边,一条腿向前伸去,这是模特儿的姿势。她吐出一口气,烟雾在黑暗中升腾。
      他又沉了下去,感觉自己被寒冷紧紧包裹着。

      凌晨三点,地处菲西市法国海军学院波动实验室的灯啪的一声打开了。控制板又活跃起来。机器制造出的波浪,一浪接着一浪。滚过水池,轰然撞击在人造海岸上。控制屏上闪动着三维图像,卷过一栏一栏的数据。这些数据被传到了法国某个不知名的地方。
      四点,控制板变黑,灯光熄灭,硬盘上的记录被全部清除。




    《恐惧状态》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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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彭亨省
     
      5月11日,星期二
      上午11时55分

      马来西亚雨林遮天蔽日,道路蜿蜒曲折,一片阴暗。丛林中的道路十分狭窄,“陆地巡洋舰”越野车在拐弯处侧倾,轮胎发出长长的尖叫声。
      在乘客位上,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四十岁男人匆匆看了一眼手表:“还有多远,”
      “还有几分钟,”司机说,仍然没有放慢车速。“差不多到了。”
      司机是个中国人,但带着浓重的英国口音。他叫查尔斯·凌,前一天晚上刚从香港飞到吉隆坡。那天早上他在机场接到客人之后一直以亡命的速度飞驰着。
      客人递给凌一张卡片,上面写着:艾伦·彼得森,地震服务公司,卡尔加里。
      凌将信将疑。他很清楚阿尔伯达有一家公司,ELS工程公司,出售这种设备。没必要远道跑到马来西亚来看。
      不仅如此,凌还核对了即将到港的航班上的旅客名单,上面没有艾伦·彼得森这个人。因此这个人另有其名。
      而且,他还告诉凌他是野外地质专家,为加拿大能源公司提供独立咨询,主要是对可能出产石油的地方进行评估。但是,对于这一点,凌仍然不相信,那些石油工程师在一英里之外就可以被认出的。这个人绝对不是。
      因此,凌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但他并不担心。彼得森先生的信用很好;其余的就不干凌的事了。今天他感兴趣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把气穴机卖出去。看起来这是一桩大买卖:彼得森说要三套,总价值超过一百万。
      他突然驶离大道,开上一条满是车辙的泥泞之路。他们跳跃着穿过巨树成片的丛林,突然来到阳光下的一大片开阔地之中。地上有一个很宽很深的裂缝,在灰白的大地上,一道绝壁突现出来,下面是一个绿色的湖。
      “这是什么?”彼得森说,有点望而却步。
      “这是一个露天矿井,现在已废弃不用。瓷土。”
      “瓷土是……”
      凌暗想,他绝不是什么地质学家。他解释说,“瓷土是泥土矿物质。造纸和制陶业中都要用到。现在也常常用于工业制陶术中。可以用来制作陶瓷小刀,特别锋利,不久就会用来制作陶瓷自动引擎。但由于这儿的质量太低下,四年前就废弃了。”
      彼德森点点头:“气穴机在哪儿?”
      凌指了指停在绝壁上的那辆大卡车:“那儿。”他向那儿开去。
      “俄国人制造的吗?”
      “电子元件来自台湾。我们自己在吉隆坡组装的。”
      “这个模型是最大的吗?”
      “不是,这是个中等模型。我们是不会把最大的拿给你看的。”
      他们与卡车并排停下来。卡车跟重型推土机一样大;“陆地巡洋舰”只有卡车的轮胎那么高。在卡车的中间、地面的上方,悬挂着一个巨大的矩形气穴发电机,看起来就像特大号柴油发动机,一团四四方方的管子和电线。那块弧形气穴金属悬挂在下面,距离地面有几英尺高。
      他们从小车里出来,外面酷热难当。
      凌的眼镜上蒙上了一层雾。他用衬衣将雾擦去。
      彼得森围着卡车走着。“我可以只要部件不要卡车吗?”
      “可以。我们生产了一些可供运输的部件,适合远航集装箱运。但顾客通常用汽车运。”
      “我只要部件,”彼德森说道。“你可以演示一下吗?”
      “马上演示,”凌说道。他向高高在上的驾驶室里的操作人员做了一个手势。“我们可能要站远一点。”
      “等等,”彼得森突然警觉起来,说道,“我以为就我们两个人。那是谁?”
      “我兄弟,”凌平静地说道,“他非常可靠。”
      “啊……我们站远点吧。”
      “从远处可以看得更清楚一些。”
      气穴发电机打着了火,发出嘈杂的轧轧声。很快,这种噪音与另外一种沉闷的嗡嗡之声混合在一起,凌觉得在他胸部和骨髓里老是有这个沉闷的声音。
      彼得森也一定感觉到了,因为他慌忙向后退去。
      “这些气穴发电机是超音速的,”凌解释道,“它产生出一种放射状的对称的气穴场,这种气穴场可以进行调整,以适应不同的焦点,除非我们利用声音,它跟光学透镜是不一样的。换句话说,我们可以把焦点集中在声音的波束上,控制气穴产生的深度。”他向操作人员挥了挥手,对方点了点头。
      气穴金属板降下来,停在地面的上方。这时,声音发生了变化,变得更加沉闷,不过安静多了。他们站立的地面有轻微的颤动。
      “天啊。”彼得森说道,向后退去。
      “不用担心,”凌说道。“这仅仅是低级的反射。它主要的能源向量是直角,方向是垂直向下的。”
      在卡车下面大约四十英尺处,绝壁突然好像变得模糊不清,朦胧不明。一小片一小片云朵般的灰白色烟雾一时间模糊了绝壁,紧接着整个悬崖坍塌下来,轰隆隆地掉进了下面的湖里,跟灰色的雪崩一样。大地被烟尘覆盖。
      烟尘散去的时候,凌说,“现在我们给你看看波速是如何聚集的。”
      轰隆隆的声音又开始了,这一次,绝壁下面两百英尺甚至更下面的地方变得模糊不清。灰色的沙砾再次塌下来,相当安静地滑进了湖中。
      “也可以把焦点集中在侧面吗?”彼得森说。
      凌说可以。卡车北部一自码远的悬崖被摇得松松垮垮,再一次坍塌下来。
      “我们可以瞄准任何方向,到达任何深度。”
      “任何深度?”
      “较大一点的可以在一千米深的地方聚焦。不过这样的深度对顾客来说没有什么用处。”
      “对,对,”彼得森说,“我们不需要这样的东西,但我们需要波束的威力。”他在裤子上擦了一下手,“够了。”
      “真的吗,我们还有好几种技术,给你演示——”
      “我准备回去了。”他太阳镜后眼中的含义无法读懂。
      “很好,”凌说,“如果你一定要——”
      “一定要走。”

      回去的路上,彼得森说:“你是从吉隆坡还是从香港运来?”
      “从吉隆坡。”
      “有什么限制吗?”
      凌说道:“你什么意思?”
      “超音速气穴技术在美国是受到限制的。没有许可不能出口。”
      “我说过,我们用的电子元件是台湾的。”
      “有美国技术那样可靠吗,”
      凌说:“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如果彼得森熟悉自己的业务,他就会知道美国在很久以前就失去了生产这种先进的芯片集的能力。美国的气穴芯片集是在台湾生产的。“你为什么这么问,你打算向美国出口吗?”
      “不是。”
      “那就没有任何困难了。”
      “你的交货时间?”彼得森说道。
      “我们需要七个月的时间。”
      “我想能否五个月?”
      “可以。但要一笔额外费用。多少套?”
      “三套。”彼得森说。
      凌心想,为什么有人会需要三套气穴元件。世界上任何一家地质勘查公司都只有一套。
      “我一收到你的保证金,”凌说,“就可以下单了。”
      “你明天就可以收到我的电汇。”
      “我们用船运到哪里?加拿大吗?”
      “你会在五个月之内,”彼得森说道,“收到送货指令的。”

      正前方,那座由黑川设计的超现代机场的弧形翼高耸入云。彼得森慢慢变得沉默寡言了。
      上了一个坡道,凌说:“我希望你还赶得上飞机。”
      “什么?噢,当然。没问题。”
      “你回加拿大吗?”
      “是。”
      凌在国际候机厅前把车停下来,下车后与彼得森握手告别。彼得森肩上挎着他的旅行小包。这是他惟一的行李。
      “好吧,”彼得森说,“我要走了。”
      “一路平安。”
      “谢谢。你也回香港吗?”
      “不回,”凌说道。“我要去工厂,准备干活了。”
      “就在附近吗?”
      “对,在富都。离这儿只有几公里。”
      “那好吧。”彼得森挥了挥手,消失在机场大楼里。
      凌回到车里,驾车而去。当他下坡的时候,他发现彼得森把手机留在了座位上。他在路边停下车,从肩头向后匆匆看了一眼。但是彼得森已经走了。手机是用廉价的塑料做的,在他手中显得很轻。那是一种预付话费的一次性手机,不是彼得森的主机。
      凌突然有了一个主意,他有一个朋友,也许能跟踪那部电话和里面的电话卡。多搞一点买主的情况,凌想了解得更多一点。所以他偷偷把电话装进口袋,向着北方、他的工厂开去。




    《恐惧状态》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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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沙德·泰晤士街
     
      5月21日,星期五
      上午11时04分

      理查德·马洛里从他的办公桌上抬起头来,说:“是吗?”
      站在门口的那个人脸色苍白,身材瘦削,头发金黄,小平头,长得像个美国人。他的举止漫不经心,衣着朴实无华:脚上是肮脏的阿迪达斯跑鞋,上身是褪色的海军运动服。他好像要出去慢跑而顺便到办公室看一下似的。
      这里是热门的平面造型艺术商店“设计与探索”,位于伦敦塔桥下的旧货市场区巴特勒斯码头,商店办公室的多数职员穿着都很随意。
      马洛里是个例外。自从当上老板以来,他总是穿着宽松的裤子,白色的衬衣。尖尖的鞋子虽然对脚是个伤害,却很时髦。
      马洛里说:“需要我帮忙吗?”
      “我来取个包裹。”那个美国人说。
      “对不起,什么包裹?”马洛里说,“如果是敦豪快递的话,秘书会把它送到前台的。”
      那个美国人看起来有点恼火:“你不觉得你做得过分了吗?”他说,“把他妈的那个包裹给我。”
      “好的,好的。”马洛里说道,从桌子后面站了起来。
      很显然,那个美国人觉得自己太粗鲁了,于是换成一种较为平静的口吻说道:“这些海报不错,”他指了指马洛里背后的墙壁,“全是你做的吗?”
      “我们做的,”马洛里说,“我们公司做的。”
      墙上并排贴着两张照片,均是刻板的黑色,上面吊着一个宇宙中的地球,不同的只是上面的文字不一样。
      一张写着“救救地球”,下面写着“我们惟一的家园”。
      另一张写着“救救地球”,下面写着“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离一边稍远的地方是一张镶在相框里的照片,照片上是一个穿着T恤衫的金发模特儿:“救救地球”,摘抄上去的一句话是“让自己看起来充满活力”。
      “这是我们发起的一项‘拯救地球’的运动,”马洛里说,“但是他们不买。”
      “谁不买?”
      “国际保护基金组织。”
      他从那个美国人面前走过,沿着后楼梯向车库走去。那个美国人尾随其后。
      “为什么不买?他们不喜欢吗?”
      “不,他们喜欢,”马洛里说,“但他们让利奥做代言人,用他取代了海报。拯救地球的运动上了电视。”
      在楼梯底部,他刷卡之后,门咔嚓一声开了。他们走进大楼下面的小车库。除了通向大街的那个斜坡上有一点亮光透进来之外,车库里其他地方都是黑乎乎的。
      马洛里看见一辆货车差不多把斜坡堵死了,心中不快。送货车老是停在那儿让他们烦恼不已。
      他转向美国人:“你的车?”
      “是的,货车。”他指了指。
      “噢,很好,所以那些东西是你的。有人帮你吗?”
      “没有。只有我自己。为什么这么问?”
      “这些东西很重,”马洛里说,“也许是电线,五十万英尺。有七百磅重,伙计。”
      “我能行。”
      马洛里走到他的“陆虎”车旁,打开行李箱。美国人吹了一声口哨,货车轰隆隆地开下了斜坡。
      司机是个强壮的女人,发型呈锥形,化的妆呈深棕色。
      马洛里说道,“我以为你是一个人。“
      “她什么也不知道,”美国人说,“别管她。她开来了货车。她只是个开车的。”
      马洛里转向打开的后备箱。里面放着一堆白色的盒子,上面写着“以太网电缆线(无遮蔽的)”,还有一些印上去的说明。
      “让我看一看。”美国人说道。
      马洛里打开一个盒子,里面是一堆拳头大小的非常细的线圈。每个线圈都用收缩性薄膜包着。
      “正如你看见的那样,”他说,“这是尺度索,用于反坦克导弹。”
      “是吗?”
      “他们是这么跟我说的。这就是之所以要这样包装的原因。一个线圈一颗导弹。”
      “我不想知道这些,”美国人说,“我只是个送货的。”
      他走过去,打开货车后门,开始搬那些盒子,一次一个。马洛里帮他搬这些盒子。
      美国人说:“那个人还跟你说了别的吗?”
      “实际上,他说了,”马洛里说,“他说有人买了五百颗剩余的‘华沙条约’火箭,名叫‘热火’或‘热线’之类的。没有弹头或其他的东西,只有躯干。蹊跷的是,它们是以有毛病的尺度索的名义卖出去的。”
      “我没有听说过件事。”
      “他是那么说的。导弹是在瑞典买的。我想是哥德堡,然后用船运来的。”
      “你似乎很担心。”
      “我不担心。”马洛里说。
      “你好像担心被搅进什么事情里面。”
      “不是我。”
      “你肯定吗?”美国人说。
      “当然肯定。”
      大部分盒子都搬到了货车上。马洛里开始汗流浃背。那个美国人好像用眼角的余光瞟了他一眼,毫不掩饰自己的怀疑,然后说,“告诉我,他长什么样,那个人?”
      马洛里心里很清楚,不能回答那个问题。他耸了耸肩,“一个小伙子。”
      “是个美国人吗?”
      “我不清楚。”
      “是不是个美国人你都不知道?”
      “我对他的口音没有把握。”
      “为什么?”美国人说。
      “他可能是加拿大人。”
      “只有他一个人吗?”
      “是。“
      “我听他说起一个漂亮的女人。一个穿高跟鞋和紧身裙的性感女人。”
      “换成我,我也会注意这样一个女人的。”马洛里说。
      “你不会是……把她遗漏了吧?”他又怀疑地瞅了他一眼。“把她据为己有了?”
      马洛里注意到美国人臀部后面鼓鼓的。是枪吗?可能。
      “不是。只有他一个人。”
      “不管那个人是谁。”
      “是。”
      “如果你问我。”那个美国人说,“我首先会想为什么有人需要五十万英尺的反坦克导弹电线。我的意思是,有什么用?”
      马洛里说,“他没有说。”
      “而你只是说,‘好吧,伙计,五十万英尺的电线,留给我吧。’没有向他提一个问题?”
      “你似乎把所有的问题都问完了。”马洛里大汗淋漓地说。
      “我有一个理由,”美国人说。语气中有些不祥的预兆。“我告诉你,朋友,你告诉我的那些,我不想听。”
      最后一只盒子搬到了货车上。马洛里向后退了几步。美国人砰的关上一扇门。接着关上第二扇门。第二扇门关上的时候,马洛里看见司机站在那儿。那个女人。她一直站在门后。
      “我也不喜欢。”她说。她身穿士兵担任杂役时穿的那种工作服,松弛垂落的裤子,绑带子的高统鞋,宽大的绿色夹克衫,戴着厚重的手套,鼻梁上架着一副墨镜。
      “等一等。”美国人说。
      “把你的手机给我。”她说,然后伸手去接。另一只手藏在身后,好像握着一支手枪。
      “为什么?”
      “给我。”
      “为什么?”
      “我想看看。这就是为什么;”
      “没有什么特别的——”
      “给我。”
      美国人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递给她。她没有去接手机,反而抓住他的手腕将他拉了过去。手机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她伸出背后那只手,用戴着手套的那只手迅速抓住他的脖子,然后双手掐住他的脖子,好像要把他掐死。
      他感到一阵眩晕;然后开始挣扎。“你想干什么?”他说。“你要干——嘿!”他挣脱开她的手向后跳去,好像被火烧了一般。“那是什么?你刚才都干了什么?”
      他摸了摸脖子。血液一滴一滴地流下来,只不过几滴而已。手指上有些许红色,不过,几乎看不出来。
      “你刚才做什么了?”他说。
      “什么也没做。”她脱掉手套。马洛里看见她脱手套时小心翼翼的,好像有什么东西藏在手套里,她不想去碰。
      “什么也没做?”美国人说,“什么也没做?他娘的!”他突然转身,沿着斜坡向外面的大街跑去。
      她平静地看着他离去,然后弯下腰,拾起手机,放进口袋,转向马洛里。“回去干活吧。”
      他踌躇不决。
      “你干得很好。我从来没见过你,你也从来没见过我。走吧。”
      马洛里转身走到后楼梯门口。在他身后,他听见那个女人重重地把货车门关上的声音,他向后看了看,只见货车加速爬上斜坡,驶入了阳光刺目的大街。货车向右转了个弯,消失得无影无踪。

      回到办公室,他的助理伊丽莎白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为新款“东芝”牌超轻型电脑做广告的模型。拍摄时间就在明天,需要最后检查一遍。他马马虎虎地看了一下模板;马洛里无法集中注意力。
      伊丽莎白说:“你不喜欢?”
      “不是,这些模板很好。”
      “你的脸色看起来有点苍白。”
      “我只是,嗯……我的胃。”
      “喝姜茶,”她说,“最合适。我去泡一点儿吗?”
      他点点头,她离开了办公室。他看着窗外。
      马洛里的办公室是欣赏泰晤士河以及左边塔桥的绝佳位置。桥被重新漆成了淡蓝色和白色(是原来就是如此,还是突然冒出的一个馊主意?),看到它,他感觉很好。莫名其妙地他觉得有一种安全感。
      他走到窗前,站在那儿看着那座桥。他想起最要好的朋友曾经问他愿不愿意为环保事业伸出援助之手,那时听起来好像是一件好笑的事情。精彩的生活需要一些神秘,需要一点儿勇气。有人向他许诺,这件事不会涉及任何暴力行为。马洛里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害怕。
      但他现在害怕了。他的双手哆嗦不止。他盯着窗外,双手插在口袋里。
      五百颗导弹?他暗暗想道,五百颗导弹!他陷入了一种什么样的境地?
      接着,慢慢地,他意识到自己听到了警报声,红灯在大桥的栏杆上闪烁着。
      大桥上发生了意外。从警察和营救车辆的数量来判断,是个严重事故。
      一个有人员伤亡的事故。
      他无法控制自己。他心慌意乱,于是离开办公室,向码头走去。他匆匆向大桥赶去,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红色双层巴士上层的游客们惊恐万状地用手捂着嘴巴向下观望。马洛里推开巴士前的人群,近得可以看见五六个护理人员蹲在躺在地上的一具尸体旁。在他们头顶上方,站着粗壮的巴士司机,他正泪流满面地说自己什么也来不及做,那个人在最后一瞬走到汽车前。他一定是喝醉了,司机说,因为他走路摇摇晃晃的,几乎要倒下去的样子。
      马洛里看不见那具尸体,警察挡住了他的视线。人群几乎鸦雀无声,只是默默地看着。后来,一个警察站了起来,手里拿着一本红色的护照——一本德国护照。谢天谢地,马洛里想,心里一阵宽慰。一个护理人员走开之后,马洛里看见了受害人的一条腿——褪色的黑色运动服,脏兮兮的阿迪达斯跑鞋,正浸泡在鲜血之中。
      他感到一阵恶心,转过脸推开人群。一张张脸越过他盯着前方,或无动于衷,或烦躁不安。但是没有人看他一眼。所有的人都看着那具尸体。
      除了一个人,他一袭黑衣,打着领带,像个行政官员。他直视着马洛里。马洛里与他的目光相遇。那个人轻轻地点了点头。马洛里未做任何反应。他只是推开最后一拨人,逃也似的跑下台阶。回到办公室,他意识到,不知怎么地,他的生活,已经以他不太明白的方式,永远地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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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东京
     
      6月1日,星期二
      上午10时01分

      国际数据环境联盟设在与庆应义塾大学校园相邻的一座矮小的砖房内。对不注意的人来说,国际数据环境联盟是这所大学的一部分,甚至也挂着那枚盾形纹徽(“剑比钢笔强”),但实际上,它是独立的。小楼的正中是一个小型会议室,会议室里有一个讲台、两排椅子,每排有五把椅子,椅子前面是一个屏幕。
      早上十点,国际数据环境联盟主任明瞳站在讲台上,看着那个美国人进来,坐下。那个美国人是个大个子,虽然不是太高,但肩膀和胸部均很厚实,像个运动员。尽管身材魁梧,但他动作灵活、从容。紧跟着他进来的是个尼泊尔人,皮肤黝黑,神态机警。他在美国人后面靠边的位置上坐下来。讲台上,明瞳向他们点点头,什么也没有说。
      镶着木板的房间里慢慢地暗下来,以便让眼睛适应这样的黑暗。四周的木板无声地滑开,露出巨大的平板屏幕。其中几块屏幕从墙体里平稳地滑了出来。
      最后,正门合上,咔嚓一声锁住了。这时,明瞳开口了。
      “早上好,科内尔先生。”在主屏上用英语和日语写着“明瞳”。“早上好,塔帕先生。”明瞳轻轻地打开一台非常小巧、非常薄的银灰色手提电脑。“今天,我要介绍一下二十一天来的数据,二十分钟前刚刚更新。这些数据是我们共同的项目‘阿卡迈树’的调查结果。”
      两位来宾点点头。科内尔满怀期待地微笑着。他也应该满怀期待,明瞳心想。在世界上其他地方,不可能看到这样的介绍。因为明瞳的机构在电子数据的收集和处理方面首屈一指。
      现在图像出现在屏幕上,一个接一个地闪现。看起来好像是一个公司的标识:绿色的树,白色的背景,文字是:阿卡迈树数字网络解决方法。
      之所以选择这样的名字和图案,是因为它们跟现实中的网络公司及其标识相似。在过去两年中,阿卡迈树的服务器网络实际上包含着精心设计的陷阱。他们编入了商界和学术界确立的多层次安全网络系统蜜网①。这使他们能够以百分之八十七的成功率从服务器跟踪到用户。他们从去年开始给网络装上诱饵,刚开始是普通的信息,然后是少量真正有重要价值的信息。
      【① Honeynet,黑客用来入侵系统的工具,包括设计好的网络系统。——译者注。】
      “我们的网址反映了生物学、应用物理学、生态学、土木工程学和生物地理学。”明瞳说,“为了吸引专业人士,我们提供了典型的数据,包括在地震的记录中使用炸药的信息,建筑物抗振动和地震伤害的稳定性测试,以及在我们海洋研究的网址中,关于飓风恶浪和海啸的数据等等。你们对此都很熟悉。”
      科内尔点点头。
      明瞳继续说道,“我们知道我们有一个四处散布谣言的敌人,一个聪明的敌人。使用者通常在网络保姆防火墙后操作,或者使用美国在线上青少年的账户,让别人以为他们只是青少年黑客。但事实绝不是那样。他们是精心组织、有耐心和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最近几周,我们对此的了解多了一些。”
      屏幕上出现了一系列名单。
      “在一堆网址和讨论小组中,我们的系统程序发现那些专业人士感兴趣的话题有以下几类:

      丹麦的奥尔胡斯
      氩氧驱动
      澳大利亚军队史
      沉箱防波堤
      气穴现象(立体)
      网络加密
      有限的破坏
      水灾的消解
      高压绝缘体
      夏威夷的希罗
      海中央中继网络
      太平洋教会日志
      国家地震信息中心
      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
      网络数据加密
      钾氢氧化钠
      亚利桑那州的普雷斯科特
      地质学的地震信号
      有一定形状的爆炸物(定时炸弹)
      新海2000潜艇
      固体火箭推进混合剂
      毒素与神经毒素
      导引线射弹

      “这是一份神秘的清单,它给人的印象十分深刻。”明瞳说,“但是,我们有办法识别电脑黑客和技艺高超的上网者。这些人就是那些攻击防火墙、设置特洛伊病毒和野蜘蛛之类的人。许多人,但不是所有的人都在寻找信用卡的信息。”他轻轻地敲了敲手提电脑,上面的图像变了。
      “我们把所有这些话题加到了蜜网之中,最后还把现成的研究数据加了一点点,发给澳大利亚、德国、加拿大和俄罗斯科学家的电子信箱里。许多人被吸引过来,我们看着他们在网上来来往往。最后我们整理出一个复杂的北美中心——多伦多、芝加哥、安阿伯、蒙特利尔——甚至还延伸到美洲东西海岸以及英国、法国和德国。这是一个最重要的恐怖团体。他们也许已经杀害了巴黎的那个研究人员。我们正在等数据,但是法国当局可能……比较慢。”
      科内尔第一次开口说话了。“现在说的扇区是什么啊?”
      “蜂窝小区业务量正在加快。电子邮件重重加密。很清楚,一项遍及全球、非常复杂和极为昂贵的计划正在进行之中。”
      “但我们不知道是什么。”
      “还不知道。”
      “那么你最好跟踪资金的来源。”
      “我们正在这样做。到处这样做。”明瞳冷酷地笑笑,“鱼儿上钩是迟早的事情。”




    《恐惧状态》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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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温哥华
     
      6月8日,星期二
      下午4时55分

      纳特·达蒙挥笔签完那份文件:“我以前还从来没有被邀在一份不泄密协议书上签字。”
      “我感到吃惊,”那个穿着一身闪闪发亮的衣服的人拿回文件时说道,“我认为这是标准的程序。我们不想把自己的财产信息泄露出去。”他是一名律师,正陪着他的客户。客户是个戴眼镜、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上身穿一件工作时穿的衬衣,下身穿条牛仔裤。这位客户说他是石油地质学家,达蒙信以为真。当然,他看起来与跟他打过交道的那些石油地质学家一模一样。
      达蒙的公司名称为“加拿大海洋遥感科技公司”,位于温哥华一间窄小狭促的办公室里。达蒙向全世界的顾客出租用于海洋研究的潜艇和远距离潜艇。这些潜艇不属于达蒙,他只是负责出租。他的潜艇遍及世界各地——横滨、迪拜、墨尔本和圣地亚哥。潜艇有大有小,大的长五十英尺,船员六人,能够周游世界;小的仅一人,还有更小的,在补给船上便可遥控。
      达蒙的顾客是能源和采矿公司,这些公司利用潜艇从事海底探矿或者检查近岸钻探设备以及钻探平台的情况。他的公司是一个专业公司,那间矮小的办公室位于船舶维修厂后面,没有多少人光顾。
      然而,下午快关门的时候,两个男人走进了他的办公室。律师唠唠叨叨说了一大堆,而那个顾客只给了达蒙一张名片,名片上写着地震服务公司,还有一个卡尔加里的地址。这就很有意思了:卡尔加里是一个大城市,有很多碳氢化合物公司。加拿大石油、壳牌和森高能源公司都在那儿,还有很多公司也在那儿。几十家私营咨询公司如雨后春笋般地发展起来,搞探矿,做研究。
      达蒙从他身后的架子上拿下一个小模型。这是一个极小的白色潜艇,顶端有保护罩。他把模型放在他们面前的桌子上。
      “这是我根据你们的需要向你们推荐的,”他说。“遥感蝎子是四年前在英国建造的。配备两名船员。柴油机、电力闭合循环氩驱动。它在水中的耗氧是百分之二十,氩是百分之八十。技术可靠,已经经过证明:钾氢氧化物洗涤器,两百伏电压,可操作深度两百英尺,潜水时间三点八小时。如果你知道日本‘新海2000’潜艇的话,它相当于这种潜艇,或者‘水下之星80’。‘水下之星80’世界上只有四台,均被长期租用。蝎子是一台极好的潜艇。”
      那两个人点点头,互相看了看。
      “外部是什么样的操纵器?”留着络腮胡子的男人说。
      “这要根据深度来定,”达蒙说,“在较浅的地方——”
      “比如两千英尺。有什么样的外部操纵器?”
      “你们想在两千英尺的地方收集样品吗?”
      “实际上,我们要在海底放一些监控装置。”
      “我明白了。比如无线电接收装置?向水面发送数据?”
      “差不多。”
      “这些装置有多大?”
      络腮胡男子把两手分开:“大约这么大。”
      “多重?”
      “噢,我拿不准。也许两百磅吧。”
      达蒙掩饰住他的吃惊。通常,石油地质学家都非常清楚自己要放什么。它确切的尺寸,确切的重量,确切的特殊引力,等等。而这个人却含糊不清。也许达蒙患上了妄想症。他继续说,“这些传感器是为了地质工作吗?”
      “基本上是。首先我们需要关于海洋水流、海水流速、海底温度等诸如此类的信息。”
      达蒙想,干什么用,他们为什么需要水流的信息?当然,他们也许要下沉一座塔,但是没有人需要到两千英尺以下的水下去傲。
      这些家伙想干什么?
      “嗯,”他说,“如果你想放置外部装置,在潜水之前,你必须把它们固定在潜艇的外部。潜艇两边的架子——”他指着模型“——就是干这个用的。一旦你进入深水区,你可以选择两只遥控手臂来放置这些设备。你说的外置设备有几件?”
      “有好几件。”
      “多于八件吗?”
      “噢,是的。差不多。”
      “啊,你们说的是多次潜入,在任何一次特定的潜水中,你们只能带八个或十个外置设备。”他唠叨了一会儿,然后看了看他们的脸,想搞清楚他们冷漠的表情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
      他们想租四个月,从当年的八月份开始。他们想让达蒙把潜艇和补给船运到莫尔兹比港和新几内亚岛。然后到那儿去取。
      “你去的地方不同,需要的航海许可证也不同——”
      “我们以后再来考虑这件事。”那个律师说。
      “潜艇上的工作人员——”
      “这件事我们也可以以后考虑。”
      “它是合同的一部分。”
      “那就把它写进去吧。怎么都行。”
      “租期结束时你会把补给船开到莫尔兹比港吗?”
      “是的。”
      达蒙在台式电脑前坐下来,开始填写估价表。总共有四十三大类(不包括保险)需要填写。他终于算出了最后的结果。“五十八万三千美元。”他说。
      那两个人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他们只是点了点头。
      “预付一半。”
      他们又点了点头。
      “另一半在你们到莫尔兹比港取货之前由第三者保存。”他对老主顾从来不提这样的要求。但是由于某种原因,这两个人使他心神不安。
      “好吧。”律师说。
      “另加百分之二十的意外事故费用,需提前支付。”
      这是完全没有必要的。但现在他试图让这两个家伙离开。但不奏效。
      “好吧。”
      “好,”达蒙说。“好了,如果你们想在签字之前跟你们代表的公司谈一谈——”
      “不用。我们现在已经准备好了。”
      接着,其中一个人拿出一个信封,递给达蒙:“告诉我,你是否满意。”
      这是一张二十五万美元的支票。开自地震服务公司,可支付给加拿大海运。
      达蒙点点头,说“满意”。他把支票和信封放在桌上潜艇模型的旁边。
      其中一个人说道,“你介不介意我做几个记录?”然后他拿起信封在上面胡乱地写着。
      他们走了之后,达蒙才意识到他们把支票给他之后就把信封拿走了。因此上面没有留下指纹。
      难道他真的患上偏执狂了吗?
      第二天早上,他这么想。去加拿大丰业银行存那张支票时,他顺便拜访了一下银行经理约翰·金,要他查一查地震服务公司账户上是否有支票上写的那么多钱。
      约翰·金说他立刻去查。




    《恐惧状态》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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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斯坦菲德利斯
     
      8月23日,星期一
      凌晨3时02分

      天啊,太冷了。乔治·莫顿一边这样想着,一边从“陆地巡洋舰”上下来。这位巨富慈善家一边跺着脚,一边戴手套,想让自己暖和一些。
      此时是凌晨三点钟,天空中闪耀着红光和落日的黄色条纹。寒风在冰岛内陆崎岖阴暗的平原上肆虐。单调的灰白色云朵低悬于绵延数英里的火山岩上空。
      冰岛人喜欢这个地方。莫顿不明白为什么。
      不管怎么说,他们抵达了目的地:正前方是堵巨大的、弯曲的、被污物覆盖的积雪和岩石壁,一直延伸到群山后面。这就是斯诺拉尤库,巨大的瓦特纳冰原的一岬,欧洲最大的冰帽。
      开车的是一个研究生,他从车上下来,兴奋地拍了拍手:“不错,挺暖和的。你们真走运,这是一个令人愉快的八月之夜。”
      他身穿一件T恤衫、徒步旅行时的短裤和一件浅色的背心。莫顿尽管穿了一件软毛背心,一件棉质防风衣和一条厚重的裤子,但仍然觉得冷。
      其他人从后座上走下来时,他回头看了看。
      精瘦、额头上布满皱纹的尼古拉斯·德雷克穿着衬衫,打着领带,风衣下是一件斜纹软呢运动服,寒风打在他身上使他有些畏缩。德雷克稀疏的头发、镶金边的眼镜以及那内敛的、不以为然的举止,都向人们传递着他着意培养的一种学者的品质。他不希望别人认为他还是以前的他,那个极为成功的诉讼律师。退休后他成了美国一个重要的激进分子组织——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的主席。过去十年来,他一直担任这个职务。
      接着,年轻的彼得·埃文斯轻快地跳下汽车。埃文斯是莫顿最年轻的律师,也是他最喜欢的律师。埃文斯二十八岁,是哈斯勒和布莱克洛杉矶公司年纪较小的合伙人。因此,即使在这样的深夜,他仍然兴高采烈、热情四溢。他穿一件巴塔哥尼亚羊毛大衣。两手插在衣袋里。除此之外,其他方面看不出来天气对他有什么影响。
      他们在洛杉矶乘坐莫顿的“湾流”G5喷气式飞机于昨天早上九点到达凯夫拉维克机场。他们谁都没有睡觉,可他们谁也不累。即使莫顿也是如此,尽管他已六十五岁了。他一丁点儿疲乏之感都没有。
      只是觉得冷。
      莫顿拉上皮夹克的拉链,跟着研究生走下那座岩石遍布的小山。
      “夜晚的光给你能量,”那个研究生说,“夏天,埃纳森博士每天晚上的睡眠时间从来没有超过四个小时。我们也没有。”
      “埃纳森博士在哪儿?”莫顿问。
      “就在下面。”那个年轻人指着左边远处。
      起初,莫顿根本什么也看不见。后来他终于看见了一个红点,发现那是一辆车。这时,他终于明白冰川有多大了。
      他们走下小山后,德雷克与莫顿并肩而行。“乔治,”他说道,“你和埃文斯可以到周围随便看看。让我单独跟佩尔·埃纳森谈一谈。”
      “为什么?”
      “如果有那么多人站在旁边,我想他会感到不自在。”
      “难道我不是资助他的研究的人吗?”
      “当然是,”德雷克说,“但我不想过分强调这一点。不想让佩尔感到受了伤害。”
      “我不明白你怎样才能做到这一点。”
      “我只想向他指出利害关系,”德雷克说。“帮助他看到这是怎么回事。”
      “坦白地说,我希望听到这场讨论。”莫顿说。
      “我知道,”德雷克说。“但这很微妙。”
      他们靠近冰川的时候,莫顿明显感觉到风中的寒意。气温下降了好几度。他们现在可以清楚地看见七个宽大的茶色帐篷排列在红色的“陆地巡洋舰”附近。从远处看,这些帐篷和冰原融成了一体。
      从帐篷里出来一个高大、白肤金发的男人。佩尔·埃纳森张开双臂,大声喊道,“尼古拉斯!”
      “佩尔!”德雷克向前跑去。
      莫顿继续向山下走去,对被德雷克支开的不满显现于色。埃文斯追上他与他肩并肩走着。
      “我才不想这该死的什么旅游呢。”莫顿说。
      “噢,我不知道,”埃文斯看着前方,说。“也许比我们想像的要有趣得多。”
      这时,从另一个帐篷里走出三个身着黄褐色衣服的年轻女郎,个个金发碧眼,漂亮动人。他们向初来乍到的人挥了挥手。
      “也许你说得对。”莫顿说。
      彼得·埃文斯知道,尽管他的当事人乔治·莫顿对凡是与环境有关的事情都感兴趣。但他对漂亮的女人更感兴趣。的确是这样,他匆匆地见过埃纳森之后,就高高兴兴地被叶娃·琼斯多蒂尔带走了。
      叶娃·琼斯多蒂尔身材高挑健美,留着白金般的短发,焕发着迷人的微笑。她是莫顿喜欢的那种类型,埃文新心想。她看起来跟莫顿漂亮的助手莎拉·琼斯很相像。他听见莫顿说,“我不知道有这么多女性也对地质学感若趣。”
      莫顿和埃文斯向着冰川的方向渐行渐远。
      埃文斯知道他应该陪着莫顿。但莫顿也许想独自走这一段路。更重要的是,埃文斯的公司也是尼古拉斯·德雷克的公司,德雷克到底在干些什么使他有些烦忧。并不是说那些违法或者不道德的事情。德雷克可有些傲慢专横,他做的那些事情可能会造成日后的尴尬。所以埃文斯在那儿站了片刻,不知道何去何从,该跟哪个人走。
      这时,德雷克为他作出了决定,正要跟埃纳森一起走进大帐篷的德雷克向他轻轻挥了挥手,让他走开。
      埃文斯接到了暗示,向莫顿和那个女孩解春吞地走过去。
      叶娃正在喋喋不你,冰岛上百分之十二的地方是怎样被冰川覆盖,在某些冰川活火山是怎样从冰天雪地里喷薄而出。这块冰川,她一边说,一边向上指了指,属于巨涌冰川,因为它有快速前进和后退的记录。她说,这块冰川现在以每天一百米的速度向前推进——相当于一个足球场的长度,而且是在二十四小时之内。有时,风停下来的时候,你可以听见它嘎嘎前行的声音。在过去几年里,这块冰川移动了十多公里。怎不久阿斯底斯·斯芬斯多蒂尔也加入了他们的行列,阿斯底斯·斯芬斯多蒂尔可能是叶娃的妹妹。她对埃文斯的注意有点谄媚的味道,问他的旅途怎么样,喜不喜欢冰岛,他要在冰岛逗留多久。最后,她说她通常在冰岛首都雷克雅未克的办公室工作,当天就要回去。埃文斯意识到她来这里实际上是为了工作。赞助商来拜访埃纳森,而埃纳森安排了这次难忘的访问。
      叶娃解释说虽然巨涌冰川极为普遍——阿拉斯加每年有几百块——但其涌动的机制却不为人知。间歇性前进和倒退冰川的情况各不相同,其机制也无人知晓。“还有很多需要研究和学习。”她说着,笑容满面地看着莫顿。
      这时,他们听见从帐篷里传来喊叫声和许多下流话。埃文斯先行告辞,向帐篷走去。莫顿虽然有点不情愿,但还是不得不尾随其后。

      佩尔·埃纳森愤怒得浑身发抖。他举起拳头“我告诉你,不行!”他咆哮道,挥拳砸往桌子上。
      德雷克站在他对面,满脸通红,咬牙切齿。“佩尔,”他说,“我是要你考虑考虑实际情况。”
      “你不是!”埃纳森说,再一次把拳头重重地砸在桌子上。“实际情况就是你不想让我发表。”
      “喂,佩尔——”
      “实际情况是,”他说,“冰岛的头五十年比后五十年暖和,跟格陵兰岛一样。实际情况就是,在冰岛,1930年以后,由于夏天的温度上升了零点六摄氏度,大多数冰川部分融化了,但从那以后气候开始变冷。实际情况就是,自从1970年以来,这些冰川一直在不停地向前移动。它们收复了一半先前失去的领地。就在此时,有十一块冰川正在涌动。这就是实际情况,尼古拉斯!我所说的句句都是事实!”
      “没有人说你说的不是事实,”德雷克扫了一眼刚刚赶到的几个人,压低声音说道,“我只是在跟你讨论你的论文的措辞,佩尔。”
      埃纳森举起一张纸:“是啊,你只是建议某些措辞——”
      “只是建议而已——”
      “那是歪曲事实!”
      “佩尔,尽管我对阁下推崇备至,但我认为你这是夸大——”
      “我夸大事实?”埃纳森转向众人,念道,“这是他希望我说的话:全球变暖的威胁融化了世界上的冰川,冰岛也是如此。许多冰川正在急骤缩小,虽然与此相矛盾的是,有些却正在扩大。”但是气候变化出现极端情况时,其原因似乎都是由于……嗒嗒……嗒嗒……嗒嗒……他扔下那张纸。“这完全不是事实。”
      “这只是你开头的一段。其余部分会详细解释的。”
      “开头的段落都不真实。”
      “当然真实。它指的是‘气候变化的极端情况,没有人可以反对这样模糊的措辞。’”
      “最近出现的极我情况。但冰岛不是最近才出现的。”
      “那就拿掉‘最近’两个字。”
      “这不恰当,”埃纳森说,“因为这一段的含义是我们正在观察二氧化碳、甲烷等导致温室效应的气体对全球变暖产生的影响。而实际上我们观察的是局部的气候形态。冰岛的气候形态相当特殊,与全球气候形态不太可能有任何联系。”
      “你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
      “但开头这一段会被北冰洋的研究者边们看成一个天大的笑话。你认为本山或者斯古若松识不破个中玄机吗?希克斯,渡边,井坂村也不会识破?他们会嘲笑我没有原剐。他们会说我想当然。”
      “但有一些别的考虑,”德雷克安慰道,“我们必须意识到提供虚假情报的人大有人在,他们受到工业界——石油业、汽车制造业的资助——他们会抓住报告中的冰川会扩大来反对全球变暖这一事实。这是他们一贯的做法。他们抓住其中一点,便可颠倒黑白。”
      “怎样使用这些信息不是我关心的事情。我关心的是尽自己所能报告事实真相。”
      “高尚之极,”德雷克说,“也许并不那么实用。”
      “我知道。你们通过莫顿先生把资金带到这里来,我还没有忘记这一点吧。”
      “不,不,佩尔,”德雷克急忙说,“请不要误解——”
      “我太清楚了。他在这里干什么?”埃纳森狂怒道,“莫顿先生?你赞成德雷克先生让我做的事情吗?”
      正在这时,莫顿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掩饰住自己脱身后的快慰,啪的一声将手机打开。“莫顿。喂,是,约翰。你在哪儿?温哥华?你那儿是几点钟?”他用手捂着话筒,“约翰·金,他在温哥华,丰业银行。”
      埃文斯点点头,虽然他并不清楚约翰·金是谁。莫顿的资金运作相当复杂;他了解全世界的银行家们。莫顿转身,走到帐篷的另一端。
      大家难堪地沉默着。埃纳森盯着地板,吸了一口气,余怒未消。那些金发女人佯装干活,慢吞吞地翻着手里的文件。德雷克两手插在衣袋里,两眼望着天花板。
      这时,莫顿笑起来:“是吗,我没有听说过,”他说着,格格地笑起来。他向后看了一眼其余的人,又转过身去。
      “一点也没有,”埃纳森淡淡地说,“我们彼此太了解了。如果你们不想再支持我们,那就请便吧。”
      “没有人说不支持你们……”
      “时间是检验的标准。”他说。
      这时,只听莫顿说道:“什么?他们干了什么?存了什么?多少钱——?啊,约翰。筒直难以置信。”
      他一边说着,一边转身走出帐篷。
      埃文斯匆匆跟了出去。

      现在天更亮了,太阳高高地挂在天空,试图穿透低垂的云层。莫顿爬上斜坡时,还在电话里说个没完。他大声地说道,但说出来的话很快消失在风中,即使埃文斯跟在后面也听不见。
      他们来到那辆“陆地巡洋舰”旁,莫顿低下身子,用它来躲避寒风。
      “天啊,约翰,我在那儿有法定的债务吗,我的意思是——不,我一点也不知道。那是个什么组织?行星基金之友?”莫顿询问地看看埃文斯。埃文斯摇了摇头,大部分环保组织他都知道,他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行星基金之友”。
      “这个组织设在哪里?”莫顿说,“圣何塞?加利福尼亚?噢,天啊。哥斯达黎加那儿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为了听得更清楚一些,他把握着手机的手做成环状置于耳背,“行星基金之友,哥斯达黎加的圣何塞。”
      埃文斯摇摇头。
      “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莫顿说,“我的律师也没有听说过。我不记得——不,爱德,如果是二十五万美元的话,我会记得的。支票是哪里签发的?我知道了。我的名字在哪里?我明白了。好的,谢谢。对,我会的,再见。”他轻轻把手机关上。
      他转向埃文斯。
      “彼得,”他说,“拿个本子做记录。”

      莫顿飞快地说着。埃文斯潦草地写着,尽力跟上他的速度。故事很复杂,他尽量完整准确地把它记录下来。
      温哥华丰业银行的经理约翰·金接到一个名叫纳特·达蒙的顾客的电话,纳特是本地一名出租潜艇的商人。达蒙把卡尔加里一家名叫地震服务的公司开过来的支票存入银行时,发现这张支票的账户上没有钱。由于这是一张三十万美元的支票,达蒙很紧张,是谁开的这张支票,他要金查一查。
      约翰·金在美国查这张支票是不舍法的,但开票银行在卡尔加里。他有一个朋友在那儿工作。他了解到这家地震服务公司账号的地址其实是个邮政信箱。这个账户不很话跃,每隔几个星期会从同一个地方接受汇款:行星基金之友,地址是哥斯达黎加的圣何塞。
      金给那儿打了一个电话。就在这时,他的屏幕上显示:支票上有钱了。金打电话问达蒙是不是要停止追查,达蒙说继续,查它个水落石出。
      金与他在圣何塞卡塔戈农业信贷银行工作的米古·沙雷简短地谈了一下,沙雷说他收到过摩利业风力联合会通过大开曼岛的一家私人银行安斯巴赫(开曼)有限公司的一笔电子存款。他知道的就这些。
      十分钟后,沙雷把电话打了回来,他说他在安斯巴赫查了一下,发现一笔电汇记录,是由国际野生动植物保护协会三天前付到摩利亚账户上的。国际野生动植物保护协会在“留言栏”内注明,这笔钱是“G·莫顿研究基金”。
      约翰·金给他的温哥华顾客纳特·达蒙打了一个电话,问他这张支票是干什么的。达蒙说是租用一只可供两人乘坐的小型研究潜艇的费用。
      金想这实在有趣,于是就给他的朋友乔治·莫顿打了个电话,准备跟他开个玩笑。并问他为什么要租潜艇。让他感到吃惊的是,莫顿对此一无所知。
      埃文斯做完记录,说,“这是温哥华那家银行的经理告诉你的?”
      “是的。我的一个好朋友告诉我的。你为什么那样看着我?”
      “因为这其中包含着很多信息。”埃文斯说。他对加拿大银行的规定一无所知,就更谈不上哥斯达黎加的了。但他认为莫顿所描述的银行间会自由地交换信息这一点不太可能。即使温哥华的那个经理所言不虚,那他也没有说出全部实情。埃文斯做了一个继续调查的记号。“你知道那个握有你二十五万美元支票的国际野生动植物保护协会吗?”
      莫顿摇摇头:“从来没有听说过。”
      “所以你从来没有给过他们二十五万美元。”
      莫顿摇摇头:“我把我上星期做的事情告诉你吧,”他说。“我给了尼古拉所·德雷克二十五万美元,以弥补他那个月经费上的不足。他告诉我,西雅图的一个主要赞助商出了问题,一个星期过去了,赞助还没有到。德雷克以前也要我帮过他一两次。”
      “你认为这笔钱最终去了温哥华?”
      莫顿点点头。
      “你最好问问德雷克。”埃文斯说。

      “我一点儿也不知道,”德雷克说,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哥斯达黎加?国际野生动植物保护协会?我的天啊,我无法想像。”
      埃文斯说:“你知道国际野生动植物保护协会吗?”
      “知道,”德雷克说道。“他们很优秀。我们密切合作完成了一系列工程——沼泽地工程、尼洛尔的虎丘工程、苏门答腊岛的多巴湖保护区。我能想到的惟一一件事情是,乔治的支票不知怎么错误地存入了另一个账户。要不就是……我也不知道是我么回事。我必须给办公室打个电话。但加利福尼亚现在已经很晚了。只好等到明天早晨再说了。”
      莫顿盯着德雷克,一言不发。
      “乔治,”德雷克说,随即转向他,“我相信这一定会使你感到非常不可思议。即使这真的是一个错误——我几乎可以肯定是这样——那这也是一笔处理不当的巨款。我觉得非常可怕。但错误已经发生了。特别是你像我们一样雇了那么多不付报酬的志愿人员。但你和我是多年的好友。我想让你知道,我会查个水落石出的。当然,我会负责立刻找回这些钱。我向你保证,乔治。”
      “谢谢。”莫顿说。
      所有的人都上了“陆地巡洋舰”越野车。

      越野车在贫瘠的平原上颠簸前行。“他妈的,那些冰岛人顽固不化。”德雷克盯着窗外说道,“他们也许是世界上最固执的人了。”
      “他从来就没有明白过你的意思?”埃文斯说。
      “是的。”德雷克说。“我无法让他明白,科学家再也不能那样高傲了。他们不能说,‘我只关心研究,不关心研究出来的东西被如何使用。’这种说法已不合时宜,是不负责任的,即使在看似模糊不清的冰川地质领域,这样说也是不负责任的。因为,不管我们喜欢与否,我们都处在一场战争之中——一场信息与反信息的全球战争之中。这场战争有许多战场。报纸、电视、科学杂志、网页、会议、教室——甚至法庭,都是战场。”德雷克摇了摇头,“真理在我们这一边,无论在数量上还是财力上,我们都占优势。如今,环保是大卫挑战歌利亚,歌利亚就是安万特制药和阿尔卡特通讯,哈门那医疗电子公司和通用电器公司,英国石油公司,拜尔,壳牌和葛兰素威康——它们是全球性的大公司。这些公司是我们这颗行星的死敌,而佩尔·埃纳森跑到他的冰川上不负责任地说什么没有战争。”
      彼得·埃文斯坐在德雷克身边,同情地点点头。虽然,事实上,德雷克说的很多话他都不敢苟同。这位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的头头是个有名的夸大不实的人。德雷克有意忽略了这一事实,即他名下的几家公司每年都向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大量捐款,公司的三个老总实际上都是德雷克顾问委员会的成员。虽然这些公司参与进来的原因颇有争议,但现在的许多环保组织都是如此。
      “嗯,”莫顿说,“也许佩尔以后会重新考虑的。”
      “我表示怀疑,”德雷克郁郁地说道,“他生气了。我很抱歉,我们输掉了这场战争。但我们要坚持下去,迎着困难干下去,打一场漂亮的战争。”
      车里安静了一会儿。
      “他妈的那些女孩子真漂亮,”莫顿说,“不是吗,彼得?”
      “是,”埃文斯说,“很漂亮。”
      埃文斯知道莫顿是想活跃车里的气氛。但德雷克宁愿不要这样的气氛。这位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的头头愁眉苦脸地盯着单调的风景,对着远处的雪山悲哀地摇了摇头。
      在过去的一两年里,埃文斯与德雷克和莫顿旅行了许多次。通常,莫顿都能使他周围的人变得兴高采烈起来,包括阴沉烦躁的德雷克。
      但最近德雷克变得前所未有的悲观。埃文斯第一次注意到这点是在几周前,他当时想德雷克家里是不是有人生病了,或者碰上了什么烦心的事情。但似乎不是。至少,人们什么也没有议论。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常常热闹非凡;他们搬进了贝弗利山一栋漂亮的新大楼里。集资热情空前高涨;他们正规划着各种场面的广告、新项目和研讨会,包括两个月后就要召开的“气候突变会议”。然而,尽管取得了这些成功——或者,因为这些成功——德雷克似乎比从前更加痛苦。
      莫顿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但他对此不屑一顾。“他是个律师,”他说,“你能指望些什么?算了吧。”

      他们到达雷克雅未克时,阳光明媚的天气变得潮湿寒冷。凯夫拉维克机场正在下冰雹,他们不得不等着白色的“湾流”喷气机机翼上的冰雹融化。
      此时正值美国的午夜,埃文斯溜到飞机棚的一角,给香港一位在银行工作的朋友打了一个电话。他讲了发生在温哥华的那件事。
      “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对方紧接着这样回答,“没有银行会泄露这样的信息,即使给另一家银行也不会。在这个系统中的某个地方,有一个STR。”
      “STR?”
      “就是可疑转账报告。如果一笔钱被怀疑用于贩毒或者恐怖活动,这个账户就会被做上标记。从那时开始,账户被跟踪。跟踪电子转账有几种方式,即使经过严密加密也不例外。但银行经理不可能知道。”
      “不可能吗?”
      “绝对不可能。要看跟踪报告你需要国际执法信任状。”
      “所以这位银行经理不能独自完成这一切?”
      “恐怕是这样。这里面还有内幕,应该是警察之类的,是你还不知道的一些人。”
      “比如海关关员或者国际警察组织?”
      “诸如此类吧。”
      “他们为什么会通知我的当事人?”
      “我不知道。但这不是一个意外事件。你的当事人有没有激进倾向?”
      一想到莫顿,埃文斯就想笑:“绝对没有。”
      “你肯定吗,彼得?”
      “啊,是的……”
      “因为,有时候,这些腰缠万贯的捐资人通过支持恐怖组织解闷或者证明自己有理。爱尔兰共和军就是这样的。波士顿的富人们几十年来都在支持恐怖组织。但时过境迁,他们不再是为了消遣。你的当事人应该小心才是。如果你是他的代理律师,你也应该小心。我不想去监狱看你,彼得。”
      电话挂断了。




    《恐惧状态》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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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去洛杉矶
     
      8月23日,星期一
      下午1时04分

      乘务员把伏特加酒倒进莫顿的大刻花玻璃杯里。
      “别放冰块了,宝贝。”莫顿把手举起来,说道。
      他们正向西飞行。此时正飞临格陵兰上空,在他们下面苍白的阳光里格陵兰岛是一大片苍茫的冰天雪地,阴云密布。
      莫顿和德雷克坐在一起,谈论着格陵兰的冰帽会怎样融化,北极冰雪会以怎样的速度融化,加拿大的冰川正在缩小。
      莫顿啜了一口伏特加,点了点头:“这么说来,冰岛有点反常?”
      “噢,是的,”德雷克说。“反常,在其他地方,冰川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消融。”
      “有你的支持太好了,尼克。”莫顿把手放在德雷克肩上,说道。
      德雷克笑了笑。“应该是你的支持,乔治,”他说。“没有你的慷慨支持,我们什么也干不了。是你让瓦努图诉讼成为可能,它将产生的宣传作用是极为重要的。至于你其他的捐款,嗯 我无法用言语来描述。”
      “言语对你来说从来不是问题。”莫顿说道,拍了拍他的背。
      埃文斯坐在他们对面,心想他们真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莫顿是个大块头,精神饱满,衣着随便,上穿衬衣,下穿牛仔裤,身体似乎随时都会从这些衣服里爆出来;而尼古拉斯·德雷克细长的身材,瘦得让人心疼。他穿着一件外套,打着领带,枯瘦的脖子从衬衣领口里伸出来,似乎从来就没有合适过。
      他们的举止行为也完全相反。莫顿喜欢周围的人越多越好,喜欢太吃大喝,喜欢放声大笑。他喜欢漂亮女孩儿、老式越野车、亚洲艺术和恶作剧。他举办的晚会把绝大部分好莱坞大腕吸引到他在霍尔姆比山的豪宅里来;他组织的慈善活动总是非常特别,总是在第二天见诸报端。
      当然,德雷克参加了那些活动,但总是早早地就离开了。有时候在晚饭前就离开了。借口常常是病了——不是他自己病了,就是他朋友病了。事实上,德雷克是一个孤独的禁欲主义者,厌恶一切聚会和嘈杂场所。即使他站在讲台上演讲,传达的也是一种孤独的气氛,好像在这间屋子里只有他独自一人。因为他是德雷克,他能将这种氛围为自己所用,他竭力传达这样一个暗示,即,他是荒原上一个孤独的使者,他传递的真理,正是听众们需要的。
      尽管两人的脾性不同,但他们之间建立起了一种牢固的友谊,这种友谊持续了将近十年。莫顿继承了一家叉车厂的财产,但他对这笔继承下来的财富有一种天生的不安。德雷克倒是很好地利用了那笔财富,他也让莫顿拥有了一份激情,一份事业,这份激情和事业激活了莫顿的生恬,为他的生活指明了方向。莫顿的名字出现在奥特朋协会、野生环境协会、世界野生动植物基金会、山峦协会等顾问委员会名单上。他是绿色和平与环境行动联盟的主要赞助人。
      莫顿对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的两份厚礼达到了他捐资以来的巅峰。第一笔是一百万美元,用于支持瓦努图诉讼案,第二笔是九百万美元,捐给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用于将来的研究和以环境为名义起诉的费用。所以,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委员会选举莫顿为他们的年度人物就一点也不奇怪了。那个夏天,他们将以他的名义在旧金山设宴庆祝。

      埃文斯坐在这两个男人对面,无聊地翻着一本杂志。他被来自香港的电话惊醒之后,发现自己正关切地注视着莫顿。
      莫顿的手仍然放在德雷克肩上,正跟他讲一个笑话——跟往常一样,尽力让德雷克开怀大笑——但埃文斯似乎觉察出莫顿这一方的某种距离感。莫顿把手收回来,但他不想让德雷克注意到这一点。
      莫顿突然站起来向驾驶舱走去时,他的怀疑得到了证实。“我想了解一点那个电子玩意儿。”他说。
      自从飞机起飞以后,他们一直受到太阳耀斑的影响,太阳耀斑使卫星电话要么不稳定,要么根本无法使用。飞行员说,到极地以后这种影响会更大,但向南飞之后很快就会消失。
      莫顿似乎急着要打几个电话。埃文斯想,打给谁呢?现在纽约是凌晨四点,洛杉矶是凌晨一点。莫顿要给淮打电语,但无论给谁打电话,毫无疑问都与他正在进行的环保工程有关——柬埔寨的污水净化工程,几内亚的重新造林工程,马达加斯加的栖息地保护工程,秘鲁的药用植物工程。至于德国探险队赴南极测量冰的厚度这一计划就更不用提了。莫顿本人参与了所有这些工程。他对每个工程的细节,有哪些科学家参加都了如指掌,而且还亲自去了这些地方。
      因此,他打电话的内容可能是这些工程中的任何一个。
      可不知怎么地,埃文斯觉得,并不仅仅是这些事情。
      莫顿回来了。“飞行员说现在没问题了。”他独自坐在前机舱,伸手去取耳机。然后拉上滑动门,以免打扰。
      埃文斯转身去看那本杂志。

      德雷克说:“你觉得他比平时喝得多了一点吗?”
      “没有。”埃文斯说。
      “我担心。”
      “我不担心。”埃文斯说。
      “你知道,”德雷克说,“离我们在旧金山为他举行的宴会只有五个星期了。这是我们本年度最大的筹款活动,会产生巨大的宣传效果,也将有助于气候突变研讨会的召开。”
      “啊哈。”埃文斯说。
      “我希望宣传的重点集中在环保问题上,而非别的什么问题上。什么人性化的问题啊,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
      埃文斯说:“难道这个话题你没有跟乔治谈过吗?”
      “噢,没有。我只跟你说,是因为你很多时间都跟他在一起。”
      “我们没有多少时间在一起。真的。”
      “你知道他喜欢你,彼得,”德雷克说,“像喜欢他的儿子那样喜欢你——该死的,我不知道怎么说。但他确实喜欢你。如果你能帮我们的话,我求你帮帮我们。”
      “我想他不会让你们难堪的,尼克。”
      “只要……密切注意他。”
      “好的。当然。”
      在前机舱,滑动门打开了。
      莫顿说道:“埃文斯先生?请来一下。”
      彼得站起来,向前走去。
      滑动门在他身后关上。

      “我给莎拉打了个电话,”莫顿说。
      莎拉·琼斯是他在洛杉矶的助手。
      “未免太晚了吧?”
      “这是她的工作。她薪水很高,坐下吧。”埃文斯坐在对面的椅子上。“你听说过安情局吗?”
      “没有。”
      “就是国家安全情报局?”
      埃文斯摇摇头:“没有,但有二十个安全局。”
      “听说过约翰·科内尔吗?
      “没有……”
      “他是麻省理工学院的教授。”
      “不知道,”埃文斯说,“对不起。他与环保有什么关系吗?”
      “也许。看看你能找到些什么。”
      埃文斯转向他座位旁的手提电脑,敏捷地打开电脑。电脑是卫星联网的。他开始敲打键盘。
      他很快就找到了一张相貌端正的男人的照片,这个男人有一头过早灰白的头发,戴一副厚重的角质架眼镜。还有一个简单的介绍。
      埃文斯大声读道:“理查德约翰·科内尔,地质环境工程系的讲座教授。”
      “管他是谁呢。”莫顿说。
      “现年三十九岁。二十岁时获加利福尼亚理工学院土木工程博士学位。在尼泊尔完成有关土壤浸蚀方面的论文,差一点选入奥林匹克滑雪队。哈佛法学院法学博士毕业后,在政府机构中工作了四年,内政部的政策分析员。他是政府间协商委员会的科学顾问。爱好爬山;据报道已死于尼泊尔的那耶可汗山峰,但实际上没有。准备爬那座山的第二峰时,由于天气原因只好打道回府。”
      “第二峰,”莫顿说。“那不是最险的山峰吗?”
      “我也这么认为。看来他对登山是认真的。不管怎么说,他后来去了麻省理工学院,我要说他的晋升速度是惊人的。1993年晋升副教授,1995年任麻省理工学院风险分析中心主任。1996年成为威廉·哈丁教授。先后担任美国环保署、内政部、国防部和尼泊尔政府顾问。只有天知道还有谁有同样的经历。好像还担任很多机构的顾问。2002年以后离开教员职位休假。”
      “什么意思?”
      “上面只说休假。”
      “过去两年都在休假?”莫顿走过来,从埃文斯的肩上看过去。“我不喜欢这样,这个家伙在麻省理工青云直上,然后就休假,一去不复返。你觉得他陷入了麻烦吗?”
      “我不知道,但……”埃文斯计算着日期。
      科内尔教授二十岁时获得加利福尼亚理工学院的博士学位。原本应花三年而他只花了两年就获得了哈佛的法学学位。二十八岁时,当上麻省理工学院的教授……
      “行了,行了,因为他聪明。”莫顿说道,“我仍然想知道他为什么休假。他为什么在温哥华。”
      埃文斯说:“他在温哥华?”
      “他在温哥华给莎拉打过电话。”
      “为什么,”
      “他想见我。”
      “唔,”埃文斯说,“我想你最好见见他。”
      “我会见他的,”莫顿说道。“但你觉得他为什么想见我?”
      “我不知道。资金?还是项目?”
      “莎拉说他想秘密见面。他不希望告诉别人。”
      “这不难。你在飞机上。”
      “不,”莫顿说,猛地甩了一下拇指,“他特别不想让德雷克知道。”
      “也许我最好参加这次见面。”埃文斯说。
      “对,”莫顿说,“也许你应该参加。”




    《恐惧状态》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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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洛杉矶
     
      8月23日,星期一
      下午4时09分

      铁门打开,汽车驶入了遮天蔽日的车道,别墅渐渐出现在视野之中。这就是霍尔姆比山,贝弗利山最富的地区。亿万富翁们居住在这里,高墙重门,枝繁叶茂,把尘世的喧嚣挡在了外面。在小镇的这个区域,监控器都被漆成了绿色,而且深藏不露,以免唐突。
      他们看见了那栋房子。那是一栋具有地中海风格的别墅,奶酪色,大得足以住下十个人。埃文斯刚才一直在跟他的办公室通话,此时他轻轻地关上手机,车一停下,他就从车里走了出来。
      小鸟在林间唧唧叫着。车道两旁栀子花、茉莉花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之中。一只蜂雀栖息在车库旁紫色的九重葛上。埃文斯心想,这一刻像极了加利福尼亚。埃文斯在康涅狄格长大,在波士顿上学;即使在加利福尼亚生活了五年,对他来说,这个地方似乎仍然充满了吸引力。
      他看见房子前面还停着一辆车:一辆暗灰的私家车,却挂着政府的牌照。
      莫顿的助手莎拉·琼斯从翦门走出来。她是一个身材修长的金发女人,三十岁,跟影星一样光彩照人。莎拉身穿白色网球裙、粉红色上衣,头发向后扎成一个马尾辫。
      莫顿在她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你今天打球了?”
      “打了。老板回来得很早。”她握了握埃文斯的手,转向莫顿,“旅途不错吧?”
      “还好。德雷克脾气不好。而且不喝酒。令人厌烦。”
      莫顿举步向大门走去时,莎拉说道,“我想我应该告诉你,他们刚刚到这里。”
      “谁?”
      “科内尔教授。还有一个人,一个外国人。”
      “是吗?难道你没有告诉他们,他们必须——”
      “预约,是的,我告诉他们了。他们似乎认为预约对他们不适用。他们坐下来,然后说他们可以等。”
      “你应该给我打个电话。”
      “他们五分钟前才到这里。”
      “啊。好了!”他转向埃文斯,“我们走吧,彼得。”
      他们走到里面。莫顿的客厅正对屋后的花园。房间以亚洲的古董作为装饰,其中一件是一颗巨大的柬埔寨石质人头。
      两个男人笔直地坐在沙发上。一个是美国人,中等身材,灰白短发,架一副眼镜。另一位非常黑,但长得结实,尽管他的左耳前从上至下有一条细长的疤痕,但仍不失潇洒。他们穿着休闲裤,轻薄的运动衣。两个人都坐在沙发的边缘,非常警惕,仿佛随时都可能跳起来。
      “看起来像军人,是不是?”莫顿走进客厅时咕哝道。
      那两个人站起来。“莫顿先生,我是麻省理工学院的约翰·科内尔,这是我的同事,三泳·塔帕。从尼泊尔木斯塘来的研究生。”
      莫顿说:“这是我的同事,彼得·埃文斯。”
      他们一一握手。
      科内尔握手时非常坚定。
      三泳·塔帕握手时轻轻地弯了弯腰。他说话时轻轻的,带着英国口音:“你好。”
      “我没想到见到你们,”莫顿说,“这么快。”
      “我们工作的速度很快。”
      “我明白了。有什么事?”
      “我想我们需要你的帮助,莫顿先生。”科内尔对埃文斯和莎拉友好地笑笑,“遗憾的是,我们的谈话是保密的。”
      “埃文斯先生是我的律师,”莫顿说,“我跟助手之间也没有秘密——”
      “我知道,”科内尔说,“你可以随时让他们进入你的私人空间。但我们必须只跟你一个人谈话。”
      埃文斯说:“如果你不介意,我想看看你们的证件。”
      “当然。”科内尔说。两个人都伸手去拿钱包。
      他们把马萨诸塞州的驾驶证,麻省理工学院的校园卡和护照给埃文斯一一过目。接着他们掏出了名片。

      约翰·科内尔博士
      风险分析中心
      麻省理工学院
      马萨诸塞大道454号
      剑桥市,马萨诸塞州02138

      三泳·塔帕博士
      副研究员
      地质环境工程系
      4-C栋323号
      麻省理工学院
      剑桥市,马萨诸塞州02138

      名片上还有电话号丹、传真和电子邮件地址。
      埃文斯把名片翻过来。一切简单明了。
      科内尔说:“现在,你和琼斯小姐能否告辞……”
      他们在外面走道上,透过巨大的玻璃门向客厅张望。莫顿坐在一张沙发上。科内尔和三泳坐在另一张沙发上。谈话平静地进行着。事实上,在埃文斯看来,这就像另一场无休无止的投资会议。莫顿开过很多这样的投资会议。
      埃文斯拿起大厅里的电话,拨了一个号码。
      “风险分析中心。”一个女人说。
      “请接科内尔教授办公室。”
      “请稍候。”咔嗒声。另一个声音:“风险分析中心,科内尔教授办公室。”
      “下午好,”埃文斯说,“我是彼得·埃文斯,我找科内尔教授。”
      “对不起,他不在办公室。”
      “你知道他在哪儿吗?”
      “科内尔教授正在休假,他的假期延长了。”
      “我要找到他,有要紧事,”埃文斯说,“你知道我怎样才能找到他吗?”
      “噢,应该不难,你在洛杉矶,他也在那儿。”
      埃文斯想,她看见了呼叫者的身份。他一直以为莫顿为他的身份设置了障碍,但显然没有。或者,也许是麻萨诸塞州的那个秘书有办法除去屏障。
      “唔,”埃文斯说,“你能不能告诉我——”
      “对不起,埃文斯先生,”她说,“我帮不了你更多的忙。”
      咔嗒声。
      莎拉说:“怎么回事?”
      埃文斯未及回答,客厅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看见科内尔把手伸进口袋,简短地回答了几句。然后转过身来,看着埃文斯,挥了挥手。
      莎拉说:“他办公室给他打电话了?”
      “好像是。”
      “所以我猜测他确实是科内尔教授。”
      “我想也是,”埃文斯说,“我们可以走了。”
      “来吧,”莎拉说,“我送你回家。”
      他们走过敞开的车库,那排法拉利在太阳下闪着光芒。
      莫顿有九辆过时的法拉利。这九辆法拉利分别停在几个车库里。这些车中有1947年的法拉利红鬃烈马,1956年的法拉利罗莎和1959年的加利福尼亚法拉利红鬃烈马,每一部价值都超过一百万美元。埃文斯之所以知道这些车的价格,是因为莫顿每买一部新车,他都要查验车的保险。
      最远处的那辆是莎拉的黑色保时捷敞篷车。她把车倒出来,他上车坐在她的旁边。
      即使按照洛杉矶的标准,莎拉·琼斯也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她身材修长,皮肤呈茶色,头发金黄,垂至双肩,眼睛深蓝。面容姣好,牙齿雪白。与其他加利福尼亚人毫无二致,她通常穿着慢跑时穿的衣服或者打网球时穿的短裙就去上班了。她打高尔夫球和网球、潜水、登山、滑雪,运动项目之多只有天知道。埃文斯一想起这些就觉得累,更不用说去做了。
      但他也知道,她也有,用加利福尼亚人的话来说,自己的“难题”。
      莎拉是旧金山一个殷实家庭里最小的孩子;父亲是一个有权有势的律师;母亲以前是一个广告模特儿。莎拉的哥哥、姐姐都已经结婚,而且生活幸福,事业成功,他们都在等着她走他们的路。而她发现家人们的成功成了她的一个负担。
      埃文斯总是搞不明白她为什么会选择给另一个有权有势的人莫顿干活。或者根本不理解她为什么来洛杉矶,因为她的家人觉得海湾大桥以南的地方都俗不可耐。但她的工作干得很好,全身心地献给了莫顿。正如乔治经常说的,她的存在带给他审美上的愉悦。来参加莫顿组织的聚会的演员和名流们都同意这种说法;她曾经跟其中几个还约会过。这让她的家人们更加不悦。
      埃文斯有时想,她所做的一切是不是一种叛逆。就像她开车一样——她疾驰着,几乎不计后果,冲下本尼迪克特峡谷,冲进贝弗利山。
      “你是想去办公室,还是去公寓?”
      “公寓。”他说,“我要去开我的车。”
      她点点头,猛地一打方向盘,绕过一辆缓慢行驶的奔驰,插入左边的一条小巷。埃文斯深吸了一口气。
      “喂,”她说,“你知道什么是网络战争吗?”
      “什么?”风声中他不知道是否听清了她的话。
      “网络战争。”
      “没有,”他说,“为什么?”
      “你们没有回来之前,我听见他们谈到过。科内尔和那个叫三泳的。”
      埃文斯摇了摇头:“难道没有帮你想起一些什么吗?你肯定他们说的不是网络操作系统。”
      ‘也许。”她加速驶过日落大街,冲过黄灯,行至贝弗利山时,她调挡减速。“你还住在若斯贝瑞市?”
      他说是。他看着她修长的双腿从她白色的短裙中伸出来。“你跟谁去打网球?”
      “我想你不认识。”
      “嗯,不是那个……”
      “不是。我们已经结束了。”
      “我明白了。”
      “真的,结束了。”
      “好,莎拉。我明白你的意思。”
      “你们律师总是这样怀疑一切。”
      “所以,要跟你去打球的是个律师?”
      “不是,不是律师。我不跟律师打球。”
      “那你跟他们干什么?”
      “尽可能地什么也不干。像其他人一样。”
      “听你这样说我很遗憾。”
      “当然,你除外。”说着,她给了他一个灿烂的笑容。
      她猛地加速,引擎尖叫起来。

      彼得·埃文斯住在贝弗利山公寓群中的若斯贝瑞道上的一栋较为破旧的公寓楼里。他所在的楼有四个单元,正对若斯贝瑞公园。公园不错,有一大块绿地,人总是很多。他看见几个西班牙保姆一边照看着富人家的孩子,一边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聊天。有几位老人坐在那儿晒太阳。在远处一个角落里,一名穿着工装的母亲利用午餐休息时间出来陪伴自己的孩子。
      汽车尖叫着停了下来。“到了。”
      “谢谢。”他一边从车里出来,一边说道。
      “还不搬啊?在这儿住有五年了吧。”
      “太忙了,没时间搬。”他说。
      “带钥匙了?”
      “带了。门前的擦鞋垫下总放着一把。”他把手伸进口袋,有金属发出的叮当声。“准备好了。”
      “再见。”她绝尘而去,汽车在转弯处发出长长的尖叫声,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埃文斯穿过洒满阳光的小庭院,爬上二楼的公寓。他总觉得莎拉有一点点悲伤。她是那么漂亮,那么风情万种。他老是有一种感觉,她先是让男人们心理不平衡,进而拒他们于千里之外。至少,她让他不平衡了。他弄不清她是不是想他请她出去。至少,但是考虑到自己与莫顿的关系,这个想法很糟糕。他决不能干这样的事。
      他一进门,电话就响了起来。是他的助手,希瑟。她不舒服,想早点回家。希瑟一到下午就觉得不舒服,要及时避开交通高峰期。她总是在星期五或星期一打电话请病假。然而令人惊奇的是,公司不愿意炒掉她;她已经在这里干了很多年了。
      有人说她跟合伙人布鲁斯·布莱克有一腿。从那时到现在,布鲁斯一直生活在担惊受怕之中,他担心被他的妻子发现,因为他所有的钱财都在妻子的掌控之中。还有人声称希瑟看上了另一个合伙人,具体是谁,没有指明。另一种说法是公司从世纪之城的一幢摩天大厦搬到另一幢摩天大厦时,她也在场。在搬迁的过程中,她被一堆控告材料绊倒,随后她把这些材料复印了下来。
      埃文斯觉得事实真相其实比较平常:她是一个聪明的女人,她在公司里干了这么长时间,非常清楚如果公司不明不白地炒掉她,她可以起诉这家公司。现在她精心计算着她一再违反规定之后,公司炒掉她要支付的费用和付出的代价。就这样她一年工作大约三十个星期。
      在公司里,希瑟总是分配给最最年轻的合伙人。原因是基于这样一种假设,一个真正好的律师不应该受到她的反复无常的妨碍。多年来埃文斯一直想甩掉她。上面承诺,明年他就会有一个新的助手,他把这看作是自己的一次晋升。
      “你不舒服,我很难过。”他对希瑟恭敬地说道。你必须假装相信别人跟你说的话不是在撒谎。
      “只是胃不舒服。”她说,“我要去看看医生。”
      “你今天去吗?”
      “啊,我正在预约……”
      “那好吧。”
      “但我想告诉你,他们刚刚决定后天要开一次大型会议。九点钟在大会议室。”
      “噢?”
      “莫顿先生刚刚打来电话,大约有十个人或者十二个人。”
      “你知道有哪些人?”
      “不知道。他们没说。”
      埃文斯心想:真没用。
      “好吧。”他说。
      “不要忘了下星期你要传讯莫顿的女儿。这次在帕萨迪娜。不在市区。玛格·雷恩打电话询问他的奔驰诉讼案。宝马经销商还想上诉。”
      “他还想起诉教堂。”
      “他每隔一天就来个电话。”
      “好吧。就这些吗?”
      “还有,大约还有十件事情。如果我感觉好些了,我会留一个清单在你桌子上……”
      言下之意是她不会。
      “好吧。”他说。
      “你来办公室吗?”
      “不了,太晚了。我需要睡一会儿。”
      “那就明天见。”

      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饥肠辘辘。冰箱里除了一罐不知哪年的奶酪,几根枯萎的芹菜,上次约会,大约是两周前吧,剩下的半瓶酒之外,什么吃的也没有了。两周前,他遇上了在另一家公司负责产品责任险的女孩,名叫卡罗尔。他们在体育馆互相看上了对方,随即便开始了一场断断续续的恋爱。他们都太忙了,说实在的,对彼此也并不是特别上心。他们每周见一两次面,见面时便疯狂地做爱,然后其中一位第二天早上就会借口跟别人约好了吃早餐,早早就回家了。有时他们也一起吃晚餐,但并不经常。谁都不想浪费这个时间。
      他走进客厅去查电话应答机。没有卡罗尔的留言,但有一条詹尼斯的留言,詹尼斯是另一个女孩,他有时跟她见面。
      詹尼斯是体育馆的教练员,拥有洛杉矶女孩的匀称身段,但摇摆得厉害。做爱对她来说是一件体育赛事。她需要好几间屋子,沙发、椅子都是赛场。
      埃文斯总有一种模模糊糊的感觉,自己身体的脂肪太多,不像她那样没有半点赘肉。但他还是继续跟她见面,而且隐隐有一种自豪感,他有这样一个看起来令人惊异的女孩,即使做爱的感觉并不是那么好。即使匆忙相约,她也常常有空。詹尼斯本来有一个年纪较大的男朋友,在一家有线新闻台做制片。但他常常出差,她耐不住寂寞。
      詹尼斯前一天晚上留下了这条信息。埃文斯不想给她回电话。詹尼斯决定自己想做什么事情时,必须立即去做,否则的话,什么事也做不成。在詹尼斯和卡罗尔之前,埃文斯有过其他的女人,都大同小异。埃文斯告诉自己应该找到一种更令人满足的关系,一种更为严肃、更为成熟、更适合他年龄和身份的关系。但他太忙了,只能什么事情来了便做什么事情。
      此时他已饥肠辘辘。
      他下楼回到车上,开车去了最近的一家免下车餐馆,位于皮可路上的汉堡包店。那里的人都认识他。他买了一个双层干酪肉饼,一杯牛奶草莓饮料。
      他回到家,打算睡觉。这时他想起要给莫顿打个电话。
      “很高兴接到你的电话,”莫顿说,“我刚刚检查了一些东西——查了一些东西。我给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的款怎么样了?给了瓦努图诉讼案,全部?”
      “我不知道,”埃文斯说,“文件已起草好而且签字了,但是我想还没有付款。”
      “好的。我要你拖延付款时间。”
      “当然,没问题。”
      “只是稍微拖一拖。”
      “好的。”
      “不用跟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说什么。”
      “不用,不用。当然不用。”
      “好。”
      埃文斯挂断电话,走进卧室,开始脱衣服。电话又响了起来。是詹尼斯,那个体育教练。
      “嘿,”她说。“我正在想你,想你正在干什么?”
      “事实上,我正准备上床睡觉。”
      “噢,睡觉还早呢。”
      “我刚从冰岛回来。”
      “那你一定很累了。”
      “嗯,”他说。“没有那么累。”
      “要人陪吗?”
      “当然。”
      她格格地笑着把电话挂了。




    《恐惧状态》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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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 贝弗利山
     
      8月24日,星期二
      上午6时04分

      埃文斯被一阵有节奏的喘息声吵醒。他伸手去摸,但詹尼斯已不在了。她躺过的那边余温尚存。他轻轻地抬起头,打了一个哈欠。在清晨柔和的光线里,他看见床脚的上方有一条苗条、漂亮的大腿,瞬间另一条大腿也出现在床脚的上方。接着两只腿缓缓下降。喘息声。然后两只腿又开始上升。
      “詹尼斯,”他说,“你在干什么?”
      “我必须作好准备。”她站起来,微笑着,身上虽然一丝不挂,却感觉自由自在,她对自己的外表颇有信心,每一块肌肉都轮廓分明。“我七点钟要上课。”
      “现在几点了?”
      “六点。”  。
      他叹了一口气,把头埋进枕头里。
      “你现在真的应该起床了,”她说。“觉睡多了会短命的啦。”
      他又叹了一口气。詹尼斯满脑子都是健康信息,这是她的工作。“睡觉怎么可能让人短命?”
      “他们研究过老鼠。他们不让老鼠睡觉,你猜怎么着?老鼠活得更长。”
      “啊哈。请你煮一下咖啡好吗?”
      “好啊,”她说,“但你真的不要喝咖啡了……”她从房间里瓢然而出。
      他坐在床上晃动着双脚,说道:“你没有听说过吗?咖啡可以预防中风。”
      “没有那回事,”她在厨房里说。“咖啡里有九百二十三种不同的化学物质,对你的身体不好。”
      “这是新的研究结果。”他说。这确实是事实。
      “另外,它还会致癌。”
      “从来没有得到过证明。”
      “失败了。”
      “这不是我关心的事。”
      “神经紧张。”
      “詹尼斯,请不要说了。”
      她走回来,靠在门框上,双臂交叉放在她漂亮的胸前。他看见她小腹部上的血管,一直延伸到腹股沟。
      “唔,你太紧张了。彼得。你得承认这点。”
      “只有当我看着你的身体的时候我才紧张。”
      她撅着嘴。“你不信我的话。”她转身走进厨房,把那高高的完美无缺的臂肌给他看。他听见她打开冰箱门的声音。“没有牛奶了。”
      “不加牛奶也行。”
      他站起来去冲凉。
      “你受到过伤害吗?”她说。
      “什么伤害?”
      “地震。你不在的时候,有一次小地震,大约四点三级。”
      “我不知道。”
      “啊,你的电视机肯定移动了。”
      他停住脚步:“什么?”
      “地震让你的电视机移动了位置。你自己去看看。”

      早晨的阳光斜斜地从窗户里射进来,清清楚楚地映出电视机底座在地毡上压出的模糊的轮廓。电视机的位置移动了大约三英寸。电视机屏幕是老式的三十二英寸,死沉。搬动起来很不容易。
      看着电视机,埃文斯打了个寒噤。
      “你很幸运,”她说。“你所有的玻璃制品全在壁炉架上。它们随时都会碎,即使小小的震动都会。你买了保险吗?”
      他没有出声。他弯下腰,查看电视机后面的连线。看起来一切都很正常。但他差不多有一年时间没有看过电视机后面了。他不清楚自己在寻找什么。
      “顺便说一句,”她说,“这不是有机咖啡。你至少应该喝有机咖啡。你在听我说话吗?”
      “等一等。”他在电视机前蹲下来,查看电视机下面有什么异常。他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情况。
      “这是什么?”她说。
      他从上面看过去。她手里拿着油炸圆饼。“彼得,”詹尼斯表情严肃地说。“你知道这些东西里面有多少脂肪吗,你也许还应该吃一点黄油。”
      “我知道……我不应该吃了。”
      “对,你是不应该再吃了。除非你今后想得糖尿病。你为什么坐在地板上?”
      “我在检查电视机。”
      “怎么了,坏了吗?”
      “我想没有。”他站了起来。
      “你的洗澡水在哗哗地流,”她说,“没有环保意识。”她把咖啡倒出来,递给他,“去洗澡吧。我要去上课了。”
      他洗完澡出来,她已经走了。他铺好床罩(跟平时一样,从来没有铺平整过),走到衣橱前,穿好衣服,迎接新的一天。




    《恐惧状态》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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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 世纪之城
     
      8月24日,星期二
      上午8时45分

      在世纪之城的一栋办公楼里,哈斯勒和布莱克律师事务所占了五层。这家公司的老总们高瞻远瞩,有强烈的社会意识。他们为许多致力于环保的好莱坞名流和有钱的社会活动家们做过代理。他们也为奥兰治县三个最大的地产商做过代理,但这一点鲜为人知。但正如它的合作伙伴们所说,这样做是为了保持公司的平衡。
      埃文斯之所以加盟这个公司是因为他有许多热衷环保的当事人,乔治·莫顿尤其热衷环保。他是四个全职为莫顿和他的宠物慈善机构以及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工作的律师之一。
      不过,作为台伙人,他的级别较低。所以他的办公室不仅小,而且窗户对面就是摩天大厦那单调乏味的玻璃幕墙。
      埃文斯翻了翻桌上的文件。全是一向送给地位较低的律师看的东西。其中有一份住房转租,一份雇佣合同,一份关于破产的书面质询,一张连锁店的纳税申报表格,两封以他当事人的名义起草的威胁要起诉的信件——一份是一个艺术家反对一家美术馆拒绝归还他并未出售的油画,一份是乔治·莫顿的夫人声称她的奔驰敞篷车停在车场时被车场管理员刮伤。
      莫顿的夫人玛格丽特·莱思,曾经当过演员,脾气很坏,喜好与人争辩。只要稍稍忽略她——近来这样的时候越来越多——她就会找个借口告别人。而起诉书就会不可避免地摆到埃文斯的桌上。他做了一个要给玛格丽特打电话的记号;他认为她不会把这个官司打下去,她会被说服的。
      另一份是来自贝弗利山一个宝马经销商的电子数据表。这个经销商声称,由于“耶稣会开什么样的车”这个活动是对豪华轿车的污蔑,对他的生意造成了损害。显然,他不能去教堂销售自己的汽车,一些教区居民参加完仪式,清醒过来,纷纷指责他的销售人员。这个经销商对此不悦。但在埃文斯看来,他的销售额比去年还多。埃文斯也做了一个记号,准备给他打个电话。
      接下来,他查了一下电子邮件,有二十封是关于如何使阴茎增粗的,有十封是关于镇静剂的。还有十封是关于在利率调高之前如何得到新的抵押的。真正重要的只有五六封。第一封来自赫贝·洛文斯坦,提出要见他。洛文斯坦是莫顿的资历较深的合作伙伴;他的主要工作是管理不动产,但也负责其他方面的投资。对莫顿来说,不动产的管理是一项全职工作。
      埃文斯闲逛到楼下大厅,走进赫贝的办公室。

      赫贝·洛文斯坦的助手利萨在接电话。埃文斯进来时,她挂断电话,看起来有一点心虚。“他正在跟杰克·尼克尔松说话。”
      “杰克还好吗?”
      “还好。刚跟著名影星麦瑞儿完成一部影片。还有一些问题。”
      利萨·雷是个热情的女孩,二十七岁,对传播流言非常热衷。埃文斯很久以前来这里时,就是靠她来获得办公室的各类信息的。
      “赫贝想让我干什么?”
      “与尼克·德雷克有关的事情。”
      “明天早上九点开的什么会?”
      “我不知道,”她说,声音听起来有些吃惊,“我什么也不知道。”
      “谁打的电话?”
      “莫顿的会计。”她看着桌上的电话,“啊,他打完电话了,你可以进去了。”
      赫贝·洛文斯坦站起来,马马虎虎地跟埃文斯握了握手。他五官端正,但是个秃子,举止适度,但有点让人讨扶。他的办公室里挂满了家人的照片,大约有十几张。纵向摆了三四堆。他跟埃文斯的关系不错,原因是,这些天来,莫顿那三十岁的女儿无论什么时候因为私藏可卡因被抓,埃文斯都要半夜三更跑到市里去保释。洛文斯坦以前干这个干了许多年,现在乐得夜夜睡到大天亮。
      “呃,”他说,“冰岛怎么样?”
      “很好,但很冷。”
      “顺利吗?”
      “当然。”
      “我是说,乔治和尼克之间,还行吗?”
      “我觉得还行。为什么这样问?”
      “尼克很担心。在刚刚过去的一个小时之内他给我打了两个电话。”
      “担心什么?”
      “乔治给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的捐款怎么样了?”
      “尼克在问这件事吗?”
      “有什么问题吗?”
      “乔治想拖延一阵子。”
      “为什么?”
      “他没有说。”
      “是不是因为科内尔这个人?”
      “乔治没有说。他只说拖一拖。”埃文斯心想洛文斯坦怎么知道科内尔这个人。
      “我怎么跟尼克说?”
      “告诉他正在运作。我们还没跟他约好。”
      “没有什么问题吧。是吗?”
      “这个他也没告诉我。”埃文斯说。
      “好吧。”洛文斯坦说。“在这问屋里告诉我:有什么问题吗?”
      “也许有问题。”埃文斯心想乔治很少拖延慈善捐款。前一天晚上与他简短的谈话中,有一种莫名的紧张气氛。
      “明天早上开什么会?”洛文斯坦说,“在大会议室里。”
      “我什么也不知道。”
      “乔治没有告诉你?”
      “没有。”
      “尼克非常不安。”
      “唔,对尼克来说,这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尼克听说过科内尔这个人。他认为他是一个麻烦制造者,属于反对环保的那类人。”
      “我对此表示怀疑。他是麻省理工学院的教授,从事环境科学研究。”
      “尼克觉得他是个麻烦制造者。”
      “我说不清楚。”
      “他从别人的口中听说过你,莫顿在飞机上谈到过科内尔。”
      “尼克不应该这样打听隐私。”
      “他担心他跟乔治站在一边。”
      “这不奇怪。”埃文斯说,“尼克搞错了一张大额支票。把钱存错了账户。”
      “我听说过,是个自告奋勇的人犯的错误。你不能因为这件事责备尼克。”
      “错误使你对他的能力没有信心。”
      “这笔钱存入了国际野生动植物保护协会的账户。一个了不起的组织。这笔钱在我们说话的这会儿正在被退回来。”
      “很好。”
      “你在其中是个什么角色?”
      “什么角色也不是,只是按照当事人的要求去做。”
      “你应该给他一些建议。”
      “如果他问我的话,我会的。但他没问我。”
      “你好像对自己失去了信心。”
      埃文斯摇了摇头。“赫贝,”他说。“我没有意识到出了什么问题。我只知道推迟了。就这些。”
      “好吧。”洛文斯坦说,伸手去拿电话,“我要安慰安慰尼克。”

      埃文斯回到办公室。电话响了起来。他拿起电话。
      “你今天在干什么?”莫顿说。
      “没干什么。处理一些文件。”
      “文件可以等等。我要你查一查,看看瓦努图诉讼案会是个什么结果。”
      “哎呀,乔治,现在还在准备阶段。我认为离提起诉讼的时间还有几个月呢。”
      “去看看他们。”莫顿说。
      “好吧,他们在卡尔弗城,我给他们打个电话,然后——”
      “不,不要打电话。直接去。”
      “但是,如果他们不想让——”
      “这就对了。这正是我要的效果。然后告诉我你发现了些什么,彼得。”
      他挂断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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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 卡尔弗城
     
      8月24日,星期二
      上午10时30分

      瓦努图诉讼案的调查人员接管了卡尔弗城南部的一个破烂不堪的仓库。这是一个工业区,街道上坑坑洼洼。只有一堵普通的砖墙和一扇门,门上有门牌号,从路边看上去什么也看不见。号码是金属铸成的。
      埃文斯按过门铃之后,被请进了一间狭小的用一堵墙隔开的接待处。他听见墙的那边有窃窃私语声,但什么也看不见。
      两个荷枪实弹的士兵一边一个站在远处通向仓库的门边。一个服务员坐在一张小桌旁。她不太友好地看了他一眼。
      “你是?”
      “彼得·埃文斯,哈斯勒和布莱克律师事务所的。”
      “要见谁?”
      “贝尔德先生。”
      “跟他约好了吗?“
      “没有。”
      那个服务员怀疑地看着他。“我给他的助手打个电话。”
      “谢谢。”
      服务员在电话里低声说着。他听见她提到了那个律师事务所的名字。埃文斯看着那两个士兵。他们是一家私人保安公司的。他们也看着他,面无表情,不苟言笑。
      服务员放下电话,说,“海恩斯小姐马上就出来。”她朝士兵点了点头。
      其中一个士兵走过来,对埃文斯说:“只是个例行手续而已。先生。我可以看看你的身份证吗?”
      埃文斯把他的驾驶证递给他。
      “你带了照相设备或者录音设备吗?”
      “没有。”埃文斯说。
      “磁带、驱动器、闪卡或者其他电脑设备呢?”
      “没有。”
      “有武器吗,先生?”
      “没有。”
      “你能不能把手抬起来一下,”
      埃文斯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那个士兵说。“想像成机场的安检就好了。”他拍拍他,让他放下。他明显地在摸他身上是否有电线。他摸了一遍埃文斯的衬衣、领子、夹克的缝合处,又摸摸鞋子。最后,他通过了头顶那根电子棒的检查。
      “你们检查得还挺认真的。”埃文斯说。
      “是的。谢谢你,先生。”
      那个士兵迈步走开,回到墙边他刚才站立的位置。由于没有地方可坐,埃文斯只好站在那儿等着。
      大约过了两分钟,门开了。她是一个年近三十,一脸蛮相但颇有吸引力的女人,黑色的短发,蓝色的眼睛,身着牛仔裤和白衬衣。
      她说,“埃文斯先生吗?我是詹尼弗·海恩斯。”她跟他握手时坚定有力。“我是约翰·贝尔德的同事。这边请。”
      他们走了进去。

      他们在狭窄的走道上走着,走道尽头是一扇紧闭的门。埃文斯意识到那是一把安全锁——要想进到里面必须经过两道门。
      “他们那是干什么,”他说,意指那两个士兵。
      “我们遇到了一点小小的麻烦。”
      “什么麻烦?”
      “有人想知道我们在干什么。”
      “啊哈……”
      “我们学会了小心谨慎。”
      她拿着卡朝门上贴了一下,门嗡的一声开了。
      他们走进一间破旧的仓库——开阔的空间,高高的天花板。玻璃隔断隔出了几个房间。左边的玻璃后面,埃文斯看看这间屋子里全是电脑终端,每个终端旁坐着一个年轻人,年轻人前面的键盘边放着一大摞文件。玻璃上写着几个大字:原始数据。
      右边,有一间与之匹配的会议室,上面写着:卫星/无线电探测仪。埃文斯看见里面有四个人,正忙着讨论挂在墙上的一幅放大的曲线图。格子里的字参差不齐。
      往前走,另一间屋子上面写着综合循环模型。墙上用多种颜色涂满了许多巨幅世界地图。
      “哇噻,”埃文斯说,“真是大动作啊。”
      “大诉讼案。”詹尼弗·海恩斯回答道。“这些全是我们的疑难问题研究团队。他们大多是气候学研究生,而非律师出身。每一个团队研究一个不同的问题。”她指了指仓库四周,“第一组处理原始数据,就是对从纽约哥伦比亚大学戈达德空间研究院、田纳西橡树岭的美国历史气候网和东英格兰的哈德莱中心收集来的数据进行加工。这些是全世界气温数据的主要来源。”
      “我明白了。”
      “那边那组研究卫星数据。沿着轨道运行的卫星记录下了自1974年以来高层大气层的气温,到现在已有二十年的记录了。我们正设法弄清处理这些数据的方法。”
      “处理这些数据的方法?”
      “卫星数据有一个问题。”她说。
      “什么问题?”
      她好像没有听见似的,指着另一间屋子说:“这个组对从20世纪70年代的综合循环模型——就是对电脑合成的气候模型进行分析。你知道,这些模型极为复杂,一次能够产生一百万甚至更多的变体。他们是迄今为止人类制造的最为复杂的电脑模型。我们主要处理美国、英国和德国的模型。”
      “我明白……”埃文斯开始感到了一些压力。
      “那边那组处理与海平面有关的问题。在拐角处,那是地质气候。当然,这些研究都是替别人进行的。最后一组处理日光辐射与浮质。在加利福尼亚大学洛杉矶校区我们还有一组,研究大气反馈机制,主要是云层如何随着气温的变化而变化。就这些。”她停下来,看见埃文斯一脸困惑。“对不起,由于你跟乔治·莫顿一起共事,我想你对这些东西都很熟悉。”
      “谁说我跟乔治·莫顿一起共事了?”
      她笑了笑:“我们了解自己的工作,埃文斯先生。”
      他们走过最后一间用玻璃隔开的房间,上面什么也没有写。里面全是图表和大幅照片,地球三维模型放在塑料立方体中。
      “这是什么?”他说。
      “我们的音频视频组。他们负责为陪审团准备形象生动的材料。有些数据极为复杂,我们正试图找到一种最简单、最有力的方式将它呈现出来。”
      他们继续向前走着。埃文斯说,“真的有那么复杂吗?”
      “没错。”她说,“瓦努图这个岛国实际上坐落在南太平洋的四个环状珊瑚岛上,只比海面高出最多二十英尺。由于全球变暖,海面上升。这些岛上的八千居民正处于被淹没的危险之中。”
      “是,”埃文斯说。“我理解。但为什么这里有这么多人研究它。”
      她奇怪地看着他:“因为我们想打赢这场官司。”
      “啊……”
      “要赢这场官司可不容易。”
      “你什么意思?”埃文斯说,“这事关全球变暖。每个人都知道全球变暖是——”
      一个声音从仓库的那一端沉重地响起来:“是什么?”
      一个戴着眼镜的秃子向他们走过来。他走路的样子很笨拙,看起来跟他的诨名一样:秃鹰。约翰·贝尔德总是一身蓝色:蓝色的套装,蓝色的衬衣,蓝色的领带。他热情有加,眼睛看着埃文斯时变得又窄又小。尽管如此,埃文斯见到这位大名鼎鼎的打官司高手时,心里还是有些害怕。
      埃文斯把手伸过去:“哈斯勒和布莱克律师事务所的彼得·埃文斯。”
      “你给乔治·莫顿干活?”
      “是的,先生。”
      “我们十分感激莫顿先生的慷慨相助,努力不辜负他的期望。”
      “我会转告他的,先生。”
      “我相信你会的。你谈到全球变暖,埃文斯先生。你对它感兴趣吗?”
      “是的,先生,感兴趣。在这颗行星上每个与之有关的人都感兴趣。”
      “我当然同意。但请告诉我,按照你的理解什么是全球变暖?”
      埃文斯极力掩饰着吃惊。他没想到会有提问。“你为什么这样问?”
      “我们问每个来这里的人,我们想知道人们对全球变暖了解多少。什么是全球变暖,”
      “全球变暖就是矿物燃料的燃烧导致地球升温。”
      “实际上,这是不对的。”
      “不对吗?”
      “相去甚远。也许你应该再想一想。”
      埃文斯不说话了。很显然,正在考问他的是一个爱挑剔、具有精确法律头脑的人。他太了解这类人了,从在法律学院起就了解。他想了一会儿,字斟句酌地说,“全球变暖就是由于矿物燃料的燃烧,导致大气中二氧化碳过多,致使地球表面温度升高。”
      “还是不对。”
      “为什么?”
      “有几个原因。至少,在你刚才的论断中我认为有四个错误。”
      “我不明白,”埃文斯说,“我的论断——全球变暖本来就是那样的。”
      “事实上,不是。”贝尔德的语调干脆,咄咄逼人。“全球变暖是推测——”
      “——绝不再是一种推测——”
      “不,是一种推测,”贝尔德说,“相信我,我也希望不是这么回事。但事实上,全球变暖是一种主观臆断,即由于所谓的‘温室效应’,二氧化碳和其他气体的增多引起了地球大气层平均温度的升高。”
      “噢,好吧,”埃文斯说,“这个定义更为确切,但是……”
      “埃文斯先生,我想你本人是相信全球变暖的,是吗?”
      “当然。”
      “坚信不疑?”
      “当然。每个人都这样。”
      “当你有一个强烈信念的时候,难道你不认为把这个信念精确地表达出来非常重要吗?”
      埃文斯开始汗流不止。他真真切切地感到自己回到了法律学校。“呃,先生,我想……在这里不重要。因为当你说全球变暖时,每个人都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是吗?我怀疑你自己都不明白。”
      埃文斯感觉自己一腔愤怒就要爆发出来。他控制不住自己,于是脱口而出:“瞧,仅仅因为我没有把一些细节表达出来——”
      “我不关心细节,埃文斯先生。我关心的是你坚信不疑的信念的核心。我觉得你那些信念缺乏基础。”
      “恕我冒犯,真可笑。”他屏住呼吸,“先生。”
      “你的意思是,你有基础。”
      “当然有。”
      贝尔德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他似乎有些沾沾自喜。“这样看来,你对这桩诉讼案或许是个莫大的帮助。我们能不能占用你一个小时的时间?”
      “呃……我想可以。”
      “我们可以给你录像吗?”
      “可以,但是……为什么要录像?”
      贝尔德转向詹尼弗·海恩斯。
      詹尼弗说:“我们正在想方设法邀请像你这样学识渊博的人谈一谈自己对全球变暖的看法,从而为其确定一个标准,帮助完善我们给陪审团的陈述。”
      “我要扮演只有一个人的陪审团?”
      “没错。我们已经采访过几个人了。”
      “好吧,”埃文斯说。“我想我可以安排个时间。”
      “现在就很合适,”贝尔德说。他转向詹尼弗,“把你那组集中到四号房间。”
      “我当然乐意效劳。”埃文斯说,“但我来这里是想看——”
      “你听说这桩诉讼案存在很多问题?没有什么问题。但存在严峻的挑战。”贝尔德说。他瞅了一眼手表。“我要去开会了,”他说。“你跟海恩斯小姐呆一会儿,你们采访完后,我要来跟你谈一谈我对这桩案子的看法。你看这样好吗?”
      埃文斯除了同意之外,没有别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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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 瓦努图小组
     
      8月24日,星期二
      上午11时

      他们让他在会议室里一张长方形桌子的一端坐下,把摄像机放在另一端对准他。
      就像在录证言一样,他心里这样想。
      五个年轻人轻手轻脚地走进房间,在桌旁的座位上坐下。他们穿着都很随便,牛仔裤,T恤衫。由于詹尼弗·海恩斯介绍得太快,他们的名字埃文斯一个也没记住。她说,他们都是研究生,只是专业不同而已。
      他们在作准备的时候,詹尼弗悄然在他身边的一把椅子上坐下,说:“约翰对你那么粗暴,真对不起。他非常沮丧,而且压力也很大。”
      “因为那桩案子。”
      “对。”
      “什么压力?”
      “这段采访也许可以让你对我们遇到的问题有所了解。”她转向其他的人,“你们准备好了吗?”
      大家点点头。笔记本轻轻地打开。摄像机上的灯亮了起来。詹尼弗说,“今天是8月24日,星期二,下面是对哈斯勒和布莱克律师事务所彼得·埃文斯的采访。埃文斯先生,我们想让你谈一谈你支持全球变暖这个论点的论据。这不是测试,我们只是想搞清楚你对这个问题的想法。”
      “好吧。”埃文斯说。
      “我们正式开始吧。把你知道的关于全球变暖的根据告诉我们。”
      “好的,”他说。“我知道在过去二十或者三十年中,全球气温急剧上升,原因是工业中燃烧的矿物质释放出的二氧化碳大量增加。”
      “好。气温急剧上升,你觉得上升了多少?”
      “我觉得大约有一度。”
      “华式还是摄式?”
      “华式。”
      “二十年之中上升的?”
      “二十或三十年,是的。”
      “20世纪初呢?”
      “那时气温也在上升,但没有现在这么快。”
      “好,”她说,“现在我给你看一张图……”她拿出一张贴在泡沫板上的图表。
      “这张曲线图你熟悉吗?”她说。
      “我以前见过。”埃文斯说。
      “它来自联合国和其他一些组织曾经使用过的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戈达德数据集。你认为联合国的数据可信吗?”
      “可信。”
      “所以我们可以认为它是精确的、公正的,而不是骗人的?”
      “是的。”
      “好的。你知道过张图表示什么吗?”
      埃文斯当然知道。他说:“它是过去一百多年来世界所有气象站收集起来的全球气温盼情况。”
      “对了,”她说。“你怎样理解这张图?”
      “嗯,”他说,“它符合我刚才的描述。”他指着那条红线。“大约从1890年开始,世界上的气温一直在上升,但只有到了1970年左右,气温才开始急剧上升,当时正是工业化最盛的时期,这是全球变暖的实实在在的证明。”
      “好的,”她说。“那么1970年以来气温的急剧上升是由于什么引起的?”
      “工业化导致二氧化碳的增多。”
      “好。换句话说,二氧化碳增多了,气温上升了。”
      “是的。”
      “好。你提到从1890年开始,气温上升,一直到1940年左右。我们从这里看到确实如此。是什么导致这期间气温的上升,二氧化碳?”
      “嗯……我不知道。”
      “因为1890年,工业化程度低得多,然而看看气温是怎样上升的。1890年,二氧化碳增多了吗?”
      “我不知道。”
      “实际上,是增多了。这里有一张曲线图,表明了二氧化碳跟气温的关系。”
      “是的,”埃文斯说,“正如你预见的那样。二氧化碳升高,致使气温升高。”
      “好的,”她说,“现在我想让你注意一下从1940年到1970年这段时间。如你所见,在那段时间,全球气温实际上下降了。你看到了吗?”
      “是的……”
      “让我们仔细看看那段时间的情况。”她拿出另一张图。
      “这段时间是三十年。在这三分之一世纪中,气温是下降的。夏天,农作物因为降霜而受损,欧洲冰川前移。是什么导致气温下降?”
      “我不知道。”
      “这段时间二氧化碳增多了吗?”
      “是的。”
      “因此,如果二氧化碳的增多是使气温上升的原因的话,为什么它不能让1940年至1970年的气温也上升?”
      “我不知道,”埃文斯说,“一定另有原因。或者可能是反常。长期来看也有反常的情况。只要看看股票市场就可知晓。”
      “在过去三十年中股票市场有反常的情况吗?”
      他耸耸肩:“可能是被煤烟弄脏。或者空气中的微粒物质。那时在环保法生效之前有许多微粒。或者也许是其他因素。”
      “这些图表表明,二氧化碳在持续上升,但气温没有。气温升起来,又降下去,又升起来。即使如此,我认为你仍然相信是二氧化碳引起的?”
      “是的。每个人都知道是这个原因。”
      “这张表让你感到不安吗?”
      “不,”埃文斯说,“我承认这张表提出了一些问题,但对于气候,我们并不是全部了解。所以,没有不安。这张表没有使我感到不安。”
      “好吧。听见你这么说,我很高兴。让我们继续。你说这张表上的气温是全世界气象站的平均数。你认为这个天气数据的可靠性有多大?”
      “我不知道。”
      “比如说,在19世纪末,天气数据是人们每两天一次地跑到外面的小盒子前,抄下温度。也许有那么几天,他们忘了。也许抄温度的人病在家里了,过后他们不得不填上去。”
      “那是过去的事了。”
      “对。但你认为20世纪30年代波兰的气温有多精确?或者1990年以后俄罗斯各地区的气温有多精确?”
      “我想并不十分精确。”
      “对了。因此,在过去一百年中,世界上有相当一部分气象站也许没有提供高质、可靠的数据。”
      “有这种可能。”埃文斯说。
      “在这期间,你认为哪个国家在一个广大的区域内保持着最好的气象站网络?”
      “美国?”
      “对。我认为对这一点没有异议。这里还有一张图。”
      “这张图看起来像我们刚才看过的第一张世界气温图。”
      “不完全一样。”
      “1880年以后的气温变化如何?”
      “好像,呃,上升了三分之一度。”
      “一百二十年中,上升了三分之一摄氏度。并不是急剧上升。”她指着那张图,“上个世纪中最热的是哪一年?”
      “好像是1934年。”
      “在你看来这张图是不是也表明全球变暖了呢?”
      “啊,气温确实上升了。”
      “在过去的三十年中,是的。但在那之前的三十年,气温下降了。美国现在的气温跟20世纪30年代的气温大致相同。因此,这张图也认为全球变暖了吗?”
      “是的,”埃文斯说,“美国的变化也许没有世界上其他的地方明显,但正朝这个方向发展。”
      “最精确的气温记录表明上升的温度最低,你对此是否感到不安?”
      “不会。因为气候变暖是一种全球现象,并不仅仅指美国。”
      “如果你非得在法庭上这样辩护,你认为你能说服陪审团站到你的立场上来吗,或者陪审团看着这张图,这些关于全球变暖的东西不值得当真?”
      “你在诱导证人。”他说着,笑了起来。
      说实话,埃文斯感到有点儿不安了。工业黑客们会把经他们篡改和歪曲的数据拼凑在一起,然后发表一通精心准备的令人不得不信服的演说。不知怎么的,埃文斯开始怀疑这一切。
      詹尼弗好像读懂了他的心思似的,说道:“这些图表中的数据都很可靠,彼得。关于温度的记录来自哥伦比亚大学戈达德空间研究院。二氧化碳的标准来自夏威夷活火山莫纳罗亚山和南极洲罗多姆的海岸冰芯。全是坚定不移地相信全球变暖的研究者们采集到的。”
      “对,”他说。“因为全世界的科学家一致认为全球正在变暖,而且成了全球一个最大的威胁。”
      “好,很好。”她流畅地说道,“我很高兴,所有这些都没有改变你的看法。让我们再看看其他一些令人感兴趣的问题。大卫?”

      一个研究生身体前倾:“埃文斯先生,我想跟你谈一谈土地使用、城市热岛效应和对流层温度的卫星数据。”
      埃文斯心想,噢,天啊。可他还是点了点头,“好吧……”
      “我们正在设法解决的一个问题是,地面温度如何随着土地用途的不同而变化。你对这个问题熟悉吗?”
      “不太熟,不熟;”他看了看手表。“坦白地说,你们是在细节这个层面上工作。我不知道这些细节,我只是听科学家说——”
      “我们准备起诉。”詹尼弗说,“根据这些科学家的言论。这场官司打的就是这些细节。”
      “打,”埃文斯耸耸肩,“谁去打?有点成就的人一个也没有。而著名科学家中没有一个不相信全球变暖的。”
      “在这点上,你错了,”她说。“辩护律师会邀请麻省理工学院、哈佛、哥伦比亚、杜克、弗吉尼亚、科罗拉多、加州柏克莱,以及其他一些久负盛名的大学的教授们。他们将邀请美国国家科学院前院长。他们也许还会邀请部分诺贝尔奖获得者。他们还将向英国、德国马普实验室、瑞典斯德哥尔摩大学的教授们求助。这些教授们会列举理由证明全球变暖,说得好听点,是未经证明,说得难听点,纯粹是白日做梦。”
      “毫无疑问,他们的研究是由工业界资助的。”
      “有几项是。不是全部。”
      “极端的保守主义者。新保守主义者。”
      “这场官司的焦点,”她说,“是那些数据。”
      埃文斯看着他们,见他们一脸关切。他想,他们真的相信他们会输掉这场官司。
      “但这很可笑,”埃文斯说,“你们只要读读报纸,或者看看电视——”
      “报纸和电视容易受到精心组织的媒体运动的影响。而诉讼不会这样。”
      “不说大众媒体了,”埃文斯说,“读一读科学杂志吧——”
      “我们读了。对我方不一定有帮助。埃文斯先生,我们还有许多东西要看。可以保留自己的主张,我们继续吧。”
      正在这时,电话响了起来,贝尔德让他结束了这段痛苦的采访。“把哈斯勒和布莱克律师事务所的那个人带到我办公室,”他说,“我跟他谈十分钟。”




    《恐惧状态》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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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 瓦努图小组
     
      8月24日,星期二
      中午12时04分

      贝尔德坐在玻璃隔起来的办公室里,双脚跷在一张玻璃桌上,正埋头于一堆简报和研究论文之中。埃文斯进来时,他仍然这样跷着。
      “你觉得有意思吗?”他说。他指的是刚才那场谈话。
      “有点儿意思吧,”埃文斯说,“但如果你原谅我这样说的话,我觉得他们担心自己会输。”
      “我相信,我们会打赢这场官司,”贝尔德说。“没有任何怀疑。但我不想让我们的人也那样想!我想让他们非常担心。我想让我的团队在任何考验面前都战战兢兢。特别是在这次考验面前。我们跟美国环保署打的这场官司,可以预见,环保署会聘请著名环保律师巴里·贝克曼。”
      “哟,”埃文斯说,“他可是个大人物。”
      巴里·贝克曼是他那一代中知名度最高的诉讼律师。二十八岁时当上斯坦福法学院教授,三十岁出头时,离开大学,开始私人执业。他已为微软、丰田、菲利普和许多跨国公司做过代理。贝克曼头脑异常敏捷,举止迷人,有幽默感和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大家都知道他在最高法院辩论时(他已在那儿辩论过三次),引用文献的页码来回答法官问题的情形。“阁下,我相信你在第二百三十七页第十七个脚注上可以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等等。
      “巴里有他的缺点。”贝尔德说,“他手头信息太多,很容易跑题。他喜欢滔滔不绝。我曾赢过他一次,也输过一次。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我们会看到一场经过精心准备的对垒。”
      “还没有提出起诉之前,就请律师是不是有点不正常啊?”
      “这是一种策略,”贝尔德说。“管理部门现在不想抗辩。他们相信自己会赢,而不想上法庭,因为一上法庭公众会对他们留下不好的印象。因此他们胁迫我们撤诉。当然,我们是绝对不会撒诉的。特别是我们有莫顿先生充分的资金支持。”
      “很好。”埃文斯说。
      “同时,挑战也是严峻的。巴里会摆出证据,说全球变暖证据不足。辅助科学软弱无力,十至十五年前预言已经证明是错的。他会摆出理由,说就连全球变暖的主要支持者们也公开表达了他们的怀疑:全球变暖能否预见,全球变暖是不是一个严肃的问题——更重要的是,全球变暖是否确有其事。”
      “主要支持者们是这样说的。”
      贝尔德叹了一口气:“他们是这样说的,在杂志上。”
      “我从来没有看到过这类东西。”
      “这些言论确实存在。巴里会把他们挖出来。”他摇了摇头,“有些专家在不同的时期观点也不同。有的人曾说二氧化碳增多不是一个大问题;但现在他们又说是个大问题。迄今为止,我们还没有任何一个专家证人的话不能被反转过来攻击他自己的,这会使交叉询问证人时出糗。”
      埃文斯同情地点点头。他熟悉这种情况。你在法学院首先学到的东西就是,法律不是关于事实真相的。它是解决争端的。在解决争端的过程中,事实真相也许会,也许不会,显现出来。通常,它不会显现出来。起诉人也许知道一个罪犯有罪,但仍然不能宣告他有罪。这是司空见惯的事。
      “这就是为什么,”贝尔德说,“这场官司要以太平洋的海平面的记录来定。我们已经收集到了所有可以收集到的数据。”
      “为什么要根据海平面的记录来定?”
      “因为我相信,”贝尔德说,“我们应该扭转这场官司的方向。这场官司是关于全球变暖的,不是打动陪审员情感的事情。陪审员看这些图表会感到不舒服。通篇讲的全是十分之一摄氏度。让他们的头都要爆炸。这是技术细节。是专家们的遁辞,对一般人来说太枯燥乏味了。”
      “但,陪审员会把它看成是一桩孤立无攫、深受其害、一贫如洗的人们被洪水赶离他们祖祖辈辈生活的家园的案子。一桩关于海平面急剧上升——令人费解的上升——不知任何缘由上升的可怕的案子,如果你没有接受近年来某种离奇的、史无前例的东西已经影响到整个世界这个观点的话。这件案子就更可怕了。这种东西正在使海平面上升,而且威胁到无辜的男人们、女人们和孩子们的生命。”
      “这种东西就是全球变暖。”
      贝尔德点点头:“陪审员一定会得出自已的结论。如果能给他们看一看具有说服力的海平面上升的记录,我们就处于非常有利的位置了。当陪审员看到造成了这么大的损失,他们就会谴责某些人的。”
      “好的。”埃文斯明白贝尔德想说什么,“这么说来,海平面的数据很重要。”
      “是的,但它必须可靠,无可辩驳。”
      “很难弄到吗?”
      贝尔德竖起眉毛:“埃文斯先生,你了解一点对海平面的研究吗?”
      “不了解。我只知道全世界的海平面都在上升。”
      “不幸的是,这种说法还存在争议。”
      “你在开玩笑。”
      “我没有幽默感,”贝尔德说,“这是众所周知的。”
      “但海平面是不能存在争议的,”埃文斯说。“非常简单,满期时你在码头上做一个记号,一年一年地去测量,看看它上涨……我的意思是,它怎么可能很难?”
      贝尔德杈了一口气。“你认为海平面很简单,相信我吧,不简单。你听说过大地水准面吗?没有?大地水准面就是地球重力场的等位表面,接近平均的海洋表面。你明白吗?”
      埃文斯摇摇头。
      “唔,它是海面测量中的一个核心概念。”贝尔德轻轻翻着面前那一大摞文件。“冰-水-均衡说建模如何?海面升降和地质结构对海岸线的动力学又有什么影响?全新世的沉淀性次序?高潮线与低潮线之间有孔虫类的分布?沿海古环境的碳分析?氨基酸地层?不明白?不能让你想起点什么?我向你保证,海平面是一门争论激烈的专业。”他把最后一份文件朝旁边一扔。“这是我正在努力完成的事情。但在这个领域内部的争论使找到一套无懈可击的数据变得更加重要。”
      “你弄到了这个数据?”
      “是的,正等他们送来。澳大利亚人有几组数据。法国人至少在莫瑞亚有一组,在帕皮提也许还有一组。V·阿伦·威利基金会资助测量的有一组,但也许持续时间太短了。还有另外几组。我们正拭目以待。”
      对讲机响了起来。他的助手说:“贝尔德先生,德雷克要跟你说话,他从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打来的。”
      “好的,”贝尔德转向埃文斯,伸出一只手,“很高兴跟你谈话,埃文斯先生。再次感谢乔治。告诉他什么时候想来这里看看随时都可以来。我们都在这里努力地工作。祝你好运。出去时请将门关上。”
      贝尔德转过身,拿起电话。埃文斯听见他说:
      “喂,尼克,他妈的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在搞什么鬼,你能帮我摆平吗?”
      埃文斯关上门。

      他烦恼不已、忐忑不安地走出了贝尔德的办公室。贝尔德是这个世界上最为能说会道的人之一。他知道埃文斯是代表乔治·莫顿来的。他知道莫顿只差一点儿就要为这场官司捐献一笔巨款。贝尔德应该对此乐观,而且信心十足。确实,他一开始就是如此。 毫无疑问,我们会打赢这场官司。 不过,埃文斯也听见:
      挑战是严峻的。
      没有一位专家不能改变自己的想法。
      我们应该改变这场官司的方向。
      这场官司要以海平面的记录来定。
      海平面是一个存在激烈争论的专业。
      我们正拭目以待。
      这场谈话当然不能被看作是一次增强埃文斯自信心的谈话。至于他与詹尼弗·海恩斯在一起录像的那一段,即探讨这场官司要面对的科学问题时也是如此。
      但另一方面,在他看来,从事法律工作的人说出自己的怀疑实际上就是充满自信的表示。埃文斯本人就是律师;他渐渐地了解到一些与审判有关的事情,他们也非常诚实,把自己所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了他。由于数据的复杂性和陪审员集中注意力的时间较短,他们要打赢这场官司不容易,但他们一定会打赢这场官司。即使不容易,他们也要打赢这场官司。
      因此:他会动莫顿继续吗?
      他当然会。

      詹尼弗等在贝尔德办公室门口。她说,“他们已经做好准备,等你回会议室。”
      埃文斯说:“真的很抱撇,我不能回去了。我的日程……”
      “我理解,”她说,“那我们就另找时间吧。我在想,你的日程安排是不是真的很紧,我的意思是,你是否有时间吃个午饭。”
      “噢,”埃文斯不失时机地说,“没有那么紧。”
      “那好。”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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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 卡尔弗城
     
      8月24日,星期二
      中午12时15分

      他们在卡尔弗城的墨西哥餐馆吃午饭。餐馆里静悄悄的。一个角落里坐着附近索尼电影制片厂的十来个影片剪辑员。一对高中生正搂着亲嘴。还有一群上了年纪的戴着遮阳帽的妇女。他们坐在一个角落的包厢里,两个都点了今日特餐。
      埃文斯说,“贝尔德似乎认为海平面的数据是关键。”
      “这是贝尔德的想法。坦白地说,我不太清楚。”
      “为什么?”
      “没有人见过这些数据。但即使是高质量的,也需要他们拿出海平面实际上升的数据,以便给陪审员留下深刻的印象。也许实际上没有上升。”
      “即使如此,也许还是没有,”她说,“你知道印度洋中的马尔代夫群岛吗,他们担心海水泛滥,因此,斯堪的纳维亚的研究人员来到这里研究海平面。科学家们发现,在几个世纪里,海平面没有上升——在过去二十年内还下降—^”
      “下降了?公布了吗?”
      “去年……”他说。
      这时菜端上来了;詹尼弗做了一个打住的手势:不要三句话不离本行了。她一边津津有味地吃着墨西哥玉来煎饼,一边用手背擦了一下下巴。他看见她的手掌至前臂内侧有一条锯齿状的白色伤疤。
      她说,“天啊,我喜欢这种煎饼。你在哥伦比亚特区吃不上像样的墨西哥的东西。”
      “你从那儿来吗?”
      她点点头。“我来帮约翰的忙。”
      “他让你来的吗,”
      “我无法拒绝。”她耸了耸肩。“我隔一周去见我的男朋友。或者他来,或者我去。如果这场官司要打下去的话,可能是一年,也可能两年。我觉得我们的关系经不起这样的考验。”
      “他是干什么的,你的男朋友?”
      “律师。”
      埃文斯笑了笑:“有时候我觉得每个人都是律师。”
      “每个人都是。他的专业是证券法。我不感兴趣。”
      “你的专业是什么?”
      “准备证人和挑选专家。对合伙经营者进行心理分析,这就是我为什么负责核心小组的原因。”
      “我明白了。”
      “我知道大多数陪审员都听说过全球变暖,而且大多数人都会倾向于认为这是事实。”
      “天啊。我希望是这样。”埃文斯说,“我的意思是,过去十五年来,这已是既成的事实。”
      “但我们需要确定的是,在相反的证据面前,人们会相信什么。”
      “比如说?”
      “比如我今天上午给你看的那些图表。或者卫星数据。你知道卫星数据吗?”
      埃文斯摇了摇头。
      “全球变暖理论预言,高层大气层会因截留的热量而变暖,就像一个温室。地球表面随后也变暧了。但自1979年以来,我们的轨道卫星可以毫不间断地测量五英里以上大气层的温度。结果显示,高层大气层变暖的情况要比地面轻得多。”
      “也许数据有问题——”
      “相信我吧。卫星数据被重复分析过十几次,”她说,“这些数据也许是这个世界上检查得最为认真的数据了。气象站的数据跟卫星数据也是一致的。变暖的情况也要比理论上预计的轻得多。”她耸耸肩,“对我们来说,这是另一个难题。我们正在设法解决。”
      “怎么解决?”
      “我们觉得对陪审员来说,这太复杂了。微波探测装置的详细情况——四频道辐射分析的跨轨扫描器——以及二频道是否因为日漂流、卫星间不均匀性和时变非线性仪器反应而得到纠正的问题……我们希望它会让他们举起手来。总之,这就够了。”她用餐巾擦脸时,他又看见顺着她手臂内侧的那条白色的疤痕。
      “你手上是怎么搞的?”他说。
      她耸了耸肩:“在法律学校弄的。”
      “我以为只有我的学校才那么粗暴。”
      “我给市中心的一个空手道班上课。”她说,“有时候很晚才下课。你还要一点炸土豆片吗?”
      “不用。”他说。
      “要买单了吗?”
      “给我说说。”他说。
      “很简单。一天晚上,我正准备开车回家,一个人跳到乘客位上,拔出一支枪来,命令我把车开动起来。”
      “你班上的人?”
      “不是。一个大小伙子。快三十了。”
      “你怎么办?”
      “我要他下车。他要我开车。因此我把车发动起来,一边挂挡,一边问他想去哪儿。他愚蠢之极,竟然给我指路。所以我掐住他的脖子。由于我出手不重,他开了一枪,打穿了挡风玻璃。随后我又用肘部打他。两次、三次。”
      “他怎么样了?”他说。
      “他死了。”
      “天啊。”埃文斯说。
      “有人做出了错误决定,”她说。“你那样盯着我是什么意思?他身高六点二英尺,体重两百一十磅,从这里一直到内布拉斯加州都有他的犯罪记录。持枪抢劫,用致命的武器袭击他人,你能想得到的罪行他都犯。你认为我应该为他感到难过?”
      “没有。”埃文斯急促地说。
      “你是这样认为的,我从你的眼腈里看得出来。很多人都这么认为。他们之所以这样认为,是因为他只不过是个孩子,你怎么能这样做?让我来告诉你吧。人们不知道他们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那天晚上不是他死就是我死,我很高兴,死的不是我。但是,当然,它仍然让我感到不安。”
      “我同意你的看法。”
      “有时我一觉醒来,一身冷汗。看见子弹在我眼前把挡风玻璃击得粉碎。我意识到自己离死亡是多么近。我愚蠢。我应该首先就把他杀了。”
      埃文斯不说话了。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有过一支枪顶在你头上的经历吗?”她说。
      “没有……”
      “那么你就不知道那是个什么感觉了。是不是?”
      “让你很苦恼吗?”他说。
      “确实很苦恼。有那么一阵子我以为自己不会干律师这一行了。他们说我引诱他。你相信那些屁话吗?我从来没见过他。但就在这时,一位非常好的律师拯救了我。”
      “贝尔德?”
      她点点头:“这就是我在这里的原因。”
      “你的手臂是怎么回事?”
      “该死。”她说,“车撞坏了,手臂被碎玻璃划伤了。”她向服务小姐做了个手势。“买单怎么样?”
      “我去吧。”
      几分钟后,他们走出了餐馆。埃文斯在正午乳白色的光线中眨着眼睛。他们沿街走着。
      “所以,”埃文斯说,“我猜想你的空手道还真不赖。”
      “相当不赖。”
      他们来到仓库。他握了握她的手。
      “我真想什么时候再跟你共进午餐,”她说。
      她这么直截了当,他搞不清这是她的个人意愿,还是她想让他知道这场官司怎么打下去。因为像贝尔德一样,她所说的很多话都让人垂头丧气。
      “午餐听起来好像不错。”他说。
      “不会太久吧?”
      “一言为定。”
      “你会给我打电话吗?”
      “一定会的。”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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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 贝弗利山
     
      8月24日,星期二
      下午5时04分

      他回到自己的公寓将车停进面朝胡同的车库时,天快黑了。他从后楼梯上楼时,女房东从窗户里探出头来。“你刚刚跟他们错过。”她说。
      “谁?”
      “修电缆的人。他们刚走。”
      “我没叫过修电缆的人,”他说,“是你让他们进去的吗,”
      “当然没有。他们说他们可以等你。他们刚走。”
      埃文斯从来没有听说过修电缆的人要等顾客的。“他们等了多久,”
      “不久。也许十分钟。”
      “好。”
      他爬上二楼楼梯平台。门把上吊着一块小卡片。“很抱歉,我们没有见到你。”在“预约服务请再次致电”几个字前,有一个复选框。
      接着他看出了问题所在。卡片上的地址是若斯贝瑞2119号,而他的地址是若斯贝瑞2129号。但是地址都写在前门,而不在后门上。他们搞错了。他提起擦鞋垫,看了看放在那儿的钥匙。钥匙还在原地。没有动过。钥匙周围甚至还有一层灰尘。
      他打开门走进屋。走到冰箱旁时,他看见了那只装酸奶酪的旧罐子。他需要去一趟超市,但现在太累了。他查了查留言电话,看看詹尼斯或者卡罗尔是否给他打过电话。没有来过电话。现在,当然,他也期望接到詹尼弗·海恩斯的电话,但她已有男朋友了,而且她的家在哥伦比亚特区,而且……他知道她是决不会给自己打电话的。
      他想给詹尼斯打个电话,但还是决定不打了。他洗了个澡,想着要打个电话让送一份比萨来。
      在打电话之前,他躺在床上休息了一会儿。但很快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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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 世纪之城
     
      8月25日,星期三
      上午8时59分

      会议在四楼的大会议室里举行。参加会议的有莫顿的四个会计,助手莎拉·琼斯,管理不动产的赫贝·洛文斯坦,负责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税务工作的小伙子马蒂·布莱恩,还埃文斯。莫顿讨厌所有的财务会议。此时他正烦躁地踱来踱去。
      “让我们言归正传吧。”他说,“我恐怕要给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一千万美元,我们已经签协议了,对吗?”
      “对。”洛文斯坦说。
      “但是现在他们想增加一个附件。”
      “是的,”马蒂·布莱恩说,“这是一份非常标准的样板文件。”他敷衍地翻着文件。
      任何一个慈善机构都希望充分利用他们收到的捐款,即使这笔捐款指定用于特殊目的。达到这个目的所需的费用比预计的可能多,也可能少,可能这笔捐款推迟支付了,也可能被官司缠住了,也可能因其他原因取消了。这笔捐款用于瓦努图诉讼案这个特殊的目的。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希望加上去的有关句子是,“以上捐款用于支付瓦努图诉讼案的费用,包括律师费、起诉费、复印费……等等等等……或者其他合法的目的,或者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认为作为一个环保组织必要的其他的目的。”
      莫顿说:“他们想要加的就是这些吗,”
      “正如我说过的,样板文件。”布莱思说。
      “以前的捐款协议里是这样写的吗?”
      “我一下想不起来了。”
      “因为,”莫顿说,“在我听来,他们似乎想撤销对这桩诉讼案的资助,把钱用在别的地方。”
      “噢,我不相信。”赫贝说。
      “为什么?”莫顿说,“否则的话他们要样板文件干什么,嘿,我们已经签字成交,现在他们又寻思改变。为什么?”
      “不是真正的改变。”布莱思说。
      “肯定是。马蒂。”
      “你看协议原文,”布莱恩平静地说,“协议原文上说,没有用于打官司的钱。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可用于其他目的。”
      “但那是指官司结束后如果还有剩余的钱的话,”莫顿说。“官司还没有打完,他们不能把钱用在别的事情上。”
      “我想他们以为这里可能要拖很长时间。”
      “为什么要拖?”莫顿转向埃文斯,“彼得,卡尔弗城那边在搞什么名堂?”
      “官司好像有进展了,“埃文斯说,“他们有一大队人马在攻这桩案子。至少有四十个人。我认为他们没打算放弃。”
      “案子有什么问题吗?”
      “存在一些争议是确定无疑的。”埃文斯说。“这是一桩复杂的案子。他们的对手很强大。工作很辛苦。”
      “为什么我没有得到让自己信服的理由?”莫顿说,“六个月前,尼克·德雷克告诉我说这桩该死的官司绝对没问题,存在许多宣传的机会,而现在呢,他们却要加一条挽救条款。”
      “也许我们应该问问尼克。”
      “我有一个好主意。我们查一下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的账。”
      屋子里响起了窃窃私语声。“我想你没有那个权利,乔治。”
      “把它写进协议里。”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那样做。”
      “他们加一个附件。我也是一个附件。有什么不同吗?”
      “我不知道你能否对他们的整个运作情况进行审计——”
      “乔治,”赫贝洛文斯坦说,“你和尼克都是多年的朋友。你是他们的年度最关心公共事务的公民,对他们进行审计似乎于你们这种关系不相称。”
      “你的意思是,好像我不信任他们?”
      “坦率地说,是的。”
      “我没有不相信他们。”莫顿靠着桌子,看着在座的每一个人,“你知道我在想什么?他们想取消这个案子,把所有的钱花在气候突变这个研讨会上,尼克对这个会议非常热衷。”
      “开个研讨会,也不需要一千万。”
      “我不知道他们需要什么。他已经把我的二十五万放错了地方。葬送在了他妈的温哥华。我再也不知道他在干些什么。”
      “唔,那么你应该撤销你的捐款。”
      “啊哈,”马蒂·布莱思说,“不要这么快。我想他们已经对这笔钱做了指望,也做出了相应的财务承诺。”
      “那么就给他们一些,其余的就不给了。”
      “不,”莫顿说,“我不会撤销捐款。彼得·埃文斯说案子有所进展,这我相信。尼克说那二十五万是个错误,我也相信。我要你们申请查一查他的账,我想知道是怎么回事。接下来的三个星期我出城一趟。”
      “是吗,去哪儿?”
      “旅行。”
      “但我们必须找得到你,乔治。”
      “也许找不到我。打电话找莎拉吧。或者让彼得跟我联系。”
      “但是,乔治——”
      “就这么定了,伙计们。跟尼克谈一谈,看他我么说。我们很快就会有联系的。”
      他走出房间,莎拉急匆匆地跟上去。
      洛文斯坦转向其余的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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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 温哥华
     
      8月26日,星期四
      中午12时44分

      轰隆隆的雷声是不祥的征兆。纳特·达蒙从他办公室的前窗看着外面,叹了一口气。他知道出租潜艇就意味着麻烦。支票被银行退回后,他就取捎了这笔订单,他希望这单生意就到此为止了。然而却没有。
      一连几个星期,什么风声也没有,但是后来来了一个人,一个穿着一套闪闪发光的衣服的律师,不期然地来到他面前,用手指着他的脸,说他签了一份保密约定,不能与任何人谈论租用潜艇的任何事情,或者铤而走险去上诉。
      “也许我们会赢,也许我们会输。”那个律师说,“但无论是赢还是输,你都破产了,朋友。你的房产抵押了。你的余生负债累累。所以,想想吧。闭紧你的嘴巴。”
      在这整个过程中,达蒙的心剧烈地跳动着。因为,税务局的人已经跟他联系过了。一个名叫科内尔的人,将在当天下午到他的办公室,说要问他几个问题。
      达蒙原来担心科内尔来的时候,那个律师还在他的办公室,但是现在他已开车离去。他的车是一辆无任何特别特征的别克私家轿车。挂着安大略省的车牌,车子穿过修船厂,消失了。
      达蒙清理完办公室,准备回家。对于科内尔的到来,他不甚认真,他准备在科内尔来之前离开办公室。科内尔只不过是个税务人员而已,达蒙没有做错过什么。他没必要见税务局的任何人。如果他见了,他该怎么做呢,说他回答不出那些问题?
      那么,接下来,他就会接到传票之类的,被拖上法庭。
      达蒙决定离开。此时雷声和远处的闪电更加频繁。暴风骤雨就要来临。
      他关门的时候,看见那个律师把手机留在了柜台上。他向外张望,看看那个律师会不会回来取。没有。但他肯定会意识到自己丢了手机,然后回到这里来。达蒙决定在他回来之前离开这里。
      慌忙地,他将手机塞入自己的口袋,关掉灯,锁好办公室。雨开始下起来,几滴雨滴落在他行走的人行道上,他朝停在办公室正前方的汽车走去。他打开车门,坐进汽车,这时,手机响了。他犹豫不决,一筹莫展。手机不停地响着。
      一道锯齿状闪电轰然而下,劈断了船坞中的一只桅杆。紧接着汽车旁一道电光爆裂开来,一阵热浪将他击倒。头晕目眩之中,他挣扎着想站起来。
      他想。车子早已爆掉了,然而没有;车身完好无损,只是车门变成了焦黑一片。接着他发现自己的裤子着火了。他傻兮兮地盯着自己的脚,一动不动。
      他听见滚滚而过的雷声,意识到自己遭雷击了。
      天啊,他想。我被雷击了。他坐起来,拍打着裤子,试图把火扑灭。没有用,他的腿开始痛起来。办公室里有一只灭火器。
      他蹒跚着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向办公室走去。他打开门,手指摸索着,这时,又一个霹雳。他感到耳朵尖锐地疼痛,伸手摸摸。有血。他看看沾血的指尖,倒下,死了。




    《恐惧状态》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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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 世纪之城
     
      9月2日,星期四
      中午12时34分

      在正常情况下,彼得·埃文斯每天都要跟乔治·莫顿沟通一次。有时候两次。因此,一个星期过去了没有接到他的电话,埃文斯就给他家里打了个电话。接电话的是莎拉。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她说,“两天前他在北达科他州。北达科他州!一天前他在芝加哥,我想他今天也许在怀俄明州。他说过要去科罗拉多州的鲍尔德,但我不知道他去没去。”
      “去鲍尔德干什么?”埃文斯说。
      “我不清楚。离下雪的时候还早呢。”
      “他又有女朋友了?”有时候,莫顿跟另一个女人纠缠上了,就会消失。
      “这个我也不知道。”莎拉说。
      “他在干什么?”
      “我不知道。好像他列了一张购物清单。”
      “购物清单?”
      “嗯,”她说,“差不多。他想让我给他买一种特殊的全球定位系统部件。你知道吗,是用于确定方位的,他还需要一种特殊的使用电荷耦合组件或彩色滤波器之类的摄像机。必须赶紧从香港订购。昨天他叫我从蒙特里的一个人手里买一部法拉利,把它运到旧金山。”
      “再买一部法拉利?”
      “我知道,”她说。“一个人能用几辆法拉利,这部车似乎没有达到他通常的标准。从电子邮件的照片上看,这部车车况看起来并不好。”
      “也许他要对它进行翻修。”
      “如果是这样的话,应该送到雷诺去。在那儿才可以翻修。”
      他察觉出她声音中有一丝担忧。“没事吧,莎拉?”
      “这是你我之间的秘密,我不知道有没有事。”她说,“他买的法拉利是1972年生产的365GTS法拉利红鬃烈马。”
      “那又怎么样?”
      “就是……怪怪的。根本不是平时的他。”
      “跟他一起旅行的还有谁?”
      “据我所知,没有人。”
      埃文斯眉头紧锁。这非常奇怪。莫顿讨厌独处。埃文斯的第一反应是不相信。
      “科内尔和他的尼泊尔朋友呢?”
      “我最后一次听说的情况是,他们要去温哥华,然后去日本。所以他们没有跟他在一起。”
      “啊哈。”
      “如果我有他的消息,我会让他知道你打过电话来的。”

      埃文斯挂断电话,感到不快。冲动之下,他拨了莫顿的手机。但他听到的是语音留言。“这是乔治。哔哔声后请留言。”哗哔声快速响了几下。
      “乔治,我是彼得·埃文斯,只是问问你需不需要什么。如果需要我帮忙,打我办公室的电话。”
      他挂断电话,凝视着窗外。然后又拨了起来。
      “风险分析中心。”
      “请接科内尔教授办公室。”
      他很快接通了他秘书的电话。“我是彼得·埃文斯,我找科内尔教授。”
      “哦,好,埃文斯先生。科内尔博士说你可以给他打电话。”
      “是吗?”
      “是的。你想跟科内尔博士说话吗?”
      “是的,想。”
      “他在东京。你要他的手机号码吗?”
      “请给我吧。”
      她把手机号给他,他在黄色便笺簿上记下来。他正要给他打电话,他的助手希瑟走进来,她说中午吃得不合适,下午想回家。
      “好一点了吗?”说完,他叹了一口气。
      她走之后,他只好自己接电话了,第一个电话是乔治的夫人玛格·莱恩的,问乔治到底去哪儿了。埃文斯在电话里跟她谈了差不多半个小时。
      后来,尼古拉斯·德雷克走进了他的办公室。

      “我非常担心。”德雷克说。他站在窗前,双手紧握,背在身后,盯着对面的办公楼。
      “担心什么?”
      “乔治跟这个科内尔呆在一起的时间太多了。”
      “我不知道他们很多时间在一起。”
      “他们当然有很多时间在一起。你不会真的相信乔治是一个人吧,对不对?”
      埃文斯无言以对。
      “乔治从来没有一个人呆过。我们俩都知道这一点。彼得,我一点也不喜欢这样。一点也不。乔治是个好人——这一点无需我告诉你——但他容易受到影响。包括坏的影响。”
      “你认为麻省理工学院的教授是坏的影响?”
      “我调查过科内尔教授,”德雷克说。“有几个可疑之处。”
      “噢?”
      “他简历上说他在政府呆过一些年。内政部,政府间协商委员会,等等。”
      “是吗?”
      “可内政部没有他曾在那儿工作的记录。”
      埃文斯耸耸肩:“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那些政府记录……”
      “可能吧。”德雷克说,“但是还有。科内尔教授回到麻省理工学院,在那儿工作了八年,非常成功。后来做过环保署的顾问,国防部的顾问,还干过什么,只有老天知道——接着却突然长期休假,自那以后似乎没有人知道他的情况,他完全从雷达上消失了。”
      “我不知道,”埃文斯说。“他的名片上说他是风险分析中心主任。”
      “但是他告假了。我不知道这些天他到底在干什么。我不知道谁在资助他。我以为你见过他?”
      “简短地见过一面。”
      “现在他和乔治可是两位特好的搭档了。”
      “我不知道,尼克。我一个多星期没有见到他,或者跟他说过话了。”
      “他跟科内尔一起走了。”
      “我不知道。”
      “但你知道他和科内尔去温哥华了。”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
      “我来说了吧,”德雷克说。“我从可靠的官方消息得知,约翰·科内尔有一些不道德的关系。风险分析中心完全是由工业界资助的,这我不用多说了。另外,科内尔先生担任五角大楼的顾问多年。事实上与他们纠缠很深,甚至还接受过他们一段时间的训练。”
      “你是指军事训练?”
      “是的。在北卡罗来纳州布拉格堡和哈维点。”德雷克说,“毫无疑问,这个人跟军队和工业界都有联系。有人告诉我他对几个主要的环保组织都有敌意。我一想到这样的人会影响可怜的乔治就憎恨不已。”
      “我不担心乔治。他能看穿宣传的谎言。”
      “但愿如此。但是坦白地说,我没有你那么有信心。这个军人一出现,我们知道,接下来的事情就是,乔治对我们进行审计。我的意思是,天啊,他为什么要那样做,难道乔治没有意识到那是浪费资源吗,时间,金钱,一切?也会大大地拖延我的时间。”
      “我不知道要对你审计。”
      “正在讨论之中。当然,我们没有什么藏着掖着的。任何时候我们都可以接受审计。我总是这样说。但这段时间特别忙,瓦努图诉讼案马上就要开庭,‘气候突变’研讨会也在策划之中。这些都是接下来的几个星期中要做的事情。我希望能跟乔治谈一谈。”
      埃文斯耸耸肩:“打他的手机吧。”
      “我打过了。你打过吗,”
      “打过。”
      “他给你回电话了吗?”
      “没有。”埃文斯说。
      德雷克摇了摇头。“那个人,”他说,“是我的‘年度最关心公共事务的公民’,我连个电话都不能跟他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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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 贝弗利山
     
      9月13日,星期一
      早上8时07分

      早上八点,莫顿坐在贝弗利街上一家咖啡馆外人行道上的一张桌子旁,他在等莎拉。他的助手一般都是准时的,她住的地方离这儿不远。除非她又跟那个演员搅在一起了。年轻人总是把太多的时间浪费在无聊的关系上。
      他啜了一口咖啡,无甚兴趣地翻着《华尔街日报》,就连那对与众不同的夫妇在他身旁的桌边坐了下来,他也无甚兴趣。
      女的个子小巧,一头漂亮得惊人的黑色头发,长相像外国人。也许是摩洛哥人;从她的口音中很难判断出来。她的服饰新颖别致,与漫不经心的洛杉矶一点也不协调——紧身裙、高跟鞋、香奈尔夹克。
      那个男的与她截然不同。他是个美国人,红红的脸,健壮结实,五官长得跟猪似的。身穿羊毛衫,肥大的黄褐色裤子,脚穿跑鞋。块头像个足球运动员。他跌坐在桌旁,说道,“我要一杯拿铁咖啡,宝贝。脱脂的。大杯。”
      她说:“我以为你会给我也来一杯,像个绅士那样。”
      “我不是绅士,”他说,“你也不是他妈的什么淑女。自从你昨晚没有回家以来就不是了。所以我们还是忘掉淑女、绅士吧,行吗?”
      她撮着嘴:“亲爱的,别大吵大闹了。”
      “嘿。我要你给我来一杯他妈的拿铁。谁大吵大闹了?”
      “但是,亲爱的——”
      “你去,还是不去?”他怒视着她,“我真的受够了,玛瑞莎,你知道吗?”
      “我又不是你的,”她说,“我想怎么做就我么做。”
      “你也做得太明显了。”
      他们谈话的时候,莫顿的报纸慢慢移下来。现在他把报纸折起来,放在膝盖上,装模作样地读着。但实际上他的视线已离不开这个女人。她太漂亮了,他想,虽然不是非常年轻,也许三十五岁了。她的成熟不知怎么地使她更加性感。他被迷住了。
      她对那个足球运动员说:“威廉,你真无聊。”
      “你想离开我?”
      “也许这样最好。”
      “噢,你他妈的。”说着,他打了她一巴掌。
      莫顿控制不住了。“嘿,”他说,“放松点。”
      女子冲他笑了笑。那个壮汉站起来,握紧拳头。“别他妈的多管闲事。”
      “不要打女士,伙计。”
      “那我跟你怎么样?他说道,挥舞着拳头。
      就在这时,一辆贝弗利山的巡逻车从这里经过。莫顿看着它,挥了挥手。巡逻车来到路边。
      “没什么事吧?”一个警察说。
      “没事儿,警官。”莫顿说。
      “简直是他妈的噪音。”那个足球运动员说着,转身离开,步履僵硬地上了大街。
      黑发妇人满面笑容地看着莫顿:“谢谢你。”
      “不用谢。我听见你说想要一杯拿铁?
      她又笑了笑,然后把双腿交叉起来,露出棕色的膝盖,“如果你有那么好的话。”
      莫顿正要站起来去取拿铁,这时莎拉向他喊道,“嘿,乔治!对不起,迟到了。”她穿着一身宽松暖和的运动服,一路小跑而来。她总是,看起来那么漂亮。
      愤怒掠过那位黑发妇人的脸庞。虽然很短暂,但莫顿注意到了,他心想,出了什么问题。他不认识这个女人。她没有理由生气。也许。他断定,她想教训一下他的男朋友。即便在这时,那个男的仍然在这个街区的尽头徘徊,装模作样地向橱窗里张望。这么早,所有的商店都还没有开门。
      “准备走了吗?”莎拉说。
      莫顿简短地向那个女人道了歉,而那个女人呢,态度有点漠然。他现在觉得她是个法国人。“也许我们后台有期。”他说。
      “后会有期,”她说,“但是我有点怀疑。对不起。再见。”
      “再见。”
      他们走开以后,莎拉说:“她是谁,”
      “我不认识。她坐在附近的那张桌子上。”
      “她是个性感女人。”
      他耸了耸肩。
      “我打搅你们了吗?没有?那就好。”她递给莫顿三个马尼拉文件夹。“这个是你到目前为止给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的捐款。这个是最后那次捐款的协议,说些什么,你准备好了吧。这个是你要银行开出的支票。小心保管。是一张大额支票。”
      “好。没问题。我一个小时后离开。”
      “你想告诉我去哪儿吗,”
      莫顿摇了摇头:“你还是别知道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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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 世纪之城
     
      9月27日,星期一
      上午9时45分

      差不多有两个星期,埃文斯没有收到莫顿的只言片语。他不记得以前与他的这位当事人有没有过这么长的时间没有联络的情形。他跟莎拉一起吃了午餐,显而易见,莎拉也很着急。
      “你收到过他的来信吗?”他说。
      “一个字也没有。”
      “飞行员怎么说?”
      “他们在范纳依斯。他们又租了一架飞机。我不知道他在哪里。”
      “他要回来……”
      她耸了耸肩:“谁知道?”
      因此那天接到莎拉的电话他感到非常吃惊。
      “你最好马上准备动身,”她说,“乔治想立刻见你。”
      “他在哪里?”
      “在贝弗利山的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
      “他回来了吗?”
      “回是回来了,但好像出了什么麻烦。”
      从他位于世纪之城的办公室驱车至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大楼需要十分钟时间。当然,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的总部在华盛顿特区,但他们最近在西海岸的贝弗利山开了个办事处。喜欢挖苦的人说,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这里离好莱坞的名人们较近。而这些人对于他们募集资金至关重要。但这也仅仅是流言蜚语而已。
      埃文斯有点儿期望莫顿在外面踱步的时候见到他。但是视线所及,未见其人。埃文斯走到接待处,被告知莫顿在三楼会议室。他爬上三楼。
      大会议室的两边全是玻璃墙。里面有一张像董事会会议室里那种风格的大桌子,还有十八把椅子。角落里放着一套供演示用的视听设备。
      埃文斯看见会议室里有三个人,正在争论着什么。莫顿站在会议室前面,面红图赤,打着手势。德雷克则踱来踱去,用手指愤怒地指着莫顿,对他大呼小叫。埃文斯也看见了约翰·亨利,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公关部那个严肃的主任。他夸弯着腰,在一本黄色的法律便笺簿上做着笔记。很清楚,这场争论发生在莫顿和德雷克之间。
      埃文斯不知如何是好,所以只好站在那儿。过了一会儿,莫顿看见了他,做了一个快速向前猛刺的动作,表示埃文斯应该坐在外面。他在外面坐了下来。透过玻璃看着他们争吵。
      房间里还有第四个人。因为他在讲台后面弯着腰,所以埃文斯起先没有看见他,那个人站起来时,埃文斯才看见一个穿着整洁、平整工装裤的工人,提着一个类似公文包的工具箱,腰上别着几个电子仪表。在他胸前的口袋上写着这样一行字:视频音频网络系统。
      那个工人看起来有点迷惑不解。很显然,在争论过程中,德雷克不想让他呆在房间里,而莫顿呢,似乎喜欢有一个听众在场;德雷克想让他离开,而莫顿则坚持让他留下来。他进退两难、无所适从,于是又急忙蹲下,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之外。但没过多久德雷克占了上风,那个工人离开了。
      那个工人从他面前经过时,埃文斯说:“今天很倒霉?”
      那个工人耸耸肩:“这栋楼的网络有很多问题,”他说,“我觉得,以太网络线太糟糕了,要不就是线路过热……”说完就走开了。
      房间里面,争论还在进行,比先前更加激烈。持续了大约五分钟。玻璃几乎是完全隔音的。但在他们大喊大叫的时候,埃文斯时而也能听见一句话。他听见莫顿喊道:“他妈的,我要赢!”他听见德雷克回答:“太冒险了。”这使莫顿更为生气。
      后来,莫顿说:“难道我们不能为这个星球面对的最重要的问题而战吗?”
      德雷克说了一些诸如要现实一点,或者面对现实之类的话。
      莫顿说:“去他妈的现实!”
      这时,那个公关部的人,亨利,瞟了一眼,说,“我切身的感受。”或者诸如此类的话。
      埃文斯清楚地感觉到,这场争论与瓦努图诉讼案有关,但又似乎牵涉其他一些问题。

      后来,非常突然地,莫顿出来了,关门的动作之重,把玻璃墙都震得摇晃起来。“去他妈的那些人!”
      埃文斯紧跟他的当事人。透过玻璃,他看见那两个人挤在一起,交头接耳。
      “去他妈的!”乔治大声说道。他停下来,向身后看了看,“如果正义在我们这一边,难道我们不应该说出事实真相?”
      里面,德雷克只是悲哀地摇了摇头。
      “去他妈的。”莫顿说道,走开了。
      埃文斯说:“你想让我留在这儿吗?”
      “对。”莫顿指了指,“你知道那个人是准吗?”
      “知道,”他说,“约翰·亨利。”
      “对。这两个人是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的人,”乔治说,“我不管他们信笺上有多少名人董事,或者多少律师工作人员。他们两个人主演了这场戏,而其余的人则人云亦云。这些董事中没有人真正了解内幕。否则的话,他们是不会加入其中的。我告诉你吧,我是不会加入的。再也不会。”
      他们开始向楼下走去。
      “那意味着什么?”埃文斯对他说。
      “意味什么?”莫顿说。“我不会把一千万美元捐给他们打官司。”
      “你告诉他们了吗?”
      “没有。”他说。“我没有跟他们说这些。你也不要跟他们说。我想让他们日后大吃一惊。”他邪恶地一笑,“现在草拟文件吧。”
      “你确信要这么做吗,乔治?”
      “别让我发疯,孩子。”
      “我只是问——”
      “我说过要起草文件。照我说的做就是了。”
      埃立斯说他会的。
      “今天就起草。”
      埃文斯说他会立即着手。

      埃文斯一直等着,直到到了车库才又开始说话。他陪着莫顿向等在那儿的豪华轿车走去。他的司机哈利为他打开车门。
      埃文斯说:“乔治,下周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专门为你举行的宴会,还要继续吗?”
      “当然,”莫顿说。“我决不会错过的。”
      他钻进汽车,哈利关上车门。
      “再见,先生。”哈利对埃文斯说。
      汽车驶入了晨曦之中。

      他在车里打了个电话:“莎拉。”
      “我知道,我知道。”
      “有什么新情况吗?”
      “他不愿意告诉我。但是他真的很生气,彼得。真的很生气。”
      “我感觉到了。”
      “他刚刚走了。”
      “什么?”
      “他走了。他说他一星期后回来。到时候让所有的人都坐上他的飞机,飞往旧金山参加宴会。”
      德雷克接通了埃文斯的手机:“有什么情况吗?彼得?”
      “事实上,没有。”
      “他发疯了。我真的替他担心。我的意思是,作为朋友。我真替他担心,更不必说下周的宴会了。我的意思是,他会不会有事儿?”
      “我想没事儿。他会带一飞机的朋友去那儿。”
      “你肯定吗?”
      “莎拉是这么说的。”
      “我可以跟乔治谈一谈吗?你能安排一下吗,”
      “我想,”埃文斯说,“他刚刚出城了。”
      “又是那个该死的科内尔。他就是那个幕后策划者。”
      “我不知道乔治现在怎么样,尼克。我所知道的是,他会来参加宴会。”
      “我希望你答应我,你会拯救他。”
      “尼克,”埃文斯说,“乔治正在做他想做的事情。”
      “这正是我担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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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 去旧金山
     
      10月4日,星期一
      下午1时38分

      莫顿的“湾流”私人飞机腾空而起,这一次,莫顿邀请了几位最为知名的人物,这些人都是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的支持者。其中两位是摇滚明星,一位是喜剧演员的夫人,一位是在电视剧中扮演过总统的演员,一位是最近竞选过州长的作家,还有两位是来自其他事务所的环保律师。他们喝着白酒,吃着熏鱼烤面包,围绕着主导世界经济的美国应该如何促进环境保护这个话题,热烈讨论着。
      非常例外地,莫顿没有加入这场讨论。他瘫坐在机舱后部,看起来焦躁不安,阴郁消沉。埃文斯坐在旁边陪着他。莫顿喝着未经稀释的伏特加。这已经是第二瓶了。
      “我把你取消捐款的文件带来了,”埃文斯说着,把文件从公文包里取出来。“如果你仍然想这么做的话。”
      “我仍然想。”莫顿几乎看也设看,就笔迹潦草地签了字。他说,“好好把它保存到明天。”他向身后看了看自己的客人。
      客人们正在谈论着随着世界上热带雨林的砍伐。多少物种已经灭绝了。
      在另一边较远的地方,特德·布拉德利,那个演过总统的演员,正在谈论着他是多么喜欢他的电动汽车——他说他拥有这部车已经很多年了——而不喜欢那部现在非常流行的混合型汽车。“没法比较,”他说,“混合型虽然不错,但它们并不是真正的汽车。”
      在中间那张桌边,坐着环保基金会董事,安·加内儿,她说洛杉矶应该提供更多的公共交通设施,这样人们才有可能走出他们的小汽车。美国人。她说,释放出的二氧化碳比其他任何国家的人都多,这是很丢人的。安是一位著名律师的漂亮夫人,对什么事情都非常热心,尤其是环保。
      莫顿叹了一口气。他转向埃文斯:“你知道就在这一分钟我们制造了多少污染吗?十二个人飞往旧金山要燃烧四百五十加仑的航空燃料。仅仅这一趟,每个人平均制造的污染就多于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一年制造的污染。”
      他喝完伏特加,愤然地把杯子里的冰块摇得哗啦哗啦响。他把杯子递给埃文斯,埃文斯把这个信号理解为再来一杯。
      “如果有比高级轿车自由主义者更糟糕的人的话,”莫顿说,“那就是‘湾流’环保主义者。”
      “但是乔治,”埃文斯说,“你是‘湾流’环保主义者。”
      “我知道,”莫顿说。“我希望它让我更加不安。但是你知道吗?我没有不安。我喜欢坐着自己的飞机满世界地飞。”
      埃文斯说:“我听说你在北达科他州和芝加哥呆过。”
      “对,呆过。”
      “在那儿干什么?”
      “花钱。花了很多钱,很多。”
      埃文斯说:“你买了一些艺术品,”
      “没有。我买了一些比艺术品贵得多的东西。我买了诚实。”
      “你一惯正直诚实。”埃文斯说。
      “噢,不是我自己的诚实。”莫顿说。“我把别人的诚实买来了。”
      埃文斯不知如何回答。片刻之后,他想莫顿是在开玩笑。
      “让我慢慢道来,”莫顿继续说道,“我搞到了一串数字,孩子,我想让你把它给科内尔。它非常——呆会儿再说。你好,安!”
      安·加内儿向他们走来:“乔治,你回来一会儿了吗,我们现在需要你。瓦努图诉讼案,谢天谢地,得到你的支持,关于气候变化的会议时间,尼克已经确定,这次会议非常重要——天啊,乔治。关键的时刻到了。”
      埃文斯准备站起来让安坐在他的位置上,可莫顿把他推回到座位上。
      “安,”他说,“我必须说,你看起来比以前更加可爱,可彼得正跟我谈一桩小买卖儿。”
      她瞅了一眼那份文件和埃文斯打开的公文包,“噢,我不知道打搅你们了。”
      “哪里,哪里,给我们一分钟时间。”
      “当然。对不起。”但她仍徘徊在侧,“这不像你,乔治,在飞机上谈生意。”
      “我知道,”莫顿说,“但是,你应该知道,这些天来,我觉得自己相当不像自己。”
      她眨了眨眼睛,不知道如何接话,于是笑了笑,点点头,走开了。
      莫顿说,“她看起来不错。我在想是谁给她做的手术。”
      “给她做手术?”
      “她在过去几个月中做了整容手术。我想是眼睛。也许是下巴。反正做过。”他说着,挥了挥手,“关于这些数字,不要告诉任何人,彼得。任何人都不要告诉。不要告诉律师事务所的人,特别是不要告诉——”
      “乔治,该死的,你为什么躲在这里?”埃文斯从自己的肩上看去,看见特德·布拉德利正向他们走来。
      特德已经喝得差不多了,即使在中午也是这样。“没有你,乔治,这世界还是一样的。天啊,这个世界要是没有布拉德利那就枯燥无味了。啊呀,我是说,没有乔治·莫顿,这个世界就枯燥乏味了。来吧,乔治。别缩在那儿了。那个人只不过是个律师而已。来喝一杯吧。”
      莫顿让他们领着走了。他回头瞥了埃文斯一眼。“以后再说。”他说。




    《恐惧状态》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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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2 旧金山
     
      1O月4日,星期一
      晚上9时02分

      晚宴后,马克·霍普金斯宾馆的豪华舞厅暗了下来,演讲马上就要开始了。观众们个个优雅端庄,男士们穿着晚礼服,女士们穿着参加舞会的盛装。在华丽的枝形装饰灯下,尼古拉斯·德雷克的声音从讲坛上响了起来。
      “女士们,先生们,毫不夸张地说,我们正面临一场前所未有的环境危机。我们的森林正在消失。我们的湖泊河流受到了污染。构成我们生物圈的植物和动物正以史无前例的速度消失。每年灭绝的物种多达四万种。就是说,每天有上百种。按照这样的速度,在今后的几十年中,我们这个星球将失去一半的物种。这是地球史上物种灭绝最严重的时期。
      “构成我们生命的东西是什么’我们吃的东西受到了致命的杀虫剂的污染。我们的庄稼因为全球变暖而颗粒无收。我们的气候越来越糟。形势越来越严峻。水灾、旱灾、飓风和龙卷风,殃及全球。我们的海平面正在上升——下个世纪中将上升二十五英尺,也许更多。最为可怕的是,新的科学研究指出,由于我们的毁灭行为,出现了气候突变这个幽灵。总而言之,女士们,先生们,我们这个星球正面临一场真正的全球性灾难。”
      彼得·埃文斯坐在中间的那张桌边,环视四周的观众们。他们有的低头盯着自己的盘子,有的打着哈欠,有的向前敲着身子窃窃私语。德雷克没有引起大多人的注意。
      “他们以前听他讲过这些。”莫顿抱怨道。他挪了挪自己笨重的身子,打了一个饱嗝。他整个晚上都在不停地喝酒,现在已满是醉意。
      “……生物多样性的丧失,动物栖息地的萎缩,臭氧层的破坏……”
      尼古拉斯·德雷克一副趾高气扬、笨拙难看的模样,晚礼服也不合身。衬衣领在他骨瘦如柴的脖子周围聚成一束。他给人的印象总是那种虽贫穷但热心学术的现代伊卡波德·克莱恩①的形象。埃文斯想,没有人会猜得到有人每年给德雷克捐助三十多万美元,带头设立这个基金会,还捐助十万美元供他开支。也没人猜得到他根本就没有任何学术背景。尼克·德雷克是一个出庭律师,是多年前五个创立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的人之一。跟其他所有的出庭律师一样,他对不要在穿着上刻意修饰自己的重要性非常清楚。
      【① 美国小说家华盛顿·欧文(1783—1859)小说《睡谷的传说》中的人物,小说主人公伊卡波德·克莱恩是个乡下穷教师,迷信而贪吃。——译者注。】
      “……对生物圈的侵蚀,外来而致命的疾病的增加……”
      “我希望他快一点。”莫顿说。他用手指敲打着桌子。
      埃文斯沉默不语。这样的仪式他参加得太多了,他知道莫顿在演讲前总是太紧张。
      讲台上,德雷克还在说:“……带来一线希望,一丝微弱的力量,没有什么比那个一直奉献的人更加激励人,更加让人充满信心,今晚我们要在这里向他表示敬意……”
      “能给我再来一杯吗?”莫顿说道,喝干了杯中的马提尼。这是第六杯了。他砰的一声把杯子放在桌上。埃文斯转身去找服务员,然后挥了挥手。他希望服务员不要立即过来。乔治已经喝得够多了。
      “……三十年来,为了把我们这个世界建设成为一个更加美好,更加健康,更加健全的地方,他贡献了大量的资金和精力。女士们,先生们,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为……”
      “啊,吝啬鬼。别在意。”莫顿说。他集中精神,准备从桌子后面站起来。“我讨厌被欺骗,即使是出于好心。”
      “你为什么要欺骗——”埃文斯说。
      “……我的好朋友,好同事,本年度最关心公共事务的公民……乔治·莫顿先生!”
      会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莫顿站起来走向讲台时,聚光灯一直照着他,照着这位虎背熊腰、一脸严肃、头颅低垂的人。埃文斯感到惊慌不已。莫顿迈出第一步时就踉跄了一下,有那么一会儿,他担心他的老板会向后倒下去。但莫顿恢复了平衡,走向讲台时,似乎恢复了常态。他跟德雷克握了握手,然后走向讲台,用他的两只大手抓住讲台的两边。然后,抬头望去,从一边到另一边,把所有观众扫视了一遍。他没有开口说话。
      他站在那儿,一言不发。
      坐在埃文斯旁边的安·加内儿用胳膊捅了捅他:“他没事吧?”
      “噢,没事。绝对没事。”埃文斯说着,点了点头。但说实话,他也没底。

      终于,乔治·莫顿开口说话了:“我要感谢尼克·德雷克和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给我这个殊荣,但我觉得自己不配这个殊荣。还有很多工作等着我去做。我的朋友,你们知道我们对月球的了解比我们对地球上的海洋的了解还要多吗?环境问题确实存在。我们对赖以生存的这个星球没有足够的了解。但正如蒙田在三百年前所说,‘我们越不了解的东西,我们越相信。’”
      埃文斯想:蒙田?乔治·莫顿引用蒙田的话?
      炫目的聚光灯下,莫顿明显地前后摇晃。他抓住讲台以保持平衡。舞厅里鸦雀无声。大家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甚至连服务员都停止了在桌子间的走动。埃文斯屏住呼吸。
      “我们所有参与环保运动的人,”莫顿说,“都看见近年来取得了了不起的胜利。我们见证了环保署的诞生。我们看到空气和水得到了净化,污水处理技术有了提高,有毒垃圾得到了清理,为了大家的健康,我们对有毒物质,比如铅进行了管制。朋友们,这些是实实在在的胜利。我们有理由为这些胜利感到自豪。我们也知道还有很多事情需要我们去做。”
      观众们松弛下来。莫顿进入了自己熟悉的领域。
      “但这项工作可以做好吗?我不敢说。我知道自己一贯比较悲观。原因是我亲爱的夫人多萝西的去世。”
      埃文斯坐得直直的。在邻近的一张桌边,洛文斯坦目瞪口呆。好像震惊不已。乔治·莫顿没有妻子。或者更确切地说,他有六个前妻——可没有一个叫多萝西的。
      “多萝西劝我花钱要慎重。我一直认为自己是比较谨慎的。但现在我没有那么自信了。以前我说我们知道得不够多。但是今天,我担心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的口号变了,我们起诉的人还不够多。”
      你可以听见整个屋子的人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是一个律师事务所。我不知道你们是否意识到了这一点。这家律师事务所由律师创办并且由律师管理。但是现在,我想很多钱都花在了研究上,而不是案子上。所以,我要从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撤销我的捐款,我——”
      就在这一瞬间,莫顿的声音被人群的吵闹声所淹没。所有的人都在大声喧哗。到处嘘声一片;有些人离席而去。
      莫顿继续侃侃而谈,似乎忘了他刚才掀起的轩然大波。埃文斯听见了几个孤立的句子:“……联邦调查局正在对一家环境慈善机构进行调查……完全缺乏监督……”
      安·加内儿身体前倾,嘘声不止:“把他轰出去。”
      “你想让我怎么做?”埃文斯低声道。
      “去把他弄走。他明显喝醉了。”
      “也许,但我不能——”
      “你必须阻止他。”
      而在讲台上,德雷克已经走上前去,说,“好的,谢谢你,乔治——”
      “因为刚才把真相告拆了大家——”
      “谢谢你,乔治,”德雷克重复着,向他走得更近了。实际上,他正推着莫顿,企图把他推离讲台。
      “好的,好的,”莫顿一边说着,一边紧紧抓住讲台。“我把我为妻子做的事情说出来了。我亲爱的已经去世的妻子……”
      “谢谢你,乔治。”这时德雷克已把双手举至跟头部一样高的地方,开始鼓掌,并向观众点头示意跟他一起鼓掌。“谢谢你。”
      “……我极度思念的人……”
      “女士们,先生们,让我们一起来感谢——”
      “好的,我走了。”
      掌声停息之后,莫顿摇摇晃晃地走下讲台。德雷克立即走上讲台,向乐队做了个手势。乐队热情地奏起了比利·乔的《你也许是对的》,乐队曾被告知,它是莫顿最喜爱的一首歌曲。确实是,但在现在这种气氛中,这似乎是个拙劣的选择。
      赫贝·洛文斯坦坐在邻近的那张桌边。身体前倾,他抓住埃文斯的肩膀,把他拉到跟前。“听着,”他语气严厉地低声道,“把他弄走。”
      “我会的,”埃文斯说,“不要担心。”
      “你不知道会发生这一幕吗?”
      “不知道,我对天发誓。”
      乔治·莫顿回到座位上时,洛文斯坦放开了埃文斯。观众们瞠目结舌。但是莫顿却和着音乐轻快地唱着:“你也许是对的,我也许疯了……”
      “来吧,乔治,”埃史新说着,站了起来,“我们离开这儿吧。”
      莫顿对他不理不睬:“这也许就是你正在寻找的那种疯子……”
      “乔治,你说什么?”埃文斯抓住他的手臂,“我们走吧。”
      “……关掉灯,不要救我……”
      “我没有救你。”埃文斯说道。
      “再来一杯该死的马提尼怎么样?”莫顿说道,口中不再哼唱。他目光冷漠,冷漠的目光中有少许怨恨,“我想我他妈的这杯酒还是赚回来了的。”
      “哈利会在车里给你准备一杯的,”埃文斯说着,扶着莫顿离席而去,“如果你呆在这儿,你就必须等着。而你这会儿并不想等着喝酒……”埃文斯口中说个不停。莫顿被人领着走出了舞厅。
      “……要战斗,为时已晚,”他唱道,“要改变我也为时已晚……”

      在他们走出房间之前,一架电视摄像机上的灯光照在他们脸上,两个记者把小巧的磁带录音机猛地伸到莫顿面前,并大呼小叫地问着问题。
      埃文斯低下头,说,“请原谅,对不起,让一让,请原谅……”
      莫顿一直没有停止口中的吟唱。他们在人群中挤过酒店大堂。记者们在他们前面跑着,企图跟他们拉开一段距离,这样他们就可以拍下他们向前走的照片。莫顿唱歌的时候,埃文斯紧紧地抓着他的肘部。
      “我只想玩得开心,不想伤害任何人,我们都喜欢周末,可以改变……”
      “这边。”埃文斯说着,朝门口走去。
      “我陷进了战区作战地带……”
      终于他们穿过了旋转门,来到外边的夜色之中。冷风吹着莫顿,他突然停止了哼唱。他们等着他的豪华轿车开来。莎拉从车里走出来,站在莫顿旁边。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把手放在他的胳膊上。
      接着,记者们出来了,灯光再次跟上来。随即,德雷克的声音也从旋转门里进发而出:“老天要惩罚你的。乔治——”
      看见摄像机时,他突然停住不说话了。他瞪了一眼莫顿,然后转身,回到屋里。摄像机仍然开着,但他们三个人只是站在那儿。等待是让人难堪的。仿佛等待了一生一世之后,他的车子来了。哈利走过来,为乔治打开车门。
      “还行吧,乔治。”埃文斯说。
      “不行,今晚不行。”
      “哈利在等着,乔治。”
      “我说过,今晚不行。”
      黑暗中传来一声仿佛从喉头发出的低沉的咆哮,一辆银灰色的法拉利敞篷车停在了那辆豪华轿车的旁边。
      “我的车……”莫顿说。他走下阶梯,步履蹒跚。
      莎拉说:“乔治,我认为你不……”
      然而他又唱了起来:“你让我不要开车,但是我活着回到了家,所以你说这只能证明我已疯疯疯狂狂狂。”
      其中一个记者喃喃自语道,“他确实疯了。”
      埃文斯跟在莫顿后面满腹忧虑。
      莫顿给了车场管理员张一百美元的票子,说,“给你二十元,我的好伙计。”他摸索着打开法拉利的车门。“这些便宜的意大利进口货。”接着他坐上驾驶座,开大油门,面带微笑,“啊,这声音真是充满了阳刚之气。”
      埃文斯趴在车上:“乔治,让哈利开吧。再说,”他补充道,“难道我们不需要谈一谈吗?”
      “不需要。”
      “我认为——”
      “孩子,让开。”摄像机的灯光仍然照着他们。但莫顿移开了,站在埃文斯的身体投下的阴影里。“你知道,佛教徒们有一句谚语。”
      “什么谚语?”
      “记住了,孩子。是这样说的:一切重要的东西都离菩萨端坐的位置不远。”
      “乔治,我真的认为你不应该开车。”
      “记住我刚才跟你说的话了吗?”
      “记住了。”
      “这些都是人类的智慧。再见,孩子。”
      他一加速,埃文斯向后一跳,汽车吼叫着开出了停车场。法拉利无视“停车”的标志,在转弯处发出又长又尖的叫声,很快便消失了。
      “彼得,来吧。”
      埃文斯转过身来,看见莎拉站在那辆豪华轿车旁。哈利坐上驾驶座。埃文斯和莎拉坐进后座,他们尾随莫顿而去。

      法拉利在山脚下左转,消失在转弯处。
      哈利加大油门,熟练地操纵着那辆巨大的豪华轿车。
      埃文斯说:“你知道他去哪儿吗?”
      “不知道。”她说。
      “他的讲话稿是谁写的?”
      “他自己写的。”
      “是吗?”
      “他昨天一整天都在屋里工作,他不让我知道他在干些什么……”
      “天啊,”埃文斯说,“蒙田?”
      “他曾拿出过一本名言成语书。”
      “多萝西是从哪儿来的?”
      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他们驶过金门公园。路上车辆不多;法拉利开得很快,在车辆中间弯来拐去。前面就是金门大桥,在夜色中一片灯火辉煌。莫顿加足马力。法拉利的时速差不多到了九十英里。
      “他要去马瑞因。”莎拉说。
      埃文斯的手机响了。是德雷克打来的。“请告诉我这一切到底是他妈的怎么回事?”
      “对不起,尼克。我不知道。”
      “他是当真的吗,撤销他的捐款?”
      “我想他是当真的。”
      “真是不可思议。很显然他的神经崩溃了。”
      “我不知道。”
      “我担心的就是这个,”德雷克说,“我担心的就是发生这类事情。你记得吗,在从冰岛回来的飞机上,我对你说的话,而你却告诉我不要担心。你现在还是这么想的吗?我不用担心?”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你的问题,尼克。”
      “安·加内儿说他在飞机上签了一些文件。”
      “对。他是签了一些文件。”
      “这些文件与他突然从他热爱和珍惜的组织中撤销捐款有关吗?”
      “他好像改变了想法。”埃文斯说。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交待我不要告诉你。”
      “滚你妈的,埃文斯。”
      “对不起。”埃文斯说。
      “你会后悔的。”
      电话断了。德雷克把电话挂了。埃文斯轻轻地合上手机。
      莎拉说:“德雷克发火了吗?”
      “勃然大怒。”

      下了金门大桥,莫顿向西行驶。离开灯火通明的高速公路之后,车子开上了悬崖绝壁上一条黑黢黢的路。但速度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快。
      埃文斯对哈利说,“你知道我们在哪儿吗?”
      “我想是在一个野生植物园里。”
      哈利想紧跟不放,但在这条狭窄弯曲的路上,豪华轿车根本不是法拉利的对手。法拉利跑得越来越远。很快他们就只能看见它的尾灯了,接着它消失在前方四分之一英里的转弯处。
      “我们跟不上了。”埃文斯说。
      豪华轿车落在了后面。哈利在一个拐弯处转得太快了,车子巨大的尾部失去牵引力,向悬崖边大幅度地摆去——他们只好把速度放得更慢些。
      现在他们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周围只有漆黑的夜色,荒芜的绝壁。冉冉升起的明月在下面远处黑色的海面上铺上了一条条银色的光芒。
      正前方,再也看不见尾灯,他们好像是这条黑漆漆的路上仅有的几个人。
      他们转过一道弯,看见前方一百码远的转弯处——翻腾着灰色的烟雾,模糊了他们的视线。
      “啊,不要。”莎拉说着,用手捂住嘴巴。

      法拉利抛锚撞在了一棵树上,翻了。它正好翻了个,成了一团弯曲变形、冒着灰烟的一堆东西。车子几乎就要从悬崖上冲出去了。车头已经悬在了绝壁的边缘。
      埃文斯和莎拉跑上前去。埃文斯四肢着地沿着悬崖边爬着,他想看清驾驶室里的情况。里面很难看清——前挡风玻璃已经压扁了,法拉利差不多跟人行道一样高了。哈利拿来一只手电简,埃文斯用手电筒照着朝里面看。
      驾驶室是空的。莫顿的黑色蝴蝶结领结挂在门把上,人去车空。
      “他一定是被抛出去了。”
      埃文斯用手电筒向悬崖下照了照。在离海面八十英尺的绝壁上全是碎裂的黄色岩石。他未见莫顿的踪迹。
      莎拉轻轻地抽泣起来。哈利回到车上取下一只灭火器。埃文斯用手电筒在峭壁上来来回回地照着。没有发现莫顿的尸体。事实上,他根本没有见到莫顿的任何踪迹。没有骚乱,没有滚下的痕迹,没有衣服的碎片,什么也没有。
      在他身后,他听见灭火器嗖嗖的声音。他从悬崖边爬回来。
      “你看见他了吗,先生?”哈利满脸痛苦地说。
      “没有。我什么也没有看见。”
      “也许……在那边。”哈利指着那棵树。
      他是对的:如果车子一撞在树上莫顿就被抛出来的话,他也许应该在后面二十码的位置,也就是说,在路上。
      埃文斯走回去,再次用手电筒朝悬崖下照了照。电池快用完了,光线开始减弱。然而,几乎在这,他看见水边的石缝里卡着一只男人的黑漆皮拖鞋,正泛着光。
      他坐在路上,双手抱头,哭了。




    《恐惧状态》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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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3 忧郁角
     
      10月5日,星期二
      凌晨3时10分

      警察跟他们谈完话之后,一支救援队套着绳索下到悬崖下找回了那只拖鞋,此时是凌晨三点。他们没有发现尸体的痕迹,警察们交谈了一阵儿之后,一致同意,他的尸体很可能被水流冲到了皮斯莫海滩的岸边。“我们会找到他的,”一个人说,“一个星期左右。或者至少可以找到鲨鱼吃剩的东西。”
      现在残骸已清理完毕,装上了一辆平板车。埃文斯想离开了,可那位接到埃文斯报告的公路巡逻员不断地来问一些细节。他年纪很轻,二十出头,这些表格他以前似乎填的不多。
      他第一次回来的时候,问道:“事故发生之后,你说你过了多久才到达现场?”
      埃文斯说:“我不知道。法拉利大约我们前面半英里处,也许更远。我们的时速大概是四十英里,所以……也许是一分钟以后?”
      年轻警察看起来惊诧不已:“你那部车开四十英里?在这种路上?”
      “唔,别逼我说出一定是多少。”
      后来他又回来说:“你说你最先到达现场。你告诉我你在路边爬来爬去?”
      “没错。”
      “那就是说,你脚下踩的全是碎玻璃?路上的碎玻璃?”
      “是的,挡风玻璃全碎了。我爬的时候,手上也全是碎玻璃。”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地上的碎玻璃全乱了的缘故。”
      “是的。”
      “你很走运,没有伤着手。”
      “对。”
      他第三次回来时说道:“据你估计,车祸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什么时候?”埃文斯看了看手表,“我不知道。让我想想……”他设法朝前推算。演讲一定是八点三十分开始的。莫顿应该是九点离开酒店的。穿进旧金山,然后上了大桥……“也许是晚上九点四十五分,或十点。”
      “那就是说,五个小时以前了?大概?”
      “对。”
      年轻警察说道,“哈。”他好像很吃惊。
      埃文斯看了一眼大卡车,车上装满了法拉利的残骸。一个警察站在小车旁的卡车上。三个警察站在路上,正在兴奋地交谈。站在那儿的还有一个穿着晚礼服的人,他正跟警察说话,那个人转过身来,埃文斯惊奇地发现,那个人是约翰·科内尔。
      “怎么回事?”埃文斯问那个年轻警察。
      “我不知道。他们只要我核实一下车祸发生的时间。”
      接着,司机坐进了大卡车,把引擎发动起来。一个警察对那个年轻警察大声喊道:“算了吧,埃迪!”
      “不用担心,”那个年轻警察对埃文斯说,“我想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埃文斯看着莎拉,看她是否注意到了科内尔。
      她正靠在那辆豪华轿车上打电话,埃文斯回过头来时,看见科内尔钻进那个尼泊尔人的私人轿车里,走了。
      警察们正准备离开。平板卡车掉转头,朝大桥方向开去。
      哈利说:“好像该走了。”
      埃文斯钻进豪华轿车,朝灯火阑珊的旧金山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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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4 去洛杉矶
     
      10月5日,星期二
      中午12时02分

      中午,莫顿的喷气式飞机飞回洛杉矶。大家心情郁闷。飞机上除了来时的那些人之外,还有几个人,他们都静静地坐着,一言不发。
      最新出版的报纸报道说,太富翁慈善家乔治·莫顿,因不堪他至爱妻子的去世,发表了一通前言不搭后语的演说(《旧金山记事》的用词是“东扯西拉”和“不合逻辑”),几个小时之后,他在试驾崭新的法拉利时惨死于车祸。
      在第三段,记者提到,这类发生在一辆车上的车祸,常常是由于无法查明的抑郁所引起的,通常被当做自杀。报纸援引一个精神病学家的观点说,这可能就是莫顿死亡的原因。
      飞机大约飞行了十分钟,演员特德·布拉德利说:“我认为我们应该用举杯来怀念乔治。并静默一分钟。”
      大家异口同声,“好哇,好哇,”便举起了盛满香槟的酒杯。
      “为乔治·莫顿干杯,”特德说,“一位伟大的美国人,一位伟大的朋友,一位伟大的环保支持者。我们,以及这个星球,将会怀念他。”
      接下来的十分钟时间里,飞机上的名流们仍然保持沉默,但静静地,话匣打开,终于,他们开始交谈、争辩如初了。
      埃文斯坐在后面他去时的座位上,他观察着中间那张桌子上的动静。
      布拉德利正在解释美国只利用了百分之二的可持续发展的资源,需要制定一个应急计划,修建成千上万座面海风力农场,像英国和丹麦那样。话题转到了燃料电池、氢汽车、高压输电网的光电家庭。有的人说他们是多么喜欢自己的混合型汽车,他们给自己的员工配的就是这样的车。
      听着他们的谈话,埃文斯感觉好多了。尽管失去了乔治·莫顿,但还有这么多像他们这样的人——大名鼎鼎,举足轻重的公众人物,以改革为己任——这些人将引领下一代奔向更加辉煌的未来。

      他正要走开去睡一会儿,尼古拉斯·德雷克坐到了他旁边的位置上。德雷克从过道那边把身子探过来。“喂,”他说,“昨晚的事,我要向你道歉。”
      “没关系。”埃文斯说。
      “我错了。我想让你知道我正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抱歉。我非常不安,而且忧心忡忡。你知道,过去一两个星期以来,乔治的举止非常怪异。说话也怪怪的,还寻衅滋事。我现在回想起来,他那时神经就崩溃了。”
      “我不知道那是不是神经崩溃。”
      “一定是,”德雷克说。“否则的话会是什么呢?天啊,那个人否认了自己一生的事业,然后出走自杀了;顺便说一句,你可以忘记他昨天签署的所有文件了。因为在这种情况下,他明显地不正常。我知道,”他补充道,“你对此不会有异议。你已经够难的,既为他又为我们工作。你真的应该让一个保持中立的律师来替你签署这些文件。我不会因你玩忽职守而告你,但是你的判断已很成问题。”
      埃文斯什么也没有说。这是再明白不过的威胁了。
      “嗯,不管怎么说,”德雷克说着,把手搭在埃文斯膝盖上,“我只想道歉。我知道你在一种困难的情形下尽了自己所能。彼得……我认为我们会平安地度过这一段的。”

      飞机在范纳依斯降落。十几部新款黑色多功能越野车排列在跑道上,等待乘客。这些名流互相拥抱,互进着飞吻告别。
      埃文斯最后一个离开。他不配享有这种车和专职司机。他钻进自己前一天停在那里的小巧的混合动力汽车“先驱”,穿过重重大门,开上了高速公路。他想他应该去办公室,但在穿越正午的行人和车辆时,不期然地,他眼中蓄满了泪水。他擦去眼泪,决定不去办公室了,他太累了。他想回公寓睡上一觉。
      快到家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是瓦努图诉讼组的詹尼弗·海恩斯。
      “我为乔治感到难过。”她说。“太可怕了。你能想像得出来,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很不安,他收回了捐款,是吗?”
      “是的,但尼克会努力争取的。你们会得到那笔捐款的。”
      “我们一起吃午饭吧。”她说。
      “嗯,我想——”
      “今天怎么样?”
      他鬼使神差地说道:“我尽力吧。”
      “到这里后给我打个电话。”
      他挂了电话。几乎在挂断电话的同时,电话又响了起来。是莫顿的夫人玛格·莱恩,她非常生气。“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指什么?”埃文斯说。
      “他妈的会有人给我打个电话吗?”
      “对不起,玛格——”
      “我刚刚从电视上看到。他在旧金山消失了,据推测已经死了。他们还拍了那部车的照片。”
      “我到办公室后,”埃文斯说,“就给你打电话。”实际情况是,他已把她忘到九霄云外了。
      “什么时候到办公室,下个星期吗?你跟你那个令人厌恶的助手一样糟糕。你是他的律师,彼得。好好干你这该死的活吧。因为你知道,我们只有面对它,这不是意外。我知道它迟早会发生。我们都知道。我想让你来我这儿一趟。”
      “我今天很忙。”
      “就一会儿。”
      “好吧,”他说。“就一会儿。”




    《恐惧状态》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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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5 西洛杉矶
     
      10月5日,星期二
      下午3时04分

      玛格·莱思住在维尔雪走廊大厦的十五楼。看门的人坚持要先打个电话才能让埃文斯进电梯。
      玛格知道是他来了,去开门时仍然裹着毛巾。“噢!我没想到你来得这么快。进来吧,我刚刚洗完澡。”她常常这样炫耀她的身体。
      埃文斯走进屋里,坐在沙发上。她坐在他的对面。那条毛巾几乎遮不住她的身体。
      “告诉我,”她说,“乔治怎么了?”
      “对不起,”埃文斯说。“乔治开着法拉利,高速行驶出了车祸,从车里抛出去了。他从悬崖上掉下去了——他们在下面找到了一只鞋子——掉进了水里。他的尸体还没有找到,不过,他们认为一周左右就会浮出。”
      凭着她对戏剧的酷爱,他肯定玛格会哭起来,然而她没有。她只是盯着他。
      “那是胡说八道。”她说。
      “为什么这么说,玛格?”
      “因为,他是躲起来了或者什么的。你知道的。”
      “躲起来了?躲谁?”
      “也许什么也不躲。他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偏执狂。你知道这一点。”
      她一边说话,一边把双腿交叉在一起。
      埃文斯小心翼翼地只把视线放在她的脸上。
      “偏执狂?”他问道。
      “别好像你不知道,彼得。这显而易见。”
      埃文斯摇了摇头:“我看不出来。”
      “他最后一次来这里是两天前,”她说,“他走到窗前,站在窗帘后面,俯视着大街。他深信有人跟踪他。”
      “他以前也这样吗?”
      “我不知道。我最近没怎么见到他;他四处旅行。但无论我什么时候给他打电话,问他什么时候来,他都说来这里不安全。”
      埃文斯站起来,走到窗户边。他站在窗户的一边,俯视下面的大街。
      “你也被跟踪了吗?”她说。
      “我想没有。”
      维尔雪大道的交通租拥挤,正是下午高峰期即将来临的时候。三条道上的车向着各自不同的方向疾驰着。他能听见来往车辆的喧嚣声。一辆蓝色的混合动力车“先驱”停在街边,阻塞了后面的交通,喇叭声四起。过了一会儿,那辆“先驱”又起步了。
      没地方停车。
      “你看见了什么可疑之处吗?”她问道。
      “没有。”
      “我也从来没有。但乔治看见了——或者自认为看见了。”
      “他说过谁在跟踪他吗?”
      “没有。”她又把话题转移开,“我认为他应该吃点药。我告诉过他。”
      “他怎么说?”
      “他说我也有危险。他要我离开这里一段时间。去俄勒冈州看我的姐姐。但我不想去。”
      她的毛巾松了。玛格把它降到她那坚挺、扩充过的胸脯上,紧了紧。“所以,我告诉你,乔治躲起来了。”她说;“我想你最好快点找到他,因为他需要帮助。”
      “我明白了,”埃文斯说,“但我想他不可能藏起来,他是真的出了车祸 不管是哪种情况,你现在需要做一些事情。玛格。”
      他向她解释道,如果乔治一直这样失踪下去,他的财产可能会被命令冻结。那就意味着她应该从银行账户上取出他每月给她存进去的所有的钱。这样她的生活才有保障。
      “但那样做是很愚蠢的,”她抗议道,“我知道他过几天就会回来的。”
      “以防万一吧。”埃文斯说。
      她皱了皱眉:“你知道什么事,是不是没有告诉我?”
      “没有,”埃文斯说道,“我只是这么说说而已,这件事要彻底了断可能还要一段时间。”
      “喂,”她说,“他病了。你是他的朋友。找找他。”
      埃文斯说他去试试看。
      他走以后,玛格跳起来冲进卧室,穿好衣服,直奔银行而去。

      外面,在午后乳白色的阳光里,疲倦以排山倒海之势向他袭来。此时他惟一渴望做的事情就是回家睡上一觉。他钻进汽车,把车发动起来。他的公寓出现在视线里之时,手机再一次响了起来。
      是詹尼弗。问他在哪里。
      “对不起,”他说,“我今天不能来。”
      “事关重大,彼得。真的。”
      他说他很抱歉,以后会给她打电话的。
      后来,赫贝·洛文斯坦的秘书,利萨,给他打来电话说,尼古拉斯·德雷克一下午都在找他。“他真的想跟你谈一谈。”
      “好的。”埃文斯说,“我给他打电话。”
      “他好像很生气。”
      “知道了。”
      “但你最好先给莎拉打个电话。”
      “为什么?”
      他的手机没有信号了。他公寓后面的那条巷子总是这样,这里是手机网络中的盲点。他将手机轻轻放进衬衣口袋;过会儿再打过去。他沿着那条巷子一直开下去,把车停进了车库。
      他从公寓楼梯上楼,把门打开。
      他惊呆了。
      公寓里乱七八糟。家具七零八落,沙发靠垫被撕开,纸张遍地都是,书架上的书摔在地上,一片狼藉。
      他站在门口,瞠目结舌。过了一会儿,他走进房间,扶起一把翻倒的椅子,坐下来。他突然想起来必须报警。他站起来,看见地板上的电话,拨了报警电话。但几乎就在同时,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挂断报警电话,接了手机。“是。”
      是利萨:“我们的电话切断了,”她说,“你最好立即给莎拉打个电话。”
      “为什么?”
      “她在莫顿家里。莫顿家被盗了。”
      “什么?”
      “我知道。你最好给她打个电话,”她说,“她好像很烦躁。”
      埃文斯轻轻地把手机关掉。他站起来,走进厨房。厨房里也是一团糟。他看了一眼卧室,卧室也是如此。他此时能够想到的事情是,他那个女仆要下周二才能来。他怎样才能把这一切清理干净?
      他拨了电话。
      “莎拉?”
      “是你吗,彼得?”
      “是的。怎么了?”
      “别在电话里说这些。你还没回家吗?”
      “刚刚到。”
      “就是说……你也被盗了。”
      “是的。我也是。”
      “你能来这儿吗?”
      “好。”
      “要多久?”她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很害怕。
      “十分钟。”
      “好。再见。”她挂了电话。

      埃文斯转动“先驱”的点火装置,汽车嗡嗡地发动起来。买到过辆混合动力车他已心满意足,在洛衫矶等待购买这种车的人已经排到了六个月以后。尽管他只买到了一辆浅灰色的,这种颜色不是他是喜欢的,但他喜欢这种车。当他注意到近来在大街小巷里这种车越来越多时,他的心情既平静又满足。
      他顺奥林匹克街而下。在街道对边,他看见一辆蓝色的“先驱”,跟他在玛格楼下看见的一模一样。俗艳的铁蓝色。他觉得自己更喜欢灰色。他右转之后,接着又左转,穿过贝弗利山向北驶去。他知道一天中的高峰期就要来临,他要拐上日落大街,那里的变通要好一些。
      在维尔雪等信号灯时,他看见另一辆蓝色“先驱”尾随其后。颜色跟刚才耶辆车一样,奇丑无比。车上坐着两个人,都不年轻了。当他朝着日落大街的万家灯火一路向前时,这辆车一直跟在他后面。离他有两部车的距离。
      他向左一转,前方是霍尔姆比山。
      “先驱”也左转。紧跟不舍。
      埃文斯在莫顿的门前停下来,按了门铃。盒子上方的监控器闪烁着。“谁呀?”
      “我是彼得·埃文斯,找莎拉·琼斯。”
      片刻的停顿之后,嗡地响了一声。大门轻轻打开,面前出现一条弯曲的车道。视线所及仍不见房子。
      等待开门的时候,埃文斯向他左边下面的路上瞥了一眼。在一个街区之外,他看见那辆蓝色的“先驱”朝着他向上驶来,从他车旁经过时并未减速,转了一个弯之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下好了。他毕竟没有被人跟踪。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慢慢把气吐出来。
      大门打开,他开了进去。




    《恐惧状态》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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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6 霍尔姆比山
     
      1O月5日,星期二
      下午3时54分

      埃文斯开上莫顿房子前的车道时差不多四点了。这里到处是保安人员。有几个正在大门附近的树林间搜索着,更多的人站在车道上,聚在几辆写有“安傅森安全服务”几个字的有篷货车周围。
      埃文斯把车停在莎拉的保时捷旁。他走到前门。一个保安把门打开。“琼斯女士在客厅里。”
      他穿过宽大的入口通道。爬上通向二楼的弧形楼拂。他朝客厅里窥视着,以为会看到跟自己公寓里一样的杂乱无序,然而这里的一切好像都井井有条。房间的一切跟他记忆中的毫无二致。
      莫顿的客厅展示着他广泛收集来的亚洲古董。在壁炉上方是一面宽大的中国式屏壁,屏壁上有微微发亮的镀金云朵;一块硕大的柬埔寨吴哥石制头像,厚厚的嘴唇,似笑非笑,置于沙发旁的一个底座上;在一面墙边,立着一个17世纪的日本衣橱,闪着华丽的光芒。极为罕见的是,在后面的那面墙上,悬挂着一只著名雕刻家广重的具有两百年历史的木刻。在通向隔壁多媒体室的入口处有一尊已经退色的缅甸坐佛木刻。
      莎拉垂头丧气地坐在屋于中央的沙发上,两眼茫然地望着窗外,她的四周全是古董。她看着埃文斯进来。“你家被盗了吗?”
      “是的。一团糟。”
      “这里也有人破门而入。一定是昨晚发生的。这里所有的保安人员正在设法搞清楚是怎么回事。看看这里。”
      她站起来,推开放置来埔寨石制头像的底座。就头像的重量来说,底座的移动显得太轻而易举了。地面上出现了一个安全槽。安全槽门仍然开着。埃文斯看见里面整齐地堆放着文件夹。
      “拿走了什么东西吗,”他说。
      “就我知道的而言,没有拿走什么东西,”她说。“似乎都在原来的位置。但我不知道乔治在这些保险槽里故了些什么东西。这里是他的保险箱。我几乎不进来。”
      她走到衣橱前,拉开中央一张滑动面板,又拉开后面一张假面板,墙上出现了一个保险柜。也是打开的。“这幢房子里有六个保险柜,”她说。“三个在这层楼,一个在二楼的书房里,一个在地下室,一个在他卧室的衣柜里。每个都被他们打开了。”
      “弄坏了吗?”
      “没有。有人知道密码。”
      埃文斯说:“你报警了吗?”
      “没有。”
      “为什么没有?”
      “我想首先跟你谈一谈。”
      她的头离他很近。埃文斯可以闻到一淡淡的香味,他说:“为什么?”
      “因为,”她说。“有人知道密码,彼得。”
      “你的意思是监守自盗?”
      “一定是这样。”
      “昨晚谁在这里过夜。”
      “两个女管家睡在侧楼。但是她们昨晚不上班,所以她们不在。”
      “所以没有人在这里?”
      “对。”
      “报警装置呢?”
      “我昨天去旧金山之前亲自设定的。”
      “报警器没响?”
      她摇了摇头。
      “所以,有人知道密码,”埃文斯说,“或者知道回避它。监控器呢?”
      “房子周围到处都有,”她说,“包括里面和外面。他们把摄下的情况录在地下室的一个硬盘上。”
      “你看过吗?”
      她点了点头。“除了静电噪声,什么也没有。被洗掉了。保安人员正设法恢复一些东西,但……”她耸了耸肩,“我认为他们查不出什么结果。”
      知道怎样删除硬盘上的东西的贼也是非常厉害的贼。“谁知道报警器和保险柜的密码,”
      “据我所知,只有乔治和我。但显然还有人知道。”
      “我认为你应该报警。”他说。
      “他们在找一件东西,”她说,“乔治的一件东西。他们认为这件东西现在在我们中间的一个人手上。他们认为乔治把它给了我们其中一个人。”
      埃文斯皱起眉头。“如果那是真的,”他说,“他们为什么还做得那么明显。捣毁了我住的地方,我肯定会发现。即使在这里,他们也让保险柜门开着,让你知道你被盗了……”
      “一点儿没错,”她说,“他们想让我们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她咬着嘴唇,“他们想让我们发慌,急匆一匆地找回那件东西,不管那是什么。然后他们就跟踪我们,夺走它。”
      埃文斯沉思着:“你知道那可能是什么呢,”
      “不知道,”她说,“你知道吗?”
      埃文斯想起乔治在飞机上跟他提起过的那份数据清单。那份清单他从来没有做过任何解释。但毫无疑问,其背后的含义是莫顿为这份清单付出了大量的钱财。但某种东西使他犹豫着没有提起这份数据清单。
      “没有。”他说。
      “乔治给过你什么东西吗?”
      “没有。”他说。
      “也没有给我。”她再次咬紧嘴唇,“我想我们应该离开了。”
      “离开?”
      “离开城里一段时间。”
      “被盗之后有这样的想法是自然的,”他说,“但我认为当务之急是报警。”
      “乔治不喜欢这样做。”
      “乔治不在了,莎拉。”
      “乔治痛恨贝弗利山的警察。”
      “莎拉……”
      “他从来没有给他们打过电话。他总是雇私人保镖。”
      “那也许,但……”
      “你报过警吗?你的屋里被盗了?”
      “还没有。但是我会的。”
      “好的,最好报警。任凭事态发展是浪费时间。”
      他的电话嘟嘟响了一下。是一条短信。他看着屏幕,上面写道:N·德雷克来到办公室,有急事。
      “喂,”他说,“我要去见尼克了。”
      “没事儿。”
      “我会回来的,”他说,“尽快回来。”
      “我没事儿的。”她重复道。
      他站起来,她也站起来。冲动之下他拥抱了她。
      她很高,差不多跟他肩并庸了。
      “都会过去的,”他说,“别担心。会过去的。”
      她也抱了他,他松开时,她说,“再也别这样了,彼得。我并没有失控。你回来后我去看你。”
      他匆匆离开了,感觉自己愚不可及。在门口,她说:“顺便说一句,彼得,你有枪吗?”
      “没有,”他说,“你有吗?”
      “只有一支九毫来的美式贝雷塔,但也好过没有吧。”
      “噢,好的。”走出前门时,他心想,这个现代女人并不需要男人的安慰。
      他钻进汽车,朝德雷克的办公室开去。

      他停好车,正要走进办公室的前门时,才注意到那辆蓝色的“先驱”停在一个街区的边上,里面坐着两个人。
      看着他。




    《恐惧状态》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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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7 贝弗利山
     
      10月5日,星期二
      下午4时45分

      “不,不,不!”尼吉拉斯·德雷克站在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的媒体室,被五六个目瞪口呆的平面设计师围着。墙上、桌上全是海报、旗帜、传单、咖啡杯、一摞一摞的新闻稿和媒体用具。全都以一面从绿变红的旗帜作装饰,旗帜上写着:“气候突变,我们面临的威胁。”
      “我讨厌它,”德雷克说,“我他妈的讨厌它。”
      “为什么?”
      “因为它枯燥无味,就像该死的美国公共广播公司的特别节目。我们需要吸引别人的注意。需要一些刺激性的东西。”
      “嗯,先生,”一个设计师说道,“如果你还记得的话,你原来是想避免任何看起来过分夸张的东西的。”
      “是吗?不,我没有。亨利想避免夸张。亨利认为应该把它办得跟一个正式学术会议一样。但如果我们真把它办成一个学术会议的话,媒体就不会宣传我们。我的意思是,你知道每年有多少关于气候变化的会议吗?全世界?”
      “不知道,先生,有多少?”
      “嗯,四十七次。无论如何,问题不在这里。”德雷克用指关节敲打着标语旗,“我的意思是,看看这个,‘威胁’这个词,非常模糊;它可以指任何东西。”
      “我认为这正是你想要的——它可以指任何东西。”
      “不,我想要的是‘危机’或‘灾难’。‘面临的危机’或‘面临的灾难’,会更好一些。‘面临的灾难’会好很多。”
      “在上次会议上,也就是关于物种灭绝的那次会议上,你已使用过‘灾难’这个词。”
      “我不管。我使用这个词是因为它有用。这次会议必须指明灾难。”
      “呃,先生,〔换个人说道。“恕我冒犯,气候变化是不是真的会带来一场灾难?因为给我们的背景材料——”  ’
      “是的,该死的,”德雷克咬牙切齿道,“气候突变会带来灾难,相信我吧,会的!现在给我把它改过来!”
      平面艺术家们看着桌上装好的材料。“德雷克先生,研讨会四天后就要开始了。”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德雷克说。“你以为我他妈的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我们可以完成多少——”
      “灾难!去掉‘威胁’加上‘灾难’,这是我的要求。很难吗?”
      “德雷克先生,视觉材料和用于媒体宣传的旗帜我们可以重做,但是咖啡杯是个问题。”
      “为什么是个问题?”
      “这些杯子是在中国做的,而且——”
      “中国做的?这是谁的主意?”
      “我们的咖啡杯一直是在中国做的——”
      “我们是肯定不能用这些杯子的。这是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天啊,我们有多少杯子?”
      “三百个。它们和宣传资料袋一起是送给负责宣传这次会议的媒体的。”
      “那就弄一些环保型杯子,”德雷克说。“加拿大生产这种杯子吗?买些加拿大的杯子,在上面印上‘灾难’字样,就完事了。”
      那些艺术家面面相觑。一个艺术家说:“温哥华有个供应商……”
      “可他们的杯子是奶油色……”
      “我不管是不是黄绿色,”德雷克提高嗓门道。“这样做就行了,新闻稿怎么样?”
      另一个设计师举起一张纸:“新闻稿是用生物所能分解的墨水印在可循环使用的纸上。”
      德雷克拿起一张纸:“这是可循环利用的吗?看起来挺不错的。”
      “实际上是不能循环使用的。”那个设计师看起来有点不安,“但没有人会知道。”
      “你没有告诉过我这个,”德雷克说,“循环材料看起来赏心悦目,这是基本的。”
      “我们的新闻稿也是如此,先生。不用担心。”
      “那就让我们继续吧。”他转向负责公关的人,“这次宣传活动的时间安排是怎么样的?”
      “让公众意识到气候突变是设计的一个起码的标准。”第一个代表站起来说,“星期天早上的谈话节目和星期天报纸的副刊上。他们会谈到在星期三举行的开幕式,同时,采访几位重要人物。如斯坦福、列文以及其他一些经常在电视上露面的人物。全世界所有的周刊《时代》、《新闻周刊》、《明镜》、《巴黎竞赛》、《今日风采》、《经济学家》都给了我们充足的交稿时间。一共有五十家新闻杂志会登载这些人物的观点。他们还要我们写封面故事。我们有望登上至少二十家杂志的封面。”
      “好。”德雷克点点头,说道。
      “星期三,研讨会开幕。那些来自工业化国家的知名的具有超凡魅力的环境学家和重要政治家将按计划出席。代表团来自世界各地,通过剪辑可以把各种不同肤色的听众圆满地糅合在一起。当然,这些工业化国家包括印度、韩国和日本。中国只派代表团参会,不作大会发言。”
      “我们邀请的两百位电视新闻记者将下榻希尔顿饭店,在那儿和会议大厅,我都准备了采访设备。所以大会发言可以传遍世界各地。我们还有许多专门从事印刷媒体的人会把这些信息送到那些有影响的人那里,那些只阅读而不看电视的人那里。”
      “好的。”德雷克说。他看起来非常满意。
      “每天的主题将用一枚独特的图标加以区分,强调水灾、火灾、海平面上升、干旱、冰山、台风和飓风等。每天我们都有一支来自世界各地的不同的政治家队伍与会,并接受采访,讲述他们高层对这一新问题的投入和关注。”
      “很好,很好。”德雷克点点头。
      “那些政治家们在这里只呆一天——有些只有几个小时——除了坐在观众中照个相以外,他们设有时间参加会议。但我们会简要地向他们汇报,通过他们说出来,这样才会给人们留下深刻的印象。然后,当地的小学生们,从四年级到七年级的小学生们,每天来这里了解他们将来面临的威胁—一对不起,灾难——我们为学校的老师们准备了教育材料,以便他们把气候突变带来的危机教给这些孩子们。”
      “这些宣传品什么时候发出去?”
      “原定今天,但现在要重新制作标旗。”
      “行,”德雷克说,“中学怎么样?”
      “有一些麻烦,”一个公关先生说,“我们把宣传品拿给几位高中的科学教师,呃……”
      “怎么样?”德雷克说。
      “我们得到的反馈是这些宣传品不是那么受欢迎。”
      德雷克的表情有些不快:“为什么不受欢迎?”
      “嗯,高中的课程都是为考大学而设的,不可能安排选修课程……”
      “它绝不是选修课……”
      “呃,他们觉得这完全是在搞投机,根本未经事实证明。他们反复说的一句话是,‘证据在哪儿?’我只是在向你报告,先生。”
      “该死的,”德雷克说。“这不是投机。而是实实在在发生的事情!”
      “呃,也许我们的材料不对,没有说明你要说的……”
      “他妈的。现在没关系了。”德雷克说,“相信我好了,这是实实在在发生的事情。绝对可靠。”他转过身来,吃惊地说道:“埃文斯,你来这里多久了?”
      彼得·埃文斯一直站在门口,至步有两分钟之久,他们的很多谈话他都听到了,“刚到,德雷克先生。”
      “好。”德雷克转向其他人。“我想我们讨论完了。埃文斯,跟我来。”

      德雷克把办公室的门关上。“我想听听你的建议,彼得。”他平静地说道。他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拿起几张纸,递给埃文斯,“这是他妈的什么?
      埃文斯看了看:“这是乔治收回资助的文件。”
      “你起草的?”
      “是我起草的。”
      “3a这一段是谁的主意p
      “3a那一段?”
      “是的。里面有没有你的一点聪明才智?”
      “我不太记得——”
      “那就让我帮你回忆回忆。”德雷克说。他拿起文件,开始念道。“倘若有人说我不正常,意欲废除这份文件中的一些条款。那么本文件允许在等待判决的同时每周向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支付五万美元。该笔费用应已足以支付该基金会每周发生的费用,不再支付另行要求的费用。’这是你起草的吗,埃文斯?”
      “是我起草的。”
      “谁的主意?”
      “乔治的。”
      “乔治不是律师。他需要别人帮助。”
      “我没帮他。”埃文斯说,“基本上是他口述的。我想不到这些。”
      德雷克对此嗤之以鼻。“一周五万,”他说。“那样的话,要四年的时间才能得到那一千万美元的捐款。”
      “那正是乔治希望在这份文件中表达的意思。”埃文斯说。
      “是谁的主意,”德雷克说。“如果不是你的,是谁的?”
      “我不知道。”
      “查一查。”
      “我不知道我能否查得出来,”埃文斯说,“我的意思是,乔治已经死了,我不知道他咨询过谁——”
      德雷克瞪着埃文斯:“你是站在我们这一边,彼得,还是不站在我们这一边?”他开始踱来踱去,“因为,毫无疑问,这个瓦努图讼诉案是我们最为重要的讼诉案。”他慢慢进入了自己的演讲模式,“这事关重大,彼得。全球变暖是人类面临的最大危机。你清楚。我清楚。大多数工业化国家清楚。我们应该行动起来拯救这个星球,否则为时已晚。”
      “是的,”埃文斯说,“我清楚。”
      “你清楚吗?”德雷克说。“我们正在打一场官司,一场非常重要的官司。这场官司需要我们的帮助。每周五万美元会让我们输掉这场官司。”
      埃文斯知道这不是事实。“五万美元是很大一笔钱,”他说。“我不明白为什么会输掉这场官司——”
      “因为它会!”蒋雷克不耐烦地说,“因为我告诉你它会!”他对自己的突然发作似乎很吃惊。他抓住桌子,控制住自己。“瞧,”他说。“我们决不能忘了我们的对手。工业的力量是强大的,难以置信的强大。工业制造污染,不希望有人去管。它想污染这里,污染墨西哥,污染中国,凡是有生意的地方它都污染。事关重大啊。”
      “我明白。”埃文斯说。
      “许多强大的力量都对这个案子感兴趣,彼得。”
      “是的,我相信。”
      “为了打赢这场官司,他们会不择手段。”
      埃文斯皱起眉头。德雷克想说什么,
      “他们的影响无处不和,彼得。他们甚至已影响到你们律师事务所的人。或者影响到你认识的其他人。邢些你认为你可以信任的人——但你不能信任他们。因为他们站在另一边,这一点甚至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
      埃文斯不说话,只是看着德雷克。
      “小心点,彼得。注意你后面。不要跟任何人讨论你正在做的事情——任何人——除了我。不要用手机。不要发电子邮件。万一有人跟踪。要警惕。”
      “好的……但实际上我已经被人跟踪了。”埃文斯说,“有一辆蓝色的‘先驱’——”
      “那是我们的人。我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几天前我要他们别跟了。”
      “你们的人?”
      “对,是我们一直在试用的新的保安公司。很显然,他们不太能干。”
      “我被搞糊涂了,”埃文斯说,“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还有一个保安公司。”
      “当然。有很多年了。因为我们面临危险。请理解我:我们都处于危险之中,彼得。如果这个案子我们赢了。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在未来几年中,工业界将付给我们上百亿美元,来治理他们释放出来的导致全球变暖的物质。上百亿啊。有这些赌注,几条生命算什么。所以:一定要非常非常小心。”
      埃文斯说他会的。德雷克握了握他的手。
      “我想知道那段话的内容是谁告诉乔治的,”德雷克说,“我想让那笔钱解冻,以便我们认为在合适的时候使用它。这件事现在就全靠你了,”他说。“祝你好运,彼得。”
      下楼的时候,埃文斯迎面碰上一个急匆匆上楼的年轻人。他们撞了个满怀,埃文斯差点儿被他撞倒。年轻人匆匆道完歉,继续赶路。他好像是研讨会的工作人员之一。埃文斯不知道此时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来到外面,看看街上,那辆蓝色的“先驱”不见了。
      他钻进汽车,朝莫顿家开去,去见莎拉。




    《恐惧状态》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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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8 霍尔姆比山
     
      10月5日,星期二
      下午5时57分

      此时的交通十分拥挤。他沿着日落大街蜗行着;这样反而有许多时间思考。与德雷克的谈话使他感到奇怪。这场会面本身就有些反常。好像没有真正的必要,好像德雷克只是想证实他有能力把埃文斯召来,而埃文斯不得不来。好像他在维护自己的权威,或者诸如此类的东西。
      埃文斯觉得,无论如何,有些东西已离他远去。
      对于保安公司,埃文斯也感到有点奇怪。好像就是不对劲。毕竟,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是一个慈善机构。他们不应该偷偷摸摸地跟踪别人。德雷克类似妄想狂的警告,不知何故没有任何说服力。德雷克做得有点过分了,他常常这样。
      从本性上来说,德雷克是容易激动的。他自己也控制不住。所有的事情都是一场危机,所有的事情都让人绝望,所有的事情都极其重要。他生活在一个极度紧迫的世界之中,但这个世界不一定是真实的世界。
      埃文斯给他的办公室打了个电话,但希瑟今天请假了。他又给洛文斯坦的办公室打了个电话,跟利萨通了话。
      “喂,”他说,“我需要你的帮助。”
      她的声音很低,像搞阴谋似的:“当然,彼得。”
      “我被盗了。”
      “不——你,也被盗了,”
      “是的,我,也被盗了。我真的想报警——”
      “唔,对,你当然应该报警——我的天啊——他们拿走了什么东西吗?”
      “我想没有,”他说,“但也只是提交一份报告,如此而已——我这会儿有点儿忙,处理莎拉……也许要到深夜……”
      “唔,当然,你想我找警察处理你家被盗的事儿吗?”
      “你可以吗?”他说。“那样就帮了我的大忙了。”
      “当然可以。彼得,”她说。“把它交给我吧。”她停住了。等她再次开口时,声音几乎成了耳语:“有没有,啊,你不想警察看见的东西?”
      “没有。”他说。
      “我的意思是,我没问题,洛杉矶的每个人都有几种坏习惯,否则的话,我们不会来这里——”
      “不是,利萨,”他说。“事实上,我没有任何毒品,如果你是指这个的话。”
      “噢,不是,”她连忙说道。“我没有假设任何东西。没有照片之类的?”
      “没有,利萨。”
      “什么也没有?少儿不宜的?”
      “恐怕没有。”
      “好的,我只是想搞清楚。”
      “谢谢你帮我。要进门的话——”
      “我知道,”她说,“钥匙在门前的小地毯下。”
      “是的。”他停下来。“你怎么知道?”
      “彼得,”她说,声音听起来有点不快。“我知道的事情,你尽可以放心。”
      “好的。谢谢。”
      “别客气。玛格怎么样了?她还好吗,”利萨说。
      “她很好。”
      “你去看过她吗?”
      “今天早上,看过,而且——”
      “不,我指的是医院。你没有听说吗?玛格今天从银行回来,进家门的时候,有人正在偷她家的东西。一天之内,三起盗窃案!你家,玛格家,莎拉家!现在怎么样?你知道吗?”
      “不知道,”埃文斯说。“太神秘莫测了。”
      “是。”
      “但玛格……”
      “噢,是的。我猜她是想与那些家伙抗争,这是错误的。他们把她打了一顿。也许把她打得人事不省了。我听说她的眼睛被打得乌青,警察在询问她的时侯,她昏了过去。她完全瘫痪了,不能动。甚至还停止了呼吸。”
      “你在开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我与那里的侦探谈了很久。他告诉我这事突然发生在她身上,她连动都不能动,医护人员把她送到加利福尼亚大学洛杉矶校区之前,她的心情一直不好。整整一下午,她都处在重症特别护理之中。医生们等着询问她关于蓝色环状物的事情。”
      “什么蓝色环状物?”
      “在她瘫痪之前,她已口齿不清,但她含含糊糊地说到了蓝色环状物,或者死亡的蓝色环状物。”
      “死亡的蓝色环状物,”埃文斯说。“什么意思?”
      “他们不知道。她还不能说话。她吸毒吗?”
      “她是个健康至上的人。”埃文斯说。
      “嗯,我听医生说她会没事儿的。她是暂时瘫痪。”
      “我呆会儿去看她。”他说。
      “你去看她以后,能不能给我打个电话?我会处理好你家的被盗案的,不要担心。”

      他到达莫顿家时,天色已黑。保安人员已经走了;惟一一辆停在前面的车是莎拉的保时捷。他按门铃。她把门打开。她已经换上了一套运动服。“还好吗?”他说。
      “还好,”她说。他们穿过走廊,来到客厅。屋里开着灯,温暖诱人。
      “保安去哪里了?”
      “吃晚饭去了。他们还会回来的。”
      “都走了?
      “他们会回来的。我给你看一样东西,”她说。她拿出一根带有一个电子仪的短棒,在他的身上扫了一遍,就像飞机场的安检那样。她轻轻拍着他的左衣袋,“把东西都拿出来。”
      他衣袋里惟一的一件东西就是车钥匙。他把车钥匙放在咖啡桌上。莎拉用短棒扫过他的胸脯、夹克。她摸了摸他央克右边的口袋,示意他把里面的东西全拿出来。
      “这是干什么?”他说。
      她摇了摇头,不说话。
      他掏出一便士,放在柜台上。
      她挥挥手:还有吗?
      他又摸了摸。什么也没有了。
      她用短棒扫过他的车钥匙。那串钥匙上有一个长方形的塑料,她用袖珍刀把它撬开。
      “嘿,看……”
      那个长方形的东西砰的打开。埃文斯看见里面的电子线路,和一块手表电池。
      莎拉拿出一小块跟铅笔头差不多大小的电子元件。“瞧。”
      “跟我猜的一样吗?”
      她把那个电子元件拿出来,放进一杯水里。然后她转身去取那枚便士。她仔细检查了一番,又在手指间捻来捻去。使埃文斯感到吃惊的是,这枚便士一分为二,里面出觋了一个小小的电子核。
      她业难它丢进了水里。“你的车在哪里?她说。
      “在前面。”
      ‘我们呆会儿去查一查。”
      他说:“这是怎么回事,”
      “保安在我身上发现了窃听器,”她说,“房子里到处都有窃听器。最恰当的猜测就是,这就是入室盗窃的原因——安装窃听器。你知道吗,你也有窃听器。”
      他看了看四周:“房子里没问题了吧?”
      “房子里已用电子仪器扫了一遍,清除了。保安找到了十来只窃听器。大概清理完了吧。”
      他们两人坐在沙发上。
      “这一切无论是谁干的,他们都以为我们知道什么事情,”她说。“我开始相信他们是对的。”
      埃文斯把莫顿对那份数据清单的意见告诉了她。
      “他买了一份数据清单?”她说。
      埃文斯点点头:“他是那么说的。”
      “他说是一份什么样的清单?”
      “没有。他想告诉我更多的东西,可他从来没有抽出时间做这件事情。”
      “你跟他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他也没有告诉你?”
      “我记不清楚。”
      “上飞机的时候?”
      “没有……”
      “在餐桌上,吃晚饭的时候?”
      “我想没有。”
      “你跟他一起向汽车走击的时候?”
      “没有,他一直在唱歌。说老实话,有点丢人。然后他就进了汽车……等一等。”埃文斯坐起来。“他确实讲过一件有趣的事情。”
      “是什么?”
      “是一句充满哲理的佛教格言。他要我记住这句话。”
      “是什么?”
      “我记不清楚,”埃文斯说,“至少不太准确了。好像是‘一切重要的东西都离菩萨端坐的位置不远。’?”
      “乔治对佛教不感兴趣,”莎拉说,“他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
      “一切重要的东西都离菩萨端坐的位置不远。”埃文斯又重复了一遍。
      他目视前方,看见了那间与客厅相邻的媒体室。
      “莎拉……”
      在他们正前方,在那只引人注目的顶灯下面,有一尊巨大的用木头雕刻出来的坐佛,来自14世纪的缅甸。
      埃文斯站起来,走进媒体室。莎拉紧随其后。
      这尊木刻高四英尺,放在一个高高的底座上。
      埃文斯绕到木刻后面。
      “你觉得?”莎拉说。
      “也许。”
      他用手指在木刻的底座周围摸了摸。交叉的双腿下面缝隙很窄,他什么也没有摸到。他蹲下来,寻找着,什么也没有。在这尊木刻的木头上面有一些较大的缝隙,但里面什么也没有。
      “也许应该移一移底座。”埃文斯说。
      “它下面装有滑轮。”莎拉说。
      他们将它滑向一边,下面除了白色的地毯,什么也没有。
      埃文斯叹了一口气。
      “这里还有别的佛像吗?”他朝房间四周看了看,说道。
      莎拉双手着地,双膝跪地地趴了下来。
      “彼得。”她说。
      “什么?”
      “快看。”
      他蹲下来。在底座和地板之间有一条大约一英寸的缝隙,从这道缝隙只能勉强看见信封的一角,粘附在底座上面。
      “我要受到诅咒了。”
      “那是个信封。”
      她轻轻地把手伸进去。
      “能拿到吗?”
      我……想可以……拿到了!”
      她把信拖出来。这是一种公务上人们常用的那种信封,口是封起来的,但未做任何记号。
      “可能就是它了。”她说道,十分兴奋,“彼得,我认为我们已经找到了。”
      这时,灯光灭了。整个房子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他们爬着站了起来。
      “发生了什么事?”埃文斯说。
      “没事儿,”她说。“应急发电机随时都可以接进来。”
      “事实上,不会了。”黑暗中一个声音说道。

      两道强光直直地照在他们的脸上。埃文斯斜视着刺目的光线;莎拉用双手蒙住自己的眼睛。
      “请把信封给我。”那个声音说。
      莎拉说:“不。”
      一声机械的咔嗒声,好像是子弹上膛的声音。
      “我们要拿走信封,”那个声音说,“不管发生什么事情。”
      “不,你别想。”莎拉说。
      埃文斯站在她旁边,耳语道:“莎……拉……”
      “住嘴,彼得。他们不能拿到它。”
      “如果迫不得已,我们就要开枪了。”那个声音说。
      “莎拉,把他妈的那个信封给他们。”埃文斯说。
      “让他们来拿。”莎拉挑衅地说道。
      “莎莎……拉……”
      “贱货!”一个声音吼叫道,随即传来一声枪响。
      埃文斯陷入了混乱与黑暗之中。
      又是一声嚎叫声。
      一只手电筒指向屋子的一角,光线在地板上跳跃滚动着。
      在阴影处,埃文斯看见一个高大的黑影正在袭击莎拉,莎拉尖叫着踢打着。埃文斯想也没想,便向那个袭击者猛扑过去,抓住他穿着皮夹克的手臂。他闻到那个人的呼吸中有一股啤酒的味道,听见他在咕哝着什么。接着另一个人把他拉开,猛地将他摔在地上,踢打着他的肋骨。
      他翻滚着,砰地撞在了家具上,紧接着一个握着手电筒、从未说过话的人用低沉的声音说,“马上给我滚开。”立即,那个袭击者停止了与他们的厮打,转向这个新的声音。
      埃文斯回头看看莎拉,莎拉正躺在地上。另一个人站起来,转身面对手电筒的方向。
      在一连串的爆裂声中,那个男人嚎叫着向后倒下。手电筒此时正照着那个一直在踢打彼得的人。
      “你,趴下!”
      那个人立即躺在了地毯上。
      “脸朝下。”
      那个人翻身朝下。
      “这样好多了。”这个新的声音说,“你们两个人没事吧?”
      “没事,”莎拉凝视着前方的光亮,一边说一边喘息着,“你到底是谁?”
      “莎拉,”那个声音说,“你连我我都认不出来,我很失望。”
      正在这时,屋子里的灯亮了起来。
      莎拉说:“约翰!”
      令埃文斯感到吃惊的是,她跨过那具袭击者的身体,感激地拥抱了一下约翰·科内尔,那位麻省理工学院环境工程系的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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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9 霍尔姆比山
     
      10月5日,星期二
      晚上8时03分

      “我认为应该给我解释一下,”埃文斯说。科内尔蹲下来给躺在地上的两个人戴上手铐。第一个人仍然毫无知觉。
      “这是一种经过改装的泰瑟枪。”科内尔说,“射出五百兆赫标枪可释放出四毫米抑制小脑正常活动的震摇。马上就会倒下。虽然失去了知觉,但它强能持续几分钟时间。”
      “不,”埃文斯说。“我的意思是——”
      “我为什么在这里?”科内尔说着,抬起头来,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对。”埃文斯说。
      “他是乔治的好朋友。”莎拉说。
      “是吗?”埃文斯说。“从什么时候成为好朋友的?”
      “自从我们见面的时候,有一阵儿了,”科内尔说。“我相信你还记得我的同事,三泳·塔帕。”
      一个身体结实、肌肉发达、皮肤黝黑、剪着平头的年轻人走了进来。跟以前一样,这个人给他留下的印象是他与部队不清不楚的关系和他的英国口音。
      “灯都打开了,教授。”三泳·塔帕说,“要报警吗?”
      “还不用。”科内尔说,“帮帮忙,三泳。”
      科内尔和他的朋友搜了一遍那两个戴着手铐的人的口袋。
      “不出我所料,”科内尔终于直起腰来,说道,“他们身上没有身份证明。”
      “他们是谁?”
      “那是警察要问的问题,”他说。
      那两个人咳嗽了几声,苏醒过来。
      “三泳,把他们带到前门去。”
      他们用力把那两个人扶起来,半扶半拖地弄出了房间。
      只剩下埃文斯和莎拉了。“科内尔是怎么进来的?”
      “他在地下室里。他在房子里几乎搜索了一个下午。”
      “你为什么没告诉我?”
      “我要她不要告诉你的,”科内尔说着,回到了屋里,“我对你不放心。这是一件复杂的事情。”他搓了搓手。“现在,我们可以看一下那个信封了吗,”
      “可以。”莎拉在沙发上坐下来,把信拆开。里面只有一张纸,整整齐齐地折着。她怀疑地看着那封信。脸色变得阴沉起来。
      “是什么?”埃文斯说。
      她一言不发地把信递给他。
      这是一张加利福尼亚托兰斯的爱德华兹艺术品展示公司的账单,当时订做了一个放置佛像的木头底座。时间是三年前。

      埃文斯感到心灰意冷,他挨着莎拉在沙发上坐下来。
      “什么?”科内尔说,“已经放弃了?”
      “我不明白还能做什么?”
      “首先,你可以确切地告诉我乔治·莫顿是怎么跟你说的。”
      “我记得不太确切了。”
      “把你记得的告诉我。”
      “他说了一句克满哲理的格言。好像是‘一切重要的东西都离菩萨端坐的位置不远。’”
      “不,不可能。”科内尔果断地说道。
      “为什么?”
      “他不会那样说。”
      “为什么?”
      科内尔叹了一口气。“我认为这是不言自明的。如果他是在下达一道指令——我们权且以为他是——他不会这么不确切。所以他一定说了别的话。”
      “我记得的就这些。”埃文斯自卫地说道。埃文斯发现科内尔急躁的言谈举止有些无礼,甚至是对他的侮辱。他开始不喜欢这个人。
      “你记得的就这些吗?”科内尔说,“让我们再试试。乔治是在哪儿跟你说造句话的?一定是在你离开大堂以后。”
      起初埃文斯感到迷惑不解。接着他想起来了:“你在那儿吗?”
      “是的,我也在。我在停车场,当时离得很远。”
      “为什么?”埃文斯说。
      “我们以后再讨论这个问题。”科内尔说,“你告诉我,你和乔治出去了…“”
      “是的。”埃文斯说,“我们走了出去。外面很冷,乔治感到冷之后就不唱歌了。我们站在宾馆的台阶上等车。”
      “啊哈……”
      “车到之后,他坐进了法拉利,我对他开车表示担忧,所以就问他,乔治开始说,‘这使我想起一句哲理格言。’我说,‘是什么?’他说,‘一切重要的东西都离菩萨端坐的位置不远。’。”
      “不远?”科内尔说。
      “他就是那么说的。”
      “好的,”科内尔说,“这时,你……”
      “身体趴在车上。”
      “趴在法拉利上?”
      “对。”
      “弯下身子。这时乔治告诉你这个格言,你是我么回答的?”
      “我只是要他别开车。”
      “你重复了这句话吗?”
      “没有。”埃文斯说。
      “为什么没有?”
      “因为我替他担心。他不应该开车。不管怎么说,我记得我曾想过这句话说得很别扭。‘离菩萨端坐的位置不远。’”
      “不远?”科内尔说。
      “对。”埃文斯说。
      “他跟你说‘不远’?”
      “对。”
      “清楚多了。”科内尔说。他在房间里不安地走着,目光从一件物品移向另一件物品。这里摸摸,那里摸摸,拿起又放下,然后继续走着。
      “为什么清楚多了?”埃文斯性急地说。
      科内尔做了个手势。“看看你周围,彼得,你看见了什么?”
      “我看见了媒体室。”
      “对了。”
      “嗯,我不明白——”
      “在沙发上坐下来,彼得。”
      埃文斯坐下,余怒未消。他双臂交又放在胸前,对科内尔怒目而视。
      这时门铃响了。警察的到来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科内尔说:“让我来应付。他们没看见你,事情会好办一点。”他再次走出了房间。
      他们听到走廊上几个声音引在低声说着两个被抓的入侵者的事。好像非常亲密。
      埃文斯说:“科内尔与执法部门有关系吗?”
      “有点。”
      “什么意思?”
      “他好像认识不少人。”
      埃文斯盯着她。“他认识不少人。”他重复道。
      “各种各样的人。是的。很多人他都让乔治见过。科内尔的联系极为广泛。特别是环保界。”
      “风险分析中心就干这个吗?环保风险?”
      “我不知道。”
      “他为什么在休假?”
      “这些事情你应该问他。”
      “好的。”
      “你不喜欢他,是不是?”她说。
      “还行。我只是觉得他是个自负的家伙。”
      “他对自己非常自信。”她说。
      “自负的人通常都是如此。”
      埃文斯站起来,走到看得见走廊的地方。科内尔正在跟警察交谈。在一些文件上签字,移交那两个入侵者。警方跟他开着玩笑。站在一旁的是那黑皮肤的人,名叫三泳。
      “跟他在一起的那个人是谁?”
      “三泳·塔帕,”她说。“科内尔在尼泊尔爬山的时候与他相遇。三泳是尼泊尔的一名军官,受命为一群在喜马拉雅山脉研究土壤侵蚀的科学家提供帮助。科内尔邀请他来美国跟他一块儿干。”
      “我记起来了。科内尔也是一个登山队员。他差点儿加入了奥林匹克滑雪队。”埃文斯掩饰不住他的烦恼。
      莎拉说,“即使你小喜晃没,他也很优秀。彼得。”
      埃文斯回到沙发旁,坐下来,双臂交叉。“呃,你是对的,”他说。“我不喜欢他。”
      “我觉得不喜欢他的人不止你一个,”她说。“不喜欢约翰·科内尔的人可以列出一长串。”
      埃文斯哼了一声,什么也没说。

      科内尔回到房间时,他们还坐在沙发上。他搓着双手。“好吧,”他说,“那两个人说要跟律师谈一谈,他们好像认识一个。你知道吗,几个小时后我们会掌握更多的情况。”他转向彼得,“这下好了:谜团解开了?关于菩萨的谜团?”
      埃文斯盯着他:“没有。”
      “真的吗?非常简单。”
      “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们。”埃文斯说。
      “把你的右手伸到茶几上。”科内尔说。
      埃文斯把手伸过去。茶几上有五个遥控器。
      “这样对吗?”他说,“然后呢?”
      “这些遥控器是干什么用的?”
      “这是媒体室,”埃文斯说,“我想这一点我们已经搞清楚了。”
      “是的,”科内尔说,“但它们是干什么用的?
      “很显然,”埃文斯说,“是控制电视、卫星、DVD、家用录像机的开关。”
      “哪个控制哪个?”科内尔说。
      埃文斯目不转睛地盯着茶几。突然,他明白了。“噢,天啊,”他说,“你绝对正确。”

      他轻轻地将它们一个接一个地打开。
      “这个是平板……DVD……卫星……高清……”他停下来。还有一个。“好像有两个DVD的遥控器。”第二个遥控器虽短但较宽,黑色,虽然按钮跟其他遥控器没有什么不同,但比其他的要轻一点。
      埃文斯把电池盖打开。里面只有一只电池。在放另一只电池的地方是一张卷得很紧的纸。
      “嘿。”他说。
      他把纸拿出来。
      “一切重要的东西都离菩萨端坐的位置不远。”这是乔治的话。意思是这张纸是走最重要的东西。
      小心翼翼地,埃文斯把那张纸条展开,在咖啡桌上用手掌压平,除去皱褶。
      然后他盯着那张纸条。纸上除了几栏数字和一栏文字之外,什么也没有。
      埃文斯说:“大家要找的就是这个东西?”
      莎拉从他的肩头看着那张纸:“我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埃文斯把那张纸递给科内尔。他几乎连看也没有看一眼就说道,“难怪他们拼死拼活地要拿到它。”
      “你知道是什么吗?”
      “当然知道,”科内尔说,把纸递给三泳。“它是一张地理位置清单。”
      “地理位置?在哪里?”
      “我们会搞清楚的,”三泳说,“他们是采用通用横轴墨卡托投影栅格的办法记录下来的,这些数字也许是为飞行员准备的。”科内尔见其他人一脸茫然。“这个世界是圆的,”他说,“但地图是扁的。因此,所有的地图就是把一个球体投射到一个扁平的表面。其中一种投影就是通用横轴墨卡托投影栅格,它把地球分为六级。这种投影最早用于军事上,但也用于飞行员用的一些图表中。”
      埃文斯说:“所以,这些数字是用不同形式表达出来的经度和纬度。”
      “正确。这是部队中用的方法。”科内尔的手指从纸的上我向下移动,“它们好像是用不同方式表示出来的四个位置。但几个组的第一个位置是相同的,第四个也是相同的。无论是什么原因……”他皱起眉头,把视线移向空白处。
      “很糟糕吗?”莎拉说。
      “我不知道,”科内尔说,“可能很糟糕,是的。”他看着三泳。
      三泳严肃地点点头。“今天是星期几?”他说。
      “星期二。”
      “那么……时间非常紧。”
      科内尔说,“莎拉,我们要用乔治的飞机。他有多少飞行员?”
      “两个,通常。”
      “我们至少需要四个。你找到四个人要多长时间?”
      “我不知道。你想去哪里?”她说。
      “智利。”
      “智利!什么时候动身?”
      “尽快。不能晚于午夜。”
      “我要花点时间准备——”
      “那就马上准备吧,”科内尔说。“时间紧迫,莎拉。非常紧迫。”

      埃文斯看着莎拉走出房间。他转身面对科内尔。“好吧,”他说,“我认输了。智利那儿有什么?”
      “我姑且认为,那儿有一个合适的机场,足够的航空燃油。”科内尔打了一个响指。“说得好,彼得。莎拉,”他对隔壁叫道,“是什么飞机?”
      “G-5”她太声回答道。
      科内尔转向三泳·塔帕,三泳·塔帕拿出一台小型手提电脑,轻轻打开。“你跟阿卡迈联系上了吗?”
      “联系上了。”
      “我是对的吗?”
      “到现在为止我只查了第一个位置,”三泳说。“确实,我们需要去智利。”
      “那恐怖就是恐怖了?”科内尔说。
      “我想是的。”
      埃文斯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恐怖就是恐怖?”他迷惑不解地说道。
      “对。”科内尔说。
      三泳说:“你知道,彼得有点儿明白了。”
      埃文斯说:“你们这些人到底想不想告诉我发生 !了什么事?”
      “会告诉你的。”科内尔说,“但首先一点,你有护照吗?”
      “我是随身带着护照的。”
      “好样的。”科内尔转向三泳,“明白什么了?”
      “就是通用横轴墨卡托投影栅格,教授。它是一个六级栅格。”
      “当然!”科内尔又打了个响指,说道,“我怎么了?”
      “我认输。”埃文斯说,“你怎么了?”
      但科内尔没有答话;他现在似乎活跃得有点反常,他拿起彼得旁边茶几上的遥控器时,手指一阵抽搐,他仔细端详着遥控器,在亮处翻过来翻过去地看。终于,他开口说话了。
      “一个六级栅格,”科内尔说,“意味着这些位置只能精确到一千米。也就是大约半英里。这自然是不够好的。”
      “啊,那应该精确到多少?”
      “三米。”三泳说,“大约十英尺。”
      “假定他们使用投影机保护系统,”科内尔仍然斜视着那个遥控器。“无论在什么情况下 啊。我是这么想的。这是书里的老把戏了。”
      他把遥控器的整个后盖打开,线路板露了出来。他把线路板拿开,第二张卷纸露了出来。纸很薄,差不多跟餐巾纸一样薄。纸上是几排数字和符号。
      “好了,”科内尔说,“这就更像那么回事了。”
      “这些是?”埃文斯说。
      “真正的坐标。大概是同样的地址。”
      “恐怖是恐怖吗?”埃文斯说。他开始觉得有些愚蠢。
      科内尔说:“是的。我们谈论的是恐怖山,彼得。一座休眠火山。你听说过吗?”
      “没有。”
      “那我们就去那儿。”
      “在哪里?”
      “我想,到现在为止你已经猜列了,”科内尔说。“在南极洲,彼得。”




    《恐惧状态》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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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部 恐怖山 1 去蓬塔阿雷纳斯
     
      10月5日,星期二
      晚上9时44分

      范纳依斯机场在他们下面退去。喷气式飞机掉头向南,越过平坦宽阔、生机勃勃的洛杉矶盆地。乘务员给埃文斯端来咖啡。小小的屏幕上面写着:到达目的地6204英里。飞行时间将近十二小时。
      乘务员问他们是否想用餐,然后就准备去了。
      “好了,”埃文斯说,“三个小时之前,我来帮助莎拉处理被盗案。现在我正飞往南极。现在是不是该有个人来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啊?”
      科内尔点点头。“你听说过环境解放阵线吗?
      “ELE?”
      “没有。”埃文斯摇了摇头。
      “我也没听说。”莎拉说。
      “它是一个地下极端主义者集团。大概由以前的‘绿色和平与地球为先’等组织的成员组成!他们认为那些组织太温和了。环境解放阵线以环保事业的名义进行暴力行为。他们焚毁科罗拉多的宾馆,长岛的房屋,用长钉钉密执安的树木,烧毁加利福尼亚的汽车。”
      埃文斯点了点头:“我读到过这些……由于该组织很松散,从不互相联系,美国联邦调查局和其他一些执法机构无法渗透进去。”
      “是的。”科内尔说,“也许是这样。但我们录下了他们手机通话的情况。一段时间以来,我们了解到这个集团正走向全球,计划在世界各地制造一系列事件,几天后就要开始了。”
      “什么样的事件?”
      科内尔摇摇头:“这个。我们不知道。但我们有理由相信这些都是大事件——具有毁灭性的事件。”
      莎拉说:“与乔治·莫顿有什么关系,”
      “钱。”科内尔说。“如果环境解放阵线准备在世界各地活动,他们就需要一大笔钱。问题是,他们从哪儿搞到这笔钱?”
      “你是说乔治为一个极我分子集团提供了资金支持?”
      “不是故意的。环境解放阵线是一个犯罪组织,但即使如此,像激进的‘善待动物者组织’仍然给他们提供了资金援助。坦白地说,这是一件丢脸的事情。但现在的问题是,那些众所周知的环保组织是否也在资助他们。”
      “‘众所周知的组织’?举个例子?”
      “每个都是。”科内尔说;
      “等一等。”莎拉说,“你是说奥特朋协会和西埃拉俱乐部为恐怖组织提供了资助?”
      “不是,”科内尔说。“我说的是,没有人确切地知道这些组织拿着他们的钱干了些什么。因为政府对基金和慈善事业的监管特别松。也不对他们进行审计。他们的账本也不查。美国环保组织每年得到的资助有五亿美元之多。他们用这些钱干什么,无人监督。”
      埃文斯皱起眉头:“乔治知道这些吗?”
      “我遇见他时,”科内尔说,“他已经在担心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他们用他的钱干了些什么。他每年给这个组织四千四百万美元。”
      埃文斯说,“你不是告诉我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
      “不是直接的,”科内尔说,“但该组织几乎把募集来的资金的百分之六十都花掉了。当然,他们不承认。这好像不好。他们用这百分之六十的资金把差不多所有的工作外包给外面的直接邮寄组织,并给它们一一打电话募集资金。这些组织的名字本身就容易让人产生误解,什么国际野生动植物保护基金组织——那是一个设在奥马哈的直接邮寄广告的组织,但这个组织反过来又把这项工作转包给哥斯达黎加。”
      “你在开玩笑吧?”埃文斯说。
      “没有。我没有开玩笑。去年国际野生动植物保护基金组织花六十五万美元收集环境问题方面的信息,其中三十万用于收集热带雨林行动与支持联盟的信息。后来发现,这个组织是别人在纽约埃尔迈拉市租用的一个邮件信箱。另外三十万给了卡尔加里的地震服务公司,该公司也是一个邮件信箱。”
      “你的意思是……”
      “一个租用的邮件信箱。一条死胡同。这是莫顿和德雷克意见不和的根本所在。莫顿觉得德雷克没有看好自己的铺子。这就是为什么他想对这个组织进行独立审计的原因。德雷克的拒绝让莫顿忧心忡忡。莫顿是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董事会的成员;他负有责任。于是他请了一帮人对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进行秘密调查。”
      “他请人调查?”埃文斯说。
      科内尔点点头:“两个星期前。”
      埃文斯转向莎拉:“你知道这个情况吗?”
      她将视线移开,然后又收了回来:“他告诉我不要告诉任何人。”
      “乔治告诉你的?”
      “我告诉她的。”科内尔说。
      “所以你是幕后指挥?”
      “不是,我只是给乔治提供咨询。这都是他的决定。但要命的是,你一旦把钱捐出去,你就再也控制不住它的用途。或者说,它怎么用别人可以不听你的。”
      “天啊,”埃文斯说。“我一直以为乔治担心的是瓦努图诉讼案。”
      “不是,”科内尔说,“这个案子可能毫无指望了。开庭审理非常不可能。”
      “但贝尔德说他弄到了有利的海平面的数据时——”
      “贝尔德已经弄到了有利数据。弄到好几个月了。”
      “什么?”
      “数据表明,在过去三十年中,南太平洋的海平面并没有上升。”
      “什么?”
      科内尔转向莎拉:“他总是这样吗?”

      乘务员摆好盘子、餐巾和银餐具。“我们准备了意大利鸡丝面条、芦笋、晒干的西红柿,”她说,“和一个混合的绿色沙拉。有人要酒吗?”
      “白酒。”埃文斯说。
      “有普利格尼特蒙特拉契特。我不知道是哪一年的,我想是1998年的吧。莫顿通常把1998年的放在飞机上。”
      “把一瓶都给我,”埃文斯想开个玩笑,这样说道。科内尔使他身心交痒。在那天晚上的早些时候,科内尔一直兴奋不已,几乎紧张得抽搐起来。可是现在,他坐在飞机上,一动不动。难以平息。他的言行举止表明他说的都是显而易见的事实,不过,对彼得来说,一点儿也不明显。
      “我完全搞错了,”埃文斯最后说道。“如果你所说的是真的……”
      科内尔只是缓缓地点了点头。
      埃文斯想:他是让我自己整理出个头绪来。他转向莎拉,“你也知道这个吗?”
      “不,”她说。“但我知道出了事。上两个星期乔治非常不安。”
      “你觉得这就是他那番演讲之后自杀的原因?”
      “他想让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感到难堪,”科内尔说,“他强烈希望媒体对该组织进行仔细审查。因为他想阻止即将发生的事情。”
      酒端了进来,装在刻花玻璃水晶杯里。埃文斯一口就喝完了,伸出杯子还要。“即将发生什么?”他说。
      “按照那份清单,可能发生四件大事,”科内尔说,“在世界上的四个地方。大致相隔一天。”
      “什么大事?”
      科内尔摇了摇头:“现在我们有三条可靠的线索。”
      三泳用手指拨弄着餐巾。“这是真正的亚麻布。”他以一种令人肃然起敬的口吻说道,“真正的水晶杯。”
      “不错,哈?”埃文斯说着,又把杯子里的酒喝得一滴不剩。
      莎拉说:“什么线索?”
      “第一个线索就是时间安排不确定。你想,一个恐怖事件会经过精心策划,精确到分钟。而这些事件不是。”
      “也许这个组织不是那么井井有条。”
      “我对这个解释表示怀疑。第二条线索我们今晚才搞到,非常重要,”科内尔说,“正如你在这份清单上所见,有几个地点可供选择。你认为恐怖组织会选中一个地点抓住不放。但这个组织没有这么做。”
      “为什么没有这么做?”
      “我猜想这反映了这些事件的性质。这些事件本身一定存在着某种固有的不确定性,或者需要一些条件才能发生。”
      “非常模糊。”
      “比我们十二小时之前掌握的情况多多了。”
      “第三条线索呢?”埃文斯一边说着,一边示意乘务员把他的杯子加满。
      “第三条线索我们已掌握了一段时间了。某些政府机构追踪一切可以用于核武器生产的东西——离心机、某些金属等等。他们追踪常规烈性炸药的销售情况。他们追踪某些关键的生物技术。他们追踪可能用于干扰通信网络的设备——比如,这种设备会产生电磁脉冲,或者高强度的无线电频率。”
      “然后呢……”
      “他们用神经网络模式识别计算机,在大量的数据中寻找规律性的东西——在这种情况下,主要是大量的销售发票。大约在八个月前,计算机探测出一个非常模糊的模式,似乎指出了某种广泛销售的野外电子设备的共同来源。”
      “这些计算机是怎么确定的?”
      “计算机不会告诉你这些的。它只把那种模式报告给你,然后代理人要到实地去调查。”
      “然后呢?”
      “这个模式得到了证实:环境解放阵线从温哥华、伦敦、大阪、赫尔辛基和首尔的公司购买了非常尖端的高科技设备。”
      “什么设备?”埃文斯说。
      科内尔用手指列举着。“氨氮氧化菌发酵罐。中级微粒驱散装置,军用级。构造脉冲发生器。便携式磁流体力学装置。极超音速气穴发电机;共鸣效果处理器。”
      “这些设备我一样都不知道。”埃文斯说。
      “几乎没有人知道,”科内尔说,“有的是相当标准的环保技术,比如氨氮氧化菌发酵罐。他们主要用于工业污水处理。有的是军用品,但在市场上公开有售。还处于实验阶段旭都价值不菲。”
      莎拉说:“他们会怎样使用这些东西呢?”
      科内尔摇了摇头:“没有人知道。这正是我们要搞清楚的。”
      “你认为他们会怎样使用这些东西?”
      “我讨厌胡乱猜想,”科内尔说。他拿起一篮子面包卷,“有人要面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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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去蓬塔阿雷纳斯
     
      10月6日,星期三
      凌晨3时01分

      喷气式飞机在黑暗中穿行。
      前机舱暗了下来;莎拉和三泳在临时搭好的床上睡下了,但埃文斯无法入睡。他坐在后面,望着窗外月光下闪着银光的云层。
      科内尔坐在他对面。“这是一个美丽的世界,不是吗?”他说,“水蒸气是我们这个星球不同于其他星球的特征之一。让这个世界如此美丽。可令人吃惊的是,对于水蒸气,科学对它的解释是如此之少。”
      “是吗?”
      “大气层之谜远比人们想像的要深奥。举个简单的例子:没有人敢肯定地说全球变暖是会导致云层增加呢,还是云层减少。”
      “等一等,”埃文斯说。“全球变暖会使得温度升高,使海水蒸发后形成更多的湿气,湿气多了就意味着云层多了。”
      “这是一种观点。但是较高的气温也会使更多的水被蒸发掉,因而云更少了。”
      “那到底是增加,还是减少?”
      “没有人知道。”
      “那他们怎么用计算机设计气候模式?”埃文斯说。
      科内尔笑了笑:“就云层来说,他们只好靠猜。”
      “靠猜?”
      “嗯,他们不叫‘猜’。他们叫估计,或者叫找到参量,或者近似值。你真的只能靠猜。”
      埃文斯感到头痛起来。他说:“我想我该睡一会儿了。”
      “好主意,”科内尔说着,看了一眼手表,“我们还要飞行八个小时。”

      乘务员给埃文斯拿来几件睡衣。他走进浴室把衣服换上。出来的时候,科内尔还坐在那儿,盯着窗外月光中的云层。
      埃文斯觉得自己最好不要说这些,但他还是说了:“顺便问一句。你早些时候说瓦努图诉讼案不会开庭审理。”
      “对。”
      “为什么不?因为海平面的数据?”
      “某种程度上是的。很难说,如果海平面没有上升,而你们国家的气温普遍上升了。”
      “海平面没有上升是令人难以置信的,”埃文斯说,“你见到的所有资料都说海平面上升了。电视里的所有报道……”
      科内尔说:“记得非洲的蜜蜂杀手吗?人们议论它议论了多年。这些杀手现在到了这里,但很明显没有任何问题。记得千僖虫危机吗,你见到的所有资料都说灾难即将来临。议论长达数月之久。但最终,只不过是谣传。”
      埃文斯认为千僖虫危机不能证明海平面的任何东西。他觉得迫切需要澄清这一点,但他抑制不住地打了一个哈欠。
      “太晚了。”科内尔说,“上午我们再好好聊一聊。”
      “你不打算睡觉吗?”
      “还没呢,我还有事要做。”
      埃文斯走到其他人睡觉的地方,在与莎拉相对的走道的另一边躺下来。毯子盖到了下巴处,这时他的双脚露了出来。他坐起来,用毡子裹住脚趾,然后躺下来。但这时毡子连他的肩膀都盖不住了,他想起床找乘务员再要一条。
      然而他却睡着了。

      醒来时,外面阳光刺目。他听见银餐具发出的叮当声,闻到了咖啡的味道。埃文斯揉揉眼睛,坐了起来。在后机舱,其他人正在吃早餐。
      他看了看表。他睡了六个多小时。
      他走到后机舱。
      “最好吃一点东西,”莎拉说,“我们一小时后着陆。”

      他们下了飞机,走在马索德尔玛机场的跑道上,刺骨的海风冻得他们浑身哆嗦。周围是一片充满绿色的寒冷湿软的低地。埃文斯看见远处智利南部埃尔·福加山山脉参差不齐、冰雪覆盖的尖顶。
      “我以为这里是夏天。”他说。
      “是夏天,”科内尔说,“至少是暮春。”
      机场的候机楼很小,用木头搭成,一排起伏不平的铁皮飞机棚,就像超大号的匡西特拱形活动房屋。除了他们乘座的那架飞机之外,停机坪上还有七八架飞机,全是四引擎螺旋桨飞机。装了滑雪板的飞机都把滑雪板收回到轮子上面。
      “很准时。”科内尔说着,指着远处的小山。一辆“陆虎”越野车向他们颠簸而来。“我们走吧。”
      这间小小的候机楼,只不过比一间单人间稍大一点,贴在墙上的风向图已经褪色,他们穿上皮制大衣,长统靴,带上“陆虎”带来的工具。皮制大衣全是鲜艳的红色或橙色。
      “我尽力让每个人的衣服都合身,”科内尔说。“一定还要带上长内衣内裤和紧身羊毛衣物。”
      埃文斯扫了一眼莎拉。她坐在地板上,正朝脚上套着厚重的袜子和靴子。然后自然地把上身脱得只剩下了胸罩。接着把一件羊毛大衣从头上套下去。动作很快,仿佛在办一件公事似的。那些男人,她连看也没有看一眼。
      三泳盯着墙上的图表,似乎对其中一张特别感兴趣。
      埃文斯走过去:“这是什么?”
      “是附近蓬塔阿雷纳斯气象站的记录。它是世界上离南极最近的城市。”他轻轻拍打着那张图表笑着,“它显示的是全球变暖的趋势。”
      埃文斯面对图表皱起眉头。
      “大家最后再检查一下,”科内尔说着,看了看手表,“我们的飞机十分钟后起飞。”
      埃文斯说:“我们到底要去哪里?
      “去离恐怖山最近的那个基地,叫做威德尔站。新西兰人设的。”
      “那儿有什么?”
      “没什么东西,伙计。”越野车的司机一边说,一边笑了起来,“就最近的天气来看的话,这是很幸运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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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去威德尔站
     
      10月6日,星期三
      早上8时04分

      埃文斯从“大力神”飞机狭窄的窗户里望着外面。螺旋桨飞机的振动使他昏昏欲睡,但他被迷住了——那绵延千里的灰白色冰川,尽管偶尔被云遮雾罩,时不时被露出地面的岩层所阻隔,但确实是一道狭长的风景。虽然这里色彩单调,阳光照射不到。但它广裹无垠。
      “太大了。”科内尔说,“人们对南极没有多少印象,因为它在地图的底部,好像是地图的边缘似的。但事实上,南极是地球表面的一个重要特征,是影响我们气候的一个重要因素。这个大陆很大,是欧洲或者美国的一点五倍,地球上百分之九十的冰川都在这里。”
      “百分之九十,”莎拉说,“你的意思是别的地方只有百分之十?”
      “实际上。由于格陵兰占了百分之四,世界上的其他冰川——乞力马扎罗山、阿尔卑斯山、喜马拉雅山、瑞典、挪威、加拿大西伯利亚——所有这些只占整个冰川的百分之六。我们这个星球的绝大多数冰川在南极洲。在许多地方,冰川达五六英里厚。”
      “难怪他们关心这里冰川的融化。”埃文斯说。
      科内尔沉默不语。
      三泳摇了摇头。
      埃文斯说:“快点,伙计们。南极正在融化。”
      “实际上,没有,”三泳说,“如果你喜欢的话,我可以给你一些参考资料。”
      科内尔说:“你睡觉以后,三泳和我在商量怎样给你解释,因为你似乎消息太不灵通。”
      “消息不灵通?”埃文斯僵硬地说。  ’
      “我不知道还可以叫别的什么,”科内尔说,“你也许是严肃认真的,彼得,但你就是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嘿,”他控制住自己的愤怒,说道,“南极洲正在融化。”
      “你以为重复就可以让某些东西变成真理?数据显示,一个相对较小的地方——南极半岛正在融化,正在使巨大的冰川崩解。这是每年都报道的情况。但是这个大陆作为一个整体正变得越来越冷,而冰也变得越来越厚。”
      “南极越来越冷吗?”
      三泳拿出一台手提电脑,与一台小型手提喷墨打印机联接。他轻轻打开电脑屏幕。
      “我们决定,”科内尔说,“从现在开始,给你一些参考资料。因为想方设法给你解释每件事情太让人心烦了。”
      从打印机里嗡嗡地出来了一张纸。三泳把它递给埃文斯。
      “好的。嗯,我看见这里提到了气温有所下降的情况,”埃文斯说,“我也看见半岛的气温上升了几虚。这似乎更为重要。那个半岛占去了这个大陆很大一部分,不是吗?”他把那张纸扔在一边,“坦白地说,我没有什么印象?”
      三泳说:“这个半岛只占南极的百分之二。坦白地说,你没有对给你的数据中那些最重要的事实进行评论我感到吃惊。”
      “哪个事实?”
      “你早些时候说南极正在融化,”三泳说,“你有没有意识到在过去六千年中它一直在融化?”
      “不是特别明确。”
      “但你大体明确吗?”
      “不明确,”埃文斯说,“我没有意识到。”
      “你以为南极的融化是刚刚才开始的吗?”
      “我认为融化速度比以前快多了。”埃文斯说。
      “我们不要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了。”科内尔说。
      三泳点点头,把电脑收了起来。
      “不,不,”埃文斯说,“我对你要说的话有兴趣。我并不是头脑闭塞之人。我对新东西随时洗耳恭听。”
      “你刚才就是这样。”科内尔说。
      埃文斯再次捡起那张纸小心翼翼地折起来,轻轻地放进口袋,“这些研究可能是煤炭工业出资的。”他说。
      “可能吧。”科内尔说,“我相信它已说来了这一点。但是每个人都是有人支付工资的。谁给你付工资?”
      “我的律师事务所。”
      “谁给事务所出钱?
      “当事人。我们的当事人有好几百人。”
      “你给所有这些人干活吗?”
      “我,我个人?不。”
      “事实上,你的大部分工作是为环保方面的当事人做的。”科内尔说,“是事实吗?”
      “大部分。是的。”
      “是环保方面的当事人给你支付工资,这样合适吗?”科内尔说。
      “你可以这样说。”
      “我只是在问你,彼得。你的工资是环境保护论者支付的,这样说合适吗?”
      “合适。”
      “好的。那么你之所以持这样的观点,是因为你替环境保护论者干活,这样说合适吗?”
      “当然不合适。”
      “你的意思是,你不是为环保运动工作的拿薪水的走狗?”
      “不是。事实是——”
      “你不是环保论者的同伙?一部以募捐为要务的强大的媒体机器——一个几十亿美元的行当的一个代言人——日程表上全是公众不一定感兴趣的其他私人事务。”
      “他妈的——”
      “这些话是不是让你很生气,”科内尔说。
      “你他妈的说得对!”
      “好。”科内尔说,“当那些正统的科学家们的正直与诚实受到你刚才令人时厌的描述的打击时,你知道他们是什么感受了。三泳和我就这些数据向你进行了仔细的回顾与诠释。这些数据由几个国家几组不同的科学家共同得出。而你的第一反应是不理不睬,接着是从个人偏好出发进行攻击。你没有对这些数据作出回应。你没有提出反证。你只是含沙射影地进行诽谤。”
      “噢,滚你的!”埃文斯说,“你以为对所有事情都有一个答案。但是,只有一个问题:没有人同意你的观点。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认为南极越来越冷。”
      “这些科学家同意,”科内尔说,“他们把这些数据公之于众了。”
      埃文斯猛地举起双手。“见鬼。”他说。“我再也不想谈这个了。”
      他走到机舱前面坐下来,交叉双臂,望着窗外。
      科内尔看着三泳和莎拉:“有人要咖啡吗?”

      莎拉不安地看着科内尔和埃文斯。即便她已为莫顿工作了两年,但她从来没有分享过她的老板对环保问题的热情。在这两年间,莎拉一直跟一个年轻潇洒的男演员处于一种急风暴雨式的激动人心的关系之中。他们在一起的时光既有绵绵不绝的充满激情的夜晚,也有愤怒的争吵,甩门,流着泪妥协,嫉妒和不贞的行为——消耗的时间与精力超乎他们的想像。说实话,她只是完成本职工作,对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或莫顿环保方面的兴趣没有给予太多的注意。直到那个狗娘养的演员和他电视剧中一个年轻的女演员双双出现在《人物》杂志里,莎拉终于决定,她已经受够了,把他的号码从自己的手机中删掉了,全身心地投入到自己的工作之中。
      但是她对于世界现状的总的看法,无疑与埃文斯一致。也许埃文斯在陈述自己的观点时,具有更多的进攻性,更多地相信自己的设想,但她基本上同意他的观点。而科内尔,却抛来一个又一个疑问。
      这些让她不得不想,是不是科内尔说的话都对,也使她不得不想,他跟莫顿是怎么成为朋友的。
      她问科内尔:“你跟乔治讨论过这些问题吗?”
      “在他活着的最后几个星期里,讨论过。”
      “他也像埃文斯那样跟你辩论吗?”
      “不,”科内尔摇了摇头,“因为到那时,他已经明白了。”
      “明白什么?”
      对讲机里飞行员的话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好消息,”他说,“威德尔的云雾散了,我们十分钟后着陆。从未到过冰川的人,安全带应该系得低一点,紧一点,保管好自己的用具。请一定按我们的要求去做。”
      飞机开始缓慢地成曲线下降。莎拉看着窗外粗犷的冰雪覆盖的白色冰川。她看见远处一排鲜艳夺目的建筑物——红的,蓝的,绿的,耸立于悬崖之上,俯视着波浪起伏的灰暗的大海。
      “那是威德尔站。”科内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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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威德尔站
     
      10月6日,星期三
      上午11时04分

      他们朝着那排看起来像特大号儿童积木的建筑物爬去时,埃文斯把一块冰踢出了路面。他特别烦躁。他觉得科内尔不留情面地欺侮了他。此时在他看来,科内尔是一个顽固的反对者,他反对所有大家接受的东西,因为它是大家接受的。
      由于埃文斯被这个疯子缠上了——至少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是这样——他决定尽量回避科内尔。当然是不要跟他说任何话。跟极端分子说什么也没有用。
      他看着莎拉,莎拉正跟自己一起走过冰天雪地的机场。她的双颊在寒风中冻得通红。她看起来非常漂亮。
      “我觉得那个家伙是个疯子。”埃文斯说。
      “科内尔?”
      “是的。你怎么看,”
      她耸了耸肩:“也许吧。”
      “我敢打赌,他给我的那些资料都是假的。”他说。
      “要查也很容易,”她说。
      他们跺了跺脚,走进了第一栋楼。

      威德尔研究站里有三十几位科学家、研究生、技师和后勤人员。埃文斯惊奇地发现里面居然相当舒适。有一间让人愉快的自助餐厅,一间游戏室,一间很大的体育馆,里面有一排踏车。有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是波浪起伏、波涛汹涌的大海。另外一些窗户外是一望无垠的白色罗斯冰架,一直向西伸展开去。
      站长热情地跟他们打招呼。他是一个体格魁伟,留着胡须的科学家,名叫麦克·格雷戈尔,看起来就像一个穿着巴塔哥尼亚背心的圣诞老人。埃文斯感到苦恼的是,麦克·格雷戈尔似乎认识科内尔,至少知道他大名在外。这两个人立即友好地交谈起来。
      埃文斯借口想去查看电子邮件离开了。他被带到一间放有几个电脑终端的房间里,在一台电脑上注册之后,直接上了《科学》杂志的网站。
      没过多久他就断定三泳给他的那些资料完全属实。埃文斯先读了摘要,然后通读了全文。他感觉好了一点。科内尔准确无误地把那些原始数据归纳起来,但他作出了不同于那些作者的诠释。文章的作者坚定地相信全球变暖的观点——在文本中也是这么说的。
      或者至少,大部分作者是这幺说的。
      情况有点复杂了。在一篇文章中,尽管作者们口头上说正在受到全球变暖的威胁,但他们提供的数据似乎跟他们文章中说的正好相反。但埃文斯怀疑这种明显的混乱,很可能是由于五六名科学家共同撰写一篇文章所致。他们说他们支持全球变暖的观点。那才是至关重要的。
      更烦人的是那篇论述罗斯冰架冰川增厚的论文。在这篇文章中,埃文斯发现了几处颇为费神的地方。首先,作者确实说了在过去六千年里,甚至从全新世时期开始冰架一直在融化。(虽然埃文斯不记得在哪篇论述南极冰川正在融化的文章中读到过,在过去六千年中它一直在融化。)如果真是这样,那它绝不是新闻了。相反,作者提出,真正的新闻是这种长期的融化现象的结束和冰层增厚的第一批证据。作者暗示,这也许是下一个冰川世纪开始的最初征兆。
      天啊!
      下一个冰川世纪?
      他身后响起了敲门声。莎拉走了进来。“科内尔在找我们,”她说,“他发现了什么东西。好像我们要出去一趟。”
      地图把整个一面墙都遮住了,地图上是那块巨大的、呈星形的大陆。右下角是威德尔研究站和呈弧形的罗斯冰架。
      “我们了解到,”科内尔说,“五天前,一艘补给船给一位来自密执安大学的名叫詹姆斯·布鲁斯特的美国科学家带来了几箱野外工作时所需的物资。布鲁斯特是最近才来的,他之所以被允许最后一刻来这里,是因为他的科研经费异乎寻常的充足——表明研究站会得到一些急需的维持运转的资金。”
      “这么说来,他是用钱买进来的?”埃文斯说。
      “本来就是这样。”
      “他什么时候到这儿的?”
      “上个星期。”
      “他现在在哪里?”
      “野外。”科内尔指着地图,“恐怖山斜坡南面的某个地方。我们正要去那儿。”
      “你说这个人是密执安的一个科学家,”莎拉说。
      “不是,”科内尔说,“我们刚刚跟大学核实过。他们有一个叫詹姆斯·布鲁斯特的教授,没错。他是密执安大学的地球物理学家,现在正在安阿伯等着他妻子临盆。”
      “那这个人是谁?”
      “没有人知道。”
      “卸下的这些设备是干什么的?”埃文斯说。
      “也没人知道。是用直升机运到野外去的,还装在原来的板条箱里。那个人和两个号称是研究生的人到那儿已经一个星期了。不管他在做什么,很明显,他工作的跨度很大,所以他的营地频繁地移动。这里没有人确切知道他在哪里。”科内尔把声音降低,“昨天一个研究生回来做了一些电脑工作。但我们不能让他带我们去那儿,原因很明显。我们要用威德尔研究站的一个工作人员,吉米·波尔顿。他知识非常渊博。这个天气乘直升机太冒险了,所以我们必须坐雪地车。到营地有十七英里。坐雪地车要花两个小时。在南极的春天。室外的温度无可挑剔——零下二十五华氏度。所以打点行李吧。有什么问题吗?”
      埃文斯看了看表:“天会不会很快就黑呢?”
      “既然这里是春天了,那么,晚上的时间就很短。我们到那儿后全是白天。惟一的问题在这里。”科内尔说着,指了指地图,“我们必须穿过剪切区域。”




    《恐惧状态》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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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剪切区域
     
      10月6日,星期三
      中午12时09分

      “剪切区域?”当他们向工具棚爬去时,吉米·波尔顿说,“没什么。只不过要小心,别的没有什么。”
      “什么是剪切区域?”莎拉说。
      “剪切区域是一个受到侧力,即剪切力作用的地带,有点像加利福尼亚州的情形。但这里没有地震,只有冰隙。很多冰隙。很深的冰隙。”
      “我们必须要穿过这些冰隙吗?”
      “这不成问题,”波尔顿说,“两年前他们修了一条平安穿越这个区域的公路,把路上所有的冰隙都填平了。”
      他们走进起伏不平的铁皮工棚。埃文斯看见一排四四方方的交通工具,红色的驾驶室和拖拉机上的那种踏板。
      “这些是雪地车,”波尔顿说,“你和莎拉坐一辆,科内尔博士坐一辆,我坐一辆,给你们带路。”
      “为什么我们不能都坐一辆车?”
      “为慎重起见。为控制重量。你们不希望自己的车掉进冰隙里吧。”
      “我记得你说过修了一条路,把路上的冰隙都填平了?”
      “是有一条路。但这条路在冰川上,而冰川每天都会移动一两英寸。这就意味着这条路也在移动。别担心,已用旗帜做了明确的记号。”波尔顿爬上踏板,“让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个雪地车的特点。就跟开一般的汽车一样:抓住那儿,手闸,加速器,方向盘。这个开关是加热器——”他指了指一个开关。一直开着。它会让驾驶室里的温度一直保持在十度左右。档板上这个凸出来的橙色的信号灯是你的无线电发射机应答器。按下这个键就打开了。如果车子与水平面处于三十度角时,它也会自动打开。”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们掉进冰隙的时候。”莎拉说。
      “相信我,这是不会发生的。”波尔顿说,“我只是给你们介绍一下它的功能。无线电发射机应答器会发出一个惟一的车辆代码,这样我们就能找到你了。如果由于什么原因你需要营救,你应该知道通常的营救时间是两个小时。吃的东西在这里;水在这里;十天的都够了。药箱在这里,有吗啡,抗生素。灭火器在这里。远征的设备在这个盒子里——攀登用的鞋底钉、绳子、竖钩等。保温毯在这里,上面装有微型加热器;有了它,你一周都可以保持在零度以上。这是关于保温毯的说明。我们通过无线电联系。喇叭在驾驶室。麦克风在挡风玻璃上。是声控的——只讲就行了。明白了吗?”
      “明白了。”莎拉说着,爬上了车子。
      “那么我们就出发吧。教授,你都清楚了吗?”
      “清楚了。”科内尔说着,爬上了邻近的那辆雪地车的驾驶室。
      “好的,”波尔顿说,“记住,车外的温度任何时候都在零下三十度。盖住你的手和脸。暴露在外的皮肤不到一分钟就会冻伤。五分钟,你就有可能失去一根手指或一根脚趾。我不希望你们回到家时手指和脚趾都没了。或者鼻子没了。”
      波尔顿钻进第三辆车的驾驶室。“我们排成一路纵队前进。”他说,“三辆车间距一致。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要太近,也不要太远,如果遇上暴风雪,能见对降低,我们保持同样的间距,但速度要放慢,明白吗?”  ’
      大家点点头。
      “那么,我们走吧。”
      在车棚最远的那一我,一扇波纹门卷了起来,被冰雪覆盖的金属发出刺耳的声响。外面阳光灿烂。
      ‘看起来今天天气不错,”波尔顿说。随着柴油机排气装置发出啪的一声,他第一个将雪地车开出了大门。

      一路上颠簸起伏。连骨头都要散架了。从远处看,冰原看起来非常平坦,而且平淡无奇,然而当走近亲身经历时,它是那样的崎岖不平,长长的波谷,陡峭的小丘。埃文斯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一叶小舟,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劈波斩浪,当然这大海是凝固的大海,他们在大海上缓缓地前行。
      莎拉开车,双手自信地握着方向盘。埃文斯坐在他旁边的乘客位上,紧紧抓住仪表板以保持身体的平衡。
      “时速是多少,”
      “好像是十四英里。”
      他们朝一条浅沟里冲去,随即又爬上坡,埃文斯咕哝着:“我们要像这样走两个小时?”
      “他是这么说的。顺便说一句,你查过科内尔给你的资料了吗?”
      “查了。”埃文斯阎闷不乐地说。
      “是瞎编的吗?”
      “不是。”
      他们的车位列第三。他们前面是科内尔的车,领头的是波尔顿。
      无线电中传来嘶嘶声。“好的,”他们听见波尔顿在喇叭中说,“现在我们进入了剪切区域。保持车距。在旗帜内行驶。”
      埃文斯看不出有什么不同——只不过冰原更多,在太阳下闪闪发亮——但在这里,路的两边插着红旗。红旗挂在六英尺高的杆子上。
      随着他们的深入,他注意到离道路较远的冰川上还有没有填上的冰隙,深蓝色,仿佛发出鲜艳夺目的光芒。
      “有多深?”埃文斯说。
      “我们发现最深的地方有一公里。”波尔顿在无线电中说,“有的有一千英尺。大多数都只有几百英尺或者更浅。”
      “都是那种颜色吗?”
      “都是。但你别想凑近看。”

      尽管说起来可怕,但他们还是平安地穿过了冰原,把那些旗帜抛在了身后。现在他们看见左边有一座山,山上有白色的云朵。
      “那是阳间与阴间之间的黑暗界,”波尔顿说。“它是一座活火山。那些是从山顶冒出来的蒸气。有时候从上面缓缓落下大块大块的火山岩,但绝不会掉到这么远的地方来。恐怖山是一座休眠火山。你们看看前面,那个小小的斜坡。”
      埃文斯感到失望。恐怖山这个名字向他暗示着某种可怕的东西——而眼前这座小山,非常和缓,山顶是露出地面的岩层。如果他们不指出来,他也许根本就注意不到这座山。
      “为什么叫恐怖山?”他说,“它并不恐怖。”
      “跟恐怖没有关系。南极的第一批地界标是根据发现它们的船只命名的。”波尔顿说,“显然,恐怖是一艘19世纪的船的名字。”
      “布鲁斯特的营地在哪儿?”莎拉说。
      “很快就可以见到了,”波尔顿说,“你们是来考察的?”
      “我们是国际检查署的,奉命调查美国的研究计划是否违反了关于南极的国际协定。”
      “啊哈……”
      “布鲁斯特博士这么快就出现了,”科内尔继续说道,“他从来不把自己的科研补助建议书提交给国际检查署。所以我们要来实地核实。这是例行公事而已。”
      他们又向前嘎吱嘎吱地颠簸了几分钟,谁也不说话。仍然不见营地。
      “哈,”波尔顿说,“也许他搬走了。”
      “他从事什么研究?”科内尔说。
      “我不知道,”波尔顿说,“但我听说他正在研究裂冰力学。你知道吗?就是冰川如何移到边缘,然后与冰架脱离。布鲁斯特正在冰川中安装全球定位系统,以便记录下冰川是怎样移向大海的。”
      “这里离海近吗?”埃文斯说。
      “大约十或十一英里远。”波尔顿说,“在北面。”
      莎拉说:“如果他是在研究冰山的形成的话,那为什么要离海边那么远,”
      “实际上并不远。”科内尔说,“两年前一块脱离罗斯冰架的冰川有四英里宽,四十英里长。跟罗得岛一样太,是曾经见过的最大的一块了。”
      “不过,不是因为全球变暖,”埃文斯鼻子里厌恶地哼了一声,对莎拉说。
      “不应该把责任推给全球变暖。噢,不应该。”
      “实际上,不应归咎于全球变暖,”科内尔说,“它是由于当地的气候条件引起的。”
      埃文斯叹了一口气:“我对你的说法感到吃惊。”
      科内尔说:“当地的气候条件这个说法并没什么铺。这是一个大陆。不管全球趋势是否存在,如果它没有自己特殊的气候模式,倒是令人惊讶的。”
      “的确如此。”波尔顿说,“肯定有当地的气候模式。比如下吹风系。”
      “什么?”
      “下吹风。它们是重力风。你也许注意到了,这里比内陆多风。内陆相对平静一些。”
      “什么是重力风?”埃文斯说。
      “南极洲基本上是个程大的被冰雪覆盖的圆屋顶,”波尔顿说。“内陆比措海地势高。比沿海冷。从内陆吹来的冷空气,速度越来越快,到达海边时时这可达到五十到八十英里。不过,今天天气还不错。”
      “这是个安慰。”埃文斯说。
      波尔顿接着说:“看那儿,正前方,那是布鲁斯特教授的研究营地。”




    《恐惧状态》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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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布鲁斯特营地
     
      10月6日,星期三
      下午2时04分

      没有太多可看的东西:一大一小两个橙色的圆顶帐篷在风中瑟瑟发抖。大的那个好像是放设备的,他们可以看见压着帐篷的盒子的边缘。从营地望去,埃文斯看见每隔几百码就有一面橙色的小旗,插在冰雪之中,一直延伸到远方。
      “我们停下来吧,”波尔顿说,“恐怕布鲁斯特这会儿不在这里;他的雪地车不见了。”
      “我只是看一看。”科内尔说。
      他们关掉引擎下车。埃文斯以为车里冷,当他来到冰天雪地之中凛冽的寒风鞭打着他时,他受到了不小的震动。他喘息着,咳嗽着。科内尔好像没有什么反应;他径直向补给帐篷走去,消失在帐篷里。
      波尔顿指着那排旗:“你看见跟传感器平行的那些车辙了吗?布鲁斯特博士一定去检查他的那排传感器了。这排传感器一直向西延伸了差不多一百英里。”
      莎拉说:“一百英里?”
      “对。沿途安装了全球定位系统的无线电装置。它们把信息给他发回去,他便记下它们跟冰川一起移动的情况。”
      “但移动不会太大……”
      “在几天之内,不会太大。但这些传感器会在这儿放一年或几年,通过无线电将数据传给威德尔。”
      “布鲁斯特博士会在这儿呆这么久吗?”
      “噢,不会。我相信他会回去的。呆在这儿费用太高了。他的补助允许他这次在这里呆二十一天,然后每隔几个月来这里呆一个星期。但是我们会把数据传给他。实际上,我们只是把数据放在网上;他无论在哪儿都可以收到。”
      “这么说来,你们给了他一个安全网页?”
      “对。”
      埃文斯跺了跺脚:“那么,布鲁斯特要回来了吗?”
      “应该要回来了。但我无法告诉你们什么时候。”
      科内尔在帐篷里大声喊道:“埃文斯!”
      “我想他在叫我。”
      埃文斯走进帐篷。波尔顿对莎拉说:“如果你想跟他去的话,就去吧。”他向乌云密布的南边指了指,“我们不能在这儿呆得太久。好像变天了。我们还要赶两个小时的路,如果被隔在这儿就一点也不好玩了。届时能见度会降到十英尺或者更低。我们就只好呆在原地直到天气好起来。而那也许是两三天以后了。”
      “我去告诉他们。”她说。

      埃文斯撩开帐篷的帘子。帐篷里反射着帐篷橘红色的光。地上摞着一堆垮掉的板条箱。在这些破烂的板条箱上堆着十来个纸盒子。都是清一色用模板印刷出来的。每个箱子上面都印有密执安大学的校徽和绿色的文字:

      密执安大学
      环境科学系
      内容:研究材料
      极易破碎
      小心轻放
      该面朝上

      “看起来是那么回事。”埃文斯说。“你肯定这个人不是真正的科学家?”
      “你自己看吧,”科内尔说着,打开一个硬纸盒。
      埃文斯看见里面有一堆塑料锥形物,太小跟高速公路的锥形物差不多。只不过颜色是黑色,而不是橙色。
      “你知道这些是什么吗?”
      “不知道。”埃文斯摇了摇头。
      莎拉走进帐篷:“波尔顿说变天了,我们不能再呆在这儿。”
      “别担心,我们不会呆在这儿的,”科内尔说。
      “莎拉,你到另一个帐篷去一下。看看能不能在那儿找到一台电脑。不管什么样的——手提电脑、实验控制器、掌上宝——只要里面有个微处理器的。还看看能否找到什么无线电设备。”
      “你是指发报机,还是收音机?”
      “凡是有天线的东西。”
      “好的。”她转身走了出去。
      埃文斯还在检查这些硬纸盒。他打开了三个,又打开了第四个,都装着同样的黑色锥形物。
      “我不明白。”
      科内尔拿了一个锥形物,对着光看着。
      凸起的文字是这样的:“精确定时炸弹保护箱-XX-904/8776-AW203 美国国防部。”
      埃文斯说,“这些是军用品?”
      “对。”科内尔说。
      “但到底是什么?”
      “它们是锥形PTB的保护箱。”
      “PTB?”
      “就是精确定时炸弹。它们是一种为了达到共鸣的效果,由计算机设定、精确到毫秒引爆的炸弹。单个冲击波的毁灭性不是特别大,但是通过定时,可以使周围的物质中产生驻波。毁灭性的力量就来自于——驻波。”
      “什么是驻波?”埃文斯说。
      “你见过女孩子跳绳,是吗?嗯,如果她们不是旋转绳子,而是上下摇动,那么就会沿着这根绳子,来来回回地产生圈波。”
      “明白……”
      “如果女孩子们配合得好的话,似乎没有前后移动的波浪。绳子呈现出一条单一的弧形。你见过这种情形吗,那就是驻波。无可挑剔的同步性使绳子似乎没有移动。”
      “这些炸药就是起这个作用的?”
      “是的。在自然界,驻波威力难以置信。它们可以使一座吊桥成为齑粉。它们可以将一幢摩天大楼炸得粉碎。地震带来的最具毁灭性的打击就是由于地球中产生的驻波引起的。”
      “所以,布鲁斯特把这些炸药……放成一排……一百英里?波尔顿是这么说的吗,一百英里?”
      “对。我认为他的目的毋庸置疑了。我们的朋友布鲁斯特希望把一百英里的冰川炸裂,将地球史上这块最大的冰炸断。”
      莎拉埋着头走了进来。
      科内尔说:“找到计算机了吗,”
      “没有,”她说。“那儿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没有睡袋,没有吃的,没有私人物品。除了一个空落落的帐篷,什么也没有。那家伙走了。”
      科内尔像发誓一般的,“好了,”他说,“仔细听着。下一步我们将这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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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去威德尔站
     
      10月6日,星期三
      下午2时22分

      “噢,不。”吉米·波尔顿说着,摇了摇头,“对不起,但我不允许那样做,科内尔博士。太危险了。”
      “何危险之有?”科内尔说,“你把这两个人带回去,我沿着布鲁斯特的车辙去追他。”
      “不,先生,我们要在一起,先生。”
      “吉米,”科内尔斩钉截铁地说,“我们不能那样做。”
      “恕我冒犯,先生,你对这个地方不熟悉……”
      “你忘了,我是国际检查署的检查员,”科内尔说,“1999年冬天,我在东方站呆了六个月。1991年我在莫沃尔住了三个月。我很清楚我在干什么。”
      “哎呀,我不知道……”
      “给威德尔站打个电话。站里会证明这一点。”
      “先生,如果你那样说……”
      “我就这样说,”科内尔坚定地说,“把这两个人带回基地。别浪费时间了。”
      “好吧,如果你没事……”波尔顿转向埃文斯和莎拉,“那么我想我们还是走吧。上车吧,朋友们,我们回去。”
      旋即,埃文斯和莎拉跟在波尔顿车后,在冰面上颠簸起来。在他们身后,科内尔沿着那排旗帜,一路向东。埃文斯回头时,正看见科内尔停下车,简单地查看了一面旗,然后上车,向前开去。
      波尔顿也看见了。“他在干什么,”他焦急地说道。
      “看看那些装置而已,我想。”
      “他不应该下车,”波尔顿说,“他不能一个人留在冰架上。这是不合规定的。”
      莎拉感到波尔顿大概会掉头,便说,“我告诉你一些关于科内尔博士的事情,吉米。”
      “什么事情?”
      “你不要让他发疯。”
      “是吗?”
      “不要,吉米。不要。”
      “那么……好吧。”
      他们继续前行,爬上一个长长的坡,又从坡的另一边下来。布鲁斯特的营地不见了,科内尔的车也不见了。前面是罗斯冰架一望无际的白色冰原,一直延伸到灰色的地平线。
      “两个小时之后,朋友们,”波尔顿说,“就可洗个热水澡了。”

      第一个小时是漫长难熬的。埃文斯开始昏昏欲睡,只是在车子剧烈颠簸时才被摇醒。然后又渐渐睡去,头不停地点着,直到下一次剧烈颠簸时醒来。
      莎拉开着车。他对她说:“你不累吗?”
      “不累,一点也不累。”她说。
      太阳低低地挂在地平线上,被雾遮得朦胧不清。眼前的景色全是灰白的暗影,几乎分不清哪是天,哪是地。
      “要我来替你一下吗?”
      “我还行,谢谢。”
      “我是个优秀司机。”
      “找知道你是。”
      他想她尽管漂亮,妩媚,但无疑也有专横的一面。她是那种总想握着遥控器的女人。
      “你肯定是想握着遥控器的那个人。”他说。
      “你这么认为?”她微笑着。
      让他有点生气的是。她并不把他当做一个男人看。至少,不是她感兴趣的那种男人。说实话,就他的欣赏眼光来看,她太冷漠了些。一个过于冷漠的冷美人。一个在美丽的外表之下过于克制的人。
      无线电发出咔嗒声。波尔顿说:“我不想碰上坏天气。我们最好抄近路。”
      “什么样的近路?”
      “虽然只短半英里路程,但可以节约二十分钟时间。跟我来吧。”他把车转向左边,驶离了那条平整的公路,向冰原驶去。
      “好的,”莎拉说,“我们紧跟着你。”
      “太棒了,”波尔顿说,“我们离威德尔站还有一个小时。我知道这条路,小菜一碟。紧跟着我就行了。不要靠左也不要靠右,跟在我后面,明白吗?”
      “明白了。”莎拉说。
      “好。”
      只不过几分钟时间,他们就离开了公路几百码远。这里的冰无遮无挡,坚硬无比,他们经过时,轮胎与地面因磨擦而发出吱吱的声响。
      “你们在真正的冰上了。”波尔顿说。
      “我注意到了。”
      “不会太远了。”
      埃文斯望着窗外。他再也看不见那条大道。事实上,他搞不清正驶向何方。现在,周围的一切看起来一模一样。他突然感到焦虑不安。
      “我们真的不知道身在何处了。”
      车子在冰面上侧滑了一下。他紧紧抓住仪表板。莎拉立刻恢复了对车子的控制。
      “哎呀!”埃文斯紧紧抓住仪表板说道。
      “你坐车时总是紧张兮兮的吗?”她说。
      “也许有一点。”
      “太糟糕了,我们没有什么音乐可听。有什么办法弄点音乐吗?”她问波尔顿。
      “有。”波尔顿说。“威德尔站二十四小时都有广播。等一等。”他停下车,走到他们的车后。他在一阵寒风中爬上踏板,打开车门。“有时会有干扰,”他从车上取下异频雷达接收机,“好了。现在试一试你的收音机。”
      莎拉摆弄着接收器,旋转着按钮。波尔顿带著异频雷达接收机回到他的红色驾驶室,重新上路,这时,他的柴油机引擎喷射出乌云般的黑色废气。
      “我本认为他们的环保意识会强一些。”波尔顿的车子轧轧前行时,埃文斯看着那些废气说道。
      “我调不出音乐。”莎拉说。
      “不要紧,”埃文斯说,“我不是那么在意。”
      他们又开了一百码。波尔顿又停了下来。
      “又怎么了?”埃文斯说。
      波尔顿从车里出来,走到车后,查看车胎。
      莎拉还在摆弄着收音机。她用力摁着不同传输频率的按钮,她按下一个按钮,便爆发出一阵静电干扰声。
      “我不认为会有什么改善,”埃文斯说,“随它去吧。我们为什么停下来?”
      “我不知道。”莎拉说。“他好像在检查什么东西。”
      这时,波尔顿转过身来看着他们。一动不动。只是站在那儿盯着他们。
      “我们要下来吗?”埃文斯说。
      无线电中发出劈劈啪啪的声音,他们听见“——威德尔呼叫——401。你在那儿吗,科内尔博士?威德尔呼叫——科内尔。你能听见——?”
      “嘿,”莎拉微笑着说。“我想我们终于明白了一些事情。”
      无线电中充斥着嘶嘶声和噼啪声。
      “——刚刚发现吉米·波尔顿在维修间——昏迷不醒。我们不知道谁——在外面和——但不是——”
      “噢,见鬼,”埃文斯盯着他们前面的那个人说。“那个人不是波尔顿?那他是准?”
      “我不知道,他拦住了我们的路,”莎拉说,“他正等着。”
      “等什么?”

      从他们下面发出一声巨大的爆裂声。这声音在车里产生的回响仿佛枪炮的声音。他们的车子稍稍动了一下。
      “他妈的。”莎拉说,“即使一定要撞上那个家伙,我们也要离开这里。”她开动车子,倒车,这样可吼离前面那辆车子远点儿。她调转方向,正要向前开去。
      又是一次爆裂声。
      “我们走吧!”埃文斯说。“我们走吧!”
      劈啪!劈啪!突然,他们的车子在他们身下开始倾斜,侧向了一边。埃文斯看着外面那个冒充波尔顿的人。
      “是冰,”莎拉说,“他正等着我们的重量让冰裂开。”
      “撞他!”埃文斯指着前方,说道,那个家伙正对着他们打手势。埃文斯很快就明白了这个手势的含义。
      那个人正在挥手告别。
      莎拉猛踩油门,引擎吼叫着向前冲去。但紧接着他们身下的冰面完全裂开了,他们的车子冲了下去,埃文斯看见冰隙中蓝色的冰墙。车子翻着筋斗掉了下去。瞬间他们便置身于一个怪诞的蓝色世界,然后栽进了一片黑暗里。




    《恐惧状态》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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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月6日,星期三
      下午3时51分

      莎拉睁开眼睛,看见一十巨大的蓝色星爆,一道道条纹光芒四射。她的前额冰冷,脖子疼痛难忍。她试着动了动身子和四肢。虽然无处不疼,但除了压在什么东西下面的右腿之外,其他部位还听使唤。她咳了一会儿,停下来,观察着周围的情形。她侧卧着,脸压在挡风玻璃上,刚才她的前额撞裂了挡风玻璃。她的眼睛离破裂的玻璃只有几英寸远。放松下来之后,她慢慢地环顾左右。
      四周一片模糊,有些微光亮。这微弱的光亮来自她左边的某个地方,使她看清那辆雪地车正侧躺着,车轮朝上顶着冰墙。她们一定是掉在某种架状物上了。她抬头看看——冰隙的入口处离她出奇地近,也许只有三十或四十码远。这使她信心顿生。
      接着她朝下看了看,看看能不能看见埃文斯。但她下面漆黑一片。根本看不见。她慢慢调整着自己的眼睛。她喘息着。她看清了自己的处境。
      没有架状物。
      雪地车翻进了越来越窄的冰隙,斜着刺入了冰隙之中。车轮顶着一面墙,车顶顶着另一面墙,整个雪地车高悬在深不见底的墨黑色裂缝之中。埃文斯那边的门洞开着。
      埃文斯不在车里。
      他被摔出去了。
      掉进了黑暗之中。
      “彼得?”
      没有回音。
      “彼得,你能听见我的声音吗?”
      她听了听。什么也没有。既没有回音也没有动静。
      什么也没有。
      她意识到:在那儿只有她一个人。在这个离地面一百英尺以下的寒冷的冰隙中,在这人迹罕至的冰原里,远离大道,离任何地方都有数英里之遥的地方,只有她一个人。
      她不禁打了个寒颤,她想这里将成为她的葬身之地。

      波尔顿——或者不管他是谁——计划得太周密了,莎拉想。他拿走了他们的异频雷达接收机。他可以走几英里之后,把它扔在一个最深的冰隙之中,然后返回基地。当营救队出发时,他们会向那个异频雷达接收机奔去。而跟她所在的位置毫不相干。营救人员也许会在一个深隙中搜索数天,然后悻悻而归。
      如果他们扩大搜索范围?他们还是找不到那辆雪地车。即使就在离地面四十码的地下,也许跟四百码的地下毫无区别。太深了,直升机从这里飞过或汽车从这里驶过时都不可能看见。任何交通工具都不可能看见。他们会想雪地车偏离了做有标记的大道,因而只会沿着道路的边缘搜索。而不会是在这里,在茫茫冰原之中。这条路有十七英里长,他们要花上几天时间搜索。
      不,莎拉心想。他们绝不可能找到她。

      即使她能爬上地面,那又怎么样?没有指南针。没有地图。没有全球定位系统。没有无线电——无线电已在她的膝盖上摔得粉碎。她甚至不知道威德尔站在她现在所处位置的哪个方向。
      当然,她心想,她有一件鲜艳的红色皮上衣,从远处就可以看见,她有供给,食品,装备——他们出发之前那个小伙子谈到的所有的装备。到底是些什么。她模模糊糊地记得是一些供攀爬的东西。鞋底钉和绳子。
      莎拉弯下腰,终于搬出了压在脚上的工具箱,然后爬到车子的后部,小心谨慎地保持着身体的平衡,避开下面那个大开的车门。在冰隙中那永不消逝的微弱亮光中,她看见了那个上锁的储物柜。压得有点变形了。她无法打开。
      她又去找工具箱,打开,拿出一把锤子和一把螺丝起子,花了差不多半个小时,试图把储物柜撬开。终于,随着金属发出的尖锐刺耳的声音,柜门猛地打开了。她向里面窥视着。
      储物柜里空空如也。
      没有吃的,没有水,没有攀爬用具。没有太空毯,没有加热器。
      什么也没有。

      莎拉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来。她仍然镇定自若,不想让自己惊慌失措。她考察过自己的选择。没有绳子和钉鞋,她是上不了地面的。她能用什么代替?她有一个工具箱。她能用螺丝起子代替冰斧吗?也许太小了。也许她可以将变速排挡进行重新组装,做成一把冰斧。或者她可以取下一些轮胎,找到一些可利用的零件。
      她没有钉鞋,但倘若能找到一些尖角锋利的工具,如螺丝钉之类的,她就可以装在靴子的鞋底上攀爬。绳子吗?也许一些布条……她环视车内。也许她可以把座位上的布撕下来?或者把它们切成条状?也许能行。
      她用这种办法让自己保持情绪高涨。她让自己不断前进。即使成功的可能性很小,但毕竟还有可能。一种可能。
      她全神贯注于这种可能。

      科内尔去哪儿了?他听到无线电中的信息后会怎么办?他也许听到了,已经听到了。他会回到威德尔站吗?几乎是可以肯定的。他会去找那个人,那个他们以为是波尔顿的人。但莎拉确信那个家伙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随着他的消失,她对获得营救的希望也消失了。

      她的水晶手表也碎了。她不知道在那儿呆了多久,但她注意到此时比刚才暗了许多。她头上的缺口处也没有刚才明亮了。不是上面的天气发生了变化,就是地平线上的太阳更低了。那就意味着她在那儿已经呆了两三个小时。
      不完全是因为掉下来,还因为冷。车里失去了热度。
      她突然想到也许可以把引擎发动起来,产生一些热量。值得试试。她咯哒一声打开前灯,有一个前灯还是好的,照在冰墙上发出炫目的光。这就是说还有电。
      她转动钥匙。发电机发出磨擦的声音。引擎无法接通电源。
      她听见一个声音喊道:“嘿!”

      莎拉抬起头来,朝地面上看。除了那个缺口和那条灰暗的天空,什么也看不见。
      “嘿!”
      她斜视着。真的有人在上面吗?她也喊了一声:“嘿!我在下面!”
      “我知道你在哪儿。”那个声音说。
      她意识到这个声音来自下面。
      她俯视着深不见底的冰隙
      “彼得?”她说。

      “我他妈的冻死了。”他说。他的声音从黑暗中飘上来。
      “你受伤了吗?”
      “没有,我想没有。我不知道。我动弹不得。我夹在了一个隙口之类的裂缝中了。”
      “你在下面多远,”
      “我不知道。我无法转头向上看。我被卡住了。莎拉。”他的声音在颤抖,好像受了惊吓。
      “你能动吗?”她说。
      “只有一只手臂能动。”
      “你能看见什么吗?”
      “冰。我看见蓝色的墙。大约两英尺远。”
      莎拉骑在打开的车门上,朝冰隙中窥视着,竭力看清点什么。下面虽然很黑,但似乎很快就变窄了,很深。如果是这样,他也许就在不远的地方。
      “彼得。动一动你的手臂。你能动一动你的手臂吗?”
      “能。”
      “挥一挥。”
      “我在挥。”
      她什么也没有看见。只是漆黑一片。
      “好,”她说。“停下。”
      “你看见我了吗?”
      “没有。”
      “他妈的。”他咳嗽道,“真冷啊。莎拉。”
      “我知道。挺住。”
      她必须找到一个办法看清隙口。她朝挂着灭火器的仪表板下看了看。如果那儿有灭火器的话,也许就有手电筒。几乎可以肯定,有手电筒……在某个地方。
      仪表板下没有。
      也许在手套箱里。她打开箱子,把手伸进去,在黑暗中摸索着。纸张发出嘎扎嘎扎的声音。她用手指捏住了一个粗粗的圆柱体,把它拿了出来。
      是一个手电筒。
      她轻轻地将它打开。还能用。她向冰隙的深处照了照。
      “我看到了,”彼得说,“我看见了亮光。”
      “好的,”她说。“现在再挥挥你的手臂。”
      “我在挥。”
      “现在吗?”
      “我正在挥。”
      她定睛细看:“彼得,我着不见——等一等。”  她确实看见了——只不过是戴着红手套的手指尖,在硕大的车轮那边的冰川下短暂地出现了一下。
      “彼得。”
      “什么?”
      “你离我非常近,”她说。“在我下面五英尺或六英尺的地方。”
      “太好了。你能把我救出来吗?”
      “如果我有一条绳子的话。我能。”
      “没有绳子吗?”他说。
      “没有。我打开过供给箱。里面什么也没有。”
      “不在供给箱里,”他说,“在座位底下。”
      “什么?”
      “是的,我见过。绳子和其他物品都在乘客的座位下面。”

      她打量了一番。座位装在钢座上,钢座固定在雪地车的地板上。钢座上没有门或者储物柜。虽然绕着座位细看较难,但她相信:没有门。她猛地一使劲儿,把座垫揭了起来,座垫下有一个箱子。借着手电筒的光,她看见里面有绳子,钩子,雪斧,钉鞋……
      “找到了,”她说,“你说得对。都在这儿。”
      “唷。”他说。
      她小心翼翼地把这些工具拿出来,确信没有一件从敞开的门中掉下去。她的手指已变得麻木了,她握着那根五十英尺长、一端拴着一个三头叉的冰钩时,感觉手脚不灵了。
      “彼得,”她说,“如果我把绳子放下来,你能抓住吗?”
      “也许。我想可以。”
      “你能抓紧绳子吗?这样我就可以把你拉上来。”
      “我不知道。我只有一只手臂能动,另一只压在身体下面了。”
      “你能用一只手臂抓住绳子吗?”
      “我不知道。我想不行。我的意思是,如果我在半途中抓不住了……”他的声音突然停住了。他听起来好像快哭了。
      “好的。”她说,“别担心。”
      “我掉进陷阱里了,莎拉!”
      “没有。你没有。”
      “我是掉进陷阱里了,我他妈的掉进陷阱里了!”他恐慌不已,“我要死在这里了。”
      “彼得,别说了。”她一边说,一边将绳子系在自己的腰上,“你会没事的。我有个主意。”
      “什么主意?”
      “我用绳子把一个冰钩放下来,”她说,“你能把它钩在哪儿,能不能钩在你的腰带上,”
      “不要钩在我的腰带上……不要。我卡在这里了。莎拉,我不能动。我够不着腰带。”
      她竭力看清他的处境。他一定是夹在冰中的某个缝里了。想一想都觉得吓人。难怪他惊慌失措。
      “彼得,”她说,“你能不能钩住什么东西?”
      “我试一试。”
      “好的,来了。”她把绳子放下去,说道。冰钩消失在黑暗之中,“你看见了吗,”
      “我看见了。”
      “你够得着吗?”
      “够不着。”
      “好,我给你甩过来吧。”她轻轻地转动手腕。绳子开始横向摆动。铁钩一会儿消失在视线之外,一会儿又出现在视线之内,然后又消失在视线之外。
      “我不能……一直这样做,莎拉。”
      “我可以。”
      “我抓不着,莎拉。”
      “再试一试。”
      “再低点。”
      “好的。低多少?”
      “大约一英尺。”
      “好的。”她放下一英尺,“怎么样?”
      “好的,摆一下吧。”
      她照做了。她听见他发出哼的一声,但每一次,铁钩都重新回到她的视线之中。
      “我抓不住,莎拉。”
      “你能抓住。继续加油。”
      “我不能。我的手指冻僵了。”
      “再试一试,”她说,“又来了。”
      “我抓不住。莎拉,我抓不住……嘿!”
      “怎么了?”
      “我差点儿抓到了。”
      她俯视着,看见铁钩回到她的视线中时还在不停地旋转。他摸到铁钩了。
      “再来一次,”她说,“你能行。彼得,?”
      “我在试,我刚才抓住了,莎拉。我抓住了。”
      她宽慰地舒了一口气。

      他在黑暗中咳嗽着。她等待着。
      “好了。”他说,“我钩在夹克衫上了。”
      “哪里?”
      “就在前面。胸部的位置。”
      她想如果脱钩的话,钩子会钩进他的下巴。“不要,彼得。钩在你的腋窝下。”
      “我钩不住,除非你把我拉上来一两英尺。”
      “好的。告诉我什么时候拉。”
      他咳嗽着,“听着,莎拉。你有那么大力气把我拉上来吗,”
      她不愿去想这个问题。她只是想无论如何都要把他拉上来。当然她不知道他卡得有多紧。但……“有,”她说,“我能把你拉上来。”
      “你肯定吗?我体重一百六十磅。”他又咳嗽了一声,“也许还稍重一点。也许有一百七十多磅。”
      “我把你拴在了方向盘上。”
      “好。但……别让我再掉下来。”
      “我不会让你掉下去的。彼得。”
      一阵沉默。
      “你有多重?”
      “彼得,你不能问女士这样的问题。特别是在洛杉矶。”
      “我们不在洛杉矶。”
      “我不知道我有多重,”她说。她当然清楚自己有多重。一百三十七磅。而他比她重三十磅。“但我知道我能把你拉上来,”她说,“你准备好了吗?”
      “见鬼。”
      “彼得,你准备好没有?”
      “准备好了。开始吧。”
      她拉紧绳子,蹲下来,双脚稳稳地踩在打开的车门的两边。就像比赛开始前的相扑运动员。她知道自己的双腿比两臂要有力得多。这是她惟一可以把他拉上来的办法。她深吸了一口气。
      “准备好了吗?”她说。
      “准备好了。”
      莎拉站直身体,双腿因为用力开始发热。她拉紧绳子,然后慢慢向上移动——开始时很慢,只有几英寸。但毕竟动了。
      终于动了。

      “好了,停。停!”
      “怎么了?”
      “停!”
      “好吧。”她正半蹲着。“但我不能这样拉得太久。”
      “别这样拉着。放开。解一点。大约三英尺。”
      她意识到她一定已经把他从冰缝中拉出来了。他的声音好像有所好转,不再那么恐惧,虽然一直在咳嗽。
      “彼得?”
      “等一等。我正把钩子钩在我的腰带上。”
      “好的……”
      “我可以看见上面了,”他说,“我可以看见轮胎了。轮胎在我头顶大约六英尺的地方。”
      “好的。”
      “你把我拉上来时,绳子会擦着轮胎边。”
      “没事的。”她说。
      “我会挂在,呃……?”
      “我不会松手的。彼得。”
      他咳了一阵儿。她等着。他说,“你准备好了就告诉我。”
      “我准备好了。”
      “那就在我还没有感到恐惧之前,”他说,“赶紧把我拉上来吧。”

      也有难受的时刻。她把他拉上来四英尺之后,他已经摆脱了那个隙口。但她突然要承受他全身的重量。这让她吓了一跳;绳子下滑了三英尺。
      他嚎叫起来:“莎——拉!”
      她紧紧拽住绳子,不让它下滑。“对不起。”
      “他妈的!”
      “对不起。”在适应了增加的重量之后,她又开始拉起来。因为用力她嘴里吭哧有声。没过多久,她就看见他的手出现在轮子的上方,他紧紧抓住轮子,开始用力向上拉。接着两只手和头部都出现了。
      那一幕让她震惊。他的脸上血迹斑斑,头发乱蓬蓬的。但他笑了。
      “继续拉,妹子。”
      “我会的,彼得。我会的。”

      直到他最终爬进了车子里,莎拉才瘫倒在地板上。她双腿开始剧烈地颤抖。她浑身哆嗦。埃文斯侧躺着,在她身旁咳嗽着,喘息着,几乎没有注意到这一切。好不容易不再颤抖了。她找到急救箱,开始清洗他的脸。
      “只是皮外伤,”她说,“但需要缝合。”
      “如果我们永远出不去……”
      “我们会出去的,会平安无事的。”
      “我很高兴你有信心,”他看着窗外的冰,“你攀过很多次冰山。”
      她摇了摇头:“我攀过很多次岩。有什么不同吗?”
      “更滑吗?我们上去了又怎么样?”他说。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去哪儿。”
      “我们跟着那个家伙的车辙。”
      “如果那些车辙还在那儿的话。如果还没有被吹走的话。你知道,离威德尔至少有七英里或者八英里。”
      “彼得。”她说。
      “如果暴风雪来临的话,我们呆在这里也许会更好些。”
      “我不想呆在这儿。”她说。“如果我要死的话,也要死在光天化日之下。”

      莎拉很快习惯了靴子上的爬钉,习惯了挥动斧头咬住冰墙,爬出冰隙的过程不算太糟糕。她只花了七八分钟就爬完了这段冰隙,爬到了地面上。
      冰面看起来跟以前一模一样。一样昏暗的阳光,一样天地一色的灰色地平线。一样灰色、平淡无奇的世界。
      她帮埃文斯爬上来。他的伤口又流血了,他的面罩成了红色,在他艟上已变得僵硬。
      “见鬼,太持了,”他说。“你认为是哪条路?”
      莎拉看着太阳低低地挂在地平线上。然而,是要下落呢,还是要升起?当你在南极时太阳到底代表什么方向?她皱起眉头:她无法弄清,她不敢搞错。
      “我们跟着那些车轮的印子吧。”她最后说道。她取下靴子上的爬钉向前走去。
      她必须承认,彼得所说的一件事是正确的:冰面上冷得多。
      过了半个小时,起风了,风猛烈地刮着;他们不得不前敲着身子,艰难地前行。更糟糕的是,雪花开始他们脚下飞舞。这意味着——
      “我们看不见车轮的印子了。”埃文斯说。
      “我知道。”
      “它们正被吹走。”
      “我知道。”有时候他就像一个婴儿。他指望她能对风做些什么,
      “我们怎么办?”他说。
      “我不知道,彼得。我以前从来没有在南极迷过路。”
      “嗯,我也没有。”
      他们艰难地跋涉着。
      “是你要上来的。”
      “彼得。振作起来。”
      “振作起来?他妈的,过么冷,莎拉。我感觉不到我的鼻子、眼睛、手指或脚趾的存在?——”
      “彼得。”她抓住他的肩膀摇晃着,“住嘴!”
      他不说话了。他从面罩里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他的睫毛上结满了白色的冰。
      “我也感觉不到自己鼻子的存在了,”莎拉说,“我们要坚持不懈。”
      她环顾四周,转了整整一圈,企图掩盖自己越来越深的失望。
      大风吹起更多的积雪。车辙更难辨认了。这个世界更加单调,更加灰暗,几乎没有层次感。如果这种天气持续下去的话,他们很快就会看不清地面,也无法避开冰隙。
      那么,他们就不得不呆在原地不动。
      在这不知何处的冰原之中。
      他说,“你生气的时候很漂亮,你知道吗?”
      “彼得,看在老天爷的分上。”
      “本来就是。”
      她开始向前走,眼睛看着地面,想看清车轮的印子。“快点,彼得。”
      也许路上的车辙很快会恢复。如果是这样的话,在暴风雪中就比较容易找到路。走起来就会更加安全。
      “我想我坠人爱河了,莎拉。”
      “彼得……”
      “我必须告诉你。这也许是我最后的机会了。”他又开始咳嗽起来。
      “节省些力气吧,彼得。”
      “他妈的真冷。”
      他们跌跌撞撞地向前走着,不再说话。风怒吼着。莎拉的皮大衣紧紧贴在她身上。向前走越来越难。但她锐意向前,不知道这样走了多远,后来她抬起一只手,停住了。埃文斯一定没能看见她,因为他走在后面,一边咕哝,一边停了下来。
      他们必须把脑袋凑在一块儿,在风中大声叫喊着才能听清对方的话。
      “我们不得不停下来!”她大声喊道。
      “我知道!”
      然后,由于不知如何是好,她就坐在地上把两腿拉起来,把头放在膝盖上,克制住自己要哭的冲动。风越来越大。现在正发出凄厉的尖叫声。空中是密密麻麻的飞舞的雪花。
      埃文斯在她身旁坐下来。“我们他妈的要死了。”他说。




    《恐惧状态》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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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 剪切区域
     
      10月6日,星期三
      下午5时02分

      她开始哆嗦,起初只是突然哆嗦一下,接着几乎哆嗦不止了。她觉得自己要大病一场。滑雪时发生这种情况,她知道意味着什么。她的体温急剧下降,已到危险的程度。身体的哆嗦是使身体暖和起来的一种机械的生理上的努力。
      她的牙齿咔嚓作响,说话困难。但她的大脑仍疆然在活动,仍然在寻找一条出路。“难道没有办法建一座雪房子吗?”
      埃文斯说了些什么。寒风把他的话很快吹走了。
      “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她说。
      他没有回答。
      但无论如何为时已晚,她想。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她甚至几乎不能保持用手臂抱住膝盖这个姿势,她颤抖得太厉害了。
      她开始昏昏欲睡。
      她看了看埃文斯。他侧卧在雪地上。
      她用肘推他,让他起来。她用脚踢他。而他却一动不动。她想对他大喊大叫,但她已无能为力,因为她的牙齿磕碰得厉害。
      莎拉竭力保持清醒,但渴望睡过去的念头让她无法抗拒。她挣扎着睁开眼睛,使她感到吃惊的是,她眼前快速闪现着她一生中的几幅画面——她的童年、她的母亲、她上幼儿园时所在的班级、芭蕾舞蹈课、高中时的舞会……
      她的整个一生在她跟前闪过。就像书上说的在奈顿死前必定要发生的那样。她抬起头来,看见远处有一道亮光,就像他们说的要发生的那样。在一条长长的、黑暗的隧道尽头有一道亮光……
      她再也无力反抗了。她躺下来。她对雪地毫无知觉。越来越来亮,现在出现了另外两种亮光:闪烁着的黄色和绿色
      黄色和绿色?
      她挣扎着想摆脱睡意。她想再次站起来。然而却站不起来。她太虚弱了,手臂僵直。动弹不得。
      黄色和绿色的亮光越来越大。在它们中间有道白色的光,非常白,仿佛卤一样。她开始透过旋转的雪花注意一些细节。有一个银色的圆屋顶,一些车轮和几个闪光的字母。这几个字母是——NASA①
      【①“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的缩写。——译者注。】
      她咳了一声。从雪地里冒出来一个东西。是某种小型交通工具——大约三英尺高,跟人们星期天推着四处走动的剪草机差不多大。车轮很大,圆屋顶是扁平的,向她开来时嘟嘟地叫着。
      事实上,它正要从她身上碾过去。意识到这一点,她并不担心。她没法阻止它。她躺在地上,头晕目眩,漠不关心。车子越来越大。她最后记得的一件事情是一个机械的声音在说,“喂,喂,请让一让。谢谢合作。喂。喂。请让一让……”
      其他的什么也不知道了。




    《恐惧状态》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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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 威德尔站
     
      1O月6日,星期三
      晚上8时22分

      黑暗。疼痛。刺耳的声音。
      疼痛。
      揉搓着。在她的全身,手臂和大腿上。仿佛火在揉擦着她的身体。
      她呻吟着。
      有一个声音正在说话,冷漠,遥远。好像说的是“咖啡渣”。
      揉搓还在继续,轻快、粗糙,让人痛苦不已。一种仿佛沙纸发出的声音——刮擦着,刺耳,让人害怕。
      她的脸和嘴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她舐了舐嘴唇。是雪。冰冷的雪。
      “堂兄妹?”一个声音说。
      “不是。”
      这是外语,好像是汉语。莎拉现在听见了几种声音。她极力睁开眼睛可睁不开。她的眼睛被脸上某个重重的东西压着,就像一个面具,或者——
      她想伸出手去,可伸不出去。她的四肢被绑着,还在继续揉搓着,揉搓着  ‘’
      她呻吟着。她想开口说话。
      “新松脑火诺得?”
      “动新送。”
      “科帕亚沃克。”
      疼。
      他们给她揉搓着。他们究竟是谁。她一动不动地躺在黑暗中,渐渐地,她的四肢和脸上恢复了知觉。但她并没有感到高兴。疼痛越来越厉害。她感觉自己身上好像到处都火烧火燎的。
      那些声音好像在她周围飘浮着,脱离了躯壳。现在声音更多了。四种,五种——她再也搞不清有多少种。听起来好像都是女人的。
      她意识到,她们现在正在做些什么,使她不得安宁。向她体内注射某种东西。隐痛,冰冷。不是太疼,但很冷。
      那些声音飘浮着,在她周围飘来飘去。在她头上,在她脚下。粗暴地触摸着她。
      它是一个梦。或者是死亡。也许她已经死了,她想。此时对于死亡,她的态度是一种奇怪的超然。疼痛让她感到超然。然后她听见耳边一个女人的声音,离她的耳朵很近,非常清晰。
      这个声音说:“莎拉。”
      她的嘴唇动了动。
      “莎拉,你醒了吗?”
      她轻轻地点点头。
      “我把冰袋从你脸上上拿走好吗?”
      她点点头。压在脸上的重物和面具都取了起来。
      “睁开眼睛。慢慢地。”
      她慢慢地睁开眼睛。房间里灯光暗淡,四面是白墙。在她旁边有一个显示器和一团绿色的电线。看起来像是医院的病房。一个女人关切地俯视着她。这个女人穿一件白色的护士服和低胸内衣。房间里冷飕飕的。莎拉可以看见她呼出来的气体。
      她说:“别说话。”
      莎拉便不说话。
      “你脱水了。还需要几个小时,我们就能让你的体温渐渐回升。你非常幸运,莎拉。你什么事也没有。”
      什么事也没有。
      她感到恐慌。她的嘴唇动了动。舌头干干的,笨笨的。从她喉咙里发出一种嘶嘶的声音。
      “别说话,”那个女人说,“现在还太早。你很疼,是吗?我给你注射了一点镇痛剂。”她举起一支注射器,“你的朋友救了你的命,你知道吗。他挣扎着站起来,打开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机器人的无线电话。我们这才知道去哪里找你们。”
      她的嘴唇动了动。
      “他在隔壁。我们想他也会没事的。现在好好休息吧。”
      她感到某种冰冷的东西流进自己的血管。
      她闭上了眼睛。




    《恐惧状态》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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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 威德尔站
     
      10月7日,星期四
      晚上7时34分

      护士们让彼得·埃文斯一个人留下来穿衣服。他一边观察着自己的伤势,一边慢条斯理地穿衣服。虽然呼吸时肋骨部位仍然很疼。但他断定自己已经没事了。左胸上有一大块淤伤,大腿上也有一大块。肩上有一块难看的紫色伤痕。头皮上有一排伤口的缝线。整个身体僵直,疼痛不已。穿袜穿鞋都是一种折磨。
      但他已经没事了。事实上,远远不只是没事了——不知我盘地,他感到焕然一新,几乎是重获新生。在冰原上时,他确信自己快要死了。他是怎么集聚力量站起来的,他不知道。他感到莎拉在踢他,但他没有反应。后来他听见哔哔的声音。他抬起头来,看到了“NASA”几个字母。
      他模模糊糊地意识到这是某种交通工具,所以一定有个司机。它的前轮在离他几英寸远的地方停下来。他扶着车轮,想站起来,两手紧紧抓住车上的柱子。他不明白为什么司机不下来帮他。终于,他在呼啸的寒风中站了起来。他发现这辆车很矮,呈球茎状,不过四英尺高。太小了,人不可能进去操作——它是个机器人。他抹去那个像圆屋顶外壳上的积雪。上面的文字是,“国家航空航天局陨石勘测遥控车。”
      这辆车开口说话了,翻来覆去地重复着录制好的那些话。由于风太大,埃文斯听不明白它在说些什么。他抹掉积雪。心想一定有某种传达信息的方法,某种电线。某种——
      接着他摸到了一块带有一个指孔的面板。他将面板打开,看见里面有一部电话——一部普通电话的听筒,鲜红色。他拿起听筒,凑到结冰的面罩前。尽管他什么也听不见,但他还是说道:“喂?喂?”
      他再也说不出别的来了。
      他又一次垮了下来。
      护士们告诉他,他的所作所为已经足以把信号发给“爱国者山”的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了。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通知了威德尔,威德尔派了一支搜索队,十分钟之内就找到了他们,他们两个都还活着,也仅仅是活着而已。
      那是二十四个多小时后前的事了。
      医疗队花了十二个小时才让他们的体温恢复正常,因为护士说,必须慢慢来。他们告诉埃文斯他会没事儿的。但他可能会失去一两根脚趾。这要等等看。可能要几天时间。
      他的脚上打着绷带,脚趾上上了保护性夹板。一般的鞋子穿不进去,他们就给他找了一双特大号运动鞋,就像棒球运动员穿的那种。埃文斯穿上之后,那双脚不仅显得奇大,而且像个小丑。但他只能穿这种鞋,因为不疼。
      他试着站了起来。虽然有些颤抖,但还行。
      护士回来了:“饿了吗?”
      他摇摇头:“没有。”
      “疼吗?”
      他摇摇头:“你知道,全身都疼。”
      “还会更疼的,”她说。她给他一小瓶药片,“如果需要的话,每四个小时吃一片。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你也许需要它来帮助睡眠。”
      “莎拉怎么样?”
      “莎拉还需要半个小时左右。”
      “科内尔去哪儿了?”
      “我想他在计算机室。”
      “朝哪边走?”
      她说:“也许你最好靠在我肩上……”
      “我没事儿,”他说,“只要告诉我朝哪边走就行了。”
      她指了指,他开始向前走。他摇晃得厉害,自己竟然不知不觉。他的肌肉还不太对劲,他觉得自己浑身虚弱。他开始向下倒去。那个护士迅速俯下身,扶住他的肩膀。
      “我说什么来着,”她说,“我带你去找他嘛。”
      这一次他没有反对。

      科内尔跟那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站长麦克格雷戈尔和三泳·塔帕坐在电脑室里。每个人的表情都很僵硬。
      “我们找到他了,”科内尔指着电脑显示屏,说道,“认识你这位朋友吗?”
      埃文斯看着屏幕。“对,”他说,“就是那个杂种。”
      屏幕上是埃文斯认识的那个叫波尔顿的人。但屏幕上的身份表格里写的名字是大卫·R·凯恩。二十六岁。出生于明尼阿波利斯。巴黎圣母院的学士;密执安大学的硕士。现况:密执安大学海洋学博士候选人。研究课题:借助全球定位系统传感器测量罗斯冰架移动的动力学。论文指导教师/项目指导:密执安大学詹姆斯·布鲁斯特。
      “他叫凯恩,”威德尔站的站长说,“他已在这里呆了一个星期,跟布鲁斯特在一起。”
      “他现在在哪里?”埃文斯阴着脸说。
      “不知道。他今天没有回到站里来。布鲁斯特也没有。我们认为他们也许去了麦克莫多,搭乘早班飞机去的。我们给麦克莫多那边打了个电话,让他们查一查飞机的情况,他们还没有给我们答复。”
      “你肯定他不在这儿了?”埃文斯说。
      “非常肯定。你要有身份证才能打开外面这些门。这样的话我们就能知道谁在那儿。无论是凯恩还是布鲁斯特,在过去十二小时里都没有开过这些门。他们不在这儿。”
      “所以你认为他们也许在飞机上?”
      “麦克莫多塔台不敢肯定。他们对于每天的运输情况都是相当随意的——如果有人想走,他们跳上飞机就走。这是一种C—130飞机,因此总有许多位置。你知道,许多拿研究津贴的人不能在研究期间离开,但人们过生日或者家里有事时,他们还是可以回大陆的。所以他们走了,又回来了。没有任何记录。”
      “我想起来了,”科内尔说,“布鲁斯特是跟两个研究生一起来这里的。另一个去哪儿了?”
      “有意思的是,他昨天就离开麦克莫多了。你到达的那天。”
      “所以他们都走了,”科内尔说,“不得不佩服他们:他们非常聪明。”他看了看表,“现在,让我们看看他们留下了些什么,如果他们留有东西的话。”

      门上的名字写着“大卫·凯恩,密执安大学”。
      埃文斯推开门,房间很小,床上没有整理,一张小书桌上胡乱地堆了一摞文件和四罐减肥可乐。墙角处有一只打开的手提箱。
      “我们开始吧,”科内尔说,“我检查床和手提箱,你检查桌子。”
      埃文斯开始检查桌上的那些文件,似乎都是研究论文的复印件。有的上面盖着密执安大学地质图书馆几个字,后面是一个数字。
      “这些都是掩人耳目的,”他们把这些文件拿给科内尔看时,他这样说道。“这些文件都是他随身带着的。还有别的吗?有什么私人物品?”
      埃文斯没有发现任何感兴趣的东西。有些文件用黄颜色记号标出来,以示突出。还有一堆3×5英寸的卡片,有的卡片上面做了记录。这些似乎是真的,与那叠文件有关。
      “你认为这个人不是真正的研究生?”
      “很可能。我表示怀疑。生态恐怖分子通常都没有受过良好的教育。”
      还有冰川流动的照片以及各种各样的卫星图像。埃文斯马马虎虎地一掠而过。但看到其中一张时,他停了下来:
      吸引他眼球的是图片的说明。
      “听着,”他说,“在那四个位置中,有没有一个叫做‘蝎子’的?”
      “有啊……”
      “就在这儿,在南极,”埃文斯说,“看看这个。”
      科内尔正要说,“但不可能——”突然又停住了。“这太有趣了,彼得。干得漂亮。在邪恶东西里面吗,很好。还有别的吗,”
      尽管埃文斯不喜欢他,但他的肯定让他感到心满意足。他快速搜索着。
      过了一会儿,他说:“是的。还有一张。”
      “基本模式跟第一张一模一样,露出地面的岩层,”埃文斯兴奋地说,“我不明白这些虚线……要么是路,要么是冰被雪覆盖的岩层?”
      “是的,”科内尔说,“我认为那几乎是可以肯定的。”
      “如果这些照片是航拍的。那么就一定有办法对他们追根溯源。你觉不觉得这些数字是某种提示?”
      “毫无疑问。”科内尔掏出一个小型放大镜,对着图像凝神细看,“对,彼得。干得非常漂亮。”
      埃文斯容光焕发。
      麦克格雷戈尔站在门口说:“你们找到什么了吗?需要我帮忙吗?”
      “我想不需要,”科内尔说,“我们自己会处理。”
      埃文斯说:“也许他会识别——”
      “不要,”科内尔说,“我们可以把身份证从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的图像资料中拿出来。我们继续吧。”
      他们又一声不响地搜了几分钟。
      科内尔拿出一把随身小折刀,划开布鲁斯特办公室角落里那只敞开的手提箱的衬里。“啊。”他伸直身子。在他的手指间握着两只弧形的白色橡皮。
      “是什么?”埃文斯说,“是硅吗?”
      “或者是跟它非常相似的东西,至少是一种软的塑料制品。”科内尔似乎非常满意。
      “它们是干什么用的?”埃文斯说。
      “我不知道。”科内尔说完继续搜查那只手提箱。
      埃文斯心里在想科内尔为什么那么满意。也许在麦克格雷戈尔面前,他不想把他知道的东西说出来。么?它们可能用来干什么?
      埃文斯又检查了一遍桌上的那些文件,但什么也没有发现。他把台灯拿起来,看了看底部。他蹲下来在桌子底下查看了一番,以防有录音。但一无所获。
      科内尔关上手提箱:“跟我想的一样,没有更多的东西。我们已经很幸运了,找到了这么多东西。”他转向麦克格雷戈尔。“三泳去哪儿了?”
      “在服务器室,按你的要求——切断布鲁斯特及其小组与系统的联系。”

      “服务器室”几乎还没有一个储藏室大。两个架子上的处理器一直从地板堆到天花板,也就是平常可拉电线的网眼天花板。房子里有一个主机终端,放在一张小钢桌上。三泳挤在里面,看起来非常沮丧,在他旁边还有威德尔站的一个技师。
      科内尔和埃文斯站在外面的走廊里。埃文斯感觉站起来时稳多了,他非常高兴。他又很快恢复了元气。
      “事情不是那么容易,”三泳对科内尔说,“这里提供储存个人物品的地方,无线电和网络连接。而这三个人知道如何利用它。很显然,跟布鲁斯特在一起的第三个人是搞计算机的。他到这里的一天之内,就进入了系统的核心部分,在所有的地方都装上了后门和特洛伊病毒。我们不知道有多少。我们正在设法搞清楚。”
      “他也加上了几个假用户。”那个技师说。
      “大约有二十个。”三泳说,“对这些我倒不担心。他们也许就是——虚拟的。如果这个家伙聪明的话——他也确实聪明,就应该让自己能够通过一个现有的用户进入系统,这样的话,他就可以不被觉察。现在我们正在寻找上个星期添加的一个新的二级密码的用户。但这套系统维护功能不多,运行速度很慢。”
      “那些特洛伊病毒呢?”科内尔说,“是怎么定时的?”
      用计算机行业的行话来说,一个特洛伊病毒就是装在系统中的一个看起来很简单的程序。其目的是在以后某个时间醒来,执行某些指令。这个名字来源于希腊人赢得特洛伊战争所采用的方法——制造一匹巨大的木马,把它作为礼物送给特洛伊人。木马进入特洛伊的城内之后,躲在木马里面的希腊士兵一涌而出,攻克了特洛伊。
      一个著名的特洛伊病毒是由一个心怀不满的雇员装上去的。在他被解雇三个月后,他将跟一桩生意有关的所有的硬盘清洗一空。特洛伊病毒有许多变种。
      “我找到的那些定的时间都很短,”三泳说,“从现在开始一两天之后。我们也发现一个病毒是从现在算起三天之后。这之后就没有了。”
      “这么说来,正如我们所料。”科内尔说。
      “正是。”三泳点点头,说,“他们想要它马上发生。”
      “想要什么?”埃文斯说。
      “那座冰山的分离。”科内尔说。
      “为什么要马上,他们还在这里?”
      “我不知道他们还在不在这里。但是,不管怎么说,时间是由另外的人确定的。”
      “是吗,什么?”埃文斯说。
      科内尔看了他一眼:“我们以后再细谈。”他转向三泳,“无线电的连接情况如何?”
      “我们立刻切断所有的直线连接,”他说,“我猜想你在大陆上就是干这一行的。”
      “是的。”科内尔说。
      “你在大陆干什么?”埃文斯说。
      “随意切断通话者的电话。”
      “切断什么?”
      “回头再说。”
      “所以我们是多余的。”三泳说。
      “不。因为我们不知道是否有人潜伏在这里,破坏我们的工作。”
      “我希望没有人,”埃文斯说,“我知道你们这些人说的是什么……”
      “呆会儿。”科内尔说。这一次他的目光是严厉的。
      埃文斯不说话了。他感觉自己受了一点伤害。
      麦克格雷戈尔说:“琼斯夫人醒了。正在穿衣服。”
      “好的,”科内尔说。“我相信这里的工作我们已经做好了。一个小时后出发。”
      “去哪儿?”埃文斯说。
      “我想去哪儿是显而易见的。”科内尔说,“芬兰的赫尔辛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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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 在路上
     
      10月8日,星期五
      早上6时04分

      飞机穿越耀眼的晨光,向回飞去。莎拉在睡觉作着。科内尔凝视着窗外。
      埃文斯说:“好吧,你要切断什么?”
      “锥形炸药,”科内尔说,“他们的分布很精确,每隔四百来一个。我任意切断了五十个,大多是东边那一头的。那已足以阻止驻波的产生了。”
      “所以,就没有冰山的破裂了。”
      “就这个意思。”
      “那我们为什么要去赫尔辛基?”
      “我们不去赫尔辛基。我那样说是考虑到那个技师。我们要去洛杉矶。”
      “好的。为什么我们要去洛杉矶?”
      “因为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举办的气候突变研讨会即将在那里举行。”
      “这都与这次会议有关吗?”
      科内尔点点头。
      “这些家伙企图让冰山分离,与这次会议形成巧合?”
      “没错。这都是他们策划的媒体宣传的一部分。你安排一次有较好视觉效果的活动,强化研讨会的这个观点。”
      “你对此似乎非常镇定。”埃文斯说。
      “这是处理事情应有的方式,彼得。”科内尔耸耸肩,“你知道,公众对环保问题的注意并不是偶然的。”
      “什么意思?”
      “嗯,拿你最担心的全球变暖来说吧。全球变暖是杰出的气候学家詹姆斯·汉森在1988年突然宣布的。他在以参议员科罗拉多的沃斯为首的两院联席会议上作了陈述。当时听证会计划六月举行,所以汉森就能在酷热难当的热浪中进行他的慷慨陈词了。所以从一开始就是有计划的。”
      “我认为这没有什么不妥,”埃文斯说,“这是合理合法的,利用政府的听证会让公众意识——”
      “是吗?那么你是在说,在你思想当中,政府的听证会和记者招待会没有什么区别?”
      “这是事实。无疑受到了操控,但汉森的陈述并不是在宣传全球变暖的过程中媒体操纵的惟一例子。别忘了1995年政府间气候变化小组的报告在最后一分钟所做的改动。”
      “政府间气候变化小组,什么最后一分钟的改动?”
      “20世纪80年代朱,联合国就气候的变化成立了政府间专门委员会。那就是政府间气候变化小组,正如你所知——就是一大堆官僚和被官僚们牵着鼻子走的科学家。当时的想法是这样,由于这是一个全球性问题,联合国将跟踪对气候的研究,每隔几年发表一些报告。1990年的第一份评估报告说,要探测人类对气候的影响非常难,虽然大家都关心这种影响可能存在。然而,1995年的报告却深信不疑地宣布,现在气候中存在着一种‘可辨别的人类的影响’。你还记得吗?”
      “模模糊糊有一点印象。”
      “1995年总结报告中的‘一种可辨别的人类的影响’是科学家们回家后才写进去的。原来的文献中说,科学家们无法准确地探明人类对气候的影响,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探明。他们明确表示,‘我们不知道。’这句话被删掉之后,被‘一种可辨别的人类的影响确实存在’这句话代替了。这是一个重大的改变。”
      “真的吗?”埃文斯说。
      “真的。当时对文献的改动在科学家中间掀起了轩然大波。有反对的,有支持的。如果你读一下他们的主张和反对他们主张的主张,你会弄不清谁说的是真话。然而,这是一个网络时代。你可以在网上找到原来的文献以及做过改动的地方,然后你自己判断吧。看一看这些做过改动的地方,你就会非常清楚政府间气候变化小组是一个政治组织,而不是什么科学组织。”
      埃文斯皱起眉头。他不知如何回答。当然,他听说过政府间气候变化小组,虽然所知不多……
      “但我的问题更为简单,彼得。如果某件事情是真的,如果某件真的事情需要采取行动,为什么有些人要夸大他们的主张,为什么要精心策划媒体宣传?”
      “我可以简单地回答你,”埃文斯说,“媒体是一个拥挤的市场。每一分钟都有成千上万条信息对人们进行轰炸。你必须大声地说——是的,也许有点夸大其词——如果你想引起他们注意的话。企图调动整个世界去签署《京都议定书》。”
      “让我们考虑一下。1988年夏天汉森宣布全球变暖这个观点时,他预言在接下来的十年里,气温会上升零点三五摄氏度。你知道实际上升了多少吗?”
      “我相信你会告诉我比这个要低。”
      “低得多,彼得。汉森博士高估了百分之三百。实际只上升了零点一度,”
      “好。但确实上升了。”
      “做完陈述十年以后,他说人们对左右气候变化的力量了解得太少了,长期预测是不可能的。”
      “他没有那样说。”
      科内尔叹了一口气。“三泳?”
      三泳连连敲着手提电脑。“1998年10月,国家科学院的记录。”
      “汉森没有说预测不可能。”
      “他说,促使气候长期变化的力量还没有清楚到可以用它来阐释未来气候变化的程度。他辩解说,将来,科学家应该使用多种方式来对一系列气候变化的结果进行阐释。”
      “那不一定——”
      “别再诡辩了,”科内尔说,“他说过这样的话。在瓦努图案件中,你为什么认为贝尔德会替他的证言担忧?正是因为诸如此类的话。不管你怎么对这句话进行重新组织,它所包括的有限的知识是很清楚的。这样的例子绝不只此一个。政府间气候变化小组本身就制造了许多这样的句子。”
      “但汉森仍然相信全球变暖。”
      “是的,他相信。他1998年的预言,”科内尔说,“百分之三百的错误。”
      “那又怎么样?”
      “你忽略了这么大的错误后面的影响,”科内尔说,“如果跟其他领域比较起来的话。比如说,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发射携带‘漫游号火星’的火箭时,‘漫游’会在加利福尼亚下午八点十一分钟降落到火星上。而事实上,它的降落时间是下午八点三十五分。这是一个很小很小的误差。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的人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不错。有些事情你必须估计。”
      “你的话绝对正确。”科内尔说,“人们自始至终都在估计,估计销售额,估计利润额,估计运货的日期,估计——顺便问一句,你估计自己要给政府交多少税吗?”
      “估计。每个季度都要估计。”
      “嗯,没有一定之规——”
      “彼得,精确到多少才不至于被罚款?”
      “也许百分之十五。”
      “所以如果你差了百分之三百,你就会被罚款。”
      “是的。”
      “汉森就相差了百分之三百。”
      “气候不是一个纳税申报单。”
      “在现实世界中,”科内尔说,“错了百分之三百,就可以看成上飞机时飞行员说要飞三个小时,但你一个小时就到了,你认为那个飞行员怎么样?”
      埃文斯叹了一口气:“气候比这个要复杂多了。”
      “是的,彼得。气候是复杂多了。复杂到没有人能够精确地预言将来的气候。即使,成千上万的人都在为此付出努力。耗资数十亿。你为什么要抗拒那个不安的事实?”
      “天气预言要好多了,”埃文斯说,“因为运用了计算机的缘故。”
      “是的。天气预告有了改善。但没有人会去预言十几天后的天气。相反计算机模拟正在预言一百年后的气温。甚至是一千年、三千年后的气温。”
      “有计算机模拟会好一些。”
      “它们是无法论证的。瞧,”科内尔说。“全球气候中最大的事件就是厄尔尼诺现象。大约每四年发生一次。但气候模拟无法预见到它们——无法预见它们发生的时间、持续的时间或它们的强度。如果你预言不了厄尔尼诺现象,那么你模拟的结果在其他领域的预言价值就会受到怀疑。”
      “我听说他们能预言厄尔尼诺现象。”
      “1998年有人这样声明。但并非事实。”科内尔摇头,“气候科学还没有诞生,彼得。有朝一日它会的。但不是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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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 去洛杉矶
     
      10月8日,星期五
      下午2时22分

      又过了一个小时。三泳一直在手提电脑上工作着。科内尔一动不动地坐着,两眼盯着窗外。对此,三泳已经习惯。他知道科内尔可以一声不吭、一动不动地呆上几个小时。三泳开口骂人的时候,他才把视线从窗外收回来。
      “怎么了?”科内尔说。
      “连接卫星的网络断了。总是时断时续。”
      “你能不能跟踪那些图像?”
      “能,没问题。我已经镇定了位置。埃文斯真的认为这些图像来自南极吗?”
      “是的。他认为照片上是雪地里露出地面的岩层。我不同意他的看法。”
      “这个位置,”三泳说,“实际上是一个叫做雷索卢申湾的地方,位于格瑞达的东北部。”
      “离洛杉矶有多远?”
      “大约六千海里。”
      “所以传播时间是十二或十三小时。”
      “是。”
      “我们稍后来考虑这个吧,”科内尔说。“首先我们来解决一些其他问题。”
      彼得·埃文斯时睡时醒。把飞机上的一个座位放平就成了他的一张床,床的中间有一条缝,正好在他臀部的位置。他翻来覆去,在醒来的短暂时间里,他听见科内尔和三泳在飞机后舱里断断续续的说话声。在引擎的轰鸣声中,他无法听清谈话的全部内容。但他听到的已经够多了。
      因为我需要他去做。
      他会拒绝的,约翰。
      不管你喜不喜欢……埃文斯处于这一切的核心位置。
      彼得·埃文斯突然醒来。现在他努力去听。他把头从枕头上抬起来,这样可以听得更清楚一些。
      没有不同意他的观点。
      实际位置……雷索卢中湾……格瑞达。
      多远……
      ……千英里……
      ……传播时间……十三小时……
      他想:传播时间?他们到底在谈些什么?他倏地跳起来,大步流星地走过去,站在他们面前。
      科内尔并不吃惊:“睡得好吗?”
      “不好,”埃文斯说,“我睡得不好。我认为你应该给我做些解释。”
      “解释什么?”
      “比如,卫星图像。”
      “在那间屋子里,在其他人面前,我无法非常清楚地告诉你,”科内尔说,“我不愿意打断你的热情。”
      埃文斯走过去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好吧。这些照片上是什么?”
      三泳把手提电脑轻轻转过来,给埃文斯看。“不要感到不愉快。你绝对没有任何理由感到怀疑。这些图像是照片的底片。人们经常这样使用底片,以形成对比。”
      “底片……”
      “黑色的石头实际上是白的。它们是云。”
      埃文斯叹了一口气。
      “那个大陆块是什么?”
      “它是一个名叫格瑞达的岛屿,位于所罗门群岛的南部。”
      “它……”
      “远离新几内亚岛海岸。在澳大利亚北部。”
      “所以这是太平洋中的一个小岛,”埃文斯说,“这个家伙在南极,却握着一个太平洋岛屿的照片。”
      “对。”
      “那么蝎子的意思是……”
      “我们不知道,”三泳说,“这个位置在图表上叫做雷索卢申湾。但在当地也许被叫做蝎子湾。”
      “他们准备在那儿干什么?”
      科内尔说:“我们也不知道。”
      “我听见你们在谈传播时间。什么传播时间?”
      “实际上,你听错了,”科内尔和蔼地说,“我说的是审问时间。”
      “审问时间?”埃文斯说。
      “对。我们希望至少能认出在南极的三个人当中的一个。因为他们三个人的照片我们都有。我们这些照片很精确,因为在基地,有人见过他们。但是,我担心我们的运气不好。”
      三泳解释说他们已将布鲁斯特和那两个研究生的照片传到了华盛顿的几个数据库中,模式识别计算机把他们跟一些有犯罪记录的人进行了对比。你运气好的时候,计算机就能找到相应的人。而这次,没有相应的人传过来。
      “已经几个小时了,所以我想我们的运气不好。”
      “不出我们所料。”科内尔说。
      “是的,”三泳说,“不出我们所料。”
      “因为这些人没有犯罪记录?”埃文斯说。
      “不,他们很可能有。”
      “那为什么没有找到相应的人!
      “因为这是一场网络战争,”科内尔说,“正在这时,我们断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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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 去洛杉矶
     
      10月8日,星期五
      下午3时27分

      在媒体的各种报道中,科内尔解释道,环境解放阵线常常被描绘成一个松散的环境恐怖分子协会。他们以小组形式出现,按自己的意愿行事,利用一些相对简单的手段来搞破坏,如制造火灾、毁坏停车场的豪华轿车等等。
      事实与此有相当大的出入。环境解放阵线的成员被逮捕的只有一个——一个在圣克鲁斯的加利福尼亚大学学习的二十九岁的研究生。他在破坏加利福尼亚埃尔塞贡多的一个石油钻塔时被当场抓获。他否认跟任何小组有联系,坚持自己是单枪匹马行动的。
      让当局感到头痛的是,他额头上戴的一个东西改变了他脑袋的模样,使他的眉毛明显地突出来。他还戴着假耳朵。让人心烦的是,这些虽然起不了多少伪装作用,但它使人联想到他知道很多政府采用的模式匹配的程序。
      这些程序是用来查看面部毛发——假发,络腮胡子以及小胡子的变化的——因为这些都是最为普通的伪装方法。这些毛发还可以用来掩盖年龄上的变化,比如脸上增加的赘肉、萎靡的神情和后退的发际线。
      但是,耳朵不会变。前额不会变。所以,这些程序依靠耳朵的结构和前额的形状是非常有利的。改变脸上这些部位的形状就会导致在电脑上“没有相应的人”。
      从圣克鲁斯来的那个家伙知道这些。他知道他接近钻塔时监控器会把他拍下来,所以就改头换面,让计算机查不出他的身份。
      同样,威德尔站的三个端我分子运用高科技实施他们的恐怖活动,显然也拥有强大的后盾。他们策划了几个月,付出了高昂的代价。很显然,他们得到了深入彻底的支持,弄到了学业上的证书,运输包装盒上的大学的文字、图案,运输公司把他们的东西运到南极,还弄到了假的网址以及为了做成此事必需的其他细节。无论是计划本身还是实施计划的方式均无幼稚、天真之处。
      “他们就要成功了,”科内尔说,“如果乔治·莫顿没有在临死之前,弄到那张数据清单的话。”
      所有这一切均意味着,如果环境解放阵线曾经是一个业余爱好者的松散的协会的话,那么现在则不是了。现在它是一个精心组织的网络——这个网络在各成员之间使用了这么多的沟通渠道(电子邮件、手机、无线电和政府消息等)。而总的来说,对这个网络无法进行监测。长期以来,各国政府一直在考虑如何处理这样的网络,而企图打击他们势必会导致“网络战争”。
      “长期以来,网络战争这个概念只存在于理论上,”科内尔说,“兰德公司研究出了一些成果,但军队中没有人真正关注它。网络敌人,或者网络恐怖分子,或者网络罪犯,这些概念太虚无缥缈,不必为此烦忧。”
      但虚无正是网络的特点——流动、易变——打击起来非常困难。你无法渗透进去,若非碰巧,你无法偷听到。你无法确定它的位置,因为它并不固定在任何一个地方。说实在的,网络从根本上代表一个薪的对手,需要用新的技术来打击它。
      “用战争的方法没有效了。”科内尔说,“但不管喜欢与否,我们已置身于一场网络战争之中。”
      “你怎么打这场网络战争?”埃文斯说。
      “反击一个网络的惟一办法就是与另一个网络结盟。增加监听站。日夜不停地解密。利用网络欺骗和诱捕技巧。”
      “比如说?”
      “技术上,”科内尔含糊不清地说,“我们依靠日本人充当先锋。他们是这方面的高手。当然同时我们也把触角伸向其他方向。基于我们刚才在威德尔学到的东西。我们有许多办法。”
      科内尔让人搜索了数据库,调动了一些国家机构,来调查恐怖分子是从哪里搞到这些证书、加密的无线电发射机、炸药和计算机控制的爆炸定时器的。尽管这些东西非同寻常,但只要给予充足的时间,是可以查到蛛丝马迹的。
      “有足够的时间吗?”
      “我不知道。”
      埃文斯看得出来,科内尔非常担心,“那么你想让我怎么做?”
      “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而已。”科内尔说。
      “什么?”
      科内尔脸上露出了微笑。




    《恐惧状态》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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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部 天使 1 洛杉矶
     
      10月9日,星期六
      早上7时04分

      “真的有必要吗?”彼得·埃文斯闷闷不乐地说。
      “有。”科内尔说。
      “但这是违法的。”埃文斯说。
      “不违法。”科内尔斩钉截铁地说。
      “因为你是执法人员吗?”埃文斯说。
      “当然。不要担心。”
      他们飞过洛杉矶上空,逼近范纳依斯跑道。加利福尼亚的阳光从窗户照进来。三泳正弯着腰坐在机舱中部的餐桌旁。在他旁边放着埃文斯的手机,手机后盖拿掉了。三泳正把一个拇指甲大小的薄薄的灰色金属板放在电池上面。
      “这到底是什么?”埃文斯说。
      “闪卡,”三泳说,“它可以以压缩的格式录下四个小时的谈话内容。”
      “我明白,”埃文斯说,“我应该怎么办?”
      “只要把电话拿在手里,该干什么干什么。”
      “如果我被抓了呢?”他说。
      “你不会被抓的,”科内尔说,“你可以拿着手机去任何地方。你可以通过任何安全检查,没问题。”
      “但如果他们有窃听器的清扫器……”
      “查不出来的,因为你没有发射什么东西。里面有一个脉冲发射机。每小时里的发射时间为两秒。其余时间什么也没有。”科内尔叹了一口气,“瞧,彼得。它不过是一部手机。每个人都有手机。”
      “我不知道,”埃文斯说。“我感觉不好。我的意思是,我不是一个密探。”
      莎拉打着哈欠从他背后走来,用手掏着耳朵。“谁是密探?”
      “我感觉就是这样。”埃文斯说。
      “这不是主要问题,”科内尔说,“三泳?”
      三泳拿出一张打印清单,递给埃文斯。是莫顿原来的那张纸,上面添加了一些新的内容。
      “正如你所见,三泳已经确定了全球定位系统的精确位置,”科内尔说,“毫无疑问,你已经注意到清单的模式了。第一个事件我们都知道了。第二个事件将在美国沙漠地区发生——不是在犹他州、亚利桑那州,就是在新墨西哥州。第三个事件将发生于加勒比海,古巴东部的某个地方。第四个事件将发生在所罗门群岛。”
      “是吗?那又怎么样?”
      “我们现在关心的是第二个事件,”科内尔说,“问题是从犹他州到新墨西哥州,有五万多平方英里的沙漠。除非我们弄到了另外的信息,否则我们是永远找不到那些人的。”
      “但你有全球定位系统确定的精确位置……”
      “既然他们知道了南极的麻烦,他们必定会改变初衷。”
      “你认为他们已经改变了计划?”
      “当然。昨天我们一到威德尔,他们的网络就知道出了问题。我认为这是他们第一个人离开的原因。我还认为他实际上就是那三个人的头儿。另外两个人只不过是卒子而已。”
      “你让我去见德雷克。”埃文斯说。
      “对。尽你所能搞点东西回来。”
      “我讨厌这个。”埃文斯说。
      “我理解,”科内尔说,“但我们需要你去做。”
      埃文斯看着莎拉,莎拉揉了揉眼睛,仍然睡眼惺松。看见她从床上起来,沉着自如,脸上一点褶子也没有,漂亮如常,他有点苦恼。“你好吗?”他对她说。
      “我需要刷刷牙,”她说,“还有多久降落?”
      “十分钟。”
      她站起来,向机舱后部走去。
      埃文斯望着窗外,太阳耀眼夺目。他睡眠不够。头皮上的缝合处疼痛不已。在那个该死的冰隙里蜷缩了那么久,他浑身觉得痛。连把肘部放在座位的扶手上都觉得疼。
      他叹了一口气。
      “彼得,”科内尔说,“那些人要杀你。你要不择手段地予以还击。”
      “也许应该这样,但我是个律师。”
      “你可能是个呆板的律师,”科内尔说,“我建议不要这样。”

      彼得·埃文斯开着他的混合动力汽车融入圣地亚哥高速公路的车流时有一种如梦似幻之感。圣地亚哥的这条高速公路有十二条车道,跟半个足球场一样宽,汽车在这广阔的混凝土铺成的道路上呼啸而过。洛杉矶百分之六十五的地面上都是汽车。人们只好挤在剩下的那点狭小的地方。这种设计一点人性也没有,从环保方面来讲也是荒谬的。所有地方相距都那么远,想步行去一个地方不太可能。结果造成的污染令人难以置信。
      像科内尔这样的人只是一味地批评环保组织的慈善事业,没有这些环保组织的努力,像洛杉矶这种地方的环境会糟糕得多。
      去直面它吧,他想。这个世界需要帮助,非常需要一种环保视野。科内抖云握的这些事实根本无法改变真相。
      硕遭样胡思乱想了十分钟,直到他穿过穆荷兰关口,向贝弗利山开去。
      他看了看身旁的乘客位。经过改装的手机在阳光下闪烁着。他决定立即把它带进德雷克办公室。做完了事。
      他给德雷克办公室打了一个电话,要求跟他谈一谈,但被告知德雷克去看牙医了。要晚些时候才能回来。秘书不知道他回来的确切时间。
      埃文斯决定回公寓,洗个澡。

      他把车停进车库,穿过小花园,走到公寓。太阳从林立的高楼间照下来;玫瑰花正在怒放,非常漂亮。惟一一件败坏兴致的事情,他想,就是弥漫在空气中的雪茄的味道。太可恶了,有人居然在这里抽烟,而残存下来的东西是——
      “嘘,嘘!埃文斯!”
      他停住脚步,四周张望,却什么也看不见。
      埃文斯听见一阵急促的仿佛嘶嘶的耳语声:“向右转。摘一朵玫瑰。”
      “什么?”
      “别说话,你这个白痴。别东张西望。到这里来摘一朵玫瑰。”
      埃文斯向那个声音走去。雪茄的味道更加强烈。他看见在那丛灌木树后,有一把他以前从来没有注意的破旧的石椅。石椅被海藻覆盖。一个身穿运动衣的人躬着腰坐在石椅上。
      “你是——”
      “别说话,”那个人耳语道,“我告诉你多少次了。摘一朵玫瑰,闻一闻。你在这儿呆一分钟就有了理由。听我说,我是个私人侦探,受雇于乔治·莫顿。”
      埃文斯闻了闻玫瑰,吸进去的却是雪茄的味道。
      “我有一些重要的东西给你,”那个人说,“两个小时后送到你的公寓去。但我想让你再次离开,这样他们就会跟踪你。别锁门。”
      埃文斯转动着手指间的那朵玫瑰。假装在对它审视。而实际上,他正越过玫瑰看着石椅上的那个人。不知怎么地,那个人的脸有点熟悉。埃文斯肯定以前见过他……
      “是的,是的,”那个人说,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他把衣领翻过来,露出了一个徽章。“音频视频网络系统。我在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大楼工作。现在,你想起来了吧,不要点头。看在老天爷的分上。上楼去,把衣服换了,离开一会儿。去体育馆或别的地方。走就行了。这些卑鄙的家伙——”他猛地朝大街那边抬了一下头,“他们在等着你,所以不要让他们失望。走吧。”

      他的公寓已收拾得干干净净。利萨干得非常漂亮——割破的沙发软垫被换掉了;书已放回书架,虽然无序,但可以以后再来整理。
      从他客厅宽大的窗户里,埃文斯看着外面的大街。除了宽阔、绿草如茵的若斯贝瑞公园之外,他什么也看不见。此时正值正午,孩子们在那里戏耍。一群群保姆和奶妈正在那儿聊天。没有任何监视的迹象。
      看起来一切正常。
      他开始自觉地解衬衫扣子,然后转过身去。他去淋浴,让热乎乎的水洙刺激身体。他看着自己暗紫色的脚趾头,那是一种令人不安的、不自然的颜色。他按着脚趾头,没有太多感觉,但除此之外,似乎一切正常。
      他擦干身子,查了一下留言。詹尼斯来过一个电话,问他今晚是否有空。接着她又紧张兮兮地来了一个电话,说她男朋友刚刚回来,她很忙(意思是,别给她回电话)。赫贝·洛文斯坦的助手利萨打过一个电话,问他在哪里。洛文斯坦想跟他一起查阅一些资料;事情重要。希瑟来过一个电话,说洛文斯坦正在找他。玛格·莱恩来电说她在医院,为什么不给她回电话?他的客户宝马经销商来电问他什么时候会去样品陈列室。
      还有大约十个没有录音的电话。比他平时的多得多。
      这些没有录音的电话让他毛骨悚然。
      埃文斯快速穿上西服,打好领带。他回到客厅,心神不安,打开电视机正好是午间新闻时间。他正要向门口走去时,他听到这样一段话:“两项最新研究成果再一次强调了全球变暖的危脸性。第一项研究来自英国,认为全球变暖确实改变了地球的旋转速度,缩短了每天的时间。”
      埃文斯回头看看。他看见是两个播音员,一男一女。男的解释说一个更具有戏剧性的事情是,一项研究表明格陵兰冰帽即将彻底融化。这将导致海平面上升二十英尺。
      “所以,我想再也见不到马里布了!”播音员欢快地说道。当然,几年之内还不会发生这样的情况。“但迟早会来……除非我们所有的人改变生活方式。”
      埃文斯把视线从电视上移开,然后朝门口走去。他想,不知道科内尔会对这条新闻发表什么样的评论。改变地球旋转的速度?他对这项绝对庞大的工程摇了摇头。融化格陵兰的冰川?埃文斯可以想像出科内尔受到的打击。
      但是,他很有可能将其全盘否定,他通常这样做。
      埃文斯打开门,小心翼翼地不让门锁上。他关上门,朝办公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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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世纪之城
     
      10月9日,星期六
      上午9时08分

      他在大厅里碰上了正朝会议室走去的赫贝·洛文斯坦。
      “天啊,”洛文斯坦说,“你到底去哪儿了,彼得?谁都找不到你。”
      “我在给一位客户干一件保密的事情。”
      “下一次告诉你那个该死的秘书怎么跟你联系。你看起来邋遢不堪。发生什么事情了,你是跟人干了一仗还是怎么的,你耳朵上是什么,天啊,是缝的线吗?”
      “我摔倒了。”
      “啊哈。你跟哪个客户干这件保密的工作?
      “就是尼克·德雷克。”
      “真有意思。他没有提起过。”
      “是吗?”
      “没有。他刚走。整整一早晨,我都跟他在一起。对于那份从莫顿基金中撤销一千万捐助的文件,他非常不高兴。特别是那一条。”
      “我知道。”埃文斯说。
      “他想知道那条是从哪儿来的?”
      “我知道。”
      “从哪儿来的?”
      “乔治让我不要说出去。”
      “乔治已经死了。”
      “没有正式宣布。”
      “这是胡说八道,彼得。这一条从哪儿来的?”
      埃文斯摇了摇头。“对不起,赫贝。客户对我作了具体交待。”
      “我们在同一公司工作,他也是我的客户。”
      “他指导我写的。赫贝。”
      “指导你写的,胡说,乔治不写任何东西。”
      “手写的便条。”埃文斯说。
      “尼克想毁约。”
      “我想是的。”
      “我告诉他我们会替他办这件事的。”洛文斯坦说。
      “我不知道怎么办。”
      “莫顿脑子不正常。”
      “他脑子正常,赫贝,”埃文斯说,“你要拿走他一千万财产,如果有人在他女儿耳边吹吹风——”
      “她是个十足的瘾君子,她——”
      “花钱如流水。如果有人在她耳边嘀咕几句,那么我们公司将对这一千万负责,对合谋欺骗造成的惩罚性的损失赔偿负责。你跟其他年长的伙伴谈过这次行动的过程吗?”
      “你总是推三阻四的。”
      “我是小心谨慎。也许我应该给你写封电子邮件,讲讲我的担忧。”
      “你就是这样在公司里爬上来的。彼得。”
      埃文斯说:“我认为我的行为是为了维护公司的最高利益。我当然不明白在没有得到非本公司律师的书面意见的情况下,你怎样才能废除这份文件。”
      “但外面的律师没有人会支持——”他突然停住不说了。他瞪着埃文斯,“德雷克想就这个问题跟你谈一谈。”
      “我很高兴跟他谈一谈。”
      “我告诉他你会跟他打电话的。”
      “好的。”
      洛文斯坦大步走开了。接着他转过身来:“警察和你的公寓是怎么回事?”
      “我的公寓被盗了。”
      “因为什么?毒品吗?”
      “不是,赫贝。”
      “我的助手只好离开办公室,帮你摆平这件事。”
      “这是事实。这是她帮我个人的一个忙。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下班以后的事。”
      洛文斯坦哼了一声,跺着脚走开了。
      埃文斯心里想着要给德雷克打个电话,而把其他事情统统忘在了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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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洛杉矶
     
      10月9日,星期六
      上午11时04分

      在正午火热的阳光下,科内尔把车停在闹市区的停车场之后,和莎拉一道来到了大街上。热气从人行道上冒出来。街上的指示牌除了少数几个“兑现”和“贷款”是用英语书写的之外,其余的全是用西班牙语写的。从沙沙作响的高音喇叭里传来墨西哥流浪乐队尖锐刺耳的音乐。
      科内尔说,“都准备妥了?”
      莎拉检查了一下肩上的小小的简易袋。袋子一端有尼龙网线。网线遮着摄像镜头。“是。”她说。
      “准备好了。”
      他们一起向转角处的那家大商店走去,“布莱德军用/海军旧货商店。”
      莎拉说:“我们在这里干什么?”
      “环境解放阵线购买了一大批火箭。”科内尔说。
      她皱了皱眉:“火箭?”
      “小的那种,轻型的。大约2英尺长。是1980年代华约设备,名叫‘热火’,已经过时了。手动,线导,固体推进剂。射程大约为一千码。”
      莎拉不知道这一切意味着什么。“这么说来,是武器?”
      “我怀疑这就是他们购置这些东西的原因。”
      “他们买了多少?”
      “五百枚,带发射器。”
      “哎唷!”
      “喂,他们可能并不是爱火箭成癖的人。”
      在门的上方,一面旗帜上用黄色和绿色的油漆写道:

      野营用具 彩弹 伞兵夹克 指南针 睡袋 还有更多更多!

      他们进去时,前门响起和谐的音乐。
      商店很大,杂乱无序,架子上挂的是部队用品,地上杂乱地堆成一堆,也是部队用品。空气中散发着霉味,仿佛粗帆布的味道。这个时候商店里人很少,科内尔径直向收银处址的那个年轻人走去,晃了晃他的钱包,要求见布莱德先生。
      “在后面。”
      年轻人看着莎拉,面带微笑。
      科内尔走到商店的后面。莎拉留在前门。
      “噢,”她说,“我需要一点点帮助。”
      “尽我所能吧。”年轻人咧开嘴笑了。他留着小平头。大约十九或二十岁。他身穿一件黑色T恤衫,上面写着“乌鸦”二字。手臂看起来仿佛精力已消耗殆尽。
      “我想找个男人,”莎拉说着,递给他一张纸。
      “你以为谁都愿意做你的男人。”年轻人说道。他拿起那张纸。
      纸上是他们都认识的一个人的照片,这个人叫布鲁斯特,在南极搭帐篷的那个布鲁斯特。
      “噢,是的,”年轻人立即说道,“我当然认识他。他有时来这里。”
      “他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但他现在在商店里。”
      “现在?”她环视四周,寻找科内尔。但他在后面,跟商店老板挤在一起。她不想给他打电话或做一些引起别人注意的事情。
      年轻人踮着脚东张西望,“是的,他在这里。我的意思是,几分钟前他在这里。买了一些定时器。”
      “你的定时器在哪儿?”
      “我给你看看。”他绕过柜台,带着她穿过一堆堆绿色的衣服和那些堆起来有七英尺高的盒子。她无法看清盒子背后的情况。她再也看不见科内尔。
      年轻人回头看着她:“你是干什么的。像个侦探?”
      “差不多。”
      “你想去旅行吗?”
      他们向商店深处走去,这时他们听见前门响起了音乐声。她转身去看。在一堆堆防弹衣上方,她瞥见一个棕色的头,白衬衣,红领子,随即门关上了。
      “他走了……”
      她连想都没想,便转身朝门口疾奔而去,身上的袋子重重地打在臀部上。她跳过那堆餐具,使劲地嚣奔跑着。
      “嘿,”年轻人在她身后大叫道,“你回来?”
      她砰的一声甩门而去。

      她来到大街上。街上是火热耀眼的阳光和拥挤的人群。她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却看不见白衬衣和红衣领的踪影。他应该来不及走到街的那边。她到转角处一看,正见他悠闲地从自己身边经过,朝第五大街走去。她紧跟其后。
      这个人大约三十五岁,穿着廉价的高尔夫球服,裤子皱巴巴的,旅游长统靴脏兮兮的。他戴着有色眼镜,留着一小撮整齐的胡子。好像很多时间都在户外,但不是建筑工人——倒像个监工。也许是个建筑承包商,建筑检查员之类的。
      她设法看清一些细节,并牢记在心。她想逼得近一点但又觉得这样不太好,于是又远远地落在后面。“布鲁斯特”在一扇橱窗前停下来,专心地看了一会儿之后,继续向前走。
      她来到橱窗前,这是一个陶器店,橱窗里陈列着一些廉价的盘子。她心想,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了有人跟踪他。

      在闹市区的大街上跟踪一个恐怖分子好像是电影里的镜头。但现实中比她预期的要吓人得多。她已离身后的旧货商店很远。她不知道科内尔到哪儿去了。她希望他在这里。而且,她没法不引起别人的注意。人行道上多数是西班牙人,一头金发的莎拉比他们高出一截。
      她离开人行道,沿着排水沟,走在人群边缘。这样她的高度才降低了六英寸。但她仍然不安地意识到她金黄色的头发与众不同。对此,她已无计可施。
      她让布鲁斯特走在她前方二十码的位置。她不想离得更远,因为怕跟丢了。
      布鲁斯特穿过第五大街,继续向前。他又走了半个街区,然后转左,拐上了一条小路。莎拉走到小路的入口处,停住了。小路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堆垃圾袋。从她站立的地方就能闻到一股腐烂的殊道。一辆大卡车堵住了小路的另一端。
      不见布鲁斯特。
      他消失了。
      这不可能,除非他从通向这条小路的一扇后门里溜掉。每隔二十英尺左右就有一扇门,很多门都在砖墙上的凹进处。
      她紧咬嘴唇。她不愿接受看不见他的现实。但确实只有卡车边的几个搬运工……
      她沿小路而下。
      她每走过一扇门就要看一下。有的门是关着的,有的门是锁着的。少数几扇门上挂着脏兮兮的牌子,上面写着公司名称和请走前门,若需服务请按门铃之类的话。
      不见布鲁斯特。
      这条小路走到一半时,她突然回过头来,正好看见布鲁斯特从一凹进处出来,往回走去,急于甩掉她。
      她奔跑起来。
      从那扇门前经过时,她看见一个妇人站在门边。门上的牌子写着“孟罗丝织品”。
      “他是谁?”她大声喊道。
      老妇人耸耸肩,摇了摇头:“走错了门。每一个人都屉——”她还说了些什么,但莎拉已听不清。
      她在人行道上奔跑着。朝着第四大街的方向,她可以看见布鲁斯特在她前面半个街区的位置。他的步伐很快,几乎是一路小跑。
      他穿过第四大街。一辆敞篷小型载货卡车停在前方几码远的路边。是很旧的蓝色,挂着亚利桑那的车牌。布鲁斯特跳上乘客位,卡车吼叫着开走了。
      莎拉胡乱地写下车牌号,这时科内尔的汽车尖叫着在她旁边停下来。“上车。”
      她上了车。他加速向前驶去。

      “你在哪儿?”她说。
      “刚上车。我看见你离开的。你把他拍下来了吗?
      她将肩上的那个包忘得一干二净。“是的,我想拍下来了。”
      “好的。我从商店老板那儿搞到了这个家伙的名字。”
      “是吗?”
      “但很可能是个化名。大卫·蒲尔森。还有一个航运的地址。”
      “运火箭的地址吗?”
      “不是,运发射架。”
      “哪里?”
      科内尔说:“亚利桑那州的弗拉格斯塔夫。”
      前方,他们看见了那辆敞篷卡车。

      他们尾随着那辆敞篷卡车来到第二大街,经过洛杉矶时报大楼和刑事法院,然后上了高速公路。科内尔技术婀熟,虽然离得较远,但总能让前面的卡车处于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
      “你以前干过这个吗?”莎拉说。
      “没有真正干过。”
      “你给人家看的那张小卡是什么!”
      科内尔掏出钱包,递给她。里面有一个银色徽章,大致跟警察的徽章差不多,但上面写的是“国家安全情报局”。还有国家安全情报局的一个正式执照,上面贴着他的照片。
      “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国家安全情报局。”
      科内尔点点头,把钱包拿了回来。
      “国家安全情报局是干什么的?”
      “非常非常秘密的间谍,”科内尔说,“你没有听埃文斯说吗?”
      “你不想告诉我?”
      “没有什么好告诉你的,”科内尔说,“国内的恐怖主义使国内的机构非常不安。他们不是太无情就是太仁慈。安情局的每个人都受过特别训练。现在给三泳打个电话,把卡车车牌告诉他,看看他能否跟踪。”
      “所以你们是对付国内恐怖分子的?”
      “有时。”
      前方,敞篷卡车上了五号州际高速公路,一路向东,驶向了一家县级总医院的黄色建筑群。
      “他们要去哪儿,”她说。
      “我不知道,”他说。“但这是通向亚利桑那州的路。”
      她给三泳打了一个电话。

      三泳记下车牌号之后,五分钟不到就打来了电话。“登记的是西多娜外的‘懒汉酒吧’农场,”他告诉科内尔,“它显然是一个休闲农场。游乐胜地。没有接到卡车被盗的报案。”
      “好的。农场的主人是谁?”
      “是一家控股公司:大西部环保协会。他们在亚利桑那和新墨西哥拥有很多休闲农场。”
      “这家控股公司的老板是谁?”
      “我正在查,需要一点时间。”
      三泳挂了电话。
      前方,敞篷卡车驶入了右边的车道,并打开了转向灯。
      “它要离开这条公路了。”科内尔说。

      他们跟着那辆卡车,穿过一个破旧的工业园区。,有的指示牌上写着金属工厂或者机械加工,但大多数建筑物都已斑驳,不甚显眼。天空中朦艨胧胧,好像有一层薄雾。
      行驶了两英里之后,卡车再次右转,刚好经过一个写着“LTSI”的指示牌。在指示牌的下面是一个机场的小幅照片,旁边还有一个箭头。
      “一定是个私人机场。”科内尔说。
      “什么是LTSI?”她说。
      他摇?摇头。“我不知道。”
      继续往前走,他们看见了那个小机杨,机场一边停着几架螺旋桨飞机,锡斯纳和派珀气象飞机。卡车开过去,停在一架双引擎飞机旁。
      “‘双水獭’飞机。”科内尔说。
      “这重要吗?”
      “起飞时间短,有效载荷大,是一种广泛使用的飞机。如用于灭火等等。”
      布鲁斯特从卡车上下来,向飞机的驾驶员座舱走去。他简短地跟飞行员说了几句之后,回到卡车上,卡车又向前行驶了几百码远。然后停在一座巨大的矩形铁皮工棚前。工棚前已有两辆卡车停在那里。工棚的指示牌上写着几个蓝色的字母LTSI。
      布鲁斯特从卡车里出来,来到卡车后面,这时司机也从车上下来。
      “狗杂种。”莎拉说。
      这个司机他们认识,名叫波尔顿。虽然他现在一身牛仔服,戴着棒球帽和太阳镜。但他们对他的身份确定无疑。
      “好办。”科内尔说。
      他们一直守着,直到布鲁斯特和波尔顿穿过那扇窄门进了工棚。门在他们身后关上时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
      科内尔转向莎拉:“你就呆在这儿。”
      他从汽车上下来,快步来到工棚前,走了进去。

      她坐在乘客位上,避开太阳照射自己的眼睛,等待着。时间过得很慢。她眯着眼睛看着工棚上的指示牌,因为她发现在那几个硕大的大写字母下面有一行白色的小字。由于离得太远,看得不太清楚。
      她想给三泳打个电话,但最终没有打。她担心如果布鲁斯特和波尔顿出来会发生什么事情,而科内尔还一直呆在里面。她不得不单枪匹马地跟着他们。她不能让他们溜掉了
      她这样想着,不知不觉地坐上了驾驶员的位置,她把双手搁在方向盘上。她看了看手表。想必已经过去了九分钟或十分钟。她扫了一眼工棚,但工棚里什么动静也没有,悄无声息,看不出来是干什么的。
      她又看了看手表。
      她开始觉得自己只是坐在那儿,是个胆小鬼。在她一生中,她遭遇过一些吓人的事情。因此,她学会了滑雪、攀岩(虽然她太高了点)、潜水等等。
      而现在,她只是坐在热烘烘的汽车里,等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真见鬼,她想。她从车里钻出来。

      工棚的门上有两块小的指示牌。
      一个上面写着:国际闪电测试系统
      另一个上面写着:警告:放电期间,禁止进入试验床。
      管它什么意思呢。
      莎拉小心翼翼地把门打开。首先进入的是接待区,但没有人在那儿。在一张简易的木桌上放着一个手写的指示牌和一个蜂鸣器。
      若需帮助,请按蜂鸣器。
      她没有理踩蜂鸣器,而是直接打开里面那扇门,门上有这样一条警示语:

      高压放电
      闲人免进
      仅授权人士可入

      她走进那扇门,来到一片开阔、有些昏暗的工业区——天花板上吊着各种各样的管道和狭窄通道,地上铺着橡胶。房间里到处都很昏暗,只有中间用玻璃隔离起来的那间两层楼高的房子异常明亮。玻璃房相当大,大约相当于她家的客厅。她看见玻璃房里有一个像飞机引擎的东西,安放在一小片机翼上。在房间的一边有一个很大的金属盘,靠墙放着。房间外面有一个控制板。控制板前坐着一个人。而布鲁斯特和波尔顿连影子都没有见着。
      房间里,镶嵌在玻璃上的屏幕上闪烁着现在清理场地的字样,一个计算机合成的声音说,“请清理实验区。实验……三十秒后开始。”
      莎拉听见渐渐响起来的轰鸣声和引擎中燃料的间歇性燃烧。但她什么也看不见。
      受好奇心驱使,她向前走去。 “嘘!”
      她看着四周,不知道这声音来自哪里。 “嘘!”
      她抬起头来。科内尔正在她头顶狭窄的过道上。他做了个手势,让她到他那儿去,又指了指角落处的楼梯。
      这时计算机里传来一个声音,“测试……二十秒后开始。”
      她爬上楼梯,蹲在科内尔旁边。
      这时轰鸣声变成了尖叫声,燃料燃烧的速度加快,几乎变成不问断的声音。
      科内尔指着喷气式引擎,低声道,“他们在测试飞机零件。”他快速地解释道,飞机频繁地遭到雷电袭击,所以飞机的所有部件必须是防雷防电的。他还说了些别的,但机器的声音越来越大,她基本上听不见了。
      玻璃房里,灯熄灭了,只剩下一道微弱的蓝光照射在喷气式引擎和它光滑弯曲的引擎罩上。计算机里的声音开始从十倒计时。
      “测试现在……开始。”
      劈啪!这声音如此之大,仿佛枪炮声,一道闪电从玻璃墙上蜿蜒而出,打在引擎上。其他几面墙上也紧跟着出现了闪电,从各个侧面重重地打在引擎上。参差不齐的白热化的指状雷电在引擎罩上爆裂开来,然后突然射向地面。莎拉看见地上有一块直径大约一英尺的圆屋顶形状的金属。
      她注意到几道闪电似乎都直接射向了这个屋顶。
      测试继续进行,闪电越来越密、越来越亮。一长串劈啪声射向空中,在金属引擎罩上刻上了道道黑色的痕迹。风机叶片被一道闪电击中,风扇静静地转动起来。
      据莎拉观察,越来越多的闪电似乎避开了引擎,而打在地上那个圆屋顶状的小东西上,到后来,一道来自四面八方的白色的蜘蛛网状的闪电径直击在了圆屋顶上。
      这时,突然地,测试结束了。轰鸣声消失,玻璃房里的灯亮了起来。朦胧的烟雾从引擎罩上升起来。
      莎拉看着控制台,看见布鲁斯特和波尔顿站在那个坐着的技师后面。三个人走进玻璃房,蹲在引擎下面,检查那个金属圆屋顶。
      “那是什么?”莎拉低声道。
      科内尔把一根手指放在嘴唇上,摇了摇头。他看起来不高兴。
      玻璃房内,那几,上人把圆屋顶倒了过来,莎拉扫了一眼里面的结构——绿色的电路板和闪闪发光的金属部件。三个人围在它周围,兴奋地交谈着,她看不清楚里面其他东西。后来他们按原样把它放回到地板上,走出了房间。
      他们大笑着,互相拍着对方的背。很显然,他们对测试结果感到非常满意。她听见其中一个人说要给每个人买一瓶啤酒之类的话。这时笑声更大了,他们走出了前门。
      他们听见外面那扇门重重地关上了。
      她和科内尔等待着。
      她看着科内尔。他等待着,一动不动,足足有一分钟。只是静静地听着。后来,当他们什么也听不见时,他说,“我们去看看那个东西吧。”
      他们从那条狭窄的过道上爬了下来。

      下到地面上之后,他们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各种设施显然已弃置一旁。科内尔指了指那间玻璃房。他们打开门,走了进去。
      玻璃房内十分明亮。空气中有一股刺鼻的味道。
      “臭氧。”科内尔说,“雷电袭击物体时产生的。”
      他径直向地上的圆屋顶走去。
      “你觉得它是干什么的?”莎拉说。
      “我不知道,可能是一个手提电荷发生器。”他蹲下来,把圆屋顶翻过来。“看见了吗,如果你能生产一种足够强烈的负电荷——”
      他停住不往下说了。圆屋顶里面是空的,电子元件被取走了。
      哐的一声,他们身后的那扇门重重地关上了。
      莎拉转过身来。波尔顿站在门外,正平静地用挂锁把门锁上。
      “噢,见鬼,”她说。在那边的控制台旁,她看见布鲁斯特正在旋转按钮,轻轻按动开关。他轻轻打开对讲装置。
      “朋友,未经许可不得使用该设备。标志很清楚。你们一定是没有看到这些标志……”
      布鲁斯特离开控制台。房间里的灯光变成了深蓝色。
      莎拉听见轰鸣声响了起来,声音越来越重,屏幕上闪烁着现在清理场地的字样。她听见一个计算机合成的声音说:“请清理试验区。试验将在三十秒后……开始。”
      布鲁靳特和波尔顿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莎拉听见波尔顿说,“我讨厌人肉烧焦的味道。”
      他们走了,门重重地关上。
      计算机里的声音说,“测试十五秒后……开始。”
      莎拉转向科内尔。“我们怎么办?”

      外面,波尔顿和布鲁斯特钻进了汽车。波尔顿把车发动起来。布鲁斯特把手放在另一个人的肩上。
      “我们等一会儿吧。”
      他们注视着那扇门。红灯开始闪烁,起初很慢,然后越来越快。
      “测试开始了。”布鲁斯特说。
      “真可惜。”波尔顿说,“你算一算他们能活多久?”
      “一道闪电,也许两道闪电。但第三道闪电之后,他们必死无疑。很可能着火了。”
      “真可惜。”波尔顿重复道。他把车发动起来,向等在那儿的飞机开去。




    《恐惧状态》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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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部 闪电 1 商业城
     
      10月9日,星期六
      中午12时13分

      在测试室里,空气中有一种嘶嘶的电的特质,仿佛暴风雨即将来临。莎拉看见她手臂上的汗毛直竖,由于电荷衣服紧贴在身上。
      “有腰带吗?”科内尔说。
      “没有……”
      “发夹呢?”
      “没有!真该死,没有!”
      科内尔向玻璃墙猛冲过去,但是被弹了回来。他用脚跟踢墙,而墙什么反应也没有。他使出全身力气撞门,但锁太牢固了。
      “十秒钟后开始测试。”计算机里的声音说。
      “我们怎么办?”莎拉惊慌失措地说。
      “把衣服脱掉。”
      “什么?”
      “立即脱掉,”他扯掉衬衣时,扣子飞了出去。“来吧,莎拉。尤其要脱掉羊毛衫。”
      她穿的是一件蓬松的安哥拉羊毛杉,奇怪的是,此时她想起这是她男朋友送给她的礼物,他最先买给她的东西之一。她把它扯下来,身上只剩下了一件T恤衫。
      “裙子,”科内尔说。他脱掉鞋子,全身只剩下了一条内裤。
      “这是什么——”
      “一条拉链!”
      她摸索着脱掉裙子,只剩下运动时穿的胸罩和短衬裤。她颤抖着。这时计算机里的声音开始倒记时。“十……九……八……”
      科内尔用衣服把发动机盖起来。又拿起她的裙子,盖在上面,最后把安哥拉羊毛衫也盖了上去。
      “你在干什么,”
      “躺下,”他说,“平躺在地上——尽量躺平——不要动。”
      她躺在冰冷的地上,心脏怦怦直跳。空气使她的毛发直竖。她感到一般寒意直蹿她的脊背。
      “三……二……一……”
      科内尔迅速在她的身旁躺下来,这时第一道闪电在房间里爆裂开来。一股气流向她涌来时,她对它那巨大的威力感到震惊。她的头发竖了起来,她感到那股力量把她的脖子提了起来。这时闪电更为密集——爆裂之声让人触目惊心——爆炸时发出的蓝光异常明亮,即使她紧闭双眼也能看得见。她紧紧贴在地面上,希望自己躺得更平一些,她一边呼气,一边想现在是该祈祷的时候了。
      突然,房间里出现了另一种亮光,黄色,摇曳不定,散发出刺鼻的味道。
      火。
      一块着火的羊毛衫落在她裸露的肩上。她感到一阵灼痛。
      “是火——”
      “不要动!”科内尔咆哮道。
      闪电越来越密集,在房间里爆裂开来,她从眼角的余光中看见堆在发动机上的衣服着火了。房间里烟雾弥漫。
      她想,我的头发着火了。她突然感到自己的脖子,一直到头皮都灼热难当……
      突然,房间里灌满了水,过时闪电已经停止。头顶洒水器的喷嘴嘶嘶作响。她感到寒冷无比;火已经熄灭;地上全是湿漉漉的。
      “我现在可以起来了吗?”
      “可以了,”科内尔说。“你现在可以起来了。”

      他又花了几分钟时间,企图将玻璃打碎,但没有成功。最后他停下来盯着玻璃房看。他的头发因为淋水而变得光滑。“我搞不懂,”他说,“你不可能不给这样一间房子装上一个可以让人出去的安全装置。”
      “他们把门锁上了,你亲眼看见的。”
      “对。从外面用一把大挂锁锁上的。他们上锁定是为了在设备没有打开时防止有人从外面进来。但是从里面一定能找到一个出口。”
      “如果有的话,我怎么没有看见呢。”她浑身哆嗦着。她的肩膀刚才烧伤了。她的内衣湿透了。她并不以此为羞,但她很冷,而他呢,还在唠唠叨叨。
      “一定有个出口。”他慢慢转着圈,审视着周围的一切。
      “你不能把玻璃打破…”
      “不能,”他说,“不能。”但这句话似乎提醒了他。他弯下腰,仔细检查着玻璃框,看着玻璃与墙壁的接合处。用手指沿着接合处摸索着。
      她看着他,哆嗦不止。头上的洒水器仍然开着,洒个不停。现在她已经站在三英寸深的水中了。她不明白这时他还怎么能如此聚精会神,如此专心致志。
      “我该死。”他说。这时,他的手指摸到了一把镀,跟玻璃处于同一个平面上。他发现在窗户的另一边也有这样一把锁。锁轻轻地弹开了。他推开窗户,由于窗户是从上下两边的中间固定的,所以窗户旋转着打开了。
      他从窗户里一步踏了出来。
      “小菜一碟,”他说。他伸出手去。“我培你拿一些干衣服好吗?”
      “谢谢。”她握住他伸过来的手说。

      关于国际闪电测试系统的卫生间,没有什么值得详细叙述的,莎拉和科内尔用纸巾把身体擦干,找了几件暖和的衣裤相连的工作服,莎拉开始感到好受了许多。望着镜中的自己,她发现左边的头发短了两英寸。而且发梢参差不齐。焦黑拳曲。
      “可能更糟。”她想起自己的马尾巴辫时说道。
      科内尔替她护理肩上的烧伤时说,不过是轻度烧伤,几个水泡而已。他把冰放在伤口上,告诉她烧伤不是一种热伤,实际上是一种神经反应。冰在头十分钟之内,通过麻木神经降低烧伤带来的疼痛,阻止神经作出正常反应。所以如果你在起水泡的话,冰——可以不让它起水泡。
      她不说话了。她看不见烧伤的地方,所以不得不相信他的话。伤口开始疼起来,他找到一个急救箱,拿了一些阿司匹林。
      “阿司匹林?”莎拉说。
      “聊胜于无吧。”他把两颗阿司匹林放在她手里。“实际上,很多人不知道,阿司匹林真的是一种灵丹妙药,镇痛作用比吗啡还好,还有消炎,降温的作用——”
      “现在不要说这些了,”她说,“请不要说了。”她不想听他的高谈阔论。
      他不再说话,只是给她扎上绷带。他似乎对扎绷带也很在行。
      “有没有你不会做的事情啊?”她说。
      “噢,当然。”
      “比如?跳舞?”
      “不,我会跳舞。但我不擅长语言。”
      “终于有个安慰了。”她对语言很在行。她的幼年是在意大利度过的,所以理所当然地,意大利语和法语都很流利。她还学过汉语。
      “你呢?”他说,“你不擅长什么?”
      “人际关系。”她盯着镜子,扯着头上一缕一缕烧得焦黑的头发。




    《恐惧状态》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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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贝弗利山
     
      10月9日,星期六
      下午1时13分

      埃文斯爬上通往他家的台阶时,听见电视机里传来尖锐刺耳的声音,似乎比以前的声音更大。他听见欢呼声、大笑声,好像是在实况转播。
      他打开门,走进客厅。院子里的那个私人侦探坐在长沙发上,正背对着埃文斯看电视。他的夹克杉扔在附近的一把椅子上,手臂悬垂在沙发靠背上,手指不安地敲打着。
      “我明白你在这里很自在,”埃文斯说,“你不觉得声音太大了吗?介不介意关小点?”
      那个人没有回答,继续盯着电视。
      “你听见我的话了吗?”埃文斯说,“关小点,好吗?”
      那个人一动不动。只是手指,焦虑不安地在沙发背上敲打着。
      埃文斯走过去,站在他面前。“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姓甚名谁——”
      他突然停住了。那个人世有转头看他而是继续怔怔地盯着电视。事实上,他浑身没有一个部位动过。他一动不动,全身僵硬。他的眼睛也呆滞不动,连眨都不眨一下。他身体上惟一移动的部位就是手指,在沙发的上端,仿佛痉挛一般。突然发作的痉挛。
      埃文斯径直走到那个人前面:“你没事吧?”
      那个人面无表情。他两眼直视前方,好像要把埃文斯看穿似的。
      “先生?”
      那个私人侦探呼吸浅短,胸部几乎没有起伏。皮肤呈灰色。
      “你可以动一动吗?你怎么了?”
      什么反应也没有。那个人僵住了。
      就跟他们描述的玛格一样。埃文斯心想。同样的僵硬,同样的目苦一切。埃文斯拿起电话,拨通了911,要了一辆救护车,留下了自己的地址。
      “好了,救援马上就到。”他对那个人说。
      私人侦探没有任何明显的反应,但即使如此,埃文斯觉得他能听见自己的话,在他僵硬的躯体内有充分的意识。只是,无法确知。
      埃文斯环顾四周,希投找到一些线索。然而房间里似乎没有骚乱的痕迹。角落里的一把椅子似乎移动过。他那难闻的雪茄扔在角落里的地板上,好像是滚到那儿去的。把地毡边烧了一点点。
      埃文斯捡起雪茄。
      他把雪茄拿到厨房,在水龙头下冲了一下之后,扔在了废纸篓里。他有了一个主意。他回到那个人身边。“你要给我拿些东西来……”
      除了沙发上的手指之外,他仍然一动不动。
      “在这里吗?”
      他的手指不动了。或者几乎不动了。虽然手指仍然在轻轻地动着,但很明显,他在努力克制着。
      “你可以控制自己的手指吗?”埃文斯说。
      开始时还在动,然后停了下来。
      “所以你可以。好的。现在,这里有什么东西你想让我看吗,”
      手指移动起来。
      然后停了下来。
      “我把这当作‘是’的意思。好的。”埃文斯后退几步。站在远处。他听见警报声越来越近。救护车几分钟之内就到了。他说,“我向一个方向移动,如果方向是正确的,就动一动你的手指。”
      手指开始移动,然后停下来,好像表示“是”。
      “好的,”埃文斯说。他转身,向右走了几步,朝着厨房的方向。他回头看了看。
      手指没有动。
      “所以不是这个方向。”现在他向那个人的正前方,电视机的方向走去。
      手指没有动。
      “好的。”埃文斯孩子转,向大型落地窗走去。手指还是没有动。只剩下一个方向了:他移动到侦探的身后,向门口走去。由于那儿看不见他,埃文斯说:“现在我要离开你,朝门口走去……”
      手指没有动。
      “也许你没有搞明白,”埃文斯说,“如果我的方向是正确的,我希望你动一动你的手指 “”
      手指动了,紧紧抓着沙发。
      “好的,但,是哪个方向?我朝四个方向都移动过——”
      门铃响了。埃文斯打开门,两个护理人员带着一副担架冲进来。现在出现了一阵骚乱,他们一边快速地问着问题,一边把那个人放上担架。警察随后赶到,问的问题更多了。他们是贝弗利山的警察,所以很有礼貌,但太执著。这个人瘫痪在埃文斯的家里,而埃文斯似乎对此一无所知。
      最后,一个侦探走进来。他穿一套棕色衣服,自我介绍叫荣恩·佩里。他递给埃文斯一张名片。埃文斯也递给他一张名片。
      佩里看看名片,看看埃文斯,说:“我以前没有见过这张名片吧,怎么好像很熟呢。噢,对丁,我记起来了。是在维尔雪的一套公寓里,一个女士瘫痪了。”
      “她是我的当事人。”
      “现在同样的一幕又发生了,”佩里说,“是巧合还是什么?”
      “我不知道,”埃文斯说,“因为我不在这儿。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你怎么一到哪里,哪里的人就瘫痪?”
      “不是,”埃文斯说,“我告诉你,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人也是你的当事人吗?”
      “不是。”
      “那他是谁?”
      “我不知道他是准。”
      “不知道,他怎么进来的?”
      埃文斯想说是他把门留蛤他的,但又意识到这样解释起来就长了,而且也很难解释清楚。
      “你应该锁门,埃文斯先生。这是常识。”
      “当然,你是对的。”
      “你离开时,你的门不能自动锁上吗,”
      “我告诉你,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埃文斯说着,直视着那个侦探的服睛。
      那个侦探也盯着他的眼睛:“你头上缝的那些线是怎么回事?”
      “我摔跤了。”
      “确实像摔了不轻的一踱。”
      “是。”
      那个侦探慢吞吞地点了点头:“如果你告诉我们这个人是谁,会省掉不少麻烦,埃文斯先生。你公寓里来了个人,你不知道他是谁,不知道他怎么来的。如果我觉得你省略?一些东西的话。请你原谅。”
      “确实省略了一些东西。”
      “好的。”佩里拿出笔记本,“说吧。”
      “那个人是个私人侦探。”
      “我知道。”
      “你知道?”埃文斯说。
      “护理人员检查了他的口袋,在他的钱包里找到了执照。继续吧。”
      “他告诉我他受雇于我的一个当事人。”
      “啊哈。那个当事人是谁?”佩里手里不停地写着。
      “我不能告诉你。”埃文斯说。
      他从便笺簿上抬起头来:“埃文斯先生——”
      “对不起。这属于保密特权。”
      侦探长叹了一口气:“好的。所以这个人是你的一个当事人的私人侦探。”
      “对,”埃文斯说,“那个侦探跟我联系,说他想见我,要给我个什么东西。”
      “给你东西,”
      “对。”
      “他不想把它给你的当事人?”
      “不。”
      “因为?”
      “呃,找不到我的当事人。”
      “我明白了。所以他来找你?”
      “是的。他患有一点妄想症,想在我的公寓见我。”
      “所以你就把你公寓的门留给了他。”
      “是的。”
      “你以前从没见过他?”
      “对,嗯,我知道他在为我的当事人干活。”
      “你怎么知道?”
      埃文斯摇摇头:“当事人有保密特权。”
      “好的,所以这个人到你的公寓来。你在哪儿?”
      “我在办公室。”
      埃文斯快速叙述了一遍他在这两个小时里的活动情况。
      “有人看见你在办公室吗?”
      “有。”
      “说过话吗?”
      “说过。”
      “跟不止一个人说过?”
      “对。”
      “除了律师事务所的人之外,你还见过别的什么人吗?”
      “我去加过油。”
      “加油站的人认识你吗?”
      “认识。我要进去刷卡。”
      “哪个站?”
      “派高路上的壳牌加油站。”
      “好。所以你走了两个小时才回到这里,这个人……”
      “正如你看到的那样。瘫痪了。”
      “他要给你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
      “在你公寓里你设找到什么东西?”
      “没有。”
      “你还有什么想告诉我吗,”
      “没有了。”
      他又长舒了一口气:“瞧,埃文新先生。如果我们认识的两个人都神秘地瘫痪了。我会有一点担心。但你似乎不担心。”
      “相信我,我担心。”埃文斯说。
      那个侦探对他皱起眉头。“对,”他最后说道。“你可以为你的当事人保密。但我不得不告诉你我接到加利福尼亚大学洛杉矶校区和美国疾病管制中心就瘫痪这件事打来的电话。既然又出现了一例。电话就会更多。”他轻轻合上笔记本,“我需要你来一下加油站,给我们做个现场口头说明。你今天晚些时候可以吗?”
      “我想可以。”
      “四点钟怎么样?”
      “好的。”
      “地址印在名片上。到前台找我就行。停车场在地下。”
      “好的。”埃文斯说。
      “再见。”那个侦探说着,转身离开了。

      埃文斯关上门,靠在门上。他很高兴,终于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他在公寓里慢吞吞地走了一圈,想把思绪集中起来。电视机仍然开着。但声音已经关掉了。他看着私人侦探坐过的那张沙发。他坐过的痕迹仍然清晰可见。
      在见德雷克之前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他想知道那个私人侦探给他带了些什么东西。在哪儿呢?埃文斯朝各个方向都移动过了,而每一次那个人都用手指表示方向不对。
      这是什么意思?他没有把东西带来?在别的地方,或者使他瘫痪的那个人拿走了,所以不在了?
      埃文斯叹了一口气。最重要的问题——在这儿吗?——他没有问那个侦探。埃文斯只是假定在那儿。
      假定在那儿?会在哪儿呢,
      北面、南面、东面、西面。都错了。
      这意味着什么?
      他摇了摇头。他无法集中注意力。事实是,那个私人侦探的瘫痪已使他身心疲惫。他看着那张沙发和沙发上因他坐过而凹下去的地方。那个人一动不动。一定非常吓人。护理人员把他的身体提起来,就像提一袋土豆,然后把他放在担架上。沙发上的软垫一片混乱,表明他们曾经做过的努力。
      埃文斯懒懒地把沙发弄直,放回原处,再弄松……
      他摸到了什么东西。在垫子的一条缝里。他把手伸进垫子的填塞物中。
      “他妈的”他说。

      当然,事后回想起来是显而易见的。朝每个方向移动都是错误的。因为那个侦探希望埃文斯向他移动。那个人坐在他塞进沙发垫子里的那个东西上面。
      是一张闪闪发光的DVD光盘。
      埃文斯把它放进DVD机,看着上面出现了一张菜单,一张日期清单。都是过去几个星期的日期。
      埃文斯按下第一个日期。

      他看见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会议室的画面。是从侧面,即房间的一角拍摄的,有腰部那么高。一定是由藏在讲台上的一台摄像机拍下来的,埃文斯想。毫无疑问,摄像机正是埃文斯在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的会议室的那天装上的。
      屏幕底部是快速跳动的时间码,数字不停地闪烁着。埃文斯盯着图像,图像上,尼古拉斯德雷克正在跟公关部的约翰·亨利说话。德雷克心烦意乱,挥动着双手。
      “我讨厌,全球变暖,”德雷克几乎大叫起来,“我他妈的讨厌它。它是一场讨厌的灾难。”
      “它已成定论了,”亨利平静地说,“多年来就如此。我们必须在这样的条件下开展工作。”
      “在这样的条件下工作?但是无法工作,”德雷克说,“这是我的观点。你募集不到一分钱,尤其是在冬天。每次下雪时,人们就把全球变暖忘得一干二净。或者他们认为变暖一点也许是一件好事。他们走过雪地时,希望全球变得暖和一点,它跟污染不一样,约翰,污染起作用。而且还在起作用。污染把人的屎都吓出来了。你告诉他们会得癌症,金钱就滚滚而来。但是没有人害怕气候变得暖和一点。特别是它在一百年之内都不会发生的时候。”
      “你会有办法的。”亨利说。
      “没有什么办法了,”德雷克说,“所有的办法都试过了。全球变暖使物种灭绝——没有人会吓出屎来。他们听说过要灭绝的大部分物种是昆虫。你不能因为昆虫的灭绝来筹钱,约翰。因为全球变暖会从国外传来一些疾病——没有人在意。跟没有发生过一样。去年我们发起那场声势浩大的运动,把全球变暖跟伊波拉病毒和其他病毒联系在一起。没有得到任何人拥护。全球变暖使海平面上升——我们都知道它的后果是什么。瓦努图诉讼案是他妈的一个灾难。每个人都会假定任何地方的海平面都没有上升。那个斯堪的纳维亚人,那个海平面专家。他正在变成一只害虫。他甚至因为政府间气候变化小组的无能而向它发起了进攻。”
      “是的,”亨利耐心地说道,“完全属实……”
      “所以请你告诉我,”德雷克说,“我到底应该我样玩全球变暖这个题目。因为你知道,我必须募集资金,才能维持这个组织的正常运转,约翰,每年需要四千两百万。今年基金只能给我一千多万。那些名流们出现在募捐晚会上,可他们连屁都不给我们。他们是如此以自我为中心,以为露了面就算捐款了。当然我们每年都起诉环保署,他们也许勉强会给个三四百万。加上环保署的津贴,总共也许有五百万。仍然有很大的缺口,约翰。全球变暖不能缩减。我需要他妈的一个理由。一个行得通的理由。”
      “我明白,”亨利说着,仍然非常平静,“但你忘了那个会议。”
      “噢,天啊,那个会议,”德雷克说,“这些蠢货连海报都没有做对。邦迪斯是我们最好的发言人;可他家里出了问题,妻子得了癌症,正在治疗。戈登原计划要来,但他的研究惹上了官司……好像他的笔记是捏造的……”
      “那些都是细节,尼古拉斯,”亨利说,“我请你只管那些大事——”
      正在这时,电话响了起来。德雷克回答了几句,又听了一会儿。然后用手捂住话筒,转向亨利。
      “我们以后再谈,约翰。我这里有个急事。”
      亨利站起来,离开房间。
      录像结束。
      屏幕变黑。

      埃文斯盯着空白的屏幕,感觉自己好像要生病了。他一阵头昏限花,胃里翻滚着。他的手里握着遥控器,但他没有按键。
      那一阵过去之后,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沉思的时候,他意识到自己刚才看到的这些并不是十分让人吃惊。也许德雷克私下里更直率一些——每个人都是如此——很显然,他觉得募集资金有压力。他表达出来的挫败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从一开始,这场运动就不得不在更广阔的社会领域与漠不关心做斗争。人类并没有长久之计。他们看不见环境的慢慢恶化。唤起公众干一些真正符合他们最大利益的事情总是一场费力的战役。
      这场战役远没有结束。实际上,才刚刚开始。
      为全球变暖募集资金不容易也许是真的。所以尼古拉斯德雷克的工作特别难。
      环保组织的基金真的很少。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四千四百万,跟自然资源保护协会一样,也许西埃拉俱乐部都有五千万。最多的是自然保护基金,有七点五个亿。但它与能够词动庞大资金的企业相比又怎么样?这就好比大卫和歌利亚的关系。德雷克就是大卫,正如他在不同场合说的那样。
      埃文斯看了一眼手表。无论如何,应该去看看德雷克了。
      他从播放器里拿出DVD,放进口袋,离开了公寓。在路上,他回顾着自己要说的话。一遍一遍地温习,极力让它完美无缺。他必须小心行事,因为科内尔要他说的每句话都是假的。




    《恐惧状态》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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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贝弗利山
     
      10月9日,星期六
      下午3时12分

      “彼得,彼得,”尼古拉斯·德雷克说着,热情地握着他的手。“很高兴见到你。你出门了一段时间。”
      “对。”
      “你没忘记我的请求吧。”
      “没有,尼克。”
      “请坐。”
      埃文斯坐下。德雷克坐在桌子后面:“说吧。”
      “我查到了那一条的来源。”
      “是吗?”
      “是的,你是对的。确实是一个律师给乔治出的主意。”
      “我知道!谁?”
      “外面的律师,不是我们公司的。”埃文斯按照科内尔的授意认真地说。
      “谁?”
      “遗憾的是,尼克,有书面证据为证。画红线的草稿上有乔治手写的意见。”
      “放屁。什么时候的事情?”
      “六个月前。”
      “六个月前!”
      “很显然,乔治关注……这些事有一段时间了。关注他支持的这些组织。”
      “他从来没告诉我。”
      “他也设告诉我,”埃文斯说,“他选了外面的一个律师。”
      “我想看看这封信。”德雷克说。
      埃文斯摇了摇头:“那个律师决不会同意。”
      “乔治已经死了。”
      “他虽然死了,但仍然享受保密特权。对美国斯威德勒·柏林①一案的判决就是这样。”
      【① 19世纪中叶以来,美国法院把律师与当事人的保密特权授予当事人,律师只有在当事人的同意下才能公开与当事人交谈的内容。——译者注。】
      “这是胡说,彼得,你是知道的。”
      埃文斯耸耸肩:“这个律师是按法律条文来的。而我透露了太多我不该透露的东西。”
      德雷克用手指敲着桌面:“彼得,瓦努图诉讼案非常需要那笔钱。”
      “我一直听说,”埃文斯说,“那个案子也许会撤掉。”
      “胡说八道。”
      “因为资料显示太平洋的海平面并没有上升。”
      “我谈论这样的事情会非常小心,”德雷克说,“你是在哪儿听说的?一定是来自工业界的假情报,彼得。全世界的海平面都在上升,这是毫无疑问的。是经过科学一次又一次的证明的。喂,就在几天前,我看见卫星在对海平面进行测量,这是一种相对来说比较新的测量方法。卫星显示,海平面上升了几毫米,就在去年。”
      “这个数据公布了吗?”埃文斯说。
      “我一下子想不起来了,”德雷克说着,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在我拿到的一份简报的摘要当中。”
      埃文斯没打算问这样的问题。不知怎么地随口就说出来了。意识到自己的语调中充满了怀疑的成分时,他不安起来。难怪德雷克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我没有别的意思,”埃文斯急忙说道,“只是我听说这些流言蜚语……”
      “你想搞清楚这件事,”德雷克说着,点了点头,“是很自然的。我很高兴你让我注意到这件事,彼得。我要给亨利打个电话,搞清楚正在传播些什么谣言。当然,这场战争没有结束的时候。你知道我们要与竞争性企业协会、胡佛基金会和马歇尔协会的尼安德特人打交道。与那些由右翼激进分子和愚蠢的原教旨主义者资助的团体打交道。遗憾的是,他们手中有一大笔可以支配的资金。”
      “是的,我明白,”埃文斯说。他转身要走。“你还需要我做些别的吗?”
      “坦白地说,”德雷克说,“我不高兴。我们能否跟以前一样,每周五万块?”
      “在这种情况下,我想我们别无选择。”
      “那么我们就必须尽力而为了,”德雷克说,“顺便说一句,案子进展顺利。我要把精力放在研讨会上。”
      “噢,对。什么时候召开?”
      “星期三,”德雷克说,“从现在算起还有四天。请原谅……”
      “当然。”埃文斯说。
      他走出办公室时把手机留在了办公桌那边靠墙的桌子上。

      埃文斯一直从楼上下到一楼,才想起德雷克没有问他头上缝的线是怎么回事。那天每个见过他的人都要对此评头论足一番,但德雷克没有。
      当然,德雷克脑袋里装的事儿太多了,还要为研讨会作准备。
      正前方,埃文斯看见一楼的会议室里忙忙碌碌。墙上的旗帜上写着“气候突变——将来的灾难”。二十个年轻人围坐在一张大桌旁,桌上是一个体育馆内部及其周围停车场的几何相似模型。埃文斯驻足观看了一会儿。
      一个年轻人把模拟小汽车的木块放在停车场。
      “他不会喜欢那样的,”另一个人说,“他希望把最靠近大楼的位置留给新闻单位的车,而不是留给公共汽车。”
      “我在这里给新闻单位留了三个位置,”第一个小伙子说,“难道还不够吗?”
      “他想留十个。”
      “十个?他以为为这么一件事有多少新闻单位的人会来?”
      “我不知道,但他想留十个位,他要我们准备备用电源和电话线。”
      “为一个气候变突的学术会议?我不明白。不就是飓风和干旱吗,你有多少可说的,有三个人来就不错了。”
      “嘿,他是老板。画出十个位,就这么办。”
      “那就是说公共汽车必须从后面走。”
      “十个位,杰克。”
      “好吧。好吧。”
      “要在大楼旁边,因为线路馈电非常昂贵。为这些额外的设施体育馆收了我们很多钱。”
      在桌子的另一端,一个女孩说:“展览厅要多暗啊?这种暗度可以放录像吗?”
      “不行,因为他们只有平板的。”
      “有些人有多功能投影仪。”
      “噢,那就可以了。”
      埃文斯正站在那儿看着会议室,一个年轻女人来到他跟前。“需要我帮忙吗?先生?”她好像是个接待员。是个冷美人。
      “需要,”他说,朝着会议室点了点头,“我想知道我怎样才能参加这个研讨会。”
      “恐怕只有被邀请的才可以,”她说,“它是一个学术会议,不是真正向公众开放的。”
      “我刚离开尼克·德雷克的办公室,”埃文斯说,“我忘了问他——”
      “噢,嗯,实际上,我接待处的桌子里有几张免费票。你想哪天参加?”
      “每天都参加。”埃文斯说。
      “那就这样定了,”她微笑着说道,“请跟我来,先生……”

      从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开车到圣莫尼卡闹市区的会议总部很近。几个工人正在车载升降台上往一块很大的指示牌上贴字:已贴完的字是这样的,气候突变,下面是,灾……
      埃文斯的车在正午的阳光下晒得热烘烘的。他用车载电话给莎拉打了个电话。
      “办妥了。我把我的手机留在他办公室了。”
      “好。我希望你早点打这个电话。我想此事已不再那么重要了。”
      “不重要了,为什么?”
      “我想科内尔已经找到了我们需要的东西。”
      “他找到了?”
      “他在这儿,你跟他说吧。”
      埃文斯想,她跟他一起?
      “我是科内尔。”
      “我是彼得。”他说。
      “你在哪里?”
      “在圣莫尼卡。”
      “回你公寓,拿几件旅行的衣服。然后在那儿等我。”
      “干什么?”
      “换掉你现在穿的衣服。你现在穿的衣服一件都不要带。”
      “为什么?”
      “以后再告诉你。”
      咔嗒。电话断了。

      回到公寓,他草草打好一个包。然后回到客厅。在等待的同时,他又把DVD放回播放器,等待日期菜单出现。
      他选择了第二个日期。
      屏幕上,他又看见了德雷克和亨利。一定是同一天,因为他们穿着同样的衣服。但是现在时间更晚一些。德雷克脱下的夹克挂在一把椅子上。
      “我以前一直听你的,”德雷克怨恨地说,“可是没什么用。”
      “从结构上想想。”亨利回答说。他靠在椅子上,双手指尖搭成一个帐篷状,两眼望着天花板。
      “到底什么意思?”德雷克说。
      “尼古拉斯,从结构上想想。信息是如何起作用的,它的依据是什么,怎样才能使人们相信这些信息是真实可信的。”
      “这只不过是公关人员的胡说八道。”
      “尼古拉斯,”亨利厉声说道,“我是在帮你。”
      “对不起。”德雷克变乖了似的,脑袋耷拉下来。
      看着录像,埃文斯心想:亨利是这里负责的吗?好像就是那么回事。
      “那么,现在,”亨利说,“让我来跟你解释一下怎样来解决你的问题。办法很简单。你已经告诉过我——”
      埃文斯的门上响起了重重的敲门声。埃文斯停止了DVD的播放,为安全起见,他把DVD从机器里面拿出来,放进了口袋。敲门声再次响起而且变得不耐烦时,他向门边走去。
      是三泳·塔帕。他表情严肃。
      “我们要走了,”他说,“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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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部 蛇丘 1 底阿布罗
     
      10月10日,星期日
      下午2时43分

      直升机隆隆地飞过弗拉格斯塔夫以东二十英里离底阿布罗峡谷不远的亚利桑那上空。
      在后座上,三泳把一些图片和计算机打印出来的东西交给埃文斯。谈到环境解放阵线时,他说:“我们假定他们的网络在正常运转,我们的网络也在正常运转。我们所有的网络都在正常运转。我们从其中一个网络中获取了一条意外的线索,就是西南公园管理协会。”
      “它是一个什么样的协会?”
      “是一个由西部各州国家公园的管理人员成立的组织。他们发现了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这个周末,犹他、亚利桑那以及新墨西哥州的大部分国家公园都被预订并且预付了费用;有的是公司野餐,有的是学校庆祝会,要不就是某机构人员的生日晚会,等等。这些又都是家庭聚会,参加者有父母和孩子,有的还有祖父母。”
      真的,这个三天的周末真是漫长。几乎所有人预订的日期都是星期一。只有极少数订的是星期六或者星期天。公园管理人员以前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
      “我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埃文斯说。
      “他们也不明白。”三泳说,“他们认为这可能是某种邪教。因为公园不能用于宗教活动,所以他们拨通了有关部门的电话。他们发现所有的部门都收到了一笔特殊的捐款,赞助这个特别的周末。”
      “是谁捐的款?”
      “慈普机构。所有参加者的情形如出一辙。他们都收到过这样一封信,信中说‘谢谢你们最近需要资助的请求。我们很高兴地告诉你们,我们支持你们十月十一日星期一在某某公园的聚会。支票已经以你们的名义寄去。预祝你们玩得愉快’。”
      “可是,那些单位从未说过要预订?”
      “可不是吗。所以他们打电话给慈善机构询问此事,有人告诉他们说这一定是弄错了,但是又说既然支票已经寄出了,他们最好还是在那天前往预订的公园。许多人便决定践约。”
      “那么这些慈善机构是?”
      “你闻所未闻。艾来·罗塞特基金会、新美国基金会、罗杰·V与埃莉诺·T·马尔金基金会、活跃分子基金会。总共大约有十一二个慈善机构。”
      “是真正的慈善机构吗?”
      三泳耸了耸肩说:“我们认为不是。不过我们正在查。”
      埃文斯说:“我还是不明白。”
      “有人想在这个周末让大家都去那些公园。”
      “是的,可是为什么呢?”
      三泳递给他一张照片。这是一张航拍的颜色失真的照片,上面是一片森林,深蓝色的林地上映衬出鲜红的树木。三泳指了指照片的中间。那里是林中的一片空地。埃文斯注意到地上有一种似乎是蜘蛛网的东西——一根根同心线连接在固定的点上。好像是蜘蛛网。
      “那是什么?”
      “那是火箭列阵。那些固定点是火箭发射器。那些线条是控制发射的电线。”他的手指在照片上移动着。“你看,这里还有另一个列阵。这里是第三个列阵。三个列阵形成一个三角形,每两个列阵之间大约相隔五英里。”
      埃文斯看见了。三个分开的蜘蛛网,分布在林间的空地上。
      “三个火箭列阵……”
      “是的。我们了解到他们已经购买了五百枚固态火箭。火箭本身非常小。通过对照片的仔细分析,结果表明火箭发射器直径有四至六英寸,这意味着这些火箭的射程大约是一千英尺左右。每个火箭列阵有大约五十枚火箭,是用电线连在一起的。可能不会同时点火。你注意到没有,这些火箭发射器都离得很远……”
      “可是目的何在呀?”埃文斯说。“把这些东西放在荒郊野外,发射到一千英尺的高度,然后又落回原地,是这样的吗?到底是什么目的呢,”
      “我们还不知道,”三泳说,“不过我们还有一条线索。你手里的照片是昨天拍的。这里还有一张今天上午低空拍摄的。”他又递给埃文斯一张照片,上面显示的是同一个地方。
      蜘蛛网不见了。
      “怎么回事?”埃文斯说。
      “他们收起来离开了。在第一张照片里,你看到在空地边缘停着一些大货车。显然,他们刚刚把东西搬到货车里运走了。”
      “是因为他们被发现了吗?”
      “他们还不可能知道自己已经被发现。”
      “那是为什么?”
      “我们认为他们必须移到一个更为有利的地方。”
      “更有利于什么?”埃文斯说,“发生了什么事?”
      “那个时候他们购买了火箭,”三泳说,“同时也购买了一百五十公里的微型电线,这一点也许意义重大。”
      他对埃文斯点点头,好像已经对他解释了一切。
      “一百五十公里……”
      三泳朝飞机驾驶员眨眨眼睛,又摇摇头,说:“彼得,这事咱们以后再细谈。”
      然后他朝窗外望去。

      埃文斯从另一边的窗户望出去。他望见了一望无际绵延的贫瘠沙漠,望见了带有橘红色条纹的褐色悬崖峭壁。直升飞机正朝北飞行。他看见飞机的影子掠过沙漠,时而扭曲变形,时而又恢复正常。
      火箭,他思忖着。三泳跟他说这些,好像他应该明白这一切似的。一共有五百枚火箭。由每组五十枚发射器组成的列阵,彼此相隔很远。长度为一百五十公里的微型电线。
      也许这应该意味着什么,但是彼得·埃文斯根本想不出这到底意味着什么。小火箭列阵,是干什么的?
      微型电线,又是干什么的,
      他在心里很快计算出,如果这些微型电线连接到火箭上,那么每枚火箭将要大约三分之一公里的电线。三分之一公里是……大约一千英尺。
      这正好是三泳说的火箭能够发射的高度。
      这些火箭飞到一千英尺的高空,后面拖着隐形电线,这是干什么呢,电线会不会是用来回收火箭的呢,不会,他想。那不可能。火箭回收后落到森林里,什么微型电线都会断裂。
      为什么火箭分得那么开,如果它们的直径只有几英尺的话,能把它们并到一起吗?
      他依稀记得军队里火箭发射点的火箭都离得很近,尾翼几乎接着了。为什么这些火箭要隔得这样远呢?
      火箭在飞行……拖着细细的电线……然后到达一千英尺的高度……然后……
      然后,发生了什么呢,
      他想,也许在每枚火箭头部有某种仪器装置,电线不过是将信息送回地面。可是是一种什么样的仪器装置呢?
      这一切又有什么用呢?

      他回头朝三泳望去,发现他正低着头看另一张照片。
      “你在干什么?”
      “想弄明白他们去了什么地方。”
      埃文斯看了看三泳手里的照片,皱了皱眉头。那是一张卫星云图。
      三泳正拿着一张天气图。
      难道这一切与天气有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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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弗拉格斯塔夫
     
      10月10日,星期日
      晚上8时31分

      “是的。”科内尔坐在那家餐馆的包间里,身体前倾。他们坐在弗拉格斯塔夫一家牛排餐厅的后排座位上。吧台电唱机里正播放着埃尔维斯·普莱斯利的老歌《不要太残酷》。科内尔与莎拉几分钟前刚到。埃文斯觉得莎拉很紧张,显得忧心忡忡。平时她总是快快活活的。
      “我们认为这一切与天气有关,”科内尔说,“事实上,我们对此深信不疑。”女侍者上色拉时,他停顿了一下,接着又继续说道,“我们这样想有两个理由。首先,环境解放阵线斥资购买了大量昂贵的技术,一般说来,如果不是想影响天气的话,这些技术似乎没有什么用处。第二,这个——”
      “等一等,等一等,”埃文斯说,“你是说要影响天气吗?”
      “没错。”
      “怎么影响?”
      “控制它。”三泳说。
      埃文斯身体向后靠了靠。“简直是发疯了,”他说,“我的意思是,你是说这些家伙认为他们能够控制天气吗?”
      “他们能。”莎拉说。
      “怎么控制呢?”埃文斯说,“他们怎么控制?”
      “大多数研究都是机密的。”
      “那么他们是怎么搞到的?”
      “问得好,”科内尔说。我们也想知道答案。但是关键是,我们认为这些火箭列阵是为了引发更大的风暴,或者加大风暴的力度。”
      “怎么做呢?”
      “他们能引发下积云层电势的变化。”
      “幸亏我问了。”埃文斯说,“这样就很清楚了。”
      “尽管我们还不十分了解所有的细节,”科内尔说,“但我敢肯定我们很快就会搞清楚。”
      “最有力的证据,”三泳说,“来自租用公园的形式。这些家伙在广大的地区——确切地说是在三个州内安排了许多野餐。这就是说他们可能根据当时的天气条件,在最后一刻决定采取行动的地点。”
      “决定什么?”埃文斯说,“他们要干什么?”
      没有人回答。
      埃文斯扫视在场的每个人。
      “嗯?”
      “有一件事是确定无疑的,”科内尔说,“他们想留下记录。因为学校或公司郊游和野餐的时候,人们会用照相机、摄像机留下活动场景。”
      “当然,新闻记者们也会来。”三泳说。
      “他们会来吗?为什么?”
      “流血对照相机总是有吸引力的嘛。”科内尔说。
      “你是说他们会伤人吗?”
      “我想这一点是很清楚的,”科内尔说,“他们准备一试。”

      一个小时后,他们都坐到了汽车旅馆的床上。这时候三泳把一台手提DVD播放器接到屋子里的电视机上。这家旅馆条件很糟糕,位于亚利桑那州的肖松尼,在弗拉格斯塔夫以北二十英里。
      在屏幕上,埃文斯又一次看见亨利在跟德雷克说话。
      “我以前一直听你的,”德雷克怨恨地说,“可是没什么用。”
      “从结构上想想。”亨利回答说。他靠在椅子上,双手指尖搭成一个帐篷状,两眼望着天花板。
      “到底什么意思?”德雷克说。
      “尼古拉斯,从结构上想想。信息是如何起作用的,它的依据是什么,怎样才能使人们相信这些信息是真实可信的。”
      “尼古拉斯,”亨利厉声说道,“我是在帮你。”
      “对不起。”德雷克变乖了似的,脑袋耷拉下来。
      埃文斯看着屏幕说,“这儿好像是亨利在负责吧?”
      “他一直在负责,”科内尔回答说,“难道你不知道吗?”
      屏幕里传来亨利的声音:“那么,现在让我来跟你解释一下怎样来解决你的问题。办法很简单。你已经告诉过我,仅仅是‘全球变暖’还不能解决问题,因为每当寒潮来临时,人们又忘了这事。”
      “是的。我告诉过你——”
      “因此你需要,”亨利说,“建好信息通道以便无论何种天气降临的时候,你都能及时得到准确的信息。这就是把注意力转移到突然变化的气候的好处,将来常常会发生水灾、暴风雪、龙卷风以及飓风。报纸和广播对此都会争相报道。无论哪种情况你都可以说它是由全球变暖引起的天气突变。这样,这种信息得到了强化,情况就会变得更加紧急。”
      “我不知道,”德雷克疑惑地说,“是不是有人在前几年这样做过。”
      “对,都是零零散散的。孤立的政治家宣布孤立的风暴或者水灾。克林顿做过,戈尔做过,英国那位愤怒的科技部长也做过。可是,尼古拉斯,我们谈论的并不是孤立的政治家,而是一次有组织的世界性运动。通过这次运动,要使人们懂得造成突发性的极端气候变化的罪魁祸首是全球变暖。”
      德雷克摇了摇头。“你知道,”他说,“有多少研究表明,极端气候变化的情形并没有增多。”
      “行了,”亨利哼了一声说,“都是怀疑者发布的很信息。”
      “那太难宣传了。太多的研究……”
      “尼古拉斯,你在说什么呀,要宣传太容易啦。公众已经相信对任何相反的观点都有人做研究。”他叹了口气,又说,“我敢向你保证,在任何情况下,很快就会有越来越多的计算机模拟显示极端天气变化在增多。科学家将会进行研究并及时发布所需要的信息。这你是知道的。”
      德雷克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湿,显得有点不高兴。“那又怎么样,”他说,“严寒天气是由全球变暖引起的。这种说法并不符合逻辑。”
      “这和逻辑有什么关系,”亨利说,“我们需要的是让媒体报道。毕竟,大多数美国人都相信在他们国家的犯罪案件在增加,尽管事实上十二年来一直在下降。虽然美国谋杀案的发案率与20世纪70年代一样低,但是美国人比以前更害怕,原因是对犯罪的过多报道使他们自然而然地相信现实生活中确实如此。”亨利从椅子上坐起来,继续说道,“尼古拉斯,想一想我对你说的话。十二年的趋势啊,他们仍然不相信。众口铄金,没有比这更好的证据了。”
      “欧洲人更加老练——”
      “相信我——在欧洲宣传气候突变比在美国更容易。你们刚刚离开布鲁塞尔就这样做了。政客们都明白,尼古拉斯。他们会明白这种重心转移的好处的。”
      德雷克没有回答。他双手插在口袋里,两眼盯着地板,来回走着。
      “回顾一下我们走过的路吧!”亨利说。“20世纪70年代,所有的气候科学家们都相信冰川时代会来临。他们认为世界越来越冷了。然而后来有人提出全球变暖的观点,他们就立即认识到了它的好处。全球变暖制造了一种危机,发出了行动的号令。危机需要研究,需要资助,也需要全世界政客们的宣传。顷刻间大量的气象学家、地质学家和海洋学家都摇身一变,成了应对这种危机的‘气候科学家’。现在的情况与此相同,尼古拉斯。”
      “尽管气候突变以前讨论过,可是没有漉行开来。”
      “这就是你现在召开大会的原因,”亨利耐心地说,“你们举行一个参加者甚众的会议,恰逢气候突变危险的一些引人注目的证据。到会议结束时,你们就会使气候突变成为一个真正的问题。”
      “我不知道……”
      “不要多说啦。难道你不记得使核冬季成为一种全球性威胁花了多长时间吗,尼古拉斯?花了五天时间。1983年初的某个星期六,全世界还没有人曾经听说过核冬季。不久举行了一个大型记者招待会,到了下个星期三,全世界的人都对核冬季忧心忡忡。没有一篇有关的科技文章发表,核冬季便成了对整个地球的一种真正的威胁。”
      德雷克长叹了一声。
      “五天时间,尼古拉斯,”亨利说,“他们就成功了。你们也会成功的。你们的会议将会改变地面气候变化的规律。”
      屏幕变黑了。

      “天啊。”莎拉说。
      埃文斯凝视着屏幕,沉默不语。
      三泳在几分钟前就没有听了。他正在手提电脑上工作着。
      科内尔转过来面对着埃文斯:“什么时候录的?”
      “我不知道。”埃文斯渐渐回过神来。他茫然环顾四周后说道,“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录的。怎么了?”
      “遥控器在你手里呢。”科内尔说。
      “哦,对不起。”埃文斯按键打开菜单,看了一下日期。“是两个星期前。”
      “这么说,莫顿已经通过窃听器在德雷克的办公室里窃听了两个星期了。”科内尔说。
      “看样子是这么回事。”
      再次播放录像时,声音被消掉了。埃文斯看着那两个人。德雷克踱着步,忧心忡忡,亨利坐在那儿,踌躇满志。埃文斯绞尽脑汁想弄明白听到的东西。他觉得第一段录像还算得上合情合理。德雷克抱怨真正对环境构成威胁的全球暖腰的宣传问题,暴风雪骤起,人们就会停止对这一话题的关注。埃文斯能理解这一切。
      然而,这次谈话……埃文斯摇了摇头。这次谈话使他大惑不解。
      三泳拍了拍手,说:“我找到了!我找到位置了!”他把手提电脑转过来,以便大家都能看见屏幕。“这是来自弗拉格斯塔夫-普廉姆的‘下一代气象雷达中心’。你们可以看见降水中心正在佩森东北方形成。到明天中午那儿会发生风暴。”
      “离我们这儿多远?”莎拉说。
      “大约九十英里。”
      科内尔说:“我认为我们最好还是上直升飞机吧。”
      “做什么呢?”埃文斯说,“天啊,已经是夜里十点了。”
      “穿暖和点。”科内尔说。

      绿色的世界里显得有点暗。夜视镜里的树木显得有点模糊。夜视镜沉沉地压着他的额头。镜架有点问题:刺进了耳朵,很痛。可是每个人都戴着这样的眼镜,透过飞机舷窗俯视下面绵延数英里的森林。
      他们已经飞过了十多片空地,但仍然没有找到那片空地。有些空地上住着人。透过长方形黑房子里的窗户能看见灯光。在几片空地上,建筑物完全是黑的——那不是鬼城,就是废弃的矿区。
      然而他们并没有发现要找的东西。
      “那儿有一个。”三泳用手指着说。
      埃文斯朝他指的左边看去,看见一大片空地。熟悉的发射器及电线形成的蜘蛛网列阵被高高的野草盖住了一部分。在空地一边停着一辆卡车,大小跟运杂货到超市的卡车差不多。他清楚地看到卡车两边的档板上印着黑色的字母“A&P”。
      “食品恐怖分子。”莎拉说。可是没有人发笑。
      掠过那片空地,直升机继续前行。飞行员接到了明确的指示,不许慢下来或者在空地上空盘旋。
      “那里肯定是一个,”埃文斯说,“我们现在在哪里?”
      “普雷斯科特以西的童托森林,”驾驶员说,“我标注了坐标。”
      三泳说:“在五公里的三角地带,我们应该还可以发现两个。”
      直升机在夜色里隆隆地向前飞行。一个小时以后,他们终于发现了剩下的两个蜘蛛网的方位,然后,直升机向回飞去。




    《恐惧状态》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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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麦金利公园
     
      10月11日,星期一
      上午1O时

      这天上午,虽然北方有乌云逼近,但仍然算得上风和日丽。林肯中学正在麦金利国家公同举行一年一次的郊游。野餐桌上彩球飘飘,烧烤架上炊烟袅袅。大约三百个孩子和他们的家人,在瀑布旁边的草地上玩耍。有的在掷飞碟,有的在打棒球。更多的人在附近的卡云迪河岸边嬉戏,弯弯曲曲的河流静静地流经整个公园。这个时候河里的水很浅,两岸都出现了沙滩和水坑,小孩子们在那里戏耍。
      科内尔与同伴们把车停在一边观望着。
      “河里涨水时,“科内尔说,“会淹没整个公园和公园里所有的人。”
      “公园这么大,”埃文斯说,“会涨那么大的水吗?”
      “也没那么大。但是水里含有大量泥沙,而且流得很快。六英寸深的急流就足以把人冲倒。他们会滑倒;地上很滑,人就站不起来。水里有石头和瓦砾;泥水使人睁不开眼睛,入撞到石头瓦砾上,有时就会失去知觉。往往是浅水淹死人啦。”
      “可是只有六英寸……”
      “泥水的力量大得很,”科内尔说,“六英寸的泥流冲走一辆车毫不费力。车子失去了牵引,翻倒在路边。这种事情经常发生。”
      埃文斯觉得这茼直令人难以黄信。然而科内尔现在却兴致勃勃地谈沦着发生在科罗拉多著名的大汤普逊洪灾,当时仅仅几分钟的工夫就有一百四十人死于非命。“一辆辆汽车像啤酒罐一样粉身碎骨,”他说,“人们身上的衣服被泥水剥掉。不要愚弄你自己。”
      “可是这儿,”埃文斯指着公园说,“涨水时,人们有足够的时间离开……”
      “如果来得太突然的话就会来不及,人们发觉时为时已晚。这就是我们要确保他们不要碰到这种闪电式的洪水的原因。”
      他看了看表,又抬头看了看暗下来的天空,然后向车子走去。三辆越野车并排停在那儿。科内尔开一辆;三泳开一辆;彼得和莎拉共用一辆。
      科内尔打开车后门上车。他对彼得说:“你有枪吗?”
      “没有。”
      “你要一支吗?”
      “你说呢?”
      “也许应该要一支吧。你上次在射击成锨什么时候?”
      “嗯,有一段时间了。”事实上埃文斯一生中从未开过枪。直到此时,他还为此感到骄傲呢。他摇摇头说:“我不太喜欢玩枪。”
      科内尔手里有一支左轮手枪。他打开圆形枪管检查。那边,三泳在他自己的车旁检查一支看起来很先进的步枪,黑色的枪托,枪上装有远视镜。他的动作敏捷、娴熟,不愧为一个真正的战士。埃文斯心里不安,暗想:这是什么?OK镇的大决斗吗?
      “我们马上准备好,”莎拉对科内尔说,“我有支枪。”
      “你知道怎么用吗?”
      “知道。”
      “这是什么?”
      “九毫来的贝雷塔。”
      科内尔摇了摇头:“你能用三十八毫来的吗?”
      “当然。”
      他给了她一支枪和一个手枪套。她把枪套夹在牛仔裤的腰带上,似乎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埃文斯说:“你真的希望我们向别人开枪吗?”
      “除非万不得巴,”科内尔说,“可是你自己需要自卫哟。”
      “你认为他们会有枪吗?”
      “不错,他们也许有。”
      “天啊。”
      “那有什么,”莎拉说,“打死这群王八蛋我才高兴呢。”她显得有些义愤填膺。
      “那么,好吧,”科内尔说,“那就这样了。我们上车吧。”
      埃文斯在想,上车。天啊。这就是OK镇的大决斗。

      科内尔把车开到公园的另一边,对一个州警简单地交待了几句。黑白相间的巡逻车停在一块空地边。科内尔与警察建立了无线电联系方式。事实上,他们都准备用无线电联系,原因是这个计划需要高度的协调性。他们必须同时攻击三个蜘蛛网。
      正如科内尔所说,那些火箭是用来对风暴进行一种“电荷放大”的。这种做法始于十年前,那个时候正开始实地研究风暴中的闪电。那时的观点是每一次闪电都会降低风暴的强度,这是因为闪电缩小了云层与地面之间电荷的差异。可是有些研究人员得出的结论是,闪电有着相反的效果——大大增加风暴的威力。这种结论的原理还没弄清楚,不过据推想,可能与闪电突然放出的热量或者所制造的震荡波有关。它们使已经很动荡的风暴中心更加动荡,结果风暴就变得更加凶猛了。
      “蜘蛛网呢?”埃文斯说。
      “它们由一些带着微型电线的小火箭组成。小火箭可以上升到一千英尺的云层,在这里电线提供一条低干扰的电导路程并因此制造新的电击。”
      “那些火箭就是这样引发更多的闪电的吗,这就是他们的目的吗?”
      “对。正是如此。”
      埃文斯仍然心存疑问:“那么这些研究是谁资助的呢,”他说,“是保险公司吗?”
      科内尔摇了摇头。“这都是保密的。”他说。
      “你是说是军队吗?”
      “正确。”
      “军队出钱资助气候研究,”
      “你自己想。”科内尔说。
      埃文斯不愿再想了。他对军队的所有事情都深表怀疑。军队为气候研究出资的说法使他想起了同样荒谬可笑的过火举动,售价为六百美元的马桶座圈和一千美元的扳钳,而这些早已是声名狼藉。
      “如果你问我,我会说这简直是在浪费钱。”
      “环境解放阵线却不这样想。”科内尔说。

      三泳说话时,语气铿锵有力。埃文斯忘了他是一个当兵的。三泳说谁能控制天气,谁就能主宰战场。这一直是军队的梦想。理所当然军队要在这方面花钱。
      “你是说这确实有效?”
      “对,”三泳说,“要不你说我们呆在这儿干什么?”

      多功能越野车绕山驶入麦金利公园北部的树林。这里,茂密的森林和开阔的草地交替分布着。莎拉坐在乘客位上,望着彼得。他长得很好看,有一副运动员的体魄,不过有时候很懦弱。
      “你做不做什么运动?”她说。
      “当然做。”
      “什么运动?”
      “打网球。偶尔也蜗一下足球。”
      “噢。”
      “唉,”他说。“只是我不会使枪……老天作证,我只是一个律师。”
      他让她很失望,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她想,也许是因为她太紧张,希望有人能和她在一起。她喜欢围着科内尔转。他知识渊博,多才多艺。他知道会发生什么。他思维敏捷,能迅速应对突发事件。
      彼得算是一个不错的小伙子,只是……
      她看着他放在方向盘上的手。车开得很好。如今这也很重要。
      阳光不再。乌云滚滚。暴风雨就要来了。天空黑暗阴沉。前面的路弯弯曲曲,森林里空无一人。自从离开公园后,他们没看见一辆车。
      “还有多远?”埃文斯说。
      莎拉查询了一下全球卫星定位系统。“大概还有五英里。”
      他点了点头。莎拉挪了挪身子,让皮套里的枪不再压着臀部。她瞟了一眼乘客位那边的后视镜。
      “哎呀,不好。”
      “怎么了?”
      在他们后面,有一辆破旧的蓝色轻型卡车。是亚利桑那的牌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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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奥罗拉维尔
     
      10月11日,星期一
      上午10时22分

      “我们闯祸了。”莎拉说。
      “怎么了?”埃文斯说。他瞅了一眼后视镜,看见了那辆车。“这是怎么回事?”
      莎拉手里拿着无线电:“科内尔,他们发现了我们。”
      “谁发现了?”埃文斯说,“他们是谁?”
      无线电发出咔嗒一声。“你们在哪里?”科内尔说。
      “在九十五号公路上。大概离你们有四英里。”
      “好的,”科内尔说,“按原计划行事。尽最大努力。”
      “是谁?”埃文斯看着后视镜说道。
      蓝色的轻型卡车开得很快。非常快。它以迅雷不及掩图之势,撞了他们的车尾一下。埃文斯吓了一跳。车子打了一个转,又得到了控制。
      “他妈的干什么?”他说。
      “彼得,开你的车。”
      莎拉从枪套里取下左轮手枪,放在腿上,盯着车外的后视镜。
      蓝色卡车滞后跟了一会儿,现在又加速赶上来。
      “他赶上来了——”
      也许是由于彼得踩了油门,碰撞竟然很轻,充其量不过是轻推了一下。彼得不时看看后视镜,歪歪斜斜地疾驶着,转过了一个个弯道。
      蓝色卡车再一次被甩在了后面。它又跟了半英里路,两车再也没有超过五六辆车的距离。
      “我真弄不懂,”埃文斯说,“他们是想撞我们呢,还是怎么的?”
      “别瞎猜了,”她说,“你慢下来,看看会发生什么事。”
      他把车速减下来。减到了每小时四十英里。
      蓝色卡车也慢下来,在后面落得更远了。
      “他们只是跟着咱们。”她说。
      为什么?
      第一阵雨点洒落在车子的挡风玻璃上。前面的路也淋湿了。不过他们还没有碰上大雨。
      现在蓝色卡车离他们更远了。
      他们转过一个弯道。突然看见前面有一辆十八轮车,后面还有一个大拖车。车子在路上隆隆行驶,车速很慢,时速不超过三十英里。车的后门赫然印着“A&P”。
      “噢,呸,”埃文斯说。他们在后视镜中看见蓝色卡车还跟在后面。“他们在前后夹击咱们。”
      他把方向盘转了一下,想超过大拖车,但他每次这样做时,拖车司机就把车开到路中间。埃文斯只得跟在后面。
      “我们被包围了。”他说。
      “我不知道,”她说,“我搞不懂是怎么回事。”
      虽然大拖车在前面堵截,但是蓝色卡车已经落在后面好几百码了,比先前落得更远了。
      她还在疑惑不解,这时一道闪电在他们车旁爆裂开来。在离他们不到十码远的地方,一道白热闪电弄得他们头晕目眩。他俩都吓了一跳。
      “天啊,太近了。”埃文斯说。
      “是……”
      “我从来没有见过离得这么近的闪电。”
      她还没来得及回答,另一道闪电在他们前面炸开,这个声音好像爆炸声;甚至在闪电消失之后,埃文斯还是不自觉地把车子打了一个转。
      “他妈的好险。”
      莎拉还未从疑惑中缓过神来,第三道闪电击在车子上,震耳欲聋,突然而至的压力使他们的耳朵如刀割般疼痛,白色的冲击波笼罩了整个车身。埃文斯恐怖地尖叫一声,方向盘也脱了手;莎拉赶忙握住方向盘,把车驾正。
      第四道闪电击在驾驶座旁,离车身只有几英寸,把驾驶座旁边的玻璃击了个粉碎。
      “他妈的,”埃文斯说,“他妈的!这是什么?”
      这时莎拉恍然大悟:是他们招来了闪电。
      又是一道闪电,紧接着又是一道,这次是击在车篷上。白色的锯齿般的闪电笼罩了整个车子,很快又消失了。车篷上留下一个锯齿状的大缺口。
      “我开不了啦,”埃文斯说,“我不行了,我真的不行了。”
      “彼得,开车,”莎拉紧握他的胳膊不放,“开呀!”

      又有两道闪电向他们袭来,间隔很短。莎拉闻到了某种东西烧焦的气味——是什么东西,她不知道。不过此刻她明白了车子只是被轻轻撞了一下的原因。
      蓝色的轻型卡车把某种东西涂到了他们车上,是某种带电的东西。这种东西对闪电有引力。
      “怎么办?怎么办?”埃文斯呜咽着问。每挡换道新的闪电袭来时,他都会大声嚎叫。
      他们真的陷入了困境。车行驶在狭窄的公路上,路两旁满是茂密的松树林……
      有些事情她应该知道。
      森林……森林怎么啦?
      一道炸弹般的闪电打破了后窗。又一道闪电如锤击一般,力量如此之大,以至于车子在碎石路上弹起老高。
      “真是见了鬼了。”埃文斯说着,同时转动方向盘,把车子开出公路驶进了林中的一条泥泞小道。
      莎拉看见一个标志一闪而过,是一块破旧的路标上一个镇的名字。他们驶入了参天绿松下的黑暗之中。这时候闪电突然停止了。
      当然,她想。是树的原因。
      就算这时他们的车子仍然吸引闪电,但首先遭殃的将是比它高的树了。
      不一会儿,果然如此。他们听到后面轰的一声,一道闪电在一棵高大的松树旁闪过,如一道蒸汽把树干劈开,树燃烧起来。
      “马上将要发生森林大火。”
      “我不管,”埃文斯说。他把车开得飞快。
      车子在泥路上颠簸行驶,但由于是越野车,车子弹得老高。莎拉知道他们都安然无恙。
      她回头望去,看见树在燃烧,火势沿着地面向两侧蔓延。
      无线电里传来科内尔的声音:“莎拉,怎么了?”
      “我们必须离开公路。我们正遭到闪电袭击。”
      “好多呀!”埃文斯大声喊道,“一直不断!”
      “找到诱引物。”科内尔说。
      “我想是粘到车上的东西。”莎拉说。她说话的时候,又一道闪电袭来,就在他们面前。光线如此之强,她都能看到里面的绿色光晕。
      “弃车吧,”科内尔说,“下去时尽量把身子压低。”
      他咔嚓一声关掉无线电。
      埃文斯继续开车向前飞跑,越野车沿着车辙在路上颠簸。“我不想下车,”他说。“我认为我们在车上安全。他们总是教导说不要弃车,因为在里面更安全。橡胶轮胎可以绝缘。”
      “可是有东西烧着了。”她用鼻子嗅了一下说。
      车子颠簸着,摇晃着。莎拉牢牢抓住座位,努力保持平衡,不碰到车上的金属物。
      “我不管,我认为我们应该呆在车上。”埃文斯说。
      “油箱可能要爆炸了……”
      “我不想下去,”他说,“我决不下去。”他牢牢抓着方向盘,指关节因为太用劲都变白了。
      莎拉看到前面森林里有一块空地。空地面积很大,长着又高又黄的草。
      一道闪电如炸弹一般,击碎了后视镜,炸裂声让人胆战心惊。过了片刻,他们听到喽的一声。车子歪倒在一边。
      “噢,他妈的,”埃文斯说,“车胎爆了。”
      “我受够了绝缘体。”她说。
      车子现在嘎嘎作响,底部刮在泥辙上,发出长长的尖叫声。
      “彼得。”她说。
      “好吧,好吧。我到了空地上就停下来。”
      “我想我们不能等了。”
      车辙没有了,路平了。埃文斯开着车,轮缘吱吱作响,终于进入了一片空地。雨点打在挡风玻璃上。莎拉看见草地上木屋的屋顶因风吹日晒有点发白了。好一会儿她才意识到这就是鬼城,或者叫矿城。
      正前方是一个标志:奥罗拉维尔,人口82人。又一道闪电袭来,埃文斯撞倒标志牌,开了过去。
      “彼得,我想我们到了。”
      “好啊,让我靠近些——”
      “现在就停,彼得!”
      他停下车,他们一齐猛地打开车门。莎拉摔倒在地上,这时,又一道闪电在她身边炸响。一阵热浪击得她在地上连连打滚。闪电的巨响振聋发聩。
      她手脚并用站起身,转到车子的后面。埃文斯在越野车的另一边喊叫着什么,但是她听不见。她查了一下车后的保险杠。没有附着物,也没有什么仪器。
      那儿什么也没有。
      可还没有来得及想是怎么回事,又一道闪电击在越野车的后部,后窗被击得粉碎,玻璃碎片洒了她一身。她强忍惊慌向前爬去,转过越野车时把身子压得很低。然后,穿过草地向最近的建筑物爬去。
      埃文斯在前面某个地方向她喊叫着。由于雷声隆隆,她听不见他的声音。她只想不再遭遇闪电,至少现在,让她能多爬几秒钟也好
      她的手触到了木头。是一块板子。
      只差一步了。
      她把草扒到两旁,迅速向前爬去,现在她看见了一个门廊,这是一座废弃的房子。屋顶上挂着的标志牌摇晃着,褪了色。她认不出上面写的是什么。埃文斯在里面尖叫不断。她顾不上扎在手上的玻璃碎片,向前爬着。
      她终于听见了埃文斯的喊叫:“小心蝎子!”
      木质门廊上满是蝎子——小小的个子,浅黄色的身子,螫针伸在外面。一定有二十多只。这些蝎子像螃蟹一样惊慌地蹦跳到一边,速度之快,令人称奇。
      “站起来!”
      她爬起来就跑,感到脚下那些动物正在嘎吱嘎吱地爬。又一道闪电击碎了房顶,击掉了标志牌。牌子带着一团尘土落在门廊上。
      这时,她跑进了房子。
      埃文斯站在那儿举起拳头喊叫着:“好啊!好啊!我们成功啦!”
      她喘着粗气。“幸好不是蛇。”她说着,胸脯在起伏。
      埃文斯说:“什么?”
      “旧房子里常常有响尾蛇。”
      “噢,天啊。”
      屋外边,雷声隆隆。
      闪电又开始了。

      莎拉透过满是污垢的碎玻璃看着越野车,心想,现在他们已经离开车子,车子再不会遭到闪电袭击了……她想……保险杠上什么也没有……那为什么货车要轻轻地撞一下越野车呢?怎么回事呢?她转身问埃文斯是否已经注意到——
      一道闪电从上而下击穿屋顶,屋顶被击得粉碎,木板满天飞舞,正好落到她站立的地方。黑暗中闪电呈锯齿绿色光晕状,好像地板上的一簇荆棘。空气中充满刺鼻的臭氧味。干燥的地板上飘浮起缕缕烟雾。
      “整栋房子都没用了。”埃文斯说。他猛地打开一扇侧门,冲了出去。
      “把身子放低点。”莎拉边喊边跟着他冲了出去。
      雨下得更大了。她向邻近的那栋房子跑去,大滴的雨点打在她的背上、肩上。这栋房子有一个砖砌的烟囱,总的来说建得不错。可是窗户都是一样的,破旧不堪而且沾满灰尘。
      他们想打开最近的那扇门,但是门关得很严实。于是,他们跑到前面,却发现前门大开着。莎拉跑到里面。这时一道闪电在她身后响起,击垮了门廊的屋顶。屋顶落到地面上时又击垮了一边的柱子。冲击波震坏了前窗,脏玻璃片洒了一地。莎拉捂着脸转身就跑。她再次张开眼睛时,发现自己到了一家铁匠铺。屋子中间有一个大火坑,火坑上方的屋顶上挂满了各种各样的铁具。
      她看见墙上也挂着马蹄铁、钳子及各种各样的金属制品。
      捕屋子都是金属。
      不祥的雷声轰鸣着。
      “我们必须离开这儿,”埃文斯喊道,“这是一个是非之地——”
      话音未落,一道闪电炸开屋顶,击得铁器飞转,掉进火坑,又把砖炸得四处乱飞。埃文斯被击倒了。莎拉蹲下身子,蒙住头部和耳朵。她感到砖块击到她的肩上、背上和腿上——她被击倒了——接着是额头一阵撕裂般的疼痛,她眼前一黑,两眼金光四射。隆隆雷声逐渐消失,最后归入无尽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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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森林
     
      10月11日,星期一
      上午11时11分

      科内尔在#俊卞英里以外的四十七号公路上向东行驶,此刻正听着莎拉从无线电中传过来的动静。莎拉别在腰带上的传送器仍然开着。很难预测将要发生什么,因为每次闪电过后都会产生一阵静电干扰,这种干扰会持续十五秒钟。但科内尔明白关键的一点——埃文斯和莎拉已经逃离了越野车,可是闪电却仍然没有停止。事实上,闪电似乎一直跟着他们。
      科内尔一直在对着步话机叫喊,想引起莎拉的注意,然而,很明显她要么是把音量调小了,要么是忙于应付鬼城发生的事而无暇顾及。他一遍又一遍大声重复着,“闪电在跟着你们!”
      她没有回答。
      —段长长的静电干扰之后,是一片寂静。科内尔接通了无线电频道。
      “三泳?”
      “什么事,教授?”
      “你在听吗?”
      “在听。”
      “你在哪儿?”科内尔说。
      “我在一百九十号公路往北行驶,估计离蜘蛛网有三英里。”
      “还有闪电吗?”
      “没有。但是这儿刚刚开始下雨,挡风玻璃上滴了些雨水。”
      “好。坚持住。”
      他调到莎拉的频道。还有静电干扰,但是正在减弱。
      “莎拉!你在吗?莎拉!莎拉!”
      先是咔嗒声,接着是砰砰的撞击声。像是有人在摸索无线电。一声咳嗽。
      “我是彼得·埃文斯。”
      “你们那里发生了什么事?”
      “——死了。”
      “你说什么?”
      “她死了。莎拉死了。一块砖把她砸倒了,一道闪电又击中了她。我就在她身边。她死了,哦,他妈的,她死了……”
      “赶快做人工呼吸。”
      “我告诉过你,她死了。”
      “彼得。试一试。”
      “哦,天啊……她的脸都变紫了……”
      “那就是说她还有气,彼得。”
      “——像一具尸体,一具——尸体——”
      “彼得,你听我说。”
      可是埃文斯什么也听不进去。这个蠢货把手指按在无线电按钮上。科内尔愤怒地骂着。突然一阵很大的静电干扰,科内尔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又一道闪电。这次情况更糟糕。

      “是三泳吗?”
      此刻,科内尔从三泳的频道里听到的也是静电干扰。干扰持续了十秒,十五秒。看来,三泳也遭到了袭击。直到这时,科内尔才意识到这一切是什么造成的。
      三泳苏醒过来,咳嗽着。
      “你没事吧?”
      “我被电击了,离车子很近。离得这么近,我无法想像。”
      “三泳,”科内尔说,“我认为是无线电惹的祸。”
      “是吗?”
      “这些无线电是从哪里弄的?”
      “从哥伦比亚特区邮购的。”
      “包裹是寄给你本人的吗?”
      “不是。是送到汽车旅馆的。登记时房东交给我的……但箱于是密封的……”
      “把无线电扔掉。”科内尔说。
      “没有无线电网,我们就不能联——”
      再也没有声音了。只有一阵静电干扰。

      “彼得。”
      没有回答。无线电里安静极了。此刻连静电干扰也没有了。
      “彼得。回答我。彼得。你在吗?”
      无声无息。死一般的寂静。
      科内尔等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有埃文斯的答复。
      一阵雨打在科内尔的挡风玻璃上。他摇下车窗,把无线电扔了出去。无线电弹到人行道上,滚进路那边的草丛里。
      全是这些无线电惹的祸,现在好了。
      科内尔又走了一百码,这时,一道闪电在他身后、路的另一边爆裂开来。
      有人接触过这些无线电。在哥伦比亚特区?还是在亚利桑那?说不准,这都无关紧要了。关键是他们精心制定的计划现在不可能实施了,形势突然变得非常危险。他们曾经计划同时袭击全部三个火箭列阵,现在不可能了。当然,科内尔仍然能够袭击他负责的列阵。如果三泳还活着的话,他还可以袭击第二个列阵,但是他们的袭击不可能呼应了。要是他们中有一个人稍晚一点的话,另一个火箭列阵的人就会从无线电中得知,那么等待他们的将是严阵以待的枪阵。科内尔对此深信不疑。
      莎拉和埃文斯要么是死了,要么是不能行动了。他们的车坏了,肯定无法成功到达第三个列阵了。
      那样的话,只能弄掉一个列阵了,也许两个。
      那就够了吗?
      也许够了,他想。
      科内尔看了看前面的路,在黑暗的天空下好似一条苍白的带子。他不再想他的朋友们是否还活着。也许三个都死了。可是如果科内尔不能阻止风暴的话,那将有成百上千的人死去。包括孩子们,还有他们的家人。搜索者挖出一具具尸体时,还发现泥泞中到处是纸盘子。
      无论怎么样,他都得阻止它。
      他向前开去,开进了暴风雨中。




    《恐惧状态》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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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麦金利
     
      10月11日,星期一
      上午11时29分

      “妈妈!妈妈!布拉德利在打我!妈妈!拦住他!”
      “好啦,孩子们……”
      “是布拉德利吗,我跟你说过多少回,不要招惹你妹妹。”
      在麦金利公园的一边,亚利桑那州公路巡逻队的警察米格尔·罗德里格斯站在车旁注视着野餐的进程。现在是上午十一点半,孩子们都饿了。他们开始打斗。整个公园里人们在忙着准备野餐,升起的烟雾使天空变得越来越暗。一些父母仰望天空,不无忧虑,但是没有人离开公园。这里雨还没开始下,可是他们已经听见了北面几英里外传来的隆隆的雷鸣声。
      罗德里格斯瞅了一眼放在车座上的手提扩音器。还有最后半个小时,他在等着特工科内尔通过无线电发布让他清理公园的命令。
      然而命令还没有来。
      罗德里格斯不理解为什么还要等待,但是科内尔却坚持要这样。他说这有关国家安危。罗德里格斯也搞不明白这该死的公园野餐跟国家安危有什么关系。
      但是他懂得命令就是命令,他得服从。因此罗德里格斯只得望着天空,无可奈何地等着。甚至当他听到天气预报说突发性的洪水将席卷从凯彦塔镇到双枪镇以及佩森营的广大东部地区——也包括麦金利时——罗德里格斯还在等着。
      他决不可能知道他等待的无线电命令永远不会发布了。




    《恐惧状态》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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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奥罗拉维尔
     
      10月儿日,星期一
      上午11时40分

      回想起来,正是彼得·埃文斯那握有无线电的手救了他自己的命。当时他手心流汗,感觉有点轻微的刺痛。就在几分钟以前,埃文斯已经意识到一定是什么东西使得闪电一直如影随形地跟着他们。虽然他是个科盲,但是他猜想一定是某种金属或者带电的东西。在和科内尔说话的时候,他已经感到来自无线电的隐隐的刺痛——他一时冲动把它扔到了房子那边。无线电正好落在一个仿佛是老虎钳的大铁器上,这铁器又像一个捕熊的夹子。
      不一会儿闪电又至,闪着耀眼的白光,发出隆隆的吼声,埃文斯扑倒在地,趴在莎拉的尸体上。他头晕目眩地趴在那儿,心里充满了恐惧,耳朵里全是雷电的轰鸣声,他思索了片刻,这时他感到他下面的身体在动。
      他很快站了起来,开始咳嗽。对面墙上着了火,房子里荫是烟雾。虽然火焰还不那么猛,但是已经席卷了墙角。他回头看了看莎拉,发现她面呈青紫,浑身冰凉。他心想,她肯定死了。他一定是想像过她的身体动了,于是——
      他捏住她的鼻子,开始做人工呼吸。她冰冷的嘴唇吓了他一跳。这下他确信她是死了。他看见未燃完的余火和飘浮在烟雾中的灰烬。在整个房子坍塌下来之前他得赶紧离开。他一时乱了方寸,不知道数到多少了。
      不管怎么说,没用了。他听见火焰在他四周噼啪作响。他向上一看,发现房顶的木头开始着火了。
      他惊慌不已,立即跳起来向门口冲去,猛地打开门,冲了出去。
      外面倾盆而下的暴雨使他愣住了——暴雨打在他身上,使他顷刻之间浑身透湿。这竟使他惊醒过来。他回头看见莎拉躺在地板上。他不能丢下她。
      他跑回去,抓住她的双臂把她拖出房子。她那毫无生气的躯体出奇地沉重。她的头向后垂着,双目紧闭,嘴巴张着。她确确实实是死了。
      他再一次冲进雨中,把她放到枯黄的草地上,双膝跪地对她进行人工呼吸。他不知道他把这种稳定的节奏维持了多久。一分钟,两分钟。也许是五分钟。很明显,没用,可是他不管不顾地长时间地继续着。说来也怪,这种节奏竟然缓解了他的惊慌,给了他一件可以集中注意力的事情。他在鬼城的一座房子外面,站立于倾盆大雨中,周围是熊熊烈火,然而——
      莎拉干呕起来。她的身体突然直了起来,他吃惊地松开她。她一阵痉挛,长叹一声,接着是一阵猛烈的咳嗽。
      “莎拉……”
      她呻吟着翻了一下身。他连忙抓住她,把她抱在怀里。她开始喘气,眼睛不停地眨着。看来她还没有恢复知觉。
      “莎拉,你醒醒……”
      她还在咳嗽,身体在发抖。他真担心她会窒息而死。
      “莎拉……”
      她摇了摇头,好像要清醒一下头脑。她睁开眼睛盯着他。
      “哎呀,老兄,”她说,“我头好痛啊。”
      他真想哭。

      三泳看了看表。雨下得更大了,挡风玻璃上的自动清洗器来回不停地刷着。天黑了,他把车前灯打开。
      他已经把无线电扔掉好疚端,因此车子周围再也没有雷电发生。可是别的地方还在继续——他听见远处有雷声。他查了一下全球定位系统,发现离它们要瓦解的目标蜘蛛网只有几百码远。
      他看了一下前方的路,想找到一条岔路。正在这时,他看见第一列火箭升上了天空,像一行黑色的鸟儿笔直地冲进翻滚的黑色云层里。
      顷刻之间,一阵闪电带着电线向下袭来。

      往北十英里的地方,科内尔看见从第三个蜘蛛网的火箭列阵发出的火光升上了天空。他猜想那儿只有五十枚火箭,这意味着地面上还有上百枚火箭。
      他把车开到岔路上,然后右转,很快就来到了一块空地上。空地一旁停着一辆十八轮汽车。两个穿着黄色雨衣的人站在车旁。其中一个人手里抱着一个盒子——点火装置。
      科内尔毫不犹豫地加大油门,开着越野车对着大车冲过去。那两个人愣了一下,在最后一刻跳到了一边,这时,科内尔的车与大车擦身而过,发出刺图的金属撞击声,然后开进了火箭列阵。
      在后视镜里,他看见那两个人急忙站起来,然而此时他已经来到蜘蛛网列阵里,正顺着电线方向行驶,想碾碎埋在下面的阴极射线管。车子碾压时,他听见下面发出的声音:铮!铮!铮!他希望这样一来会将点火系统摧毁,可是他错了。
      在正前方,他又看见五十枚火箭喷着火焰,冲向天空。

      三泳来到第二块空地。他看见远处靠右边有间小木屋,旁边停着一辆大卡车。屋子里有灯光,窗户上有人影晃动。里面有人。电线从屋子的前门牵出来,到草地里就不见了。
      他推动方向盘上的巡航控制器,径直朝木屋开过去。
      他看见一个人从前门出来,手里握着机关枪。枪管里喷出了火焰,三泳的挡风玻璃碎了。他迅速打开车门,从车子里跳出来,从身上取下步枪,滚进草丛里。
      就在那时,他看见自己的越野车撞进了木屋。接着只见浓烟滚滚,叫声连天。三泳离那儿只有二十码远。他在等待。过了一会儿,拿机关枪的人围着车子跑了一圈想找到司机,同时在激动地大声嚷着什么。
      三泳开了一枪,那人应声倒地。
      三泳又等了一会儿。又有一个人出来了,在雨中咆哮着。他发现倒在地上的那个人,吓了一跳,立刻蹲到车子的保险杠后面。他身体前倾对倒在地上的那个人喊叫着。
      三泳向他开了一枪。那人不见了,但是三泳不知道是否打中了他。
      现在三泳得换换位置了。大雨把他周围的草淋倒了,掩不住他的身子。他迅速向旁边滚了大约十码的距离,然后小心翼翼地向前爬去,想看看屋子里的情形。可是屋子被车撞击以后,里面的灯全熄了。他确信里面还有人,可是现在却没发现。喊叫声已经停止,只剩下轰轰隆隆的雷声和淅淅沥沥的雨声。
      他使劲听了昕。里面有无线电发出的噼啪声。而且还有人声。
      屋子里还有人。
      他在草丛中等待着。

      埃文斯用扳手拧紧越野车前轮上的螺丝帽,雨点滴落在他的眼睛里。备用轮胎现在已安放到位。他揩了揩眼睛,又把每个螺丝帽加固了一下,以确保万无一失。回来的路上通向主路的路面凹凸不平,下雨后更是变得泥泞不堪。他可不希望车轮在中途出故障。
      莎拉坐在乘客位上等他。此前他半拖半扛地把她弄到车子上。那时候她仍然处于昏迷中,因此当他听见雨声中传来她的喊叫声时,他很惊奇。
      埃文斯抬眼望去。
      他看见远处有车灯。在空地的那一边。
      他脒着眼睛。
      那是一辆蓝色的轻便卡车。
      “彼得!”
      他丢掉扳手向驾驶室跑去。这时候莎拉已经发动了引擎。他来到方向盘后面,把越野车挂上挡。这时候蓝色卡车正穿过空地,向他们逼近。
      “我们走吧。”莎拉说。
      埃文斯加大油门,掉头,朝森林中——沿着来路驶去。在他们身后,着火的小木屋已经被雨水浇灭,现在成了一堆闷烧的残骸,咝咝地冒出一股股烟雾。
      蓝色卡车驶过小木屋,没有停留,尾随他们上路了。

      科内尔调转车头,向十八轮汽车冲过去。那些人站在那里,抱着点火装置的盒子。其中一个家伙掏出手枪,开始向科内尔射击。科内尔拼命加速,径直朝他们开过去。他用手枪还击。开枪的家伙被击中了。尸体弹到空中,摔到越野车顶上。另一个家伙不知怎么溜掉了。科内尔猛打方向盘。
      车子转过头来时,科内尔发现被打倒的那个家伙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另一个家伙依旧不见踪影。就在那个摇摇晃晃的家伙再一次举起枪时,科内尔又朝他打了一枪。他倒了下去,越野车从他身上碾了过去。科内尔正在搜寻另一个家伙——那个抱着点火装置的人。
      他到处找,却没找到。
      他猛打方向盘。那个家伙只有一个地方可去。
      科内尔径直朝卡车开过去。

      三泳听见了卡车发动机的声音,此时他正在草地上等待着。他的视线被撞坏的越野车挡住了。卡车正好在它后面。他听见有人挂挡倒车的声音。
      三泳爬起来就开始狂奔。一颗子弹从他身边呼啸而过。他只得再次趴到地上。
      他们在屋子里留了人。
      他把身子压得很低,在草丛中向卡车爬过去。子弹打在他周围的草地上。不知怎么的,他们竟然发现了他的方位,即便在草丛中也是一样。那意味着……
      他蜷曲着身子,转向木屋,擦了擦眼里的雨水,从步枪的准星里看。
      那家伙在屋顶上。只有在他站起来开枪的时候,三泳才看得见他。
      三泳向屋顶的轮廓线下面开了一枪。他知道子弹会穿过屋顶的木头。他再也没看见那个人,只看见那家伙的枪从屋顶上滚落下来。
      他站起来向卡车跑过去,然而卡车已经开出了空地,雨中只见一对红色的尾灯,消失在通往大路的尽头。

      科内尔从越野车里出来,趴在地上。他看见那个家伙躲在十八轮卡车下面。
      “别开枪,别开枪!”那个家伙叫道。
      “放下武器,慢慢出来。”科内尔喊道,“让我看见你的手。”
      “只是别开……”  ,
      “出来。慢慢地——”
      突然响起一阵机关枪声。他周围湿漉漉的小草被啪啪地打断了。
      科内尔把脸贴在湿地上,等待着。

      “快点!”莎拉从她的肩上望过去,说道。
      他们的越野车在泥泞中颠簸着,车灯剧烈地跳跃 着。
      “我想我不能……”埃文斯说。
      “他们快要赶上来了!”她说,“你必须开快点!”
      他们几乎就要走出森林了。埃文斯看见了公路,就在前面几十码的地方。他记得最后那段土路没有受到多少侵蚀,不是很滑,便加速向那边开过去。
      终于开到了公路上,车子向南驶去。
      “你在干什么?”莎拉说,“我们得开到火箭列阵去。”
      “现在太晚了,”他说,“我们应该回到公园里去。”
      “可是我们答应过科内尔——”
      “太晚了,”他说,“瞧瞧这暴风雨。真是太大了。我们得回到公园里去帮助那些家庭。”
      他把雨刷打到最快速度,车在暴风雨中疾驰着。
      在他们身后,轻型卡车调转方向跟了上来。

      州警来格尔·罗德里格斯一直在观察着瀑布的变化。一个小时前,从悬崖边缘下来的还是清清的水雾。现在水雾已经变成了棕色,而且水流更大了。河水也开始上涨了。水流越来越急,逐渐变成了泥褐色。
      公园里仍然没有下雨。空气已经明显湿润了,稀稀疏疏的雨点落了好一阵子,不久又停了。有几个家庭已经停止了烧烤。还有五六个家庭收拾好行装等待着暴风雨的到来。然而大多数家庭像没事一样依然故我。那个校长在野餐的人群中穿行,告诉他们雨马上就会过去,要他们呆在那里别走。
      罗德里格斯却很紧张。他使劲拉扯着自己的制服领子,天气太潮湿,不舒服。他在车门敞开的车子旁来来回回地走着。他听见警察无线电台播报麦金利公园所处的洛杉矶克莱顿郡会发生暴风雨的警报。虽然他不想再等下去了,但是他仍然有点犹豫。他不明白科内尔为什么没有给他打电话。公园位于峡谷里,随时都有可能遭到暴风雨和雷电的袭击。此前罗律里格斯一直生活在亚利桑那北部。他深知现在是疏散公园里的人的时候了。
      科内尔为什么还没有打电话呢?
      他的手指焦急地在车门上敲打着。
      他决定再等五分钟。
      只等五分钟。不能再等了。
      此时此刻,最让他牵挂的是瀑布那边。泥褐色让大家掉转方向,大部分人已经离开了那儿。可是仍然有几个十几岁的孩子在瀑布下面的水潭里嬉戏,罗德里格斯知道悬崖上随时都可能有石头掉下来。即使是很小的石头,力量也足以砸死底下的人。
      罗德里格斯正在考虑如何让孩子们从悬崖下走开。这时候他注意到一些奇怪的事情,在悬崖顶部瀑布的边缘,他看见一辆载有天线的有篷货车。看上去好像是电视台的。车厢周围没有文字,但好像有一个标识,离得太远,他没法看清楚。他看见一个人拿着摄像机下了车,在瀑布周围找了个位置,蹲下来把摄像机扛到肩上,俯视公园。一个身着短衫裙子的女人站在他身旁这边那边地指着。显然是在告诉他应该拍摄哪些地方,因为摄像机随着她的手势不停地变换方向。
      肯定是新闻记者。
      他想:新闻记者的到来难道仅仅是为了一个学校的野餐吗,
      罗德里格斯眯缝着眼,想看清车上的标识。黄蓝柜问的颜色像是交织在一起的圆圈。他知道这不是地方台的标识。然而在暴风雨即将降临这个公园的时候,他们来到这里,很明显一定有着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原因。他决定是好前去问个究竟。

      科内尔现在不想杀死蹲在货车下面的那个家伙。目前还没有环境解放阵线的成员被俘,而这个家伙很可能就是成员之一。从他的声音里,科内尔知道他害怕了。听声音还很年轻,也许只有二十来岁。他很可能是看见朋友死去,吓得直哆嗦。这时候他肯定使不好机关枪了。
      此时这个家伙担心自己也要死了。对于自己的事业,也许他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出来,”科内尔对他吼道,“出来就没事了。”
      “他妈的,”那个家伙说,“你他妈的究竟是谁?你他妈的有什么毛病,难道你不明白吗,伙计?我们是在拯救地球。”
      “你们是在破坏法律。”科内尔说。
      “法律,”他轻蔑地说,“就是那些由少数公司拥有、只会污染环境、毁灭人类的法律吗,”
      “杀人的恰巧是你们。”科内尔说。
      黑色的云层后面划出道道闪电,响起阵阵雷声。在暴风雨中进行这样的对话真是荒谬可关。
      但是必须活捉这个家伙。
      “嘿!我什么人也没有杀,”他说,“甚至没有杀你。”
      “你在杀害公园里的,”科内尔说,“小孩子。你在杀害进行野餐的一个个家庭。”
      “在进行社会变革时伤亡是不可避免的。历史已经告诉了我们这一点。”
      科内尔不知道那个家伙是否相信他自己说的话,这些都是在上大学时学到的,或者是因为害怕要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或许,是分散他的注意力……
      他看了看右边,自己的车子下面。他看见一双脚正绕过越野车向他逼过来。
      噢,天啊!他心里一紧。真让人失望。他瞄准,扣动扳机,打中了越野车后那个人的脚脖子,那家伙痛得直叫唤,躺倒在地。科内尔从车子下面可以看见他。他并不年轻,四十或四十五岁的样子,络腮胡。他拿着机关枪打了一个滚,正准备开枪——
      科内尔开了两枪。那人的头猛地甩了一下,手早的枪掉了下来,不再动弹,尸体平躺在草地上,样子十分难看。
      车子下面的那个人开枪了。子弹乱飞。科内尔听见越野车不断发出铛铛的响声。科内尔埋着头,趴在草地上。
      枪声一停,他就喊道:“最后的机会了!”
      “滚你妈的蛋!”
      科内尔等待着。这样过了好一会儿。他倾听着雨声,现在又下大了。
      他等待着。
      那个家伙嚷道:“你他妈的蠢驴,在听我说话吗?”
      “听着呢。”科内尔说着,又打了一枪。

      埃文斯握着方向盘思忖道,沙漠里从来没有下过这样的倾盆大雨。雨点特别密集。即使把雨刷打到最高速度,还是很难看见前面的路。他把速度降到五十码,接着又降到四十码。现在他已降到了三十码。后面的轻型卡车也放慢了速度。没办法。
      他又超过了一两辆车,但都是停在路边的。也许这是明智的选择。
      公路浸泡在水里,凡是地面较低的地方都形成了一个个水坑,或者一条条湍急的水流。有时他不知道水的深浅,可又不想让点火装置浸泡在水里。于是便加大油门,不让点火装置打湿。
      他看不见任何路标。外面差不多跟夜一般黑,他打开车灯,可是好像于事无补。在大雨中他只能看见前面几码远的地方。
      他朝莎拉望去,发现她盯着前方,一动不动,一声不吭。他想知道她有没有事。
      他看看后视镜,后面轻卡的灯光,忽隐忽现。剩下的就只有大雨了。
      “我认为我们差不多到公园了,”他说,“但我不能肯定。”
      车里的挡风玻璃上起了一层雾。他用手臂背面和肘部捧了擦,玻璃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现在他看得清楚了一些。他们来到了一座和缓的小山顶上,向下一看——
      “哎呀,糟糕。”
      “怎么了?”莎拉说。
      “瞧。”
      山脚下有一条十五英尺宽的排水渠,路的上面有一串从小河里抽水的粗管子。早些时候,小河只不过是岩石河床上一条银色的细流。但是现在河流变宽,河水上涨,以至于漫过了路面,水流很快。
      埃文斯不知道河水有多深。也许不是很深。
      “彼得,”莎拉说。“你把车停下来了。”
      “我知道。”
      “你不能停。”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开得过去,”他说,“我不知道有多深——”
      六英寸深的水流足以冲走一辆车子。
      “你没有选择。”
      在后视镜里,埃文斯又看见了轻卡的灯光。它也在下山,朝排水渠的方向。他的眼睛盯着后视镜,想看看轻卡到底要干什么。这时候轻卡放慢了速度,越野车下山,它也下山。
      “祈求老天保佑吧。”埃文斯说。
      “我诚心诚意地祈求过了。”
      他把车开进了水里。车子两侧喷出的水嗖嗖作响,溅到车窗上,车子底板下的水发出咕咕的声音。他真担心点火器会熄火,但是到目前为止,一直都还不错。
      他叹了一口气。他现在到了河中间,水并不是那么深。不过二至二点五英尺。开过去应该没问题。
      “彼得……”莎拉指着前方。
      一辆十八轮大货车正向他们开过来。车上的灯闪烁着。根本没有减速。
      “他是个白痴。”埃文斯说。
      在水里,车走得很慢,他转右,朝自己行驶的这边靠了靠,留出更宽的路面给对方。
      卡车径直开进了他的车道。
      没有减速。
      埃文斯看见了车上的标识。
      上面是几个红色的字,“A&P”。
      “彼得,采取点什么行动吧!”

      “什么样的行动,”
      “采取行动!”
      几吨重的咆哮着的钢铁向他们冲过来。埃文斯瞥了一眼后视镜。蓝色轻卡还在他们后面,而且越来越近。
      他们前后夹击他。
      他们打算把他挤出公路。
      他的车现在在水中越陷越探,吼叫着向前移动。水已经浸到两边很高的位置了。
      “彼得得得!”
      已经没有任何选择了。
      他掉转方向驶离公路,陷入了湍急的河水之中。

      越野车头朝下冲进水里,河水淹没了防护罩,淹没了挡风玻璃,有那么一会儿,埃文斯认为他们会沉没在那个地方。后来,保险杠碰到了河床的石头,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车轮有了支点,车子稳了。
      有一阵子,他非常激动,以为可以在河床上开车行驶了——河水并不深,真的不——可是几乎就在同时,发动机熄火了。他感到后端牵引力不够,打着空转。
      他们只能无助的随波逐流了。
      埃文斯转动点火装置,想发动引擎,但是不行。越野车慢慢移动着,摇晃着,颠簸着。偶尔停下来,他就思考如何出去,可是还没来得及,车子又开始向下游漂去。
      他回头看了看。路已经离他们很远了。因为发动机坏了,所以车窗上很快上了一层雾水。为了看清外面的情况,他不得不把所有的窗户擦一遍。
      莎拉一声不吭。双手紧紧抓住座位的扶手。
      车子撞到一块礁石上,停住了。“我们是不是应该下车?”她说。
      “我不这样想。”他说。他能感受到车子在流水中剧烈地摇晃。
      “我认为我们应该下车。”她说。
      车子又开始移动了。他试了试点火器,还是没能发动。交流发电机呼呼地飞快转着,啪啪作响。这时他记起了什么。
      “莎拉,”他说,“打开窗户。”
      “什么?”
      “打开窗户。”
      “噢。”她轻轻地按开关,“开不了。”
      埃文斯试着打开驾驶员这一边的窗户,也打不开。车里电路短路了。
      他怀着侥幸的心理又去开后面的窗户。左边的窗子居然顺利打开了。
      “嘿!打开了。”
      莎拉什么也没说。她看着前方。河水流得更快,车子也加速了。
      他不停地擦着窗户上的水忾,试图看清外面的情形,可这太难了,突然车子猛地一颠,接下来就不一样了。车子快速向前,同时又慢慢打着转。车轮再也接触不到河床了。
      “我们到哪里了?怎么了?”他们一起疯狂地擦着玻璃。
      “噢,天啊。”莎拉看着外面说。
      他们在一条湍急的河流中间。河水呈泥褐色,水流湍急,波涛汹涌。周围与他们一起迅速流动的有巨大的树枝和各种残骸。车子越来越快。
      河水从车子底板里渗了进来。他们的脚打湿了。埃文斯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他们在下沉。

      “我想,我们应该下车了,彼得。”
      “不行。”他望着剧烈翻腾的河水产生的驻波。激流、巨石、漩涡。或许如果他们有头盔和身体保护设施的话,他们就可以试试下车跳入水流中。可是没有头盔。他们会死的。
      车子向右倾斜,接着又恢复正常。但是他有一种感觉,迟早会翻倒、沉下去。而且他还有一种感觉,会沉得很快。他看着车窗外说:“你熟悉吗,这是什么河?”
      “管它呢?”莎拉大叫道。
      接着埃文斯说:“看!”
      州警罗德里格斯看见越野车颠簸着、摇晃着向下游冲来,便立刻拉响了警报。他拿起喇叭转向野餐的人。
      “大家请注意,请离开这个地方!马上就要涨水了!请大家转移到高一点的地方去,赶快!”
      他又拉了一次警报。
      “大家听着!呆会儿再来拿你们的东西。赶快离开!”
      他回头看看越野车,不见了,车子已经顺河而下漂到麦金利公园处的跨河天桥下面去了。天桥那一边就是悬崖边缘,九十英尺的落差。
      车子以及车子上的人怕是在劫难逃了。
      可是他们却对此无能为力。

      埃文斯不能思考,不能计划——他惟一能做的就是坚持。越野车在汹涌的激流中翻滚着。车子沉得更低了,溅到膝盖上的水冰冷,车子好像更不稳定,其移动更加难以预料。
      在一个地方,他跟莎拉的头碰在了一趣,她好像哼了一声,但没说什么话。后来他的头撞到了门柱上,撞得眼冒金星。
      他看见了跨河天桥,路面由粗大的水泥柱子撑着。每根柱子旁积了些顺河漂来的废物;树枝、烧焦的树干、旧木板以及漂浮的垃圾结成一团,缠绕在桥塔上,让他们几乎没法通过。
      “莎拉,”他喊道,“解开安全带。”他自己的安全带现在已经浸到冷水里。他在翻滚的车子里摸索着。
      “我摸不到,”她说,“我摸不到。”
      他弯下腰来帮她。
      “我们怎么办,”
      “我们要出去。”他说。
      车子向前冲进了一堆树枝里。虽然仍然在流水中抖动,但是已经停了下来。它叮叮当当地跟一台上下沉浮的旧冰箱(是冰箱吗?埃文斯心想)碰在了一起。桥塔在他们上面若隐若现。河水涨得很高了,路面在他们上面大约十英尺的地方。
      “我们得想办法出去,莎拉。”估说。
      “我的安全带缠死了,我出不去。”
      他弯下腰帮她,把手伸到水中摸索着。水太浑浊,看不见安全带。他只得用手去摸。
      他感到车子又动了。
      车子又挣脱了羁绊。

      三泳恼怒地把车子向上游开去。他看见彼得和莎拉坐在越野车里漂到了天桥处,撞到了桥塔边,情况十分危急。
      桥上涌动着撤离公园的人们,他们惊慌不已,开车的按动着汽车喇叭,一片混乱。三泳把车开过桥,然后从车子里跳出来。他开始向桥下水中车于的方向跑去。

      越野车在汹涌的波涛中翻滚着,埃文斯在里面绝望地硬挺着。冰箱叮叮当当地撞击着他们的车子。树枝从破碎的窗户里伸出来,像手指一样颤动着。莎拉的安全带夹死住了,固定带子的闩子好像弄弯了。埃文斯的指头冻麻木了。他知道车子停住不动的时间不会太长。他感到激流在拉着它,侧边的力量也在拖着它。
      “我打不开,莎拉。”他说。
      车里的水在上升;现在已淹到了胸部。
      “怎么办?”她说。眼里充满了惊慌。
      他一时不知道怎么办,心想自己真是个白痴,然后向她那边纵身一扑,一头扎进水里,摸到了她那边车门的柱子。他从柱子上扯下三英尺长的安全带,浮出水面,大口地喘息着。
      “快爬出去!”他喊道,“快爬出去!”
      她明白过来,把手放在他的肩上,使劲挣脱了安全带。他的头再一次埋进水里,但他能感觉到她已挣脱了。她移到后座上,离开时脚踢到了他的头。
      他又浮出水面,大口喘息着。
      “快爬出去!”他喊道。
      车子开始移动了。树枝吱吱嘎嘎。冰箱叮叮当当。
      莎拉对体育的爱好这时派上了用场。她游到后窗,抓住车子。
      “到树枝那边去!爬出去!”如果她一直抓住车子不放的话,他担心她会被河水冲走。他爬回车的后座上,然后想从车窗里钻出去。车子越来越不稳,先是抖动了一下,接着在周围的垃圾堆里翻滚着,他仍然只露出了半截身子,
      “彼得!”莎拉喊道。
      他纵身一跳,摔进了村枝堆里,他顾不得脸被刮破,用双手紧紧抓住大树枝,使身子脱离了车子。就在那一刹那,激流把车子卷走,冲到了桥下。
      车子没了。
      他看见莎拉爬到了一堆废物上面,伸手抓住了路旁的混凝土栏杆。他跟着她,冷得直发抖,惊魂未定。不一会儿,他感到一只有力的大手伸下来把他拉了上去。他抬头一看,发现三泳咧着嘴正对他笑。
      “朋友,你真走运。”
      埃文斯跨过栏杆,倒在地上。他气喘吁吁,筋疲力竭。
      他听见远处传来警察的警报声和警察用喇叭喊话的声音。他这才意识到桥上的交通状况,喇叭声此起彼伏,人们惊慌失措。
      “来吧,”莎拉边说边把他扶了起来,“你呆在这儿会把别人绊倒的。”

      州警罗德里格斯还在忙着让大家上车,可是停车场一片混乱。桥上又发生了交通堵塞,雨下得更大了,人们跑得更快了。
      罗德里格斯不无忧虑地瞅了一眼瀑布,注意到深棕色水流的颜色更深,流量比以前更大。电视台的工作人员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踪影。大货车也不在悬崖之顶了。很蹊跷,他想。一般人还认为他们会留下来把紧急逃亡时的情形拍下来呢。
      桥上十分拥挤,汽车喇叭声此起被伏。他看见许多人站在桥上,向另一边张望。这只能意味着越野车已经翻下了悬崖。
      罗德里格斯不声不响地来到巡逻车后面,找到无线电叫了一部救护车。这时他才听说一辆救护车被叫到了十五公里以北的多斯·开贝扎斯。显然又是一伙猎人喝醉了,发生了火并,两死一伤。罗德里格斯摇了摇头。这些该死的家伙背着一支步枪和一瓶波旁威士忌酒出去,由于下雨,他们只好坐在一起喝酒,你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死了两个人。这种事每年都会发生,特别是在假期里。




    《恐惧状态》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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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弗拉格斯塔夫
     
      10月11日,星期
      下午4时03分

      “我认为没有必要。”莎拉坐在床上说。她的胸部和双腿都遭电击了。
      “请别动,”护士说,“我们在作记录。”
      他们正在弗拉格斯塔夫医院急救室的小隔间里,小隔间是用屏风隔出来的。科内尔、埃文斯和三泳坚持要她来这里。现在他们在外面等着。她听见他们在低声交谈。
      “可是我只有二十八岁,”莎拉说,“我不会有心脏病。”
      “医生想检查你的心电图。”
      “我的心电图?”莎拉说,“我的心电图没问题。”
      “小姐,请躺下,不要动。”
      “可是这——”
      “不要说话。”
      她躺下来,叹了一口气。她瞅了瞅显示器,上面是白色的波浪线。“真可笑,我心脏没问题。”
      “是的,好像没什么问题,”护士朝显示器清楚点头说,“你真走运。”
      莎拉叹了口气说:“那么我现在可以起床吗?”
      “可以。别担心这些灼伤,”护士说,“时间一长,会自动消失。”
      莎拉问道:“什么灼伤?”
      护士指着她的胸部说:“只是烧伤了一点皮。”
      她坐起来低下头,看了看自己宽大的短外套。她看见被电击过的白色水泡。她也看见了浅棕色锯齿状的条纹印记,在胸部和腹部上,有点像一个个“之”字——
      “这是什么?”她问道。
      “这是遭电击所致。”
      她说:“什么?”
      “你遭电击了。”护士说。
      “你们在说什么?”这时候一个年轻医生走了进来,模样有点怪,秃顶。显得未老先衰。他看上去很忙也很敬业。他说,“别担心,这些烧伤很快就会消失的。”
      “是电击的吗?”
      “这很常见。你知道你现在在哪儿吗?”
      “在弗拉格斯塔夫医院。”
      “你知道今天是星期几吗?”
      “星期一。”
      “这就对了。很好。请看着我的手指。”他伸出一个手指,在地面前上下左右晃动着。“跟我学。好的。谢谢。你头痛吗?”
      “痛过,”她说,“不过现在不痛了。你是说我遭电击了吗?”
      “哎呀,肯定是遭电击了,”说着,他俯身用橡胶锤子敲打她的两个膝盖,“你没有缺氧的症状。”
      “缺氧?”
      “缺氧。心搏停止就是缺氧。”
      她说:“你在说什么?”
      “不记清楚也很正常,”医生说,“你外面的朋友说你昏过去了,其中一个朋友救醒了你,说是花了四五分钟。”
      “你是说我死过吗,”
      “如果不给你做心肺复苏的话,你就死了。”
      “是彼得救醒了我吗?”她想,一定是他。
      “我不清楚是哪一个。”现在他用锤子敲打她的肘部。“你真是走运。我们这里每年有三四个人死于电击,有的严重烧伤,而你却还好。”
      “是那个年轻人吗,”她说,“彼得·埃文斯?是他吗?”
      医生耸了耸肩。他说,“你最近得破伤风是什么时候?”

      “我不明白,”埃文斯说,“报道说他们是猎人。一次打猎事故或者类似的纷争。”
      “对呀。”科内尔说。
      “可是你们告诉我说是你们打的?”埃文斯看了看科内尔,又瞧了瞧三泳。
      “是他们先开的枪。”科内尔说。
      “天啊。”埃文斯说,“死了三个吗?”他咬住嘴唇。
      说真的,他很矛盾。他设料到自己的小心谨慎被代之以——一系列的枪杀,可能是谋杀,他成了帮凶或者至少是实质上的证人。他可能被带上法庭,受到羞辱,遭到监禁……这是他通常的逻辑,他所受的法律教育强调的就是这些。
      然而此刻他根本不担心。极端分子被发现而且被打死了。听到这个消息,他既不惊奇也不烦恼,相反他感到很满意。
      他知道他在堤坝裂口处的经历已经改变了——永远地改变了他。有人想杀死他。无论是在克利夫兰的郊区长大的过程中,还是在大学法学院学习期间,他从来设想到会有这样的事。即使后来他到洛杉矶的公司里工作生活时,也绝没有想到有这样的事。
      因此,他也不可能预料这事对他的改变会使他有这样的感觉。他感到身体好像被移动了——好像有人把他举起,向一侧移动了十英尺。他不再站在同一个地方。同时他内心的感受也变了,他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无动于衷。面对令人不快的现实,他以前的做法是视而不见,或者改变话题,或者对发生的事找出种种遁词。他曾经认为这是生活中一种可接受的策略——事实上,这是一种更加人性的策略。然而他再也不相信了。
      如果有人想杀你,你不能视而不见,也无法改变话题。你必须直面它。最终的经验是:丢掉幻想。
      世界并不随人意。
      世界就是这个样子。
      世界上有坏人,必须有人去阻止他们。
      “正确,”科内尔慢慢地点点头,说道,“三泳,死了三个,对吗?”
      “对。”三泳说。
      “让他们见鬼去吧。”埃文斯说。
      三泳点了点头。
      科内尔无言。

      六点钟,喷气式飞机飞回洛杉矶。莎拉坐在前面,望着窗外。她在听后面男人们的谈话。科内尔在谈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样的事。被打死的人是情报部的。对他们的枪支、卡车和衣服的检查结果证明了这一点。电视台的摄影人员也已经查明:他们的车是KBBD的,是喜多娜镇的一家电视台。他们接到一个匿名电话说公路巡逻队严重失职,不顾可能发生洪水灾害的警报,允许野餐继续进行。这就是他们为什么去公园的原因。
      显然,没有人想到为什么在“下一代气象雷达中心”发布洪水警报前半个小时他们会接到匿名电话。后来,他们查了一下那个电话。是从加拿大卡尔加里的一个公用电话打来的。
      “那是有组织的,”科内尔说,“他们在策划这件事情之前就知道了亚利桑那电视台的电话号码。”
      “为什么是在卡尔加里?”埃文斯说,“为什么在那儿?”
      “那儿好像是这个组织的一个重要基地。”科内尔说。
      莎拉看了看空中的云彩。喷气式飞机在云层之上,太阳正在西沉,西方有一道金色霞光。一派晴朗的景象。那天发生的事情仿佛发生在几个月前甚至几年前。
      她往下看了看胸前,看见那些电击留下的隐隐的浅棕色印记。她吃了一片阿司匹林,但烧伤处还是隐隐作痛。她成了一个身上有疤痕的女人。
      她不再听男人们说些什么,只注意他们说话的声音。她注意到埃文斯的声音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幼稚和迟疑。他不再处处跟科内尔作对。他的声音听上去略显苍老,却更加成熟,也更加坚定。

      过了一会儿,他过来跟她坐到一起,“你要人陪吗?”
      “当然。”她指了指一个座位。
      他坐下时,身子因疼痛而收缩了一下。他说:“还好吗?”
      “还好。你呢?”
      “不好,有点痛。噢,很痛。我想我是给车撞的。”
      她点了点头,朝窗外看了一会儿,然后回过头来,“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我?”她说。
      “告诉你什么?”
      “第二次救我的事。”
      他耸了耸肩:“我想你知道。”
      “我不知道。”
      说这话时她显然很生气。她不知道为什么会生气,但她确实生气了。也许因为现在她有了一种责任感,或者……或者……她不知道是什么。她只是生气。
      “对不起。”他说。
      “谢谢。”她说。
      “乐意效劳。”他笑着说,然后站起身向飞机后舱走去。
      她感到很奇怪。他身上有某种东西,某种她以前从未注意到的让人惊奇的品质。
      她再次向窗外看去时,太阳已经落山。金色的彩霞变得更加瑰丽,然后渐渐暗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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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 去洛杉矶
     
      10月11日,星期一
      下午6时25分

      在飞机后舱,埃文斯喝了一口马丁尼酒,凝视着挂在墙上的显示器。他们有菲尼克斯市新闻台的卫星连线。有三个主持人,两男一女,围坐在一张弧形桌旁。他们的头后面写着“峡谷村的枪杀事件”,显然指的是弗拉格斯塔夫那几个人的死亡。可是埃文斯来得太晚,没能看见这条新闻。
      “还有来自麦金利国家公园的消息,在那儿一个洪水警报救了正在野餐的三百名学生的生命。州警米格尔·罗德里格斯告诉我们的记者雪莱·斯通发生了什么事情。”
      接下来是对州警的一段简短采访,警官言简意赅。他没有提到科内尔及他的同伴。
      然后是有关埃文斯的越野车颠覆并撞毁在悬崖底部的一组连续镜头。罗德里格斯解释说车被洪水卷走时幸好里面没有人。
      埃文斯喝了一大口马丁尼酒。
      然后主持人又回到屏幕上,其中一个人说:“虽然现在还没到发洪水的季节,但有关洪水灾害的报告仍然是有用的。”
      “好像气候在变化。”女主持人甩了甩头发说。
      “是啊,玛勒,毫无疑问气候在变。现在,请约翰尼·瑞弗拉给我们讲一讲。”
      画面切换到一个较为年轻的男土,显然是天气预报员。“谢谢,特里。大家好。如果你在大峡谷堵住了很长时间,你可能就会注意到气候在变化,科学家们已经证实了其深层原因是全球变暖。今天的突发洪水只是一个前兆——越来越多的极端气候情况,像洪水啊,龙卷风啊,干旱啊——都是全球变暖引起的后果。”
      三泳用胳膊碰了碰埃文斯,交给他一张纸。是从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网站上下载的新闻稿。三泳指着上面的文字念道:“……科学家们一致认为未来的麻烦会更多,更多的极端气候事件,如洪涝、龙卷风及干旱等,都是由全球变暖引起的。”
      埃文斯说:“这家伙只是在读下载的新闻稿。”
      “这些天来他们一直是这样做的。”科内尔说。
      “他们甚至不改一字一词。他们只是把复印下来的东西痛快地读出来。当然啦,他说的并不是实情。”
      “那是什么原因使全球的极端天气增加了呢?”埃文斯问道。
      “没有增加什么极端天气。”
      “是研究得出的结论吗?”
      “经过了反复研究。研究表明,在过去的一个世来里。或者说在最近十五年里,极端天气并没增加。综合循环模型并没有预报更多的极端天气。如果说预言了什么天气的话,全球变暖理论预言极端天气减少了。”
      埃文斯说:“这样说来,他是一派胡言了?”
      “对。新闻稿也是如此。”

      屏幕上,天气预报员还在说:“——越来越糟糕,最新消息说——使得这——格陵兰岛的冰川正在逐渐融化,不久的将来就会消失。各位观众,这些冰川有三英里厚。那可是很多冰啊。新的研究估计海平面将上升二十英尺以上。所以,赶紧把海边的房产卖掉吧。”
      埃文斯说,“那条新船怎么样?是昨天洛杉矶的消息。”
      “我不愿意把它称作消息。”科内尔说,“瑞丁的科学家们进行的计算机模拟试验表明,格陵兰岛在以后的数千年里可能会失去其冰层。”
      “数千年?”埃文斯说。
      “可能。”
      埃文斯指着电视说:“他没说那种情况可能在一千年后发生。”
      “想一想,”科内尔说,“他省略了。”
      “可是你说这不是消息……”
      “请告诉我,”科内尔说,“你会花大量时间担心一千年后可能发生的事情吗,”
      “不会。”
      “你认为有人会吗?”
      “不会。”
      “那就对了。”

      埃文斯喝完酒,突然想睡觉了。他浑身疼痛;在椅子上挪动着身子,有些部位受了伤——背部、腿部、屁股都受了伤。他浑身青肿,精疲力竭。他有点醉了。
      他闭上双眼,想着关于未来一千年后的新闻报道。
      好像就发生在此刻,而且生死攸关。
      一千年后。
      他的眼皮很沉重。头垂到了胸前,突然,对讲机响了,他猛地惊醒。
      “系好安全带,”上尉说,“我们正准备在范纳依斯降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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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 范纳依斯
     
      10月11日,星期一
      晚上7时30分

      他只想睡觉。飞机着陆时,他查了一下手机上的短信,发现有人还惦记着他,这些短信充满了温情:
      “埃文斯,我是尼古拉斯·德雷克办公室的埃莉诺。你把手机忘在这里了,我给你留着。德雷克先生想跟你谈一谈。”
      “彼得,我是约翰·贝尔德办公室的詹尼弗·海恩斯。我们想请你明天十点钟以前到我们办公室来,有要事相商。如果因故不能来,请电话通知我。明天见。”
      “彼得,给我打电话。我是玛格。我出院了。”
      “埃文斯先生,我是贝弗利山警察局的荣恩·佩里,你忘了四点钟来加油站作口头说明。我不想下令逮捕你。给我打电话,你有我的电话号码吧?”
      “我是赫贝·洛文斯坦。你究竟在哪儿?我们雇佣这些年轻人,不是让他们一天天地消失的。这儿有工作要做。贝尔德办公室的电话一直没停。他们希望你明天上午十点整到卡尔弗城的办公室来一趟。我建议准时,否则请另谋高就。”
      “埃文斯先生,我是贝弗利山警察局的荣恩·佩里,请尽快回电话。”
      “彼得,打电话给我。玛格留言。”
      “彼得,晚上聚一聚吧’我是詹尼斯。请给我回电。”
      “埃文斯先生,我请来了德雷克先生,在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办公室。”
      “彼得,我是洛文斯坦先生办公室的利萨。警察在找你。我想你一定想知道究竟。”
      “彼得,我是玛格。我给你打了电话,也希望你给我个电话。不要像个笨蛋似的讨人嫌。给我回话。”
      “我是贝弗利山警察局的荣恩·佩里。如果你仍不给我打电活的话,我就只好请法官下逮捕令了。”
      “埃文斯,我是赫贝·洛文斯坦。你真的傻眼了吧。警察要下逮捕令了你马上处理这件事吧。这个公司的人是不能被捕的。”
      埃文斯叹了口气,合上手机。
      莎拉说:“有麻烦吗?”
      “没有。看起来我一时半会儿是睡不了觉了。”

      他打电话给那个侦探荣恩·佩里,得知他今天休息,明天上午要出庭。他的手机关了。埃文斯给他留了一个电话号码,让他打回来。
      他打电话给德雷克,可是他也休息。
      他打电话给玛格,她没接。
      他打电话给詹尼弗·海恩斯,说明天十点钟他会准时到那里。
      “穿上职业装。”她说。
      “为什么?”
      “你要上电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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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 卡尔弗城
     
      10月12日,星期二
      上午9时51分

      瓦努图诉讼组的办公室外停着两辆白色摄影车。埃文斯走进办公室,发现工作人员正在布置灯光。更换天花板上的荧光灯泡。四个摄像人员在四处走动,检查各种拍摄角度。不过,还没有人开拍。
      他注意到办公室已经发生了相当大的变化。现在墙上的图表复杂多了,也专业多了。其中有几幅放大的巨幅照片,拍的是太平洋上的国家瓦努图。有的是从空中拍摄的,有的是从地面拍摄的,其中有几幅是海滩和房子的图片,海滩受到了侵蚀,房子不同程度的倾斜,好像随时都有可能滑进海水里。有一张瓦努图学校的照片,漂亮的棕色皮肤的孩子们面带笑容。在房子中间,有个主岛的三维立体模型。为了便于摄像,布置得特别明亮。
      詹尼弗穿着衬衫裙子和高跟鞋。看起来显得格外漂亮,格外神秘。埃文斯注意到每个人比第一次来这儿时都穿得体面些;所有的研究人员现在都身着夹克,打着领带。牛仔服和T恤衫不见了。研究人员似乎多了很多。
      “喂,”埃文斯说,“这是干什么?”
      “背景资料,”詹尼弗说,“我们在为电视台拍摄一些背景资料。我们也在制作一个电视宣传材料。”
      “可是你们还没有宣布这个诉讼案啊。”
      “今天下午就宣布,就在这儿的仓库外面。新闻发布会下午一点钟举行。你当然要在那儿,是吗?”
      “噢,我不——”
      “我知道约翰·贝尔德希望你在那儿,代表乔治·莫顿。”
      埃文斯感到不自在。这可能会在公司里给他带来一个政治问题。“有好几位律师的资格都比我老,可以处理乔治的案子一”
      “德雷克特别邀请你。”
      “是吗?”
      “是有关你在资助这件案子的文件上签字的事情。”
      原来如此,埃文斯心想。他们让他上电视,为的是让他以后对捐给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一千万美元的事有口难言。无疑他们会把他弄到开幕式的背景资料里,也许会对他的出席说上几句感谢的话。然后德雷克就会说他们将获得一千万美元,除非埃文斯站起来反驳他,否则的话,他的沉默就会被当作默认。如果以后他要申辩的话,他们就会说,你当时在场啊,埃文斯。你当时为什么不说呢,
      “我明白了。”埃文斯说。
      “你看上去顾虑重重。”
      “我是……”
      “我跟你说,”她说,“别担心。”
      “可是,你甚至不知道——”
      “别担心。听我说。”她直视着他的眼睛。
      “好的……”
      当然她是一番好意,可是无论怎么说,埃文斯还是感到不快与不安。警察威胁说要对他逮捕令。公司对他的旷工感到不满。现在又有人要强迫他保持沉默——办法是让他上电视。
      他说:“那你们为什么这么早把我叫到这里?”
      “我们想让你感到尴尬,作为我们对陪审团成员抉择的一个考验。”
      “对不起,我不能——”
      “是的。你必须。跟以前一样。来点咖啡好吗?”
      “好的。”
      “你好像很疲倦。我带你去理理发,化化妆。”

      半个小时后,他回到律师宣誓作证的房间里,坐在那张长桌的一端。又有一群好像也是从事科学研究的热心的年轻人俯视着他。
      “今天,”詹尼弗说,“我们想讨论一下全球变暖以及土地使用的问题。你对这些熟悉吗?”
      “略知一二。”埃文斯说。
      詹尼弗对坐在桌子另一端的一个研究人员点点头。“雷蒙多,你给他说说背景,好吗?”
      虽然这个研究人员乡音很重,埃文斯还是能听懂。
      “众所周知,”他说,“土地用途的变化会引发地面平均气温的变化。城市要比周围乡下的温度高——这就是所谓的城市热岛效应。种植农作物的土地要比森林用地热,等等。”
      “啊哈,”埃文斯点了点头说。他没有听说过这些有关土地使用的概念,但它肯定是有道理的。
      雷蒙多继续说道:“四十年前,设在乡间的气象站现在大多数都被水泥地面、摩天大楼、柏油马路等等所包围。这都会使温度记录上升。”
      “我明白,”埃文斯说。他透过玻璃墙朝外面看了看,发现摄影人员正围着仓库,在不停地拍摄什么。他不希望他们进来。更不想在他们面前丢人现眼。
      “这些事实,”雷蒙多说,“是众所周知的。所以研究人员都从靠近城市的站点获取温度的原始数据,适当减去几度。以补偿城市热岛效应造成的温差。”
      埃文斯说:“怎样计算这减去的几度?”
      “方法很多,要看是谁了。大多数算法是根据人口的数量。人口越多,减去的数字就越大。”
      埃文斯耸了耸肩:“听起来好像是正确的做法。”
      “遗憾的是,”他说,“这种做法可能不对。你知道维也纳吗?几年前波姆进行的研究发现:1950年以来,维也纳的人口没有增加,可是能源消耗翻了一番,居住面积也大大增加了。城市热岛效应增强了,但是在计算温度时减去的数值没有变化,因为其依据仅仅是人口变化。”
      “这么说来,城市升温被低估了吗?”埃文斯说。
      “还有更糟糕的,”詹尼弗说,“过去有人认为城市升温无关紧要,因为城市热岛效应只是全球变暖的一小部分。在过去三十年里,地球温度升高了零点三摄氏度。奇怪的是人们却认为城市的温度只升高了零点一摄氏度。”
      “是吗?真是如此吗?”
      “所以说,那些猜想都是错的。来自中国的报道说,在过去仅仅二十年间,上海的温度升高了一摄氏度。这比过去一百年里全球变暖的总数还要高。这种情况不只发生在上海。休斯顿在最近十二年里升高了零点八摄氏度。韩国各大城市的温度上升也很快。英国的曼彻斯特现在的温度比周围的乡村高了八度。即使是小城镇也比周围地区高。”
      詹尼弗伸手去拿图表。“不管怎么说,”她说。“关键是,你看见的图表不是原始数据。这些数据已根据一些胡诌的因素作了调整,以补偿城市的热岛效应。但很可能这还不够。”
      就在这时,门开了,四个摄影中的一个走了进来,摄像机上的灯亮着。詹尼弗毫不犹豫地伸手取来一些图表,拿了起来。她低声说,“拍摄现场没声音了,我们得积极提供视觉上的东西。”
      她把头转向摄像机说:“我给你们看一些气象站的数据。比如,这个是1930年以来帕萨迪娜的平均温度记录。”
      “正如你所见,”詹尼弗说,“温度大幅度地上升了。这是1930年以来伯克利的情况。”
      “这份记录很不完整。我们用的是原始数据,所以你可以看见有些年份没有。可是你能见到一个明显变暖的趋势:这一点毫无争议,难道你不同意吗?”
      “我同意。”埃文斯说,心想这并不是什么趋势——还不到一度。
      “看,这是死亡谷,地球上最热最干燥的地方。这里没有城市化,也有几年没有记录。”
      埃文斯什么也没说,他认为这一定是反常情况。詹尼弗举起了更多的图表。
      “这些是内华达沙漠和俄克拉何马平原气象站的记录,”她说,“其温度曲线或者平稳,或者呈下降趋势。不仅仅是农村地区,这一张是科罗拉多州的鲍尔德的温度变化图。之所以对这里感兴趣,是因为国家气温研究中心坐落在这里,很多全球变暖的研究都在这里进行。”
      “这里还有一些小城市。密苏里的杜鲁门——不准推倭责任的地方……”
      埃文斯说:“好了,你得承认,变化并不是太大。”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理解‘太大’这个概念的。1930年以来,杜鲁门的温度下降了两点五摄氏度,格林维尔下降了一点五摄氏度,安阿伯下降了一摄氏度。如果全球都变暖的话,这些地方就不考虑…
      “让我们再看一些大一点的地方,”埃文斯说,“比如查尔斯顿。”
      “我这儿正好有查尔斯顿的图表。”她翻开曲线图。
      埃文斯说:“大一点的城市也变暖了。纽约怎么样?”
      “我这儿有几份来自纽约市和纽约州的记录。”
      “你看,”詹尼弗说,“虽然纽约市变暖了,可纽约州的其他许多地方,从奥斯威戈到阿尔巴尼,温度都下降了。”
      摄像机对着埃文斯时,他非常敏感。他点点头,希望这是一种明智而周全的举止,然后说道:“这些数据是从哪儿来的?”
      “来自历史气候网络数据库,”她说,“这是一个政府的数据库,保存在橡树岭国家实验室。”
      “哦,”埃文斯说,“真有意思。但我还想看看欧洲和亚洲的数据。毕竟,这是一个全球现象。”
      “当然可以,”詹尼弗说。她也在摄像机面前装腔作势起来,“可是在此之前,我想知道你对已经看过的这些数据的意见。正如你所见,1930年以来,美国的许多地方似乎并没有变暖。”
      “你的那些资料肯定是经过精心挑选的吧。”埃文斯说。
      “可以这样说,这跟辩护的道理一样,要精心准备。”
      “可是我对结果并不感到奇怪,”埃文斯说。“气候园地而异。过去如此,将来也是这样。”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还有,为什么所有的气温表都是1930年以后的?气温记录可以追溯到更早的时候。”
      “这个问题问得好,”詹尼弗点点头说,“问题是,你追溯到多久以前。比如……”
      “这是1931年至2000年间纽约西点的数据资料。是下降趋势。还有……”
      “这儿是1900年至2000年间西点的情况,这次趋势是上升的,而不是下降的。”
      “啊哈,”埃文斯说,“这样说来,你们是在处理数据。你们特意选取某些时段来证明你们的说法。”
      “没错,”詹尾弗点点头说,“可是只有20世纪30年代美国许多地方的气温比现在要高时,这种做法才起作用。”
      “这还是一个骗局。”
      “是的。辩方不会放过任何向陪审团展示大量所谓骗人的例子的机会,更何况这些骗人的例子来自于受环境组织资助所做的记录。挑选那些特殊的年代是为了表明情况变得越来越糟糕。”
      埃文斯把她对环保组织的侮辱登记在册。“如果是那样的话,”他说,“我们不许耍什么阴谋,要使用完整的气温记录。最远可以追溯到什么时候?”
      “西点可以追溯到1826年。”
      “好的。假如你们使用这期间的数据呢?”
      埃文斯这样建议是心中有数的,因为大家都知道,1850年左右以来世界变暖的趋势就已经开始了。从那时起,地球上的任何一个地方都在变暖,西点的气温会反映这一点的。
      詹尼弗似乎也知道这一点,因为她突然显得非常犹豫,并且转过身去,翻着她那一大堆图表,同时眉头紧锁,好像找不到似的。
      “你找不到那张图,是吗?”埃文斯说。
      “不,不。请相信我,找得到。对了。就是这张。”然后,她把它抽了出来。
      埃文斯瞅了一眼,发现她对他打了埋伏。
      “正如你所料,这张图很有说服力,”她说,“最近一百七十四年里,西点的平均气温一直没什么变化。1826年是五十一华氏度,2000年还是五十一华氏度。”
      “可是,这只是一份记录,”埃文斯很快醒悟过来,说道,“许多记录中的一份而已。几百分之一。几千分之一。”
      “你是说其他记录表现出的是另外的趋势?”
      “我确信是这样的。特别是你使用的是1826年以来的整个记录。”
      “你是对的,”她说,“不同的记录确实显示出不一样的趋势。”
      埃文斯这才心满意足地坐回去。双手交叉,抱在胸前。
      “在一百七十八年里,纽约市的温度上升了五华氏度。”
      “阿尔巴尼在一百八十年里下降了零点五华氏度。”
      埃文斯耸了耸肩:“这就是我前面所说的地域差异。”
      “可是我想知道,”詹尼弗说,“这些地域差异与全球变暖的理论怎么能吻合呢?根据我们的理解,全球变暖是由所谓的温室气体如二氧化碳的增加引起的,二氧化碳使得热量被限制在地球的大气层里,不让它进入太空。你是这样理解的吗?”
      “对。”埃文斯说,谢天谢地,不用自己给它下个定义。
      “那么,按照这个理论,”詹尼弗说,“大气层本身变暖了,就像在温室里一样吗?”
      “是的。”
      “而且这些温室气体会影响整个星球。”
      “对。”
      “我知道二氧化碳——一种我们大家都担心的气体——在世界各地都在以同样的速度增加……”她抽出另一张图。
      “对……”
      “它对世界各地的影响也许是一样的。这就是我们称之为‘全球变暖’的原因。”
      “正确……”
      “可是纽约离阿尔巴尼只有一百四十英里,开车只需三小时就能到达。两个城市的二氧化碳的含量是相同的。然而一个地方变暖了许多,另外一个地方变冷了一点。难道这也算全球变暖的证据吗,”
      “天气是地方性的,”埃文斯说,“有些地方变暖,有些地方变冷。以后一直会这样。”
      “可是我们谈论的是气候而非天气。一段时间里的大气才称作气候。”
      “是的……”
      “如果两个地方都变暖了,我同意你的说法,因为只是变暖程度不同而已。然而这两个地方,一个变暖,一个变冷。正如我们所见,西点——位于这两个地点之间——气温仍然没变。”
      埃文斯说:“我认为全球变暖理论预言过一些地方会变冷。”
      “真的吗?为什么会是那样呢?”
      “我不知道,但是我在某个地方看到过。”
      “地球整个大气层变暖,会导致一些地方变拎吗?”
      “我是这样认为的。”
      “按照你现在的想法,你能理解这种说法吗?”
      “不太理解,”埃文斯说,“可是你知道气候是很复杂的。”
      “你指的是什么呢?”
      “我是说,嗯,气候很复杂。实际表现出来的情况往往与你想像的不一样。”
      “你说的一点不错,”詹尼弗说,”让我们再回到纽约和阿尔巴尼吧。事实上,这两个地方离得很近,可是它们的气温记录却大相径庭。陪审团会提出质疑。我们所测量的数据结果并不具有全球性。在最近的一百八十五年里,纽约已经变成了拥有八百万人口的大城市,而阿尔巴尼的人口减少了很多。你不会不承认这一点吧?”
      “当然。”埃文斯说。
      “我们知道城市热岛效应使得城市比周围乡村地区的温度要高些。”
      “是的……”
      “这种城市热岛效应是地方效应,应该与全球变暖没有关系吧。”
      “是的……”
      “那么请你告诉我:你怎么知道纽约气温升高是由于全球变暖而不是由于修筑过多水泥地面和摩天大楼引起的呢?”
      “嗯。”埃文斯犹犹豫豫地说,“我不能回答这个问题。可是我知道那是众所周知的。”
      “因为如果像纽约这样的大城市变大、变热,就会使全球升温,是不是?”
      “我想是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随着全世界城市的膨胀,我们也许就可以说,地表平均温度的升高仅仅是因为城市化,而与全球大气层的效应根本无关。”
      “我相信科学家已经考虑到了这一点,”埃文斯说,“我想他们能回答这个问题。”
      “是的,他们能够回答。他们的答案就是用原始数据减去一个数作为城市热岛效应的补偿。”
      “噢,你说的没错。”
      “对不起,埃文斯先生,你是律师。你肯定知道诉讼案中律师总是要设法确保证据的纯洁性的。”
      “是的,但——”
      “你肯定不希望任何人对证据作任何改变。”
      “是的……”
      “可是在这个案子里,证据就是原始气温数据。恰巧锨这些声称全球变暖是世界性危机的科学家们篡改了原始数据。”
      “篡改?只是往下调了一点吧。”
      “可是辩方要问的问题是,他们往下调够了吗!
      “我不知道,”埃文斯说,“这也太专业化了,简直是在吹毛求疵。”
      “不能这么说。这是个核心问题。地表平均温度上升是城市化造成的,还是温室气体造成的呢,辩方对此会有一个充分的论据。”詹尼弗说,“正如我在前面提到的,最近几项研究表明,实际上,都市偏见并没有多少豪椽。至少有一项研究表明,观察到的气温变化有一半是因为土地使用问题。如果这是事实的话,那么在过去一个世纪里,全球气温的升幅还不到十分之三摄氏度。确切地说这还算不上危机。”
      埃文斯不再说什么,他在摄像机前尽量装得聪明伶俐。
      “当然,”詹尼弗继续说,“这项研究还需要讨论。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任何人只要对数据作过调整,人们就会断言他们的调整是不正确的。这对辩方是有利的。辩方要阐述的一个更重要的论点就是,我们只允许那些从调整中获得最多好处的人对数据进行调整。”
      “你是说气候科学家们没有职业道德吗?”
      “我是说让狐狸去给鸡当保安从来就不是什么好的做法。辩护律师这样的做法在医学上就决不允许,比如,医学上需要进行双盲实验没计。”
      “因此,你说气候科学家们没有职业道德。”
      “不,我的意思是,构建双盲程序是完全有道理的。你看:每个科学家对自已的实验结果都有某种设想,否则他当初根本就不会做那个实验。他有一种期盼。但这种期盼是神秘的——完全是下意识的。你知道有科学偏见的研究吗?”
      “不知道。”埃文斯摇了摇头说。
      “那好。举一个简单的例子。一群基因相同的老鼠被送到两个不同的实验室进行试验。其中一个实验室被告知,老鼠被驯养得很聪明,穿迷宫会比一般老鼠快。另一个实验室被告知老鼠很愚笨,只能慢慢穿出迷宫。反馈的结果是——一个实验室老鼠速度快,而另一个实验室老鼠速度很慢。可是这些老鼠的基困是相同的。”
      “那他们是在胡说。”
      “他们说他们没有胡说。还有很多这样的例子呢,”她说,“又比如,参加民意调查的人被告知,瞧,我们知道民意测验人对调查结果会产生微妙的影响。因此我们都想避免这种情况发生。你敲门之后,就在有人开门时,你开始读卡片上的文字:‘你好,我在做一项调查,为了不影响你,我把卡片上的文字读一下……等等。’民意测验人除了卡片上的文字以外什么也不说。一组被试者告知,这次问卷调查会获得百分之七十的肯定答案。另一组被告知会得到百分之三十的肯定答案。同样的调查问卷。结果反馈回来了——七十和三十。”
      “怎么会呢?”埃文斯说。
      “这不重要,”她说,“重要的是,成百上千欢的研究反复证明,期望决定结果。人们总能找到他们认为可以找到的东西。这就是要做双盲实验的原因。为了消除偏见,实验在彼此不认识的人中进行,准备实验的人不认识做实验的人或者分析结果的人。各组人员不得以任何方式进行联系。即使他们的配偶和孩子也从没见过面。各组分布在不同的大学,最好是在不同的国家。这就是新药被检验的过程,因为这是阻止偏见浸入的惟一方式。”
      “好的……”
      “现在我们是在讨论气温数据。必须从方方面面对它进行调整。不只是因为城市热效应的偏见问题,还有许多其他的问题。气象站搬迁了。气象站升级了,新的设备测出来的结果也许比以前高,也许比以前低。设备出故障了,你得决定是不是要扔掉某些数据,你很可能把气温记录放在一起,并对它们进行评价,这些要求你也要应付。偏见就是这样形成的。很可能是这样形成的。”
      “很可能?”
      “你不知道,”詹尼弗说,“只要你是让一组人来做这些工作,就有产生偏见的危险。如果一组人做了一个模型,对它进行测试并对结果进行分析,那么那些结果就是有危险的。就是这样。”
      “这么说,那些气温数据没有用了吗?”
      “这些气温数据值得怀疑,一个像样的律师会撕掉这些数据。为他们辩护,我们要做的是——”
      突然,摄像师起身离开了房间。詹尼弗把手放在他的手臂上。“别担心,他们拍的镜头没有声音。我不过是想使这个讨论显得活泼一些。”
      “我觉得我很傻。”
      “你看起来根棒。这对上电视来说是重要的。”
      “不,”他把身子向她靠近了一些,说道,“我的意思是,我回答问题时,心口不一。我在,唉……我在问一些……对许多问题我都改变了想法。”
      “真的吗?”
      “是的,”他平静地说,“比如说那些温度曲线图。他们提出了一些明显的关于全球变暖的正确性的问题。”
      她慢慢地点了点头。眼睛紧紧地盯着他。
      他说:“你也这样想吗?”
      她又点了点头。

      像以前一样,他们在同一家墨西哥餐馆吃午饭。跟以前一样,餐馆几乎是空的;同样是那些索尼电影编辑坐在角落的一张桌边谈笑风生。埃文斯想,他们一定每天都来这儿。
      可是不知怎么的,今天的情形不一样,不仅仅是因为他浑身疼痛,而目还因为非常困,随时都可能睡着。埃文斯感到自己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不同了。
      詹尼弗安静地吃着饭,没怎么说话。埃文斯觉得她是在等他开口。
      过了好一会儿,他说:“你知道,‘全球变暖不是一种真正的现象’的说法真是荒唐。”
      “是很荒唐。”她点了点头说。
      “我是说,全世界的人都相信。可是在法庭上,我们只能考虑陪审团。辩方要与陪审团辩论。”
      “你指的是你跟我说过的那些例子吗?”
      “噢,还有更糟糕的,我们希望辩护律师这样辩论:陪审团的女士们先生们,各位都听说过这样的断言:由于大气层中二氧化碳以及其他温室气体的增加,引发了所谓的‘全球变暖’现象。但是你们不知道,二氧化碳只增加了一点点。他们会给你们看一张二氧化碳增加的曲线圈,这张曲线图看起来像珠穆朗玛峰的斜坡。然而这就是现实。二氧化碳含量由百万分之三百一十六增加到百万分之三百七十六,总共只增加了百万分之六十。整个大气层发生这样小的变化简直难以想像。我们又怎么看得见这种变化呢?”
      詹尼弗向后靠了靠,太幅度地摆着手说:“接下来,他们会拿出一张图,上面是一个足球场。他们会说,把地球大气层的构成当成一个足球场。大气层的大部分是氮。这样,从球门底线开始,氮一路带着你走过七十八码处。剩下的大都是氧气,氧气又带你走到九十九码处。现在只剩下一码了。剩下的大部分是惰性氩。氩气又带你走过三点五英寸的球门线。各位,其厚度只有粉笔那么粗。那么剩下的三英寸有多少是二氧化碳呢?一英寸。这就是我们的大气层中的二氧化碳的含量。一个一百码足球场的一英寸。”
      她突然停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陪审团的女士们先生们,”她说,“现在你们知道,最近五十年来二氧化碳的增长情况。那么你们知道在我们的足球场上增加了多少吗?增加了八分之三英寸——不到一支铅笔的厚度。也许二氧化碳含量多了许多,但在我们整个大气层里,这实在是微不足道的很小的一部分。然而别人却要你们相信,正是这小小的变化,已经把整个地球变成了一个正在变暖的危险星球了。”
      埃文斯说:“可是回答很容易——”
      “等一会儿,”她说,“还没完呢。首先,提出疑问。接着,提供可供选择的解释。那么,现在,他们拿出你们前面看过的纽约市的气温变化表。1815年以来上升了五度。他们说1815年纽约的人口为十二万,现在为八百万。城市人口增长了百分之六千,更别提那些摩天大楼、空调和水泥地面了。现在,我问你们,一个人口增加了百分之六千的城市变暖了,是由于世界上的二氧化碳增加了一点点呢?还是因为城市比以前大多了?”
      她向后靠了靠。
      “要反驳这一论点很容易,”埃文斯说,“有许多小东西起大作用的例子。扳机只是枪上的一个小东西,但足以把子弹发出去。不管怎么说,证据的优势——”
      “彼得,”她摇了摇头说,“假设你是陪审团的成员,而且被问及纽约市的问题,你会得出什么样的结论?是全球变暖了还是太多的水泥?你是怎么想的?”
      “我想变暖可能是因为城市大了。”
      “正确。”
      “可是还有海平面的问题。”
      “可惜的是,”她说,“瓦努图的海平面并没有明显上升。根据数据库里的资料,海平面要么是持平的,要么只不过增长了四十毫米。三十年里只涨了半英寸,几近于无。”
      “说得对,”她说,“我得承认。你有关扳机的论点不错。”
      “如果你不能胜诉,”埃文斯说,“你召开记者招待会又有什么意义呢?”

      “感谢各位光临。”约翰·贝尔德走到办公室外面的麦克风前面说。摄影记者们的镁光灯闪烁着。“我是约翰·贝尔德。站在我旁边的这位是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主席尼古拉斯·德雷克,还有我的首席顾问詹尼弗·海恩斯以及海斯勒和布莱克律师事务所的彼得·埃文斯律师。我们代表太平洋上的岛国瓦努图联合控告美国环保署。”
      彼得·埃文斯先是站在后面咬着嘴唇,心中盘算着。这个时候他没有必要露出紧张的种情。
      “贫困的瓦努图人民,”贝尔德说,“受到我们这个时代最严重的环境威胁,全球变暖以及随之而来的气候突变的危险,使他们变得更加贫困。”
      埃文斯回想起就在几天前,德雷克还把气候的突然变化看作是初显端倪的可能性。一个星期不到,就转化成一种确定无疑的事情了。
      贝尔德用生动的语言描述了瓦努图人民如何被洪水赶出了祖祖辈辈生话的家园,他特别渲染了小孩子的悲惨遭遇,因为无情的工业巨头,本来由这些孩子继承的财产被咆哮的巨浪冲到了北方。
      “今天,我们宣布起诉,是为瓦努图人民讨回公道,是一件关系到受到突发性天气威胁的整个世界未来的大事。”
      接下来他开始回答大家的问题。
      第一个问题是:“你们起诉的确切时间是哪一天?”
      “这个问题在技术上具有复杂性,”贝尔德说,“现在,我们办公室里有四十位科学家为了我们的利益在夜以继日地工作。他们的工作完成以后,我们就会起诉。”
      “你们将在哪儿起诉?”
      “在洛杉矶联邦地区法院。”
      “你们要求赔偿什么样的损失?”另一个人说。
      “管理部门对此有什么反应?
      “法庭会受理这个案子吗?”
      虽然问题一个接着一个,但贝尔德在这方面是内行。埃文斯瞟了一眼詹尼弗。她站在讲台的另一边。她轻轻敲了敲手表。埃文斯点点头,然后看了看自己的手表,做了一个鬼脸,离开了讲台。詹尼弗紧跟其后。
      他们从保安身边走过,走进了仓库。
      埃文斯惊奇地睁大了眼睛。




    《恐惧状态》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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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 卡尔弗城
     
      10月12日,星期二
      下午1时20分

      灯光调暗了一点。埃文斯早些时候看见的大多数人都走了。屋子里搬空了。家具堆了起来,文件放进了法律储存盘。搬运工们正把一个个盒子搬到推车上。
      埃文斯说:“怎么了?”
      “房子租期到了。”詹尼弗说。
      “所以你们要搬家吗?”
      “不。我们要走了。”她摇了摇头说。
      “你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我们要走了,彼得。去找新的工作。不再在这个诉讼案上主动出击了。”
      他们听见贝尔德在喇叭里说:“我们希望在未来的三个月里接到新的命令。我对帮助我们打这一场开天辟地的官司的四十位男女精英有十足的信心。”
      搬运工们搬着一张桌子从埃文斯身边走过时,他朝后站了站。仅仅在三个小时以前,他就是坐在这张桌子旁接受采访的。另一名搬运工跟在后面,使劲拖着几箱摄像器材。
      “会发生什么事情?”埃文斯说。这时他听见喇叭里传来贝尔德的声音:“我是说,大家都会知道正在发生的事情……”
      “正在发生的事情是完全符合逻辑的,”詹尼弗说,“我们要请求发布一个初步禁令。我们的请求必须经过一定的程序。我们希望这种请求因为管辖权限问题遭到地方法院的拒绝,那么我们就可以诉诸第九巡回审判区,接下来,我们希望能到最高法院。禁令的问题不解决,诉讼就不能进行,而禁令的发布可能要好几年时间。因此,我们在等待精干的司法人员到位的同时,明智地停止聘用大量的科研人员,关闭昂贵的办公室。”
      “精干的司法人员到位了吗?”
      “还没有。你曾经问过将怎么处理这件事。”
      埃文斯看着箱子被送出后门:“没有人想起诉,是不是?”
      “这样说吧,”她说,“贝尔德在法庭上有不俗的胜诉记录,只有一个办法保持这样一个记录——推掉这桩可能会败诉的案子。”
      “这么说,他要推掉这个案子吗?”
      “是的。我向你保证,没有法庭会因为美国经济释放出过量的二氧化碳而发布禁令救济。”她指着喇叭说,“德雷克让他强调突发性天气变化。这正好与德雷克明天举行的会议相呼应。”
      “是的,可是——”
      “瞧,”她说,“你我都明白这个案子的一切目的是引起公众的注意。他们已经召开了记者招待会,没有必要再深究了。”
      搬运工问她把东西放哪儿。埃文斯回到审讯室,看见堆在角落里的邪恶泡沫做的曲线图。他原来就想看一看没给他看的那些图表,所以现在他抽出了几张。上面是世界上其他一些气象台的情况。
      他当然知道这些特殊的图表是挑来证明相反的观点的。因此上面表现的是很少或没有变暖的情况。然而使他烦恼的是,世界各地有这么多这样的曲线图。他看到一堆标着“欧洲”字样的图表,粗略地看了一下。
      “彼得?”
      她在叫他。

      她自己的办公室已经打好了包。她只有几箱东西。他帮她把东西搬到车上。
      “喂,”他说,“你这是在干什么,回哥伦比亚特区去见你的男朋友吗?”
      “不是。”她说。
      “那是去哪里?”
      “实际上,我想跟你走。”
      “跟我走?”
      “你在跟约翰·科内尔一起干,是不是?”
      埃文斯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走出后门,他们听见喇叭里传来记者招待会的声音。是德雷克在说话,他感谢记者们的光临,强烈要求他们出席即将举行的会议,并说全球变暖的真正危险是潜在的突发性气候变化。
      最后,他说道:“对不起,很遗憾,我有一个极为沉痛的消息要宣布。刚才我收到一个条子,说我亲爱的朋友乔治·莫顿的尸体刚刚被找到。”




    《恐惧状态》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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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 卡尔弗城
     
      10月12日,星期二
      下午2时15分

      这件事成了那天下午的主要新闻。大富翁乔治·莫顿的尸体被冲到了皮斯莫海滩。死者的身份是从受害者的衣服和手腕上的手表得到认定的。广播员说,尸体残缺不全,是鲨鱼袭击的结果。
      这位慈善家的家人已经得到通知,可是却没确定有关后事的日期。莫顿的密友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主席尼古拉斯·德雷克做了这样的陈述:莫顿把他的一生献给了环保运动和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这样的组织,最近,该组织授予他为“年度最关心公共事务公民”。
      “如果说有谁在关心我们地球上正在发生的可怕的气候变化的话,那就是乔治·莫顿,”德雷克说,“我们自从知道他失踪以后,就一直希望找到他,而且希望找到他时,他仍然安然无恙,神采奕奕。可是我们听到的消息不是这样的,我很悲哀。我沉痛哀悼我至亲至爱的朋友。没有他,这个世界会更加贫穷。”
      洛文斯坦通过车载电话呼叫时,埃文斯正在开车。
      “你在干什么,”
      “我接到命令去开记者招待会,现在正在回来的路上。”
      “这么说,你们打算去旧金山。”
      “为什么?”
      “莫顿已经找到了,得有人去认他的尸体。”
      “他女儿呢?”
      “她在进行康复治疗。”
      “他的前妻呢?还有……”
      “埃文斯,你是莫顿正式任命的。要做好安排。那些法医不想耽搁尸体解剖,因此他们需要在晚饭前确认他的身份。”
      “可是——”
      “照我说的做,我不知道你在唠叨些什么。天啊,赶快弄一架他的飞机。据我所知你近来一直在用他的飞机。现在他死了,你最好更为小心。噢,还有,因为你不是他的家人,他们需要两个人来鉴别他的身份。”
      “那好,我可以带上他的秘书莎拉——”
      “不行。德雷克希望你把特德·布拉德利带上。”
      “为什么?”
      “他妈的我怎么知道?布拉德利想去。德雷克想迁就他,让他高兴。布拉德利可能认为那里有新闻摄像。他毕竟是个演员。而且他也是乔治的好朋友。
      “原来是这样。”
      “他在宴会上与你同桌。”
      “但是莎拉会——”
      “埃文斯,你怎么就弄不明白呢?你要去旧金山,你要带布拉德利与你同行。就这样。”
      埃文斯叹了口气:“他在哪儿?”
      “他在美洲杉,你必须停下来去接他一下,”
      “美洲杉?”
      “美洲杉国家公园,就在你要经过的路上。”
      “但是——”
      “布拉德利已经得到了通知。我的秘书会给你旧金山停尸房的号码。再见。埃文斯。别再磨蹭了。”
      啪的一声,电话挂了。
      詹尼弗说:“出了问题吗?”
      “没有。可是我得去旧金山。”
      “我和你一起去,”她说,“莎拉是谁?”
      “莫顿的私人秘书。是他的老助手。”
      “我看过她的照片,”詹尼弗说,“看上去并不老。”
      “你在哪儿看到的?”
      “在一本杂志上。是在一次网球锦标赛上。好像她是网球冠军?”
      “我想是吧。”
      “我原来以为你和莫顿一起相处这么长时间,你应该非常了解她。”
      “并不是很了解,”他耸了耸肩说,“我是说最近几天我们很少在一起。”
      “啊哈。”她看着他,乐了。“彼得,”她说,“我并不在乎。她很漂亮,这是很自然的事。”
      “不,不,”他说着,伸手去拿电话,“事情根本不是那样的。”为了赶快结束这个话题,他拨通了贝弗利山警察局的电话,找侦探佩里,可是他在法院还没回来。埃文斯留言之后,挂断电话。他转向詹尼弗:“如果他们发逮捕令,怎么办?”
      “犯罪,”她说,“对不起,与我无关。”
      “也与我无关。”
      “有人要逮捕你?”
      “我希望不会。”
      接着赫贝·洛文斯坦那位爱闲聊的助手利萨打来电话。“喂,彼得。我这里有布拉德利先生以及旧金山停尸房的电话。停尸房八点关门。那个时候你能到达那里吗,赫贝想知道。他非常难过。”
      “难过什么,”
      “我从未见到过他这样。我是说他好几个星期没有这样了。”
      “发生了什么事?”
      “我想他是为乔治难过。简直太让人震惊了。后来德雷克又让他太发脾气。今天他至少打了五次电话。我想他们是在讨论你的情况。”
      “讨论我?”
      “是的。”利萨放低声音,用一种不可告人的语调说道。“赫贝说话时把门关了,可是我,呃,还是听到了一些。”
      “听到了什么?”埃文斯问。
      “别跟他人说哦。”
      “不会的。”
      “我是说我不是——我只是认为你一定想知道。”
      “确实如此。”
      “内容很多,”她说着,把声音压得更低了,“关系到你的去留阿题。”
      “离开公司吗?”
      “别打断我。我还没说完。我想你一定想知道。”
      “我确实想知道。谢谢你。是谁在说呢?”
      “噢,是赫贝。还有唐·布兰丁斯以及其他几位年长的合伙人,鲍勃和路易新等。不知为什么,尼克·德雷克对你非常恼火。你跟一个叫坎纳尔还是科内尔的凡呆在一起,是吗,”
      “我明白了。”
      “德雷克先生对科内尔先生非常恼火。”
      “为什么?”
      “他说他是一个间谍。是为工业,为污染者卖命的。”
      “我明白了。”
      “不管怎么说,我的感觉是德雷克先生是一个重要的当事人,而你却不把他放在眼里。即便如此,如果莫顿还活着的话,他们决不敢解雇你。可是他不在了,那么你就要永远地离开了。这里的警察在找你。我得告诉你,过不是好的征兆。这让大家都很紧张。那么,他们——你跟这位科内尔先生一起到底在干什么?”
      “说来话长。”
      “值得,我告诉你。”她说,听上去有点生气。他知道他得告诉她一点什么作为交换。
      “好的,”他装作十分勉强的样子,“我在执行莫顿生前交给我的一项任务。”
      “真的吗,是什么任务?”
      “这是个秘密,现在我还不能告诉你。”
      “乔治·莫顿交给你一项任务?”
      “以书面的形式,”他一边说,一边想着:那样说会让他们冷静下来。
      “哇,是真的吗?如果你是在为公司做事的话,他们是不敢解雇你的。”
      “利萨,我得走了。”
      “如果他们解雇你,那就是不当解聘行为。”
      “利萨……”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不能再谈了。那就祝你好运吧!”
      他挂了电话。詹尼弗面带微笑。“你真老练。”地说。
      “谢谢。”
      但是他并没有报之以微笑。对他来说,周围的世界正在对他关闭。这是不祥之兆。他现在仍然非常、非常地累。

      他为飞机的事,给莎拉打电话,接通的却是她的有声电子邮件。她的录音。他又打电话给飞行员,却被告知他还在空中。
      “你是什么意思?”
      “他正在飞行。”
      “在哪里?”
      “先生,我不能告诉你。要他的有声电子邮件吗?”
      “不要,”埃文斯说,“我想租一架飞机。”
      “你什么时候要?”
      “半小时后内。去旧金山,在离美洲杉最近的哪个机场降落都行。今晚返回。”
      “我看看我能做些什么。”
      一阵倦意向他袭来。于是他把车停在路边,下了车。
      詹尼弗说:“怎么了?”
      “你认识去范纳依斯的路吗?”
      “当然认识。”
      “那么你来开车。”
      他坐到乘客位上,系好安全带。他看见她把车驶入车流之中,便闭上眼睛睡了。




    《恐惧状态》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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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美洲杉
     
      lO月12日,星期二
      下午4时30分

      林间空地阴暗但却凉爽。一束束阳光从他们周围的参天大树间渗透进来。空气中弥缦着松树的味道。地上软酥酥的。
      这是个不错的地方,阳光斑斑点点地洒在林间空地上。即便如此,电视摄像机连是打开了所有的灯,三年级的学生围坐在著名演员兼社会活动家特德·布拉德利周围。布拉德利穿着黑色T恤衫,衬托出他的体格和黝黑英俊的面孔。
      “继承这些高大的树木是你们与生俱来的权利。”他打着手势对大家说,“这些树术生长在这里,已经有好几百年了。在你们出生以前,它们就在这里。在你们的父母、祖父母、甚至曾祖父母出生以前,它们就在这里啊,其中一些,在哥伦布来美洲之前!在印第安人来之前!在所有一切之前!就已经在这里了啊!这些树木是地球上最古老的生物;它们是地球的卫士;是智慧的化身;它们给我们留下一个信息:不要破坏地球。请不要打扰地球,否则,我们的生活就会受到打扰。我们要聆听它们的声音。”
      孩子们一个个张大嘴巴,望着他发愣。布拉德利在摄像机前神态自若。
      “可是现在,这些高大的树木——躲过了大火的威胁,躲过了滥采滥伐的威胁,躲过了酸雨侵蚀的威胁,躲过了土壤侵蚀的威胁——现在却要面对从未有过的最大威胁。那就是全球变暖。孩子们,你们都知道什么是全球变暖,是不是?”
      所有的手都举了起来:“我知道,我知道!”
      “你们知道,我很高兴,”布拉德利说着,示意孩子们把手放下来。今天说话的只有特德·布拉德利一个人。“然而,你们也许不知道全球变暖会引发一些突发性的气候变化。也许几个月或者几年以后,气温会突然变得特别热或者特别冷。或者会有大群大群的昆虫或者许多疾病毁掉这些参天大树。”
      “什么样的昆虫?”一个孩子说。
      “害虫,”布拉穗利说,“就是那些躲在树里面蚕食这些树的虫子。”他用手做出虫子爬行的动作。
      “一只虫子吃掉一整棵树要花很长时间呀。一个女孩说。
      “不对,用不了很久!”布拉德利说,“这正是麻烦所在。因为全球变暖意味着许多许多的昆虫会来——昆虫的瘟疫——很快就会就把树啃光!”
      詹尼弗站在一边。这时向埃文斯靠了靠,说道:“你相信这些胡说吗,”
      埃文斯打了个哈欠。在飞机上他一直在睡,下了飞机在从机场到美洲杉国家公园这个树林的车上他又在打盹。这时他昏昏沉沉地看了一眼布拉德利。昏昏欲睡。百无聊赖。
      现在孩子们有些不安了,而布拉德利正对着摄像机侃侃而谈,语气从容不迫、充满了威严。这是他多年在电视上扮演总统的结果。
      “气候突变,”他说,“对人类、对地球上的所有生命都构成了非常大的威胁。全世界将举行会议解决这一问题。明天有一个会议将要在洛杉矶开幕,会上科学家们将就如何减堑解一可怕的威胁进行讨论。可是如果我们坐视不管,灾难就会来临。这些雄伟的参天大树就会成为一种记忆,一张过去的贺卡,或者一张人类残酷对待自然的快照。我们要肩负起灾难性气候变化的责任。也只有我们才能够阻止灾难性气候的发生。”
      他说完,稍微转了转身子,以便展现他好看的一面。他的眼睛里放出一种柔和的浅蓝色光芒。
      “我要尿尿。”一个女孩说。

      飞机离开跑道,飞到了森林上空。
      “很抱歉让你这么赶,”埃文斯说,“我们必须在六点之前赶到停尸房。”
      “没事,没事,”布拉德利宽容地笑着说。演讲完后,他花了几分钟时间给孩子们签名。摄像机把这个场面也拍了下来。他转向詹尼弗,对她灿烂一笑:“你是干什么的,哈德利小姐?”
      “我在全球变暖法律工作组。”
      “很好,这么说来,你还是我们中的一员。诉讼进行得怎么样了?”
      “还好。”她瞥了一眼埃文斯说道。
      “我有一种感觉,你的才能跟你的相貌一样出众。”布拉德利说。
      “事实上并非如此。”她说。埃文斯看得出来这个演员可能惹恼了她。
      “你很谦虚。这很有魅力。”
      “我很诚实,”她说,“告诉你我不喜欢拍马屁。”
      “对你来说,这一点儿也不是拍马屁。”他说。
      “对你来说,这一点儿也不诚实。”她回答道。
      “请相信我,我是真的羡慕你的工作,”布拉德利说,“我不能等着你们一直粘着环保署。我们必须继续给他们施加压为。这就是我和孩子们搞这项活动的原因。这个电视片段跟突发性天气变化非常吻合。我想一切都进展得非常顺利,是不是?”
      “从各方面考虑的话,还行。”
      “从各方面考虑?”
      “全都是胡说八道。”詹尼弗说。
      布拉德利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可是眼睛却眯了起来。“我不知道你指的是什么。”他说。
      “我指的是所有一切,特德。整个演说。美洲杉是地球的哨和卫士吗?它们给我们留下了信息吗?”
      “是啊,它们确实——”
      “它们是树,特德。是大树。它们留给人类的信息跟一根茄子差不多。”
      “我想,你误会——”
      “它们能设法从森林火灾中活下来吗?几乎不能——它们依赖于火,因为火可以使它们再生。红木树的种子很坚硬,只有在火中才能裂开。火对于恐惧状态红木树林的健康是不可或缺的。”
      “我认为,”布拉德利有些固执地说,“你也许误会了我的意思。”
      “是吗?我误会什么了?”
      “我是想表达——也许有些抒情意味——这些伟大的原始森林具有永恒性,而且——”
      “永恒?原始?你了解这些森林吗?”
      “是的。我想我了解。”他的声音有点生硬。显然他现在有点生气了。
      “看看窗外,”当他们飞临森林上空时,詹尼弗指着森林说,“你认为原始森林成为现在这个样子有多久了?”
      “显然有成千上万年——”
      “不对,特德。在这些森林出现以前,人类就存在数千年了。你知道吗?”
      他紧闭嘴唇。没有回答。
      “那么,让我给你细细道来。”她说。

      在两万年以前的冰川时代,冰川从加利福尼亚退出,形成了约塞米蒂峡谷以及其他一些风景区。冰墙退去时,形成了一块湿乎乎的平原,平原上有许多湖泊,冰川融化的水是湖水的主要来源。但是根本没有任何植被。基本上只是潮湿的沙地。
      又过了几千年,随着冰川继续北移,气候变得干燥了一些。加利福尼亚地区变成北极苔原地带,上面生长着很高的野草,老鼠、松鼠之类的小动物以此为生。这个时候人类来到过里,猎取这些小动物,生火过生活。
      “直到那个时候,”詹尼弗说,“还没有原始森林。”
      “我在听。”特德吼道。显然他在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脾气。
      她继续说道:“起初,极地的野草和灌木是惟一能固定贫瘠冰土的植物。这些植物死去之后腐烂分解,几千年之后,表层土壤形成了。这为后来一系列植物的移植莫定了基础,基本上,冰川后期北美洲到处都是这种情况。”
      “首先是黑松出现了。时间是大约一万四千年以前。后来是花旗松、铁杉和桦树——这些树虽然适应性强,但不可能是最早出现的。这些树木构成了真正的‘原始’森林。在接下来的四千年里,它们是这儿的主要景观。接着气候发生了变化。变暖了,所以加利福尼亚所有的冰川都融化了。从此以后,加利福尼亚就一点冰川也没有了。气候温暖而干燥,发生了多次火灾,原始森林被烧毁。取而代之的是平原植被,橡树和一些草本植物。还有一些道格拉斯冷杉,但是不多,因为气候太干燥了,不适宜冷杉生长。
      “大约六千年以前,气候又发生了变化。变得湿润一些,冷杉、铁杉以及雪松进驻,并且覆盖了这片土地,形成了你们现在看到的茂密的大森林。可是有的人把冷杉看做是一种有害植物——过度蔓延——把此前生长在这里的植物都挤了出去,影响了景观。由于这些树木的树冠很大,致使地上太阴暗,因而其他树木无法存活。由于频繁发生森林火灾,这些具有浓密树冠的树木会使火势疯狂蔓延。所以它们也并不是永恒的,特德。它们只不过是最近的。”
      布拉德利哼了哼,说道:“天啊,它们还只有六千岁。”
      然而詹尼弗一点也不留情。“不对,”她说,“科学家已经指出,森林总是在不断地改变其成分。每个一千年都与前一个一千年不一样,森林在不断地变化着,特德。更何况那时又有了印第安人。”
      “印第安人怎么样?”
      “印第安人是观察自然界的专家,他们知道这些古老的森林非常不好,看上去也许不错,但是对猎物来说却是死亡的风景。因此印第安人就放火定期烧毁一片森林。但是,他们在平原上和牧场间一定要留存几片这样的古老森林。第一批欧洲人看到的几乎不是什么原始森林。是经过培植过的,特德。因此,这就毫不奇怪,一百五十年以前的原始森林比现在还要少些。印第安人是现实主义者。今天,这一切只是浪漫的神话了。”
      她朝后靠了靠。
      “好了,真是一段精彩的演说,”布拉德利说。“可是这只是技术上的反驳。人们不感兴趣。这是一件好事,因为你刚才说这些森林并不是真正的古老森林,因而不值得保护。而我说的是,它们是自然界美丽和力量的化身,应该不惜一切代价加以保护。特别是当他们受到全球变暖的可怕威胁的时候。”
      詹尼弗眨了眨眼睛,说道:“我想喝点东西。”
      “我们以后再聊。”布拉德利说。

      对埃文斯——在讨论的过程中,一直在时断时续地呼叫佩里侦探——来说,最烦人的是,不断变化的含义。埃文斯从未真正意识到冰川时期就有印第安人。当然他知道这是事实。他还知道早期印第安人猎取猛犸和其他一些巨大的哺乳动物并导致其灭绝。然而他从来没有想到他们还会烧毁森林、改变环境以达到自己的目的。
      然而,他们那样做了。
      同样使人烦恼的是,一茬一茬被取代的这么多不同森林的形象。埃文斯也绝没想到,在红木森林之前还有别的什么森林存在。他也认为这就是原始森林。
      他也不曾思考冰川过后留下的是什么景观。现在想起来,他认为那景观可能像他最近在冰岛看到的——寒冷,潮湿,遍地岩石,单调贫瘠。一代又一代的植物在这里生长繁衍,并形成表层土壤,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
      在他的脑海里,常常浮现出这样话生生的画面。冰川退去时,_沿着消退的冰川边缘突然长出一片片红木树。冰川退去,留下红木森林。
      他现在才意识到这种想法是多么可笑。
      埃文斯也无意间注意到,詹尼弗频繁说起不断变化的气候。起初是寒冷而潮湿,接下来是温暖而干燥,造成冰川融化,然后又变得差不湿润,最后冰川又回来了。变化,再变化。
      不断地变化。

      过了一会儿,布拉德利借口到飞机前舱叫他的代理人,离开了。
      埃文斯对詹尼弗说:“你怎么知道那么多东西?”
      “布拉德利自己提到过这个原因,那就是全球变暖造成的可怕的威胁。我们有一班人马在研究这种可怕的威胁。因为我们想调动一切可以调动的因素,来使我们的案子尽可能地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还有呢?”
      她摇了摇头。“全球变暖的威胁,”她说,“根本是子虚乌有。即使是一种真正的现象,也只可能给世界大部分地区带来好处。”
      飞行员打开对讲机,要求他们坐好,因为即将到达旧金山。




    《恐惧状态》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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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 旧金山
     
      10月12日,星期二
      下午6时31分

      接待室里灰暗阴冷,弥漫着消毒剂的气味,服务台后面的那个人穿着一件实验时穿的外套。他在键盘上敲击着,“莫顿……莫顿……对。乔冶·莫顿。好的,你是……”
      “彼得·埃文斯。我是莫顿先生的律师。”埃文斯说。
      “我是特德·布拉德利,”特德边说边伸出手来,想了一想,又缩了回去。
      “噢。你好,”那个技术员说,“我觉得你很面熟。你是国务卿。”
      “实际上,我是总统。”
      “对,对,总统,我想我以前见过你。你妻子是个酒鬼。”
      “不,事实上,国务卿的妻子才是酒鬼。”
      “噢。我不常看电视。”
      “现在已经播完了。”
      “我说呢。”
      “但所有主要的市场都买了。”
      埃文斯说,“我们是否现在就可以去辨认……”
      “好的。在这儿签字,我给你们去拿通行证。”
      詹尼弗留在接待室里,埃文斯和布拉德利走进停尸房。
      布拉德利回头看了一眼:“她到底是谁?”
      “她是在全球变暖小组工作的律师。”
      “我认为她是个工业间谍。很明显她像个激进分子。”
      “她就在贝尔德手下工作,特德。”
      “我明白了,”布拉德利窃笑道,“我也想要她在我手下工作,但是,天啊,你听她在说什么?古老的森林不好?这是工业界的说法。”他朝埃文斯身边靠了靠,说道:“我想你应该除掉她。”
      “除掉她?”
      “她没有什么用处。为什么她总跟着我们呢?”
      “我不知道。她想来。那你为什么跟着我们呢,特德?”
      “我有工作要做呀。”

      裹着尸体的被单上面有斑斑点点的灰色污迹。技术员掀开被单。
      “噢,天啊。”特德布拉德利迅速转过身去。
      埃文斯强迫自己看着尸体。莫顿生前是个强壮的男人,而现在他更粗大了。他的尸体呈淡紫色,十分臃肿。尸体腐烂的气味很重。一只浮肿的手腕上嵌着一只一寸宽的环。
      埃文斯说:“是手表吗?”
      “是的,我们把它摘下来吧,”技术员说,“很难摘下来。你们需要看一下吗?”
      “是的,我要看一下。”埃文斯靠得更近了,全身紧绷着以抵抗那难闻的气味,他想看一下尸体的手和指甲。莫顿小时候曾经弄伤了右手的第四个指甲,那个指甲上留下了凹痕,变形了。但是尸体的一只手不见了,另一只则腐烂不堪。这让他没法确定那具尸体是谁。
      布拉德利在他后面说:“你确定了吗?”
      “不太确定。”
      “天啊。”
      技术员说:“那个电视会重播吗?”
      “不,已经取消了。”
      “为什么,我喜欢那个节目。”
      “他们应该和你商量一下的。”布拉德利说。
      埃文斯正在检查胸部,极力回忆莫顿胸毛的样子。他见他穿泳衣的时候太多了,但是那肿胀的皮肤让他很难辨认。他摇了摇头。他不能确定他就是莫顿。
      “你好了吗?”布拉德利说。
      “好了。”埃文斯说。
      他们把被单重新盖在尸体上,走了出去。
      技术员说:“皮斯莫的救生员发现了他,报了警。警察通过他的衣着验明了他的身份。”
      “他还穿着衣服吗?”
      “啊哈。夹克基本完好,裤腿只剩一只,是订做的。他们打电话给纽约的裁缝,他证实给乔治·莫顿做过这些衣服。你们想拿走他的又物吗?”
      “我不知道。”埃文斯说。
      “可你是他的律师……”
      “是的,我想还是拿走吧。”
      “你得在这上面签字。”
      他们回到接待室,宿尼弗还在那儿等着。她正在打手机。她说:“对,我明白。对。好的,我们可以那样做。”看到他们出来,她啪的一声把手机关了。她说:“好了吗?”
      “好了。”
      “他是……”
      “是的,”特德说,“他就是乔治。”
      埃文斯什么也没说。他来到大厅,链了字。技术员拿出一个包递给他。他在包里摸了一会儿,从里面拉出礼服的碎布条。在他夹克的里袋里有一枚印有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的饰针。他又伸进去拿出一块手表,是劳力士牌的潜水表,与莫顿的一模一样。埃文斯看了一下手表的背面。上面刻着GM 12—31—89。埃文斯点了点头,放进了包里。
      所有这些东西都是乔治的。仅仅是摸一下这些东西,埃文斯就感到难以言述的悲哀。
      “我想就这样吧。”他说,“走吧。”
      他们走到等在那里的车子上。他们坐进去之后,詹尼弗说:“我们必须还要停一停。”
      “噢?”埃文斯说。
      “是的。我们还得去一下奥克兰市政车库。”
      “为什么?”
      “警察在等我们。”




    《恐惧状态》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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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 奥克兰
     
      10月12日,星期二
      晚上7时22分

      这是奥克兰近郊的一座宏伟的水泥建筑,与之相邻的是一个大型停车场。水泥建筑被刺目的卤索灯照着。在气旋状栅栏背后的停车场里,大部分汽车都不上档次,但也有几辆卡迪拉克和宾利。他们把豪华轿车停在路边。 “我们为什么来这里?”布拉德利说,“我不明白。”
      一个警察走到车窗前:“是埃文斯先生吗?彼得·埃文斯?”
      “是我。”
      “这边请。”
      他们都准备下车。那个警察说,“我叫的只是埃文斯先生。”
      布拉德利气急败坏地说:“可是我们——”
      “对不起,先生。他们只叫埃文斯先生。你得在这儿等着。”
      詹尼弗面带微笑地看着布拉德利:“我跟你做伴。”
      “太好了。”
      下了车,埃文斯便跟着警察,穿过一扇铁门,走进了车库。车库被分成若干个长方形开间,要检修的车辆排成一排。大多数隔间里修的似乎都是警车。埃文斯闻到一股刺鼻的乙炔的味道。他向陪伴在侧的替察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正等着你呢,先生。”
      埃文斯向车库后面走去。他们走过几堆撞得面目全非、沾满血迹的汽车残骸。座位被血液浸透,破碎的窗玻璃呈暗红色。有几堆残骸上朝各个方向伸出一段一段的细绳。一两个穿着蓝色实验室外套的技术人员正在测量一堆残骸。还有一个人正用架在三脚架上的相机给一辆被毁的车子拍照。
      “他是警察?”埃文斯说。
      “不。他是律师。我们得让他们进来。”
      “你在这里处理汽车残骸?”
      “方便的时候。”
      他们拐过一个弯,埃文斯看见科内尔和三个便衣警察站在起,还有两个穿蓝色实验室外套的工人。他们正围着莫顿那辆“红鬃烈马”的残骸,残骸被液压升降机提了起来,下面用明亮的灯照着。
      “嘿,彼得,”科内尔问道,“去认明了乔治的身份了吗?”
      “认了。”
      “好。”
      埃文斯走上前,站到那辆车下面。车的下面到处贴满了黄色标签。
      埃文斯说:“好吧。有什么新情况?”
      便衣警察相互对视了一下。其中一个便衣说:“我看见了。”
      “这就是莫顿先生最近在蒙特里买的那辆车?”
      “我想是吧。”
      “什么时候买的?”
      “我不是很清楚。”埃文斯努力回忆着,“不久以前。大约是上个月吧,他的助手莎拉告诉我他买了一辆车。”
      “谁付的款?”
      “莎拉。”
      “你参与了吗?”
      “没有。她只是跟我说乔治买了一辆车。”
      “你没有参与买车或者给车买保险之类的?”
      “没有,这一切都是他的会计负责办理的。”
      “你从来没见过有关这辆车的文字方面的东西?”
      “没有。”
      “你第一次看到这辆车是什么时候?”
      “乔治开着它离开马克·霍普金斯旅馆的那天晚上。”埃文斯说,“也就是他死的那天晚上。”
      “在此之前,你见过这辆车吗?”
      “没有。”
      “你雇人对这辆车做过手脚吗?”
      “没有。”
      “这辆车从蒙特里运到索诺玛的一家私人车库放了两个星期,然后才运到旧金山。这家私人车库是你安排的吗?”
      “不是。”
      “可是是以你的名义租下的。”
      埃文斯摇了摇头。“我对此一无所知,”他说。“但莫顿经常以他的会计、律师的名义租用或出租东西,他不想让别人知道出租人或者承租人是谁。”
      “要真是那样的话,他不会告诉你?”
      “不一定。”
      “所以你连别人用了你的大名都不知道?”
      “不知道。”
      “车在圣何塞时,谁动了手脚?”
      “我不知道。”
      “埃文斯先生,莫顿上车之前,有人在车里做了很多手脚。车架受到了损坏,贴有黄色标签的地方都是。肪滑装置——这是最早设计的——现在完全没用了。底盘的左前方、右后方也被弄松了。你在听我说吗?”
      埃文斯皱了皱眉头。
      “这辆车是一个死亡陷阱,埃文斯先生。有人用它杀死了你的当事人,有人在索诺玛的车库里做了致命的手脚。而你的名字却在租用单上。”

      在楼下的车子里,特德·布拉德利正对詹尼弗·海恩斯严加盘问。她的外表还算漂亮,可是她的其他方面总是不对劲——她的举止,她粗暴的态度,更重要的是,她的观点。首先,她说她在为这件案子工作,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给她交付工资,但是特德认为这不可能。特德·布拉德利与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的关系是公开的。作为雇员,她应该知道这一点,她应该尊重他的意见。
      她把他对孩子们的演讲称作“胡说八道”——他没必要做这个演讲,他做这个演讲完全是出于一片好心和对环保事业的一片赤诚——说这个演讲是“胡说八道”令人不能容忍。这是一种极端的对抗。绝对无任何尊重可言。更何况,特德知道自己的话都是对的。因为按惯例,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把他的谈话要点列在备忘录上,把要强调的事项列举出来。而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是不会让他讲假话的。这次的谈话要点根本没有什么该死的冰河时代。詹尼弗说的都是一些不相关的事情。
      那些树木很宏伟,正如谈话要点上宣称的,它们是环境的哨兵。事实上,为了不至于出错,他还从夹克口袋中掏出了要点。
      “我想见识一下。”詹尼弗说。
      “我就知道你会的。”
      “你有什么问题吗?”她说。
      给你看?他想。这种态度,简直是咄咄逼人。
      她说:“你属于那种以为人人都想摸摸你那玩意儿的电视明星。哎,想什么呢?噢,天下第一大。我不想。在我眼里,你只不过是一个演员。”
      “我认为你是个间谍。你是某个企业的间谍。”
      “那么我一定不是一个好间谍,”她说,“因为你认出了我。”
      “因为你胡说八道,这就是原因。”
      “我就这点毛病。”
      在整个谈话过程中,布拉德利内心里都郁积着一种特别紧张的情绪。女人是不跟布拉德利争吵的。有时候女人们有那么一会儿对他心怀敌意,但那只是因为被他,他那漂亮的外表,还有他那明星的威力镇住了。她们想诅咒他,他通常都让着她们。但是她们不跟他吵闹。而这个女人却跟他吵,这让他既兴奋又恼火。他越来越紧张,简直没法忍受了。她镇定自若地坐在那儿,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没有丝毫怯意——这种对他名声的漠视,使他快疯了。更要命的是,她很漂亮。
      他双手捧起她的脸,使劲地吻她。
      他知道她很乐意。为了确立他的控制地位,他把舌头伸进她的嘴里。
      突然他感到一阵剧痛——他的脖子,他的头——有一刻他一定失去了知觉。因为接下来他发现自己坐在了车子的地板上,气喘吁吁,看着衬衫上滴满了鲜血。特德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变成那样的。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流血,头为什么颤抖。后来,他意识到他的舌头在流血。
      他仰头看着她。她冷冷地跷着二郎腿,越过裙子瞥了他一眼。可是他没在意。他满脸怒火:“你咬了我的舌头!”
      “不对,蠢驴,是你自己咬的。”
      “你对我施暴!”
      她扬了扬眉毛。
      “是你!你对我施暴!”他低下头,“天啊,这还是一件新衬衫呢。麦克斯菲尔德牌的。”
      她盯着他。
      “你对我施暴。”他重复道。
      “那你去告我呀。”
      “我想我会的。”
      “最好先和你的律师商量一下。”
      “为什么?”
      她朝汽车前面点点头:“你忘了还有司机喔。”
      “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全都看见了。”
      “那又怎么样,是你在勾引我,”他咬牙切齿地说,“是你在勾引我。只要是男的都看得出这种暗示。”
      “很明显你没有。”
      “难道是敌意吗?”他转身从架子上取下伏特加酒瓶。他想用酒来漱漱口。他给自己倒了一杯,回过头来。
      她在读那些谈话要点。她把那张纸握在手中。他冲过去想要回来。“这不是你的。”
      她眼疾手快把纸拿开了。她举起另一只手,做出一把锋利的刀要向下砍的样子。
      “特德,想再试试运气吗?”
      “我操你,”他说,又喝了一大口伏特加酒。舌头如火烧一般。真是一个娼妇,他想。真他妈的是个娼妇。对了,明天就让她另谋高就。他要负责到底。不能让这个轻浮的女律师这样摆弄他,得让她滚蛋。

      埃文斯站在被毁的法拉利下面。便衣警察围着他进行了十分钟的盘问,他只得忍着。他基本上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埃文斯说:“乔治开车很在行。如果车被做了手脚,难道他发现不了吗,”
      “也许能发现。可是如果他喝多了,就发现不了。”
      “对,他肯定喝酒了。”
      “是谁让他喝的酒,埃文斯先生?”
      “是乔治自己喝的。”
      “可宴会上的服务员说是你让莫顿喝的。”
      “不对。我是在限制他喝酒。”
      突然,他们转移了话题:“谁在法拉利上做了手脚,埃文斯先生,”
      “我不知道。”
      “我们知道你在索诺玛外的五十四号路上租了个私人车库。那里偏僻安静。任何人在车上做了手脚都可以来去自如而不被人发现。你为什么选这样一个车库呢?”
      “不是我选的。”
      “可租约上是你的名字。”
      “是怎么租的?”
      “通过电话。”
      “谁付的款?”
      “是用现金支付的。”
      “是谁付的?”
      “是邮递员进去的。”
      “上面有我的签名吗?有我的指印吗?”
      “没有。只有你的名字。”
      埃文斯耸了耸肩:“那么我很抱歉,我对此一无所知。大家都知道我是乔治·莫顿的律师。任何人都可以打我的旗号。这辆车上发生了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想他们应该已经向莎拉打听了这一切。还有,如果他们业务熟练的话,他们就应该跟她谈了话。
      果然,她从那个角落里出来了,一边打手机一边跟科内尔点头。
      这时,科内尔向前跨了一步:“好了,先生们,如果你们没有别的问题了,我想由我来监管埃文斯先生。我想他逃不了。跟我在一起他会没事的。”
      警察们咕哝了几句,最后还是同意了。
      科内尔出示了证件,然后用手臂牢牢抓住埃文斯的肩头,回头向入口处走去。
      莎拉远远地跟在后面。警察们仍然呆在法拉利停放的地方。
      快走到门口时,科内尔说:“我为这一切感到抱歉。警察们没把全部情况告诉你。事实是,他们从不同角度对那辆车拍了照,把照片输入电脑以再现汽车撞击的情景。电脑模拟的情景与真正的车祸情景不一样。”
      “我不知道你们还可以这样做。”
      “噢,是的。如今大家都用上了电脑模拟。它们是现代组织必需的。警察带上这些电脑模拟的情景,回到报废的车辆那里,认定车子被胡乱摆弄过。这在以前是绝不能想像的,但是现在可以了。这是运用电脑模拟来改变你对现实看法的一个清清楚楚的全子。他们相信模拟,不相信从现实中采集到的数据。”
      “啊哈。”
      “当然,他们模拟的都是在美国路上跑得最为普通的车子。电脑不能模拟具有四十年历史而且限量生产的意大利越野车。不管怎么说,他们在使用电脑模拟了。”
      埃文斯说:“可是这一切与索诺玛的车库有什么关系?”
      科内尔耸了耸肩:“你不知道。莎拉不知道。没有人能够证明这辆车曾经在那儿。可是车库确实被租用过——我猜就是乔治自己租的。尽管我们绝不会知道了。”

      回到外边,埃文斯猛地打开车门爬了进去。他惊奇地发现特德·布拉德利从下巴到衬衫前面到处是血。
      “怎么回事?”
      “他滑倒了,”詹尼弗说,“摔伤了。”




    《恐惧状态》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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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 去洛杉矶
     
      10月12日,星期二
      晚上10时31分

      在飞机返回的途中,莎拉·琼斯心里乱极了。首先,她因乔治·莫顿的尸体被发现而深深地难过;在她思想深处,她对他的活着出现还抱有一丝希望。其次就是彼得·埃文斯的问题。正当她开始喜欢他——开始看到他以自己拙劣的方式表现出来的勇敢和开朗这一面而不是懦弱那一面时——正当她开始对那个曾经救过她性命的人春心萌动时,突然出现了这个女人,詹尼弗,很明显,彼得被她迷住了。
      除此之外,就是特德·布拉德利的到来。对于特德,莎拉没有任何幻想;她在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无数次的聚会上见过他,而且曾经被他的魅力倾倒——她是一个对演员着迷的人——但是在最后决定的时刻,他使她想起了她的前任男友。演员怎么了?他们都很迷人,很有个性,而且热情奔放。你很难说他们都不是一些不惜一切吸引他人的自恋狂。
      至少,特德是这样的。
      他是怎么受伤的呢?咬了自己的舌头,莎拉觉得这一定和詹尼弗有关。毫无疑问,特德跟她调情了。这个女人聪明、灵敏,善于抓住机会;她黑黑的头发,坚毅的脸庞,结实的身体,强健但不失苗条的身材。一个典型前卫的纽约女孩儿——与莎拉迥然不同。
      彼得一直在讨好她。
      讨好。
      有点儿令人讨厌,但她必须承认她对自己很失望。就因为她开始喜欢上他了。她叹了一口气。
      至于布拉德利嘛,他正在跟科内尔谈论关于环境的问题,想以此来炫耀自己渊博的知识。科内尔就像蟒蛇看着老鼠那样看着布拉德利。

      “这么说来,”科内尔说,“全球变暖对全世界是个威胁吗?”
      “绝对,”布拉德利说,“绝对对世界是个威胁。”
      “那我们正在讨论的是什么样的威胁呢?”
      “农作物欠收,沙漠蔓延,新疾病出现,物种灭绝,冰川消融,海平面上升,极端天气,还有龙卷风、飓风、厄尔尼诺现象——”
      “听起来好像很严重。”科内尔说。
      “当然,”布拉德利说,“确实很严重。”
      “你敢保证你说的都是事实吗?”
      “当然。”
      “你能拿出科学的证据证明你的观点吗?”
      “嗯,我自己不能,但科学家能。”
      “实际上,科学研究不会支持你的断言。比如,农作物欠收——如果有欠收的话,二氧化碳的增加只会刺激植物的生长。已经有证据证明了这一点。最新卫星研究表明。自1980年以来,撒哈拉沙漠已开始缩小。至于新的疾病的产生——也不是事实。从1960年以来,新疾病的出现率就没有改变过。”
      “但是有一些疾病,像疟疾,正在美国和欧洲卷土重来。”
      “可是疟疾病专家没有这样说。”
      布拉德利哼了一声,双臂交叉,放在胸前。
      “物种灭绝也还没有被证明。在20世纪70年代,诺曼·迈尔斯预测,到2000年将有一百万个物种灭绝,而保罗·艾里奇则预测,到2000年将有百分之五十的物种将灭绝,但这些都只是专家的意见而已。你知道我们把缺乏证据的意见叫做什么吗?我们称之为偏见。你知不知道这个星球上有多少物种?”
      “不知道。”
      “任何人都不知道,估计有三百万到一亿种,总之很多,你说是不是?没有人知道确切的数字。”
      “你的观点是什么?”
      “首先,如果我们不知道有多少物种,我们就很难知道有多少正濒临灭亡。正如如果你开始不知道你钱包里有多少钱,你又怎么能知道你被强盗抢去了多少呢?而且。每年还有一万五千个新物种被发现。顺便问一下,你知道目前人们已知的物种灭绝的比例是多少吗?”
      “不知道。”
      “那是因为已知的比例根本就不存在。你知道他们怎么计算有多少物种,而又有多少物种灭绝吗?有一些愚蠢的人给一公顷或一英亩土地做上标记,然后去数所有虫子和动植物的数目。十年后他又回来,又数,但是,这些虫子有可能在这个年中爬到邻近的田里去了。这样的话,你还能去数一英亩的土地上所有虫子的数量吗?”
      “这可能有点困难。”
      “说得婉转些,是非常不准确,”科内尔说,“这就是问题所在。还有,关于所有的冰川都融化的说法——也不可信。有一些在融化,而另一些则没有融化。”
      “几乎所有的冰川都在融化。”
      科内尔微微地笑了一下:“我们讨论的有多少冰川呢?”
      “几十条。”
      “全世界有多少冰川呢,特德?”
      “我不知道。”
      “猜一猜。”
      “可能,呃,有两百条吧。”
      “加利福尼亚就不止两百条。在世界上总共有十六万条,大约六万七千条已经被编入了详细目录,但仔细研究的只有几条。有五年或五年以上质量平衡数据的冰川只有七十九条。所以,你怎么能说所有冰川都在融化呢?没有人知道它们是否在融化。”
      “乞力马扎罗山在融化。”
      “为什么在融化?”
      “全球变暖。”
      “实际上,从19世纪以来,远在全球变暖之前,乞力马扎罗山一直都在迅速融化,一百多年来,这条冰川的消亡一直是学术界的一个话题。这一直是一件神秘的事情,因为,你知道,乞力马扎罗山是赤道附近的一座火山,所以它处在温暖的区域。卫星对那个区域的测量表明,在乞力马扎罗冰山上没有变暖的危势。所以,它为什么又在融化呢?”
      “你告诉我!”
      “因为森林的砍伐,特德。山底部的热带雨林已经被砍掉了,所以向上吹送的空气就不再温润。专家说如果能重新种上林木,冰川又会增加。”
      “你这是瞎扯。”
      “我把报刊给你参考。现在——谈谈海平面上升吧,这是不是你提到的下一个威胁呢?”
      “正是。”
      “海平面确实在上升。”
      “啊哈!”
      “在过去六千年里一直都在上升,从全新世就开始了。海平面一直在以每一百年十厘来至二十厘来的速度上升——也就是四到八英寸。”
      “但是现在上升得更快了。”
      “实际上并非如此。”
      “卫星可以证明。”
      “实际上不能证明。”
      “计算机模拟可以证明。”
      “计算机模拟什么也证明不了,特德。推测不能发生。况且计算机模拟对最近十年或者十五年的情况并没有作出准确的预测。但是如果你一定要相信的话,我说什么也没有用。接下来的一条是什么?极端天气——仍然不是事实。大量的研究表明,没有增加什么极端天气。”
      “你瞧,”特德说,“你可能总想羞辱我,但事实是,许多人认为将来极端天气会越来越多,包括飓风、龙卷风和气旋。”
      “是的。的确有很多人这样认为。但是都没有科学根据。我们进行科学研究的目的,就是想知道我们的观点是否会在现实世界中得到证实,或着是否仅仅是空想,特德。”
      “所有这些飓风都不是空想。”
      科内尔叹了一口气。他啪的一声打开手提电脑。
      “你在干什么?”
      “等一会儿,”科内尔说,“让我把资料调出来。”
      “这是真实的数据,特德,”科内尔说,“很清楚,在过去一百年里,飓风袭击美国的次数没有增加。同样,全球范围内的极我天气也没有变得更加频繁。这个数据明显和你的观点不相吻合。你还提到了厄尔尼诺现象。”
      “是的……”
      “你知道,厄尔尼诺现象是指南美西海岸的海洋温度高于正常温度好几个月后开始的一个全球气温模式。厄尔尼诺现象一旦开始,就会持续大约一年半的时间,全世界范围内的天气都会受到影响。厄尔尼诺大约每四年发生一次——在过去的一个世纪里一共发生了二十三次,数千年来一直在发生。因此在任何全球变暖的断言之前就发生了。但是它对美国构成了什么威胁呢,特德,最严重的一次发生在1998年。”
      “洪水,庄稼被毁,诸如此类。”
      “所有这些都发生过。但是,最近一次厄尔尼诺延长了播种季节,减少了冬天供暖用油。给美国带来了一百五十亿美元的经济利益。那是在扣除加利福尼亚洪水和大量雨水造成十五亿美元的损失后的数字。是纯利润。”
      “我想看看那些材料。”布拉德利说。
      “我保证你会看到的,当然,这也表明,如果真的发生全球变暖。世界上大多数国家将会从中获益。”
      “但并非所有的国家。”
      “是的,特德,不是所有的国家。”
      “那你到底持什么观点?”布拉德利说,“你是说我们不需要往意环境,顺其自然,允许工业去污染,一切都会好起来吗?”

      有那么一会儿,莎拉觉得科内尔好像要生气,但态是他最终还是没有。他说:“如果你反对死刑,那是不是意味着你赞成对犯罪置之不理呢?”
      “不。”特德说。
      “你可以反对死刑,但是仍然支持对犯罪进行惩罚。”
      “这还用说。”
      “那么,我可以说全球变暖不但不是威胁,反而对环境保护有利,难道不是这样吗,”
      “但是听起来好像你说的不一样。”
      科内尔叹了口气。

      莎拉一直在听他们争论。她认为布拉德利没有真正明白科内尔的意思。
      好像为了证明她的想法似的,布拉德利继续说道:“哦?你难道不认为环境不需要我们保护吗,难道这不是你真正要说的吗?”
      科内尔说了声“不”,用这种方式暗示这次谈话结束了。
      莎拉想:特德真的是个傻瓜。他对自己谈论的事情知道得太少了。特德只是一个拿着剧本的演员。如果谈话偏离了剧本里的内容,他就会变得不知所措。
      她转过身,向小木屋前面望去。她看见彼得在跟詹尼弗说话,他们的头碰到了一起。一眼便可以看出他们的举止中透出一种亲呢。
      当飞行员宣布他们将在洛杉矶着陆时,她高兴极了。




    《恐惧状态》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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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 范纳依斯
     
      10月12日,星期二
      晚上11时22分

      三泳在机场等着,显得心事重重。他和科内尔立即上了一辆车离开了。莎拉回到她的公寓。布拉德利钻进一辆豪华越野车,气呼呼地离开了。在车里他又打起了手机。
      彼得·埃文斯把詹尼弗载到她停在卡尔弗城的车那儿。告别时显得有些尴尬。他很想吻她,又有点犹豫,最后还是没有吻。她答应上午给他打电话。
      他开车回家时,心里对她依旧念念不忘。莎拉没有进入他的内心。
      埃文斯回到他的住所时已是半夜。他觉得好困。正当他脱掉衬衫时,电话铃响了。是詹尼斯,那个体育教练。
      “你跑哪儿去了,机灵鬼?”
      “旅行去了。”他说。
      “我天天给你打电话,”她说,“有时不止一次。有时每小时一次。”
      “啊哈。发生了什么事?”
      “我的男朋友跟我闹崩了。”
      “真替你难过,”埃文斯说,“是不是很——”
      “我过来好吗?”她说。
      他叹了口气说:“詹尼斯。你不知道,我真的累了……”
      “我想跟你说说话。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保证不会在那里过夜。我离你那儿只隔一个街区。五分钟就到?”
      他又叹了一口气,这一次他声音大了些,“詹尼斯,今晚不——”
      “好了,好了,五分钟以后见。”
      咔嗒。电话断了。
      他只有叹气。他脱掉衬衣,扔进装衣服的篮子里。她从来都是我行我素,真麻烦。他决定,她一来就叫她离开。对。就这么办。
      但真正面对她的时候,他又不会那么做了。
      詹尼斯很单纯。他还是乐意与单纯的人交流的。他把鞋子脱掉放到地板上。另一方面,如果詹尼弗早上打电话时,他又不希望詹尼斯在旁边。詹尼弗会打电话吗?她说过会的。詹尼弗知道他家的号码吗?他不能肯定。也许不知道吧。
      他决定去冲个凉。想到冲凉时可能听不到詹尼斯的敲门声,于是他就把门开着,然后才走进浴室。过道里很暗,突然他瞥见一个黑影,接着有什么东西击在他的头上,很重。埃文斯大叫一声。那一击非常痛,使得他喘不过气来,他跪倒在地上,呻吟着。有人又打了他一下。这次打在耳朵上,他侧着身子倒下了。
      他逃迷糊糊地看到一双脚,穿着脏兮兮的袜子。
      他被拖到客厅,扔到地上。
      有三个人在围着他转。他们都戴着黑色面罩,像是滑雪面具。
      其中一个人踩着他的双臂,压着他使他仰着平躺在地上,另一个人坐在他的腿上,说道,“不许说话。不许动。”声音里透着威胁。
      埃文斯根本不能动弹。仍然是迷迷糊糊的。他环顾四周,想找到第三个人。这时候他听见泼水的声音。接着瞥见一个类似塑料袋的东西。
      “看好他。”第三个人低声说道。他的膝盖压住埃文斯的肩膀,捋起袖子,露出膀子上的肌肉,黑色的面罩里呼哧呼哧地喘着气。他用同样低沉的声音说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他举起那个袋子。里面的水是浑浊的。埃文斯看见里面有一个类似肉球的东西,心里一惊:天啊,他们把哪个人的睾丸割下来了。不一会儿,他发现这个肉球动了起来,像波浪一样起伏不断。肉球有高尔夫球那么大,褐色,上面有白色斑点。
      “你知道吗?”那个人问。
      埃文斯摇了摇头。
      “你会知道的,”那个人低声说,同时拉开了那个袋子。他把它夹在埃文斯的腋窝里。埃文斯感到湿湿的。那个人拿着袋子,挤压里面的肉球。埃文斯想看清楚里面的东西,可是很难看出到底是什么——
      肉球又动了起来,展开像是翅膀,不,不是翅膀,是一条小章鱼!很小!可能不过几盎司。褐色,上面有白色斑点。那个人正在挤压袋子,把章鱼推向埃文斯胳膊上的肌肉。
      这下他明白了。
      埃文斯呻吟着,并开始挣扎,想挣脱他们,但是他们烙治地抓着他,使他动弹不得。他感到章鱼贴到了他身上,黏糊糊的,像是玻璃纸,又像是油灰或者类似的黏糊糊的东西。他恐惧地抬起头,看见那个人正在用指头顶压袋子,想激怒章鱼。这时章鱼已用身子缠住了埃文斯的胳膊,它身上的环状须突然间由白色变成蓝色。
      死亡的蓝色环状物。
      “那意味着它疯了。”第三个人握着袋子说,“你不会有感觉的。”
      然而埃文斯感觉到了。它的小嘴咬了他一口,只一下,如针扎一般。埃文斯用劲抡了一下胳膊。
      那人收回袋子,把它封了起来。他低声道:“看好他。”
      他离开了一会儿,接着拿来一块厨房用的抹布,帮埃文斯擦了擦胳膊内侧,又擦掉地板上的水。他仍然悄声道,“暂时你不会有什么感觉。”他又向电话走去。“甭想给任何人打电话。”他说着,扯掉墙上的电话机,摔在地上。
      那些人放开他。他们迅速向门口走去,然后开门,逃之夭夭。

      他咳嗽了一下,伸展了一下四肢。他瞅了瞅胳膊内侧;被咬的地方像是陷进肉里的一个小凹坑,一个红色的小斑点,就在腋窝毛的边缘。
      除了被咬的时候有点隐隐作痛外,他确实没有别的什么感觉。他很渴,心想可能是害怕所致。他的头部受了伤。他伸手摸了摸,有血,这才意识到他们把他头上缝的线撕开了。
      天啊。他试着想站起来,可是他的胳膊不听话,又摔倒了,在地上打了一个滚。他依旧昏昏沉沉。他双眼瞪着天花板上的灯。公寓天花板上装饰着农家鲜干酪样式的图案。他痛恨这种天花板。他想改变它,但是又嫌太贵。总之,他总在想,他很快就会搬走。他依旧云里雾里。他用胳膊肘撑着身子。他现在口渴极了。毒性发作了。
      像是癞蛤蟆。不,他想,那不对。不是癞蛤蟆。是一个……
      他记不起来了。
      是章鱼。
      对了。是一条小章鱼,不过拇指甲大小。很伶俐的小东西。
      印第安人用它们的楔形头来做毒药。不对,他转念一想,那是癞蛤蟆。亚马逊河已经没有章鱼了。有吗?
      他被弄糊馀了。越来越糊涂了。他出了一身冷汗。这也是毒性发作的症状吗?他得打个电话。可能要不了几分钟他就会失去知觉。
      他向最近的物体爬过去,那是一把安乐椅……这是他在上法律学校时买的,已经破旧不堪了,搬到这里时,他想扔掉,但最终还是没有扔……起居室的这个地方需要一把椅子……上法律学校二年级的时候,他用纤维布盖上了——可是现在已经弄得很脏了——谁有时间去买东西呢?他一边想一边爬,终于把下巴搁到了椅子上。他累得直喘气,仿佛爬过了一座山。他想,我为什么到了这里?为什么我的下巴搁到了椅子上?他记起自己是想爬到椅子上坐下来。
      坐到椅子上去。
      他把那条好胳膊放到椅子上开始直撑起身子。终于把胸部贴在了椅子上,接着是整个身体。他的四肢越来越麻木、冰凉、沉重。沉重得都挪不动了。整个身子也越来越沉。他使了使劲,差点儿从椅子边站了起来。他身边的桌子上有部电话,可是胳膊太沉,伸不过去。他又试了试,但根本够不着。他的手指头稍微动了动。他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他的身体又冷又沉。
      他开始失去平衡,开始时慢慢地,紧接着向一侧滑了下去。最后他的胸部压在了椅子的扶手上,头耷拉到一边。他呆在那儿,一点不能动。他抬不起头。他的胳膊不能动。甚至眼睛也不能动了。他蹬着椅子上的纤维和地板上的地毯,心想,这是我死之前最后能看到的东西了。




    《恐惧状态》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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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部 蓝色 1 贝弗利山
     
      10月13日,星期三
      凌晨1时02分

      彼得·埃文斯不知道自己这样盯着地毯盯了多久。椅子的扶手挤压着他的胸口,使他感到呼吸困难,他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他生命中的一幅幅画面在他脑海中闪现——他第一次玩电脑的那个地下室,那辆刚刚买下就被盗的蓝色自行车,高中时第一次舞会上的那个装在盒子里的小花束,他站在怀特逊教授的宪法课上,双腿打着颤,那位上了年纪的教授对他很粗暴——
      “彼得?喂?彼得?”
      ——使他吓坏了,全班同学也被怀特逊吓坏了,还有那次晚餐,那次晚餐是他为了在洛杉矶进行的最后一次面试,他把汤全泼在了自己的衬衫上,而同伴则装作没看见,还有——
      “彼得?彼得!你怎么了?彼得?起来呀,彼得。”
      他感到肩上有一双手,是一双火热的手。他咕哝了一声,被拉着坐了起来。
      “那样会更好些。”詹尼斯凝视着他。两张脸只相距几英寸远,“你怎么啦?你吃什么了?给我说说。”
      但他说不出话来。他动弹不得。她上穿紧身衣,下着牛仔裤,脚穿凉鞋。如果她走到一边,他就看不见她了。
      “彼得?”声音里充满了疑惑,“我想真的是出事了。你是不是一直在吃摇头丸?你是不是中风了,你这么年轻就中风。我想有可能。特别是考虑到你吃的那些东西。我告诉过你每天脂肪的摄入量不得超过六十五克。如果你是个素食主义者,就绝不可能中风。为什么不回答我?”
      她摸了摸他的下巴,一脸疑惑。
      由于几乎不能呼吸,埃文斯明显感到头昏服花。好像有一块二十吨重的石头压在他的胸口。尽管他坐起来了,但那块石头还重重地压在他身上。
      他心想,给医院打电话。
      “彼得,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她说,“我今晚只是想和你说说话,而现在你却成了这个样子。我的意思是,今晚真糟糕。但也有点儿吓人。我必须说实话。我希望你能回答我。你能回答我吗?”
      给医院打电话!
      “可能你会因此痛恨我,但是我不知道你吃了什么,使你变成这个样子。我这就拨911叫救护车。我真的很抱歉,我不想让你陷入麻烦,吓死我了,彼得。”
      他虽然看不见她,但听到她拿起了椅子旁边桌子上的电话。他想:好的。快点。
      她说,“你的电话坏了。”
      噢,天啊。
      他又看见她了。
      “你的电话坏了,你知道吗?
      用你的手机!
      “你有手机吗,我的落在车子里了。”
      快去拿呀。
      “可能你屋里其他电话是好的。彼得,你要打电话给电话服务公司。没电话可不安全——这是什么?有人扯断了你的电话线?他生气了吗?”
      有人敲门。像是前门。
      “喂?有人吗?喂?彼得?”
      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他看不见来人是谁。
      他听到詹尼斯说:“你是谁?”
      “你是谁?”
      “我是詹尼斯。彼得的朋友。”
      “我是莎拉。是彼得的同事。”
      “你很高。”
      “彼得在哪儿?”莎拉问。
      “他在那边,”詹尼斯说,“他好像生病了。”
      埃文斯看不到这一切,因为他的眼睛动不了。这时他看见了那些让他失去知觉的最初的灰色斑点。他使尽全身力气动了动胸脯,轻轻地呼吸了一下。
      “彼得?”莎拉说。他看见了她,她看着他。
      “你瘫痪了吗?”她说。
      对!快给医院打电话!
      “他在出汗,”莎拉说,“出冷汗。”
      “我见到他时他就成了这个样子,”詹尼斯说。她转向莎拉。“你来这儿干吗?你跟彼得有多熟?”
      “你叫了救护车吗?”莎拉说。
      “没有,因为我的手机落在车里了,而——”
      “我来。”
      莎拉迅速打开手机。那是埃文斯记得的最后一件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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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布伦特伍德
     
      10月13日,星期兰
      凌晨1时22分

      尼古拉斯·德雷克坐在离圣莫尼卡不远的布伦·特伍德家里的一张桌子旁。这里离海滩正好是两点九英里(他最近坐在车上测量过),所以住在那儿,他感到很安全。这幢房子是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一年前给他买的,所以,这也是一件善事。当时还有一些议论,因为他们在乔治敦也给他买了一栋城区住宅。但德雷克说他想要一座位于西海岸的宅邸,以便用来宴请那些名人和作出过特别贡献的人。
      毕竟,在美国,加利福尼亚州是环保意识最强的一个州。它也是美国历史上第一个通过禁烟法的州,比纽约和东部任何一个州都早了大约十年。即使在1998年联邦法庭在二手烟的问题上推翻了环保署的主张,说环保署违反了自己制定的要有证据的原则,禁止一种未能证明对人体有害的东西——显而易见,那位联邦法官来自产烟州——即使在那时,加利福尼亚仍然没有动摇。禁烟法保留了下来。事实上,圣莫尼卡即将禁止在室外所有的地方吸烟,包括在沙滩上也禁止吸烟!这可是一大进步!
      所以这里的工作很轻松。
      至于要筹集主要的资金 噢,那是另外一回事。娱乐行业的有些有钱人都是可以指望的。但是对于加利福尼亚真正的有钱人——投资银行家、投资组合经理、首席执行官、房地产商、信托投资者,还有那些资产在五亿到几十亿之目的超级大款,那可是很多钱——噢,要他们出资却并非易事。那些人居住在另外一个加利福尼亚,这些人属于不允许演员进来的高尔夫球场。巨大的资金掌握在开拓者和企业家手中,他们不仅非常精明而且十分强硬。许多人都是内行。天啊,许多人都是内行。
      如果德雷克要完成年度资金计划,得到奖赏,他就要面临这样一个挑战。他盯着屏幕,心想是喝一杯苏格览这士忌的时候了,这时一个新窗口打开了,光标闪烁着。
      蝎子:你能说话吗?
      德雷克觉得这是一个只有傻瓜才会问的问题。
      他敲出这样一行字:
      是的,我能。
      德雷克调了调桌子上方的灯光,让它照着自己的脸。他看了看刚刚装在屏幕上方的摄像头。
      窗口又开了。他看见特德·布拉德利正坐在圣费尔兰多谷他家的一张桌子旁。
      “怎么样?”
      “正如你所说,”布拉德利说,“埃文斯站到黑暗的一边去了。”
      “还有呢?”
      “他和一个名叫詹尼弗的女孩儿在一起,她也是这个诉讼案的工作人员……”
      “詹尼弗·海恩斯?”
      “是的。她是一个十足的婊子。”
      德雷克什么也没说。他在听他说话。
      布拉德利又在喝酒。他说:“特德,我们以前谈论过这个话题。你说的这些并非每个人都喜欢。”
      “不,他们喜欢。我的意思是,大部分都喜欢。”
      “特德,这不是我们想给别人留下的印象。”
      “可是,她侮辱了我。”
      “好啦。这么说,詹尼弗·海思斯在那儿……”
      “她是一家石油和煤炭大公司的助手。肯定无疑。”
      “还有谁在那儿?”
      “莎拉·琼斯。”
      “啊哈。她是专程坐飞机去看尸体的吧?”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在那儿。她跟一个叫科内尔的家伙在一起,一个真正的讨厌鬼,一个自称无所不知的人。”
      “描述一下。”
      “四十岁上下,黑皮肤,有点粗鲁。看起来像个军人。”
      “啊哈。还有谁?”
      “没有了。”
      “没有外国人吗?没有别的人了?”
      “没有了。就只有我刚才说的这几个。”
      “你认为彼得·埃文斯认识科内尔吗?”
      “认识。我想,非常熟。”
      “所以。他们在一起上作,你是这样一个印象吗?”
      “是的。我认为他们总在一起。”
      “好的,特德,”德雷克说,“我喜欢你的直觉。”布拉德利摆弄监视器时,他在一旁看着。“我想你也许还可以傲点什么。事实证明,埃文斯可能是我们的一个难题。”
      “是的。”
      “他曾经是我们最信赖的律师之一。哎,几天以前他还在我办公室,我给了他一项任务。如果他跟我们作对的话,就可能对我们造成很大的破坏。”
      “真他妈是个叛徒,”特德说,“他是第二个班尼特·阿诺德。”
      “我要你在接下来的一周左右的时间里盯紧他。”
      “荣幸之至。”
      “跟他形影不离,陪伴在他的左右。跟他亲密无间。知道吧。”
      “我明白你的意思,尼克。我会像胶水一样粘着他。”
      “我相信他会在今天早上会议开幕后的晚些时候出现。”德雷克说。接着他又想,或者到那时,他也许不会出现。




    《恐惧状态》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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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威斯特伍德
     
      10月13日,星期三
      凌晨3时40分

      科内尔说:“我必须说,这是一个绝妙的选择。蓝圈章鱼,是最致命的三种蓝环章鱼之一。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它受到威胁时会改变颜色并在皮肤上产生明亮的蓝色光环。在澳大利亚的沿海水域都能见到这种章鱼。它非常小,牙齿小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地步,而放出的毒液却是致命的。如果没有抗蛇毒血清,洛杉矶的医院不可能立刻检查出咬伤来。这真是一个巧妙的选择。”
      埃文斯躺在加利福尼亚大学洛杉矶分校医院的急救特护病房里,脸上戴着人工呼吸器,瞪着眼睛。他仍然不能说话。但他不再那么害怕。
      詹尼斯一气之下回了家,说是要上早课云云。
      莎拉坐在床边,温柔地抚摸着埃文斯的手,她看上去漂亮极了。“他们在哪儿弄到的这么一条章鱼?”
      “没想到他们有好几条,”科内尔说,“都很娇弱,无论如何活不了多久的。澳大利亚人正在尝试研制抗蛇毒血清,固此,大量章鱼被捕杀。你也许知道,澳大利亚有毒动物的拥有量在世界上处于前列。世界上最毒的蛇。最毒的软体动物,最毒的鱼,都来自澳大利亚或是在那里发现的。”
      埃文斯心想,好极了。
      “目前加利福尼亚大学洛杉矶分校发现了三个病例,都在进行治疗。”
      “是的,他们正在治疗。”一个见习医生走进病房时说道。他查了查埃文斯及其人工呼吸机,说:“我们查了你的血,跟其他人的一样,是一种河豚毒素。三个多小时后你就应该可以下床走动了。祝你好运,小伙子。”他朝莎拉送去迷人的一笑,然后走了出去。
      “不管怎么说,你没事,我很高兴,”科内尔说,“要是失去了你,我该多难受啊。”
      埃文斯心想,他在说些什么呀,他的眼睛慢慢地能动了,他瞥了一眼莎拉。她只是笑了笑。
      “噢,好的,”科内尔说,“我要你活下来,彼得。哪怕只一会儿。”
      三泳坐在病房的角落里打手机。他说:“好的,我们采取一些措施。”
      科内尔说:“是不是我们想的那个地方?”
      “是的。”
      “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刚刚接到通知。他们上个月租了一架飞机,是C-57运输机。”
      “唷。”科内尔说。
      “这意味着什么呢。”莎拉说。
      “这是一种大飞机。他们也许会用来喷洒药物。”
      她大惑不解:“喷洒药物?”
      三泳说:“很清楚,他们准备去喷洒大量的氨氧化细菌。也许还要洒一些吸水的微粒。”
      “干什么?”
      “控制风暴的路径,”科内尔说,“有证据表明,在一定高度喷洒氨氧化细菌,能够改变飓风或者龙卷风的路线。吸水微粒加强了这种效果,至少在理论上是这样的。我不知道在更大的系统内试过没有。”
      “他们要控制飓风?”
      “他们想试一下。”
      “可能不会吧,”三泳说,“东京方面说,近来一些网上暗示,这个项目可能被取消。”
      “这么说,他们不具备起码的条件。”
      “好像是不具备。”
      埃文斯咳嗽了一下。
      “哦,很好,”科内尔说,“你醒了。”他拍了拍埃文斯的胳膊。“彼得,只管好好休息吧。尽可能好好地睡它一觉,因为你知道,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
      “重要的日子?”莎拉说。
      “研讨会将在五个半小时后开始,”科内尔说。他站起来要走开,又转过身来面朝埃文斯,“今晚我要三泳陪着你,”他说,“我想你在这里会没事的,他们差点要了你的命,我可不想让他们再来一回。”
      三泳微笑着坐在床边的一把椅子上,身边放着一叠杂志。他翻开一本最新的《时代》杂志。封面故事是“气候变化——世界的末日”。还有《新闻周刊》,封面上醒目地写着:“气候突变——一件让政府愤慨的新事物?”、《经济学家》上的标题是:“气候变化抬起了它丑陋的头颅。”、《巴黎竞赛》上的是:“气候:美国面临的新威胁。”
      三泳愉快地笑了笑。“只管好好休息吧。”他说。
      埃文斯闭上了眼睛。




    《恐惧状态》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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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圣莫尼卡
     
      1O月13日,星期三
      上午9时

      那天早上九点钟,所有被邀参加会议的人都在那儿转悠,没有落座。
      埃文斯端着一杯咖啡,站在入口处。虽然他感到特别累,但没事儿。早些时候他两腿有点发抖,但现在已经过去了。
      代表们显然都是那种学者型的,许多人的穿着很随便,表明他们喜欢在户外活动的生活方式——卡其布外套、豆牌衬衫、旅游鞋和巴塔哥尼亚背心。
      “好像一副伐木工人的打扮,难道不是吗?”詹尼弗站在埃文斯旁边这样说道。“你可能从来都不知道这些家伙的大部分时间是在电脑前度过的。”
      “真的吗?”埃文斯说。
      “他们中的许多人都是这样的。”
      “那旅游鞋呢,”
      她耸了耸肩:“现在时兴这样,很粗犷。”
      讲台上,尼古拉斯·德雷克敲了敲麦克风,“早上好,”他说,“会议将在十分钟以后开始。”说完,他来到亨利跟前。
      “电视台的摄像机还没弄好。”詹尼弗说,“今天早上摄像机的电源出了一些问题。工作人员还在修。”
      “这么说,一切都准备好了,只差电视了。”
      会议大厅门口传来一阵混乱声和叫喊声。
      埃文斯看过去,发现有一个穿着斜纹软呢大衣、打着领带的老人正使劲挣开两个保安。“我是被邀请的!”他说,“我应该参加。”
      “对不起,先生,”两个保安说,“名单上没有你的名字。”
      “可是,我告诉你,我是被邀请来的!”
      “噢,天啊。”詹尼弗摇了摇头,说道。
      “他是谁?”
      “他是诺曼·霍夫曼教授。听说过他吗?”
      “没有,干什么的?”
      “听说过思想生态学吗?他是一个著名的社会学家,或者应该说是一个声名狼藉的人。是他对环保问搪栳出了极端激烈的批评,有点像一条疯狗。我们曾经邀请他来辩论室里讲讲他的观点。那是一个错误。这个家伙从来都不住口。他滔滔不绝,讲着讲着,突然改变话题——东拉西扯——而且你还不能打断他。这就好像一台电视机,每隔几秒钟就换一个频道,而你手里又没有遥控器。”
      “难怪他们都不想让他来这儿。”
      “噢,是的,他会招惹麻烦。他已经惹麻烦了。”
      在入口处,那个老人想挣开保安的手。“放开我!你们竟敢这样!我是被邀请的!是乔治·莫顿亲自邀请的!他和我是私人朋友。是乔治·莫顿邀请的我!”
      乔治·莫顿的名字激发了埃文斯的兴趣。他向那个老人走去。
      詹尼弗说:“你会感到遗憾的……”
      他耸了耸肩:“对不起。”他边说边向保安走去。“我是莫顿先生的律师。能为你效劳吗?”
      那个老人被保安架着,痛苦地扭动着身体:“我是诺曼·霍夫曼教授,是乔治·莫顿邀请的我!”
      又走近些之后,埃文斯看见那个老人只是革草刮了一下胡子,蓬头垢面。
      “你认为我为什么要到这种可怕的地方来?原因只有一个:乔治要我来的,他想知道我的看法。虽然几个星期前我就可以告诉他:这里不会发生什么让人惊奇的事情,我可以向你保证。会议将以廉价葬礼上的所有堂皇的仪式进行。”
      埃文斯心想詹尼弗刚才的警告是对的。他彬彬有礼地说:“先生,你有票吗?”
      “没有,我没有票,我不需要票。你为什么就不懂呢?年轻人,我是诺曼·霍夫曼教授,是乔治·莫顿的私人朋友。”他说,“他们拿了我的票。”
      “谁拿了你的票?”
      “一个保安。”
      于是,埃文斯对那些保安说:“你们拿了他的票吗?”
      “他没有票。”
      “你有票的存根吗?”埃文斯对霍夫曼说。
      “噢,该死,我没有存根。我不需要那东西。坦率地说,我什么都不需要。”
      “对不起,教授,可是——”
      “尽管如此,我还是想办法把它留下了。”他把撕碎的票的一角递给埃文斯。
      是一张真的票。
      “票的其余部分呢?”
      “我告诉过你,他们拿走了。”
      站在一边的一个保安向埃文斯招手。他走了过去。那个保安把他那只握着的手伸了出来,手掌里正是那张票的其余部分。
      “对不起,先生,”他说,“德雷克先生明确指示,这位先生不能进去。”
      “可是他有票啊。”埃文斯说。
      “也许你应该去和德雷克先生说说。”
      这时,电视台的人采了,引来一片混乱。霍夫曼立即走到摄像机面前,再次开始挣扎。
      “不要去麻烦德雷克!”霍夫曼对埃文斯大声嚷道,“德雷克是不会让这些真相曝光的!”说完,他又转身对着摄像机,“尼古拉斯·德雷克是个不道德的骗子,这些做法完全是对全世界穷人的嘲弄。我亲眼目睹了非洲和亚洲那些快要饿死的孩子!就是因为这样的会议使他们奄奄一息!这些散布恐惧心理的人!这些不道德的散布恐惧心理的人!”他狂躁地挣扎着,眼里充满了怒火,嘴唇上溅着唾沫。看起来他确实疯了,所以摄像机关掉了,电视台的人似乎很窘迫,纷纷走开了。立刻,霍夫曼停止了挣扎。“不要紧。我的话已经说完了。像往常一样,没有人会感兴趣的。”说完,他转向那些保安,“你们可以放开我了,这种欺诈我受够了。这儿我一分钟也呆不下去了。放开我!”
      埃文斯说:“放开他。”
      于是,保安们让霍夫曼走了。他立即冲到屋子中间,在那儿,电视台的人正在采访特德·布拉德利。他走到布拉德利面前,说道:“这个人是个拉皮条的!他是为一家靠散布虚假恐怖消息而谋生的腐败机构拉皮条的!难道你不知道吗,虚假恐怖消息是瘟疫,现代瘟疫!”
      这时,那些保安又抓住霍夫曼,把他拖出了会议大厅。这一次他没有挣扎。他浑身软弱无力,被拖出去时,脚后跟在地上拖着。他只是说:“小心点,我的背有毛病。你们弄伤了我,我会以伤害罪起诉你们的。”
      他们来到路边,抹去他身上的灰尘,放开他。
      “祝你今天过得愉快。先生。”
      “我会的,我的每一天都是计划好了的。”
      埃文斯回到詹尼弗身旁,注视着霍夫曼。
      “我刚才已经告诉你了吧。”詹尼弗说。
      “他究竟是谁啊?”
      “噢,他是南加州大学的退休教授。是第一批用精确的统计学方法来研究媒体及其对社会的影响的人之一。他是个有趣的人,但是你也看见了,他的立场很强硬。”
      “你认为莫顿真的邀请了他吗?”
      “彼得,我需要你帮忙。”一个声音说。埃文斯转过身来,发现德雷克正大踏步走过来。
      “什么事?”
      “那个挺难对付的人,”德雷克说,同时向霍夫曼点了点头,“可能会直接去警察局,声称他受到了伤害。我们不希望今天早上发生这样的事情。你去和他谈一谈,看能否让他冷静下来。”
      埃文斯小心翼翼地说道:“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
      “让他来解释一下他那深奥的理论吧,”德雷克说,“那会让他忙上几个小时。”
      “可是如果那样的话,我就会错过大会——”
      “我们不需要你在这儿。我们需要的是你在那儿。和那个疯疯癫癫的人在一起。”

      会议中心外面有一大群人。他们正在通过一个大屏幕观看会议的进程,演讲者的下面有个副标题。
      埃文斯从人群中挤过去。
      “我知道你为什么要跟着我。”霍夫曼看见埃文斯后说道,“没用。”
      “教授——”
      “你这个年轻聪明、装腔作势的人,是尼克·德雷克派来让我放弃立场的吧。”
      “根本不是,先生。”
      “是,你就是。你不要撒谎。我不喜欢被骗。”
      “好吧,”埃文斯说,“对。我是德雷克派来的。”
      霍夫曼停下来不说了。他好像对埃文斯的诚实大吃一惊,“我知道。那他派你来干什么?”
      “阻止你去警察局。”
      “那么,好了,你成功了。回去告诉他,我不去警察局。”
      “这才像你的样子。”
      “噢,像我的样子。你是那些关注怎样子的人之一。”
      “不,先生。可是你——”
      “我并不关心我像什么样,我只关心是什么。你对此有何高见?”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是干什么的?”
      “我是律师。”
      “我本该知道的。如今每个人都是律师。根据对法律这个行业增长情况的统计来推断,到2035年,在美国,每个人都会成为律师,包括刚出生的婴儿。他们生来就是律师。你想,生活在这样的社会里会是个什么样子?”
      “教授,”埃文斯说,“你在大厅里做了一些有趣的评论——”
      “有趣?我指控他们明目张胆的不道德,你竟然说这很有趣?”
      “对不起,”埃文斯说,想把话题转移到霍夫曼的观点上去,“你没有解释你为什么认为——”
      “年轻人,我并没有想什么。我知道。那是我研究的目的———去了解事物,而不是去猜测事物。不是去把它理论化。不是去假设。而是通过在这一领域直接的研究去了解事物。在当今学术界,这已经是一种失传的艺术。年轻人——你并不是那么年轻——噢,不管怎么样,你叫什么名字?”
      “彼得·埃文斯。”
      “那你是为德雷克干活的了,埃文斯先生?”
      “不是,我为乔治·莫顿干活。”
      “你为什么刚才不说呢!”霍夫曼说。“乔治·莫顿是一个非常非常伟大的人。过来,埃文斯先生,我请你喝咖啡,我们谈一谈。你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吗?”
      “我恐怕不知道。先生。”
      “我研究思想生态学,”霍夫曼说,“以及它怎样导致一种恐惧状态。”




    《恐惧状态》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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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圣莫尼卡
     
      1O月13日,星期三
      上午9时33分

      霍夫曼和埃文斯坐在会议大厅对面的一条长椅上,远处太厅的入口处全是乱转乱挤的人群。真是一片繁忙的景象啊!但霍夫曼对身边的一切都视而不见。他口若悬河,生气勃勃,双手乱挥,常常拍打埃文斯的胸脯,而自己却浑然不觉。
      “十年前,我开始研究时尚和俚语,”他说,“当然后者是一种语言时尚。我想弄清决定时尚和语言变化的因素。但很快就发现,根本没有可以确定的决定性因素。时尚的变化虽然有其规律——循环性、周期性和相关性——但也存在一些随意的原因。这些都是描述性的而不是解释性的。你在听我说话吗?”
      “在听。”埃文斯赞同地说。
      “在任何情况下,我认为周期性和相关性可以看作它们的内部系统。或者,如果你愿意,也可以称之为生态系统。我测试过这个假说,发现颇具探索价值。正如在自然界的森林中、高山上、海洋里存在生态学一样,在人类的精神、观念和思想等抽象世界中也有一个生态学。这正是我研究的课题。”
      “我明白了。”
      “在现代文化中,一种观念时兴时衰。曾几何时,所有人都相信某一个观点,但是渐渐地,他们不再相信了。到最后,甚至没有人记得那个旧观念了,就像没有人记得过时的俚语一样。你知道吗,思想本身就是一种时尚。”
      “我明白,但是教授,为什么——”
      “你是想知道为什么观念也会过时吧?”霍夫曼说。似乎是在自言自语,“答案很简单——观念确实会过时。时尚,跟生态学一样,总是会受到破坏的,对已经确立的秩序进行较大的调整。一道闪电可以烧毁大片森林。不同的物种从烧焦的土地上涌现出来。意外的、偶然的、意想不到的、突然的变化,这就是呈现在我们面前的世界的样子。”
      “教授……”
      “但正如观念能在突然之间发生改变一样,它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沉淀下来。一些观念虽然被科学家们摒弃很久了,却依然为大众所接受。有关左脑和右脑的观点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20世纪70年代,加州理工学院的史伯里对一群特殊的做了大脑外科手术的病人进行研究,结果发现大脑可分为左脑和右脑,这种观点流行开来。实际上,他的发现仅限于这些病人,不具有广泛的意义。史伯里也否认有其他意义。到了80年代,人们已经十分清楚关于左右脑的观点是错误的——一个正常人的左脑和右脑并不是独立运行的。但是在流行文化中,二十年过去了。这种观念还没有消失。虽然科学家们把它置于一旁几十年了,但人们却依然在谈论它,相信它,写书论述它。”
      “是的,非常有趣——”
      “同样,在环保思想方面,20世纪60年代,一个叫‘自然平衡’的东西被广泛接受。如果你不干预自然界,它将处于一种自我维持的平衡状态。这种可爱的观点有很深的渊源。三千年前希腊人就是这么想的,没有任何根据。只是觉得这个观点似乎很好。然而,到了90年代,没有科学家再相信自然平衡。生态学家们也因为它是错误的而弃之不论了。这是一种不正确的思想,是一种幻想。他们如今讲的是动态失衡以及多种平衡状态。他们现在明白了大自然永远不会平衡。以前不会,将来也不会。刚好相反,自然界总是处于失衡状态,意思就是说——”
      “教授,”埃文斯说,“我想请教你——”
      “意思是说人类,以前被定义为自然秩序的最大破坏者,根本不是这么回事。整个环境无时无刻不在受到种种破坏。”
      “但是乔治·莫顿……”
      “是的,是的,你想知道我和乔治·莫顿讨论了些什么。我正要说到这点,我们没有脱离主题。当然,莫顿想知道有关环境的观点,特别是关于环境危机的观点。”
      “你跟他说了些什么?”
      “如果你像我和我带的研究生一样,研究一下大众传播媒体,看一下标准概念的变化,你就会发现一些非常有趣的东西。我们看过主要广播网新闻节目的副本——全国广播公司、美国广播公司、哥伦比亚广播公司。我们也读过纽约、华盛顿、迈阿密、洛杉矶和西雅图等地报纸上的新闻。我们计算了一下这些媒体使用某些概念和术语的频率,结果非常令人震惊。”他停下来。
      “你们发现了什么?”埃文斯接过他的提示,说道。
      “1989年秋天发生了一个重大变化。在此以前,媒体并没有过分使用危机、灾难、洪涝、瘟疫或者灾祸等术语。比方说,在20世纪80年代,危机这个词语在新闻报道中出现的频率与预算一样高。另外,1989年以前,像糟糕、空前、恐惧等形容词在电视报道或者报纸标题中也不是经常出现。但是后来一切都变了。”
      “怎么变的?”
      “这些术语开始出现得越来越频繁。1995年,灾难这个词语的使用次数是1985年的五倍。到2000年已经达到十倍。此外,新闻报道也发生了变化。更加强调害怕、担心、危险、怀疑、惊慌等情绪。”
      “为什么从1989年开始变化?”
      “啊。问得好。一个具有批判性的问题。在许多方面1989年似乎是很普通的一年:苏联潜艇在挪威沉没;埃克斯·森瓦迪兹油轮事件;萨尔曼·拉希蒂被判处死刑;简·方达、迈克·泰森以及布鲁斯·斯普林司廷的离婚;美国新教圣公会雇用了一个女主教;波兰认可罢工联合会;航天者号飞越海王星;旧金山大地震把公路夷为平地;俄国、美国、法国和英国都在进行核试验。这一年跟以往没有什么不同。但是确切地说,危机这个词开始广泛使用是在1989年秋天。与柏林墙的倒塌时间如此巧合似乎让人不敢相信。柏林墙的倒塌是在那一年的十一月九日。”
      霍夫曼再次陷入了沉默,意味深长地望着埃文斯。有点洋洋自得。
      埃文斯说:“对不起,教授。我还是弄不明白。”
      “我们也不明白。开始我们也认为这种联系非常牵强,但事实就是如此。柏林墙的倒塌标志着苏维埃帝国的解体,以及长达半个世纪的西方冷战的结束。”
      又是一阵沉默。又是得意洋洋的眼神。
      “对不起,”埃文斯最后说道,“那时候,我只有十三岁……”他耸了耸肩,“我不知道你要说什么。”
      “彼得,我要说的是,社会控制的概念。每个主权国家都需要对其国人的行为进行控制。使其有序、理性和温顺。让他们开车时要走在路的右边——或者左边,看情况而定。还让他们纳税。当然,我们知道社会控制的最好办法是恐吓。”

      “恐吓?”埃文斯说。
      “没错。五十年来,西方国家一直将其国民置于一种不断的恐惧状态中。害怕敌对的一方。害怕核战争。铁幕政治。邪恶帝国。突然,在1989年的秋天,一切都完结了。远去了,消失了!完了!柏林墙的倒塌创造了一个令人害怕的真空。大自然厌恶真空。必须有东西来填充。”
      埃文斯皱了皱眉:“你是说环境危机代替了冷战?”
      “证据说明的就是这个问题。当然,现在我们还有激进的原教旨主义者和9.11之后的恐怖主义让我们害怕。毫无疑问,这些都是引起恐惧的真正的原因,但这不是我要说的。我要说的是,恐惧总是有原因的。原因会随着时间而变化,但是恐惧却永远地伴随着我们。在恐怖主义以前,我们害怕的是有毒的环境。我要说的是,虽然恐惧的具体原因会因时而异,但我们会永远生活在恐惧之中。恐惧充斥着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永远如此。”
      他坐在水泥凳上,这时他转过身子,视线从那群人身上移开。
      “你难道不觉得西方社会的文化很奇怪吗?工业化国家给其国民提供了空前安全、健康舒适的生活保障。上个世纪,人们的平均寿命延长了百分之五十。然而人们却惶惶不可终日。他们害怕陌生人、害怕疾病、害怕犯罪、害怕环境。他们害怕居住的房子、食用的食物、以及他们周围的各种技术。对那些看不见的东西,他们尤其恐慌——是惊慌有加——细菌、化学品、添加剂,还有污染物等。他们怯懦、紧张、烦躁、失望。更有甚者,他们相信整个地球的环境正在受到破坏。不可思议啊!如同巫术缠身,这是一种离奇的幻觉——与中世纪关于全世界的幻想如出一辙。世界末日就要来了,我们大家必须生活在恐惧之中。真是令人吃惊啊。这种世界观是怎么灌输给人们的呢?因为虽然我们认为我们生话在不同的国度——法国、德国、日本、美国——但事实上,我们生活在同一状态,恐惧状态。这一切是怎么造成的呢?”
      埃文斯什么也没说。他知道说什么也没有用。
      “我告诉你们吧,”他说,“过去——彼得,在你出生之前——西方人认为他们的国家是由一种被称作军事工业综合体所控制的。20世纪60年代,艾森豪威尔就曾警告美国人要对此进行提防。两次世界大战以后,欧洲人也清楚了这在他们自己国家意味着什么。但是现在,军事工业综合体不再是社会的主要驱动力。事实上,近五十年来我们处于一种全新的综合体的控制之下,和以前相比,这种控制力更强,范围更广。我们称之为政治-法律-媒体综合体,简称政-媒-法。这个综合体打着增加安全感的幌子,挖空心思地增加人们的恐惧感。”
      “安全是重要的。”
      “对不起。西方国家已经非常安全了。然而人们依然感觉不到,全是政治-法律-媒体惹的祸。因为政治-法律-媒体综合体牵涉到社会的方方面面,所以它非常强大,非常稳固,政客们需要制造恐惧来控制民众。法律需要有危险让他们有机会打官司,赚钱。媒体需要恐怖故事来吸引观众。这三者勾结在一起,沆瀣一气,无中生有,为所欲为。有些恐惧毫无根据,比如,硅胸移植就纯属子虚乌有。”
      埃文斯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硅胸移植?”
      “对。你应该记得硅胸移植曾被宣布会引发癌症和自动免疫系统的疾病。尽管各种各样的统计数据证明这并不是真的,但是我们看到硅胸移植成了新闻、诉讼和政治听证关注的热点和焦点问题。制造商道康宁公司在付出三十二亿美元之后,倒闭了。这场诉讼让原告和律师们赢了个钵满盆溢。
      “四年以后,流行病学的研究表明,硅胸移植根本不会引发疾病。但是那个时候政治-法律-媒体综合体已经利用这个危机达到了目的。于是这台贪婪的机器又开始寻找新的引发恐惧的事物。我想告诉你的是,这就是现代社会——一个不断制造恐惧的社会。没有任何力量与之抗衡。没有相互制衡,没有对不断增加的恐惧的制约,因此,恐惧接踵而至……”
      “因为我们拥有言论自由和新闻自由。”
      “这就是政治-法律-媒体综合体的经典答复。过就是它们经久不衰的原因,”霍夫曼说,“可是你想想。如果在一个拥挤的剧院里乱叫‘救火啊!’是不对的,那为什么在《纽约客》的版面上叫嚣‘癌症!’就合适呢,而事实并不是那么回事?为了澄清骗人的电线引发癌症之说,我们已花了二百五十亿美元。你会说,‘那又怎么样?’你的表情告诉我。你在想,我们有钱,我们赔得起。不就是二百五十亿吗。但是有这样一个事实,二百五十亿美元是世界最穷的五十个国家一年国民生产总值的总和。世界上一半人口每人每天的生活费只有两美元。也就是说,二百五十亿美元足够支付二千四百万人一年的生活费用。或者用这些钱我们可以帮助非洲所有的艾滋病患者。相反,我们却把钱花在发表文章的幻想上,而读者们对这些幻想信以为真。相信我吧。这是一种对金钱巨大的浪费。对另一个世界来说,这是一种可耻的浪费。人们很容易联想到又一次纽伦堡审判——这次审判的是西方国家无情地把钱花在鸡毛蒜皮的小事上——与之形成鲜明对照的是大量亚洲、非洲婴儿的死亡。”
      他连停下来喘一口气的刚间都没有。“至少,我们在谈沦一种道德上的暴行。我们希望我们的宗教领袖和伟大的人道主义者站起来呼吁反对浪费和与之极不出调的不必要的死亡。可是宗教领袖出来说话了吗?没有。恰恰相反,他们加入了附和的行列。他们提出‘上帝会驱赶什么’的问题。好像他们忘了上帝会驱赶的是虚假的预言,还有教堂里散布恐惧心理的人。”
      他变得慷慨激昂起来。
      “我们谈论的是一种道德极其败坏的情形。如果人们知道了真相,他们会深恶痛绝。政治-法律-媒体综合体无视地球上最贫穷、最绝望的人们的处境,让大腹便便的政客们坐在办公室里,有钱的新闻人员到处发布消息,律师们坐在梅赛德斯-奔驰敲篷汽车里。喔,还有开着沃尔沃的大学教授们。让我们不要忘记他们。”
      “是怎么回事,”埃文斯问,“这与大学教授有什么关系?”
      “嗯,那是另外一个话题。”
      “能简单说一说吗?”埃文斯问。
      “不好说啊。这就是大字标题并不是新闻的原因,彼得。我尽量长话短说吧,”他说,“我要说的是,近五十年来世界变了。我们现在生活在知识社会,或者说信息社会,无论你叫什么吧,它对我们的大学都产生了极大的影响。
      “五十年以前,如果你想过一种那时所谓的‘脑力生活’,凭借你的智力成为一名知识分子,你就得在大学里工作。整个社会上没有你的位置。有那么几个报刊的记者可以被看作是在靠智力生活,但这是仅有的一个机会。大学把那些愿意放弃世俗的东西想过一种与世隔绝的生活的知识分子吸引过来,他们把超越时空的价值观教给年轻一代。智力工作是大学的本职工作。
      “可是今天,整个社会都靠脑力生活。现在智力工作是我们整个经济的基础。百分之三十六的工人是知识型工人。制造行业的这个比例还要高。教授们决定他们不再给年轻人授课,把这项任务交给他们所带的研究生。而这些研究生知道的东西没有他们老师的多,而且英语也讲得裉糟糕——这时,大学就陷入了危机。他们还有什么用呢,他们丧失了控制脑力生恬的独特领地。他们不再给年轻人上课。只是每年出版许多有关福柯符号学的纯理论性文章。我们的大学要变成什么?他们跟时代又有什么关系?”
      好像这个问题使他活跃起来,他站了起来。接着突然地,又坐下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他继续说,“就是20世纪80年代大学自身的转型。以前,大学是市侩作风世界里智力自由的堡垒,是性自由、性体验的渊薮,而现在则是现代社会受限制最多的地方。因为大学扮演着新的角色,变成了政治-法律-媒体综合体中制造新恐惧的始作俑者。今天的大学是制造恐惧的工厂。他们制造各种新的恐惧和新的社会不安,还有种种新的限制性的代码。一些你不会说的词。一些你想不到的观点。他们不断地制造出一些新的忧虑、危险和社会恐惧,为政客、律师、记者们所用。对你有害的食物,不能接受的行为。不能吸烟,不许骂人,不准诈骗,不让思想。在一代人的时间里这些完全颠倒了过来。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如果没有大学推波助澜,现代的恐惧状态绝不可能存在。支持这一切的是一种奇怪的新斯大林思维模式。这种模式只能在受到限制的封闭环境里才能迅速发展起来,没有预定的进程。迄今为止,在我们的社会里,只有大学才创造出了这种模式。大学是自由的这个观点是一个尖刻的笑谈。我要告诉你,大学是彻底的法西斯主义者。”
      他停了一下,向下指着人行道:“那个正挤出人群向我们走来的家伙是谁?奇怪的是,他看起来很面熟。”
      埃文斯说:“是特德·布拉德利,一个演员。”
      “我在哪儿见过他?”
      “他在电视中扮演过总统。”
      “噢,对了。就是他。”
      特德来到他们面前,气喘吁吁。“彼得,”他说,“我到处找你,你的手机开着吗?”
      “没有,因为——”
      “莎拉一直想找你。她说有重要的事。我们必须马上离开,带上你的护照。”
      埃文斯说:“我们,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和你一起走。”特德说。

      他们正准备走开时,霍夫曼拉住埃文斯的衣袖,把他拽了回来。他又有了新的想法。“我们还没有讨论复原的问题,”他说。
      “教授——”
      “在一个国家的发展进程中,那是下一步要发生的事情,实际上正在发生。你一定体会得到其中的讽刺意味,毕竟是二百五十亿美元啊,十年后,同样是那些富有的害怕染上电线癌症的杰出人士,现在正在到处买磁体,绑在脚脖子或者放在床垫上——日本进口的磁石是最好的,也是最贵的——以便获得磁场的健康效果。同样的磁场——他们现在发愁弄不到足够的磁铁!”
      ‘教授,”埃文斯说,“我得走了。”
      “为什么这些人不靠在电视屏幕上?为什么不依偎在厨房用具上?以前这些东西都让他们感到恐惧啊。”
      “我们以后再聊。”埃文斯说着,把手抽回来。
      “他们甚至在健康杂志上卖磁体!健康的生活通过磁场才能实现!真是疯了!几年前的事都没人记了!连乔治·奥威尔都没人记清楚!”
      “那个家伙是谁?”在他们动身时,布拉德利问道,“他好像有点紧张,是不是?”




    《恐惧状态》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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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圣莫尼卡
     
      10月13日,星期三
      上午10时33分

      “冰核内包含着发生灾难的记录,”讲台上的演讲者用低沉的声音说道。他是个俄国人,带有浓重的口音。“这些来自格陵兰的冰核显示,在过去的一百万年里,已经发生了四次气候突变事件。其中一些发生得特别快,只用了几年时间。虽然这些灾难事件发生的原理还在研究之中。但它们已经表明,气候也可能存在连锁反应。因此,即使较小的变化——包括人为的变化——也会导致极大的灾难性后果。我们已经看到了这种后果的征兆。最近一些日子以来,世界上发生了最大的冰川崩解,美国西南暴洪造成了大量的人员死亡。不难预测,我们将看到更多的——”
      这时,他停了下来,德雷克匆匆走上讲台,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然后又一边看手表一边走下讲台。
      “噢,对不起,”那个演讲者说,“我好像带来的是以前的讲话稿。唉,这些文字处理程序真糟糕!那是我2001年一次演讲的一部分。我想说的是,2001年的那次冰川崩解——比美国许多州的规模都要大——和危险的全球性反季节性天气,包括阳光明媚的西南部,都预示着气候将更加不稳定。这仅仅是个开始而已。”
      莎拉·琼斯站在台后与安·加内尔交谈着。安是好莱坞杰出律师以及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主要赞助者的妻子。她跟往常一样引人注目,而且喋喋不休。
      “我要跟你说一些我听到的事,”安·加内尔说,“我听说有一个由工业界支持的运动,要推翻非政府组织。工业界害怕环保运动势力的不断壮大,他们拼命、拼命地想阻止它。这些年我们取得了一点点成功,使他们发疯了,还有——”
      “对不起,”莎拉·琼斯说,“等一会儿,安。”她转向讲台上的那个俄罗斯演讲者。他在说些什么?她思忖道。
      她快步走向记者台,记者们已排成一排,都把手提电脑打开。他们正在实时获取会议资料。
      她从《洛杉矶时报》的记者本·洛佩兹的肩头看过去。
      本·洛佩兹并不在意;他追求莎拉·琼斯好几个月了。
      “喂,亲爱的。”
      “喂,本。不介意我看点东西吧?”
      她移动鼠标,开始浏览信息。
      “当然,没问题。你身上的香水很香。”
      “真糟糕。”她说。
      “出问题了吗?”本·洛佩兹说。
      “你明白他的话吗?”
      “唉。可怜的家伙。也许正在倒时差呢,真令人吃惊。很明显,他说英语时很费劲……”
      原来的讲话删掉了。记录改了过来。毫无疑问:这个俄罗斯人事先就知道了冰川和洪水泛滥,而且写进了他的演讲稿。当他下飞机的时候,有人忘了告诉他,这是绝不会发生的。
      他事先就知道了。
      可是现在,记录上已经改了过来,原来的话也删掉了。她瞥了一跟后面全程拍摄的摄像机。毫无疑问,刚才的讲话也将从录像上消失。
      那个狗娘养的事先就知道了。
      “喂,”本·洛佩兹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如此不安?跟我说说,好吗?”
      “以后吧,”她说,“我保证告诉你。”她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向安·加内尔走去。

      “如此说来,”安说,“我们面临的是一场工业界策划的运动,是一场精心演练、资金充足、影响广泛的极端右翼分子的运动,其目的是摧毁阻碍它的环保运动。”
      经历刚才的种种之后,莎拉没心情理会这些喋喋不休。“安,”她说,“你怀疑过自己可能是妄想狂吗?”
      “没有。不管怎样,即使是妄想狂也有敌人。”
      “现在有多少工业界人士是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董事会的成员?”莎拉说。
      “喔,不太多。”
      莎拉·琼斯知道,在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董事会的三十个成员中,有十二个是工业界人士。现在所有的现代环境组织都是这种情况。最近二十年里,他们一直有工业界的代表。
      “你向董事会成员问起过有关这次工业界的秘密运动吗,”
      “没有。”她说。她奇怪地打量着莎拉。
      “你认为,”莎拉说,“像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这样的非政府组织搞的秘密运动,可能吗?”
      “你在说什么?”安生硬地说,“莎拉,我们都是良民。”
      “是吗?”
      “是啊。”安·加内尔强凋说,“莎拉,你怎么了?”
      在会议厅外的停车场,三泳·塔帕坐在汽车里,膝盖上放着手提电脑。他轻轻松松地进入了记者们所用的无线电高保真网络,现在正接收会议资料,同时将这些资料保存下来。他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担心被发现,然后再也进不去了。但是现在,他已经得到了包括修改后的全部会议资料。他想,科内尔会喜欢这些东西的。
      与此同时,在另一个屏幕上,三泳·塔帕正监测着来自西大西洋佛罗里达海岸以外的卫星图像。一个巨大的高压气团开始旋转,飓风的雏形开始形成。很明显,曾经有人打算策划飓风事件,但不知什么原因,放弃了。
      现在他又在追踪别的调查线索。科内尔特别关心的是名叫杜伍/2的小型研究潜艇和天蝎座补给船。那艘潜艇和补给船被卡尔加里的一家名叫克鲁科的天然气公司租借,正在南太平洋从事探测海底天然气矿藏的研究。大约两个月前,补给船到了新几内亚岛的莫尔兹比港,随后又离开了,现在停靠在所罗门群岛的布干维尔岛附近。
      在克鲁科注册成为加拿大公司以前,它一直默默无闻,人们对它也无甚兴趣。该公司除了一个网站和网址外,毫无固定资产。网站的所有者是克鲁科租赁公司,这个公司根本不存在。租金是通过开曼群岛上的一个账户以欧元支付的。账户名是地震服务公司,也在卡尔加里,与克鲁科的邮政地址相同。
      它们明显是同一个实体。最初是地震服务公司想租借潜艇。导致了后来纳特·达蒙在温哥华的死亡。
      现在,华盛顿的代理机构正在搜索卫星地图,试图在所罗门群岛的某个地方找到天蝎座,但是所罗门群岛被云层遮住了,卫星掠过时没有发现船的位置。
      这在本质上是件麻烦事。它表明,船已经被人用什么方法掩藏起来了,可能是开进了一个隐蔽的船坞。
      南太平洋的某个地方。
      太平洋可是个无边的世界。
      同样麻烦的是,补给船已经到了温哥华,装载了三十吨的“工业设备”,六大箱,每箱五吨。加拿大政府怀疑该公司私自运输汽车,因此打开了其中一个箱子。海关官员在箱子里发现了被他们列为‘柴油发电机”的设备。
      发电机!
      三泳虽然不知道箱子里装了什么,但他清楚不是柴油发电机。因为你没有必要去温哥华买一大堆发电机。因此,麻烦大了——
      “嘿,你!”
      他抬起头,看见两个保安正穿过停车场,朝他的车走来。很明显,他入侵无线电高保真网络的事败露了。该走了。他转动钥匙,启动汽车,开走了,在经过两个保安时,他高高兴兴地向他们挥了挥手。

      “莎拉,发生什么事了?你刚才呆呆地望着天空。”
      “没什么,安。”莎拉摇了摇头说,“在想些事情。”
      “想什么?你为什么说我是妄想狂?”安把手放在莎拉琼斯的肩上,“真的。我有点儿替你担心。”
      莎拉想,我还替你担心呢。
      事实上,是莎拉对妄想狂感到不寒而栗。她环视整个房间,目光与德雷克相遇。他正从房间那边盯着她,仔细打量她。他这样盯了她多久?他看到她冲向记者台了吗?他推断出那是什么意思了吗?他知道她所了解的一切吗?
      “莎拉。”安推了推莎拉的手臂。
      “唔,”莎拉说,“我真的很抱歉,我得走了。”
      “莎拉,我为你担心。”
      “我没事的。”莎拉说着,起身离开房间。
      “我要跟着你。”安说着,也起身离开。
      “我希望你不要跟着我。”
      “我担心你的安全。”
      “我想我需要独自呆一会儿。”莎拉说。
      “你就这样对待你的朋友?”安·加内尔说,“亲爱的,我认为你需要一点关怀,我看得出来。我能给你。”
      莎拉叹了一口气。
      尼古拉斯·德雷克目送着莎拉离开房间。按照他的要求,安紧紧地跟着她。安·加内尔尽职尽责,紧跟不舍。莎拉设法摆脱她,除非她转身就跑。但她如果那样做的话 那么,他们就会采取更加强硬的措施。在关键时刻,强硬手段是必需的。比如在战争时期。
      但是,德雷克怀疑采取强硬手段的必要性。是的,科内尔已经成功地瓦解了前两次计划,但那是因为环境解放阵线是一群外行。那群乳臭未干的毛孩子的自发行动不适合现代化传媒的需要。尼古拉斯·德雷克已经向亨利说过许多次。但是亨利总是不以为然;他所关心的是推诿,不认识这些人。是的,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当然可以否认他们认识这些小丑。真是一群笨蛋!
      但这最后一次计划不一样。这次计划的设计要仔细周密得多——应该如此——因为全是专业人士。科内尔决不可能瓦解它。德雷克认为,科内尔甚至不能及时赶到。在特德·布拉德利和安之间,尼古拉斯·德雷克有许多耳目在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自然,他还有一些惊人之举等着科内尔。
      他打开手机,拨了亨利的电话,“我们已经把它们藏起来了。”他说。
      “好的。”
      “你在哪里?”
      “我正要把消息告诉V,”亨利说,“现在我正开车去他的住处。”

      透过双筒望远镜,科内尔看到银色保时捷敞篷车开进了海滩上那幢房子的车道。一个高个子、黑皮肤的人走了出来,他身穿蓝色高尔夫衬衣和棕褐色休闲裤,还戴着棒球帽和墨镜。科内尔马上认出他就是亨利,是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公关部的头头。
      他想所有的人物都出场了。科内尔把双筒望远镜放在防护栏上,停下来思考这意味着什么。
      “先生,你知道他是谁?”站在他身旁的那个联邦调查局的年轻人说道。他还是个孩子,不过二十五岁左右。
      “知道,”科内尔说,“我知道他是谁。”
      他们在圣莫尼卡山崖上俯视着海滩和海洋。这里的海滩从海滨到自行车道有几百码宽。紧挨着自行车道是一排房子,然后是喧嚣的六车道公路。
      即使紧靠公路,这些房子还是惊人地贵——据说,两三千万美元一栋,可能还要贵。住在这里的全是加利福尼亚一些最有钱的人。
      亨利拉起他保时捷车上的帆布顶盖。然后小心翼翼地走到门边。按响了门铃。他走了进去,房子异乎寻常地现代,带弧度的玻璃像珍珠一样,在清晨的阳光下闪闪发光。
      亨利走了进去。门在他身后关上了。
      “可是你并不关心到这栋房子来的人。”联邦调查局的那个人说。
      “是的,”科内尔回答,“我不关心。”
      “你也不想要一个名单,或者一个记录——”
      “不想。”
      “但是它也许可以证明——”
      “不,”科内尔说。年轻人想帮忙,但却让他心烦。“我什么都不关心——我只想知道这些人什么时候离开。”
      “比如,他们去度假之类的吗?”
      “是的。”科内尔说。
      “万一他们留下佣人呢?”
      “不会的。”科内尔说。
      “实际上,先生,我相信他们会的。这些家伙总是留人照看房子。”
      “不,”科内尔说,“这栋房子会被彻底清理。每个人都会离开。”
      那个年轻人皱了皱眉头。“那么,那是谁的房子?”
      “一个叫阿伦·威利的人的。”科内尔说。他还告诉联邦调查局的那个年轻人:“他是个慈善家。”
      “啊哈。他是干什么的?不会是某个团伙的成员或者别的什么吧?”
      “你是说,”科内尔说,“那种干肮脏营生保护神之类的人。”
      “按常理,”那个年轻人回答说,“没有人赚那么多钱而背后没有故事。你知道我的意思吗?”
      科内尔说他知道。事实上,阿伦·威利的发家史一与哈罗修·阿尔吉一样,是典型美国式的。阿伦·威利从开办廉价的服装连锁店起家,在第三世界血汗工厂加工成衣,并以成本三十倍的价格在西方出售。十年后,他以四亿美元的价格出售了他的公司。不久,他变成了,用他自己的定义来说,一个激进的社会主义者,一个为世界持续稳定和环境保护的正义事业奔走呼号的斗士。
      他从剥削中赚了那么多钱,现在他又用这些钱来攻击这种剥削。他热情、正直,并且把“V”添加在他的名字前以表纪念。然而,他的攻击往往导致大批公司撤离第三世界,而这些公司撤出之后,又被中国企业所取代。因此,从某种角度说,V·阿伦·威利剥削了工人们两次——第一次是他赚钱,第二次是花这些钱求得良心上的安慰。他英俊潇洒不蠢不笨,但却是一个以自我为中心的不实际的社会改良家。据说,他目前要写一本关于预防原理的书。
      他设立了V·阿伦·威利基金,通过几十个包括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在内的组织来支持环保这一正义事业。他是个重要人物,值得亨利亲自造访。
      “这么说来,他是有钱的环保主义者了?”联邦调查局的那个年轻人说。
      “对。”科内尔说。
      那个年轻人点点头。“好的,”他说,“但我还是不明白。是什么让你相信一个有钱人会让自己的房子空着?”
      “我不能告诉你,”科内尔说,“但他会的。我想知道他们离开的确切时间。”他递给那个年轻人一张卡片,“打这个电话。”
      年轻人看了看卡片:“是这个吗?”
      “是的。”
      “什么时候?”
      “立刻。”科内尔说。
      科内尔的手机响了。他打开手机,是三泳发的短信:
      他们发现了天蝎座补给船。
      “我得走了。”科内尔说。




    《恐惧状态》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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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405号高速公路
     
      10月13日,星期三
      中午12时22分

      “胡扯,”特德·布拉德利说,此时他正坐在车子的乘客位上,埃文斯开着车,前往范纳依斯。“彼得,不要只顾自己乐。我知道你上个星期一直在准备这次秘密旅行。我也要去。”
      “你不能去,特德。”埃文斯说,“他们不会让你去的。”
      “让我分担一点,好吧?”说着,他咧开嘴,笑了笑。
      埃文斯心想:发生了什么事情?布拉德利跟得这么紧,眼下正紧紧握着他的手。他不肯让他一个人呆着。
      埃文斯的手机响了。是莎拉。
      “你在哪儿?”她说。
      ‘快到机场了。特德跟我在一起。”
      “啊哈,”她含糊的语气,表明她不方便说话。“嗯,我们刚到飞机场,这儿好像有点问题。”
      “什么问题?”
      “法律问题。”她说。
      “什么意思?”埃文斯说。
      说话之间,他已离开公路向飞机跑道的大门开去。他自己已看得非常清楚。
      赫贝·洛文斯坦跟八个保安站在那儿。他们好像要封锁莫顿的喷气式飞机。
      埃文斯把车开进大门,从车上下来。
      “发生了什么事?赫贝。”
      “飞机被封锁了,”赫贝说,“这是法律的要求。”
      “什么法律?”
      “现在正在清理乔治·莫顿的财产,以防你们忘了。所说的财产包括所有的银行存款和不动产。在联邦政府对其死亡税进行评估之前,都必须封存起来。在评估结果出来之前,这架直升机要一直封着。从现在开始需要六到九个月。”
      就在这时,科内尔坐着车来了。他自我介绍之后,与洛文斯坦握了握手。“这么说,是清理而已。”他说。
      “是的,”洛文斯坦说。
      科内尔说:“我很奇怪,你竟然说这样的话。”
      “为什么?乔治·莫顿不在了。”
      “不在了吗?我没听说过啊。”
      “昨天他们发现了他的尸体。埃文斯和特德去证实了这一点。”
      “验尸员也说死了吗?”
      洛文斯坦犹豫了一下说:“我想是的。,”
      “你想?要确保你从验尸员那里得到了这个意思的文件。尸体检验是在昨晚进行的。”
      “我想——我相信我们已经有了文件。”
      “我可以看一下吗?”
      “在办公室里。”
      科内尔又说:“我可以看一下吗,”
      “那只会对我的工作带来不必要的延误。”洛文斯坦转向埃文斯,“你是否肯定那就是莫顿的尸体?”
      “肯定。”埃文斯说。
      “你呢?特德。”
      “肯定,”特德说,“我肯定。就是他,没错。就是乔治。真可怜。”
      科内尔对洛文斯坦说:“我还是想看一下验尸报告。”
      洛文斯坦哼了一声:“你没有根据提这样的要求,我正式拒绝你。我是高级律师,全权负责他的财产。我是他指定的执行人。我已经告诉过你文件在我的办公室里。”
      “我听明白了,”科内尔说,“但是我好像记得虚报遗嘱检验是欺诈行为。对像你这样一位法庭官员来说,那将是十分严重的错误。”
      “瞧瞧,”洛文斯坦说,“我不知道你们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我只不过是想看一下那份文件,”科内尔镇定地说,“飞行办公室里有一台传真机,就在那儿。”他指了指飞机附近的那座大楼。“几秒钟之内你就能把那份文件传过来,毫不费力地就把这件事情解决了。要不,你可以给旧金山验尸员的办公室打个电话,让他们确认那具尸体就是莫顿的。”
      “但是我们在两个目击证人面前——”
      “现在都用DNA鉴定了,”科内尔说着看了看他的手表,“我建议你打个电话。”他转向保安人员,“你们可以把飞机打开。”
      保安人员看起来迷惑不解:“洛文斯坦先生?”
      “等一等,就他妈的一会儿。”洛文斯坦说着,大步向办公室走去,边走边把手机放在他的耳边。
      “打开飞机。”科内尔说。他打开钱包,向保安人员出示他的证件。
      “好的,先生。”他们说。
      又一辆汽车开了过来,莎拉和安·加内尔走了下来。
      安说,“什么事大惊小怪的?”
      “只是一点小误会而已。”科内尔说完,对自己做了自我介绍。
      “我知道你是谁,”她说道,几乎按捺不住对他的敌意。
      “我想你也许知道。”科内尔微笑道。
      “我必须要说,”安继续说道,“我是说,像你们这些家伙——狡猾、寡廉鲜耻、邪恶淫荡——极大地污染了我们的环境,使环境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所以,让我们立刻开诚布公地谈谈。我不喜欢你,科内尔先生。我不喜欢你这个人,不喜欢你所做的一切,不喜欢你所代表的任何东西。”
      “有意思,”科内尔说,“也许有朝一日,我和你得好好地详细谈谈,谈一下我们的环境到底出了什么问题,看看究竟谁要为被污染的环境负责。“
      “随时奉陪。”安恼怒地说。
      “那好。你受过法律培训吗?”
      “没有。”
      “你受过科学培训吗?”
      “没有。”
      “那你是什么背景,”
      “我回家生孩子之前,曾是纪录片的制片。”
      “啊。”
      “但是我对环保非常投入,奉献了毕生精力,”她说,“我博览群书。我每个周二都要把《纽约时报》的科学版从头至尾读一遍,当然也读《纽约客》以及《纽约评论》。我信息非常灵通。”
      “那么,好吧,”科内尔说,“我期待着我们的会谈。”
      飞机员把车开到门口;他们等待着。
      “我想我们几分钟就可以离开了。”科内尔说,他转向埃文斯。“你为什么不确认一下,洛文斯坦是不是没事儿。”
      “好的。”埃文斯说着,朝飞行办公室走去。
      “正如你们所知,”安说,“我们要跟你们一起去。我要去,特德也要去。”
      “太让人兴奋了。”科内尔说。

      在飞行办公室里,埃文斯发现洛文斯坦正在后面为飞行员预备的屋子里弓着腰打电话。
      “但是我要告诉你,那个家伙并不是干这个的,他想要看那份文件,”洛文斯坦说。停了一下,他又说:“尼克,你瞧,我不想因为这件事丢了我的执照。这个家伙获得过哈佛大学的法律学位。”
      埃文斯敲了敲门:“准备好了吗,我们走吧。”
      “快了,”洛文斯坦对着电话说道。他用手盖住电话,“你们现在就要走吗?”
      “对。如果你还没有那份文件的话……”
      “看来,莫顿的财产状况还有一些混乱。”
      “那我们走了。赫贝。”
      “好的。好的。”
      他转身对着电话。“他们要走了,尼克。”他说。“你若想拦住他们,就自己来吧。”

      机舱里,大家都坐了下来。科内尔给大家发了一些文件。
      “这是什么?”特德瞟了一眼安,说道。
      “这是让渡证书。”科内尔说。
      安大声地念道:“……发生下列情形,概不负责,死亡,身体严重损伤,残废,肢解’——肢解?”
      “是的,”科内尔说,“你们要明白,我们要去的地方非常危险。我建议你们最好不要去。但是如果你们固执己见的话,就必须在这里签个字。”
      “我们要去哪里?”布拉德利说。
      “飞机起飞之前我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会有危脸呢?”
      “在这张纸上签字有什么问题吗?”科内尔说。
      “没有,他妈的。”布拉德利十分潦草地签了他的名字。
      “安?”
      安咬了咬嘴唇,犹豫了一下,也签了。

      飞行员关上门。当他们在跑道上滑行时,引擎发出呜呜的声音。服务员问他们想喝点什么。
      “来点普利格尼-蒙特拉契特。”埃文斯说。
      安说:“我们去哪儿啊?”
      “去新几内亚海岸以外的一个岛上。”
      “为什么要去那儿?”
      “这里有问题,”科内尔说,“需要处理一下。”
      “能不能说得更具体一些?”
      “现在不行。”
      飞机掠过洛杉矶上空的云层,掉头向西,飞向太平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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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在路上
     
      10月13日,星期三
      下午4时1O分

      詹尼弗·海恩斯走到前机舱准备小睡一会儿,她很快就睡着了。莎拉这时候才感到如释重负。但是安和特德在飞机上,她还是感到不自在。机舱里的谈话随之变得很不自然;科内尔很少说话。特德喝得烂醉,他对安说,“正如你所知道的,科内尔先生不相信常人相信的任何事情。甚至不相信全球变暖。还有京都议定书。”
      “他当然不相信京都议定书,”安说,“他是一个工业狂热者,代表煤和石油的利益。”
      科内尔什么也没说,只是把他的名片给了她。
      “风险分析中心,”安大声念道,“那是一个新的机构,我要把它列入假冒的右翼阵线的名单上去。”
      科内尔仍然保持沉默。
      “因为所有的情报都是假的,”安说,“研究成果,新闻稿,传单,网络,有组织的运动,以及大笔的金钱贿赂。我告诉你,如果美国不在京都议定书上签字,工业界会兴奋不已。”
      科内尔擦了一下下巴,还是一言不发。
      安说:“我们是世界上最大的污染者,可是我们的政府却无动于衷。”
      科内尔温和地笑笑。
      “现在,美国是国际弃儿,被世界上的其他国家孤立和轻视,因为我们没有在制止全球性问题的京都协定书上签字。”
      她继续用这种方式抨击他。最后,他好像是受够了。
      “跟我说说有关京都议定书的事,安,”他说,“为什么要我们签约呢?”
      “为什么,因为我们有道义上的义务加入到世界上其他文明国家中去,将碳的排放量减少到1990年的水平之下。”
      “那个议定书会产生什么影响呢?”
      “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会在2100年降低全球的温度。”
      “减少多少?”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吗,答案众所周知。京都议定书实施结果是在2100年将温度降低零点零四摄氏度,也就是百分之四摄氏度。难道你还要对这个结果的真实性提出质疑吗?”
      “当然啦。四什么?百分之四度吗,简直太可笑了。”
      “所以,你不相信那会是京都议定书产生的效果吗?”
      “呃,可能是因为美国没有在上面签字——”
      “不,那正是我们在上面签字之后的效果。降低零点零四摄氏度。”
      “不,”她摇了摇头说,“我不相信是这样。”
      “这个数字已在科技杂志上发表了很多次。我给你看一些参考资料。”
      布拉德利举起杯子,对安说道:“这个家伙说他有资料,吹牛。”
      “我反对花言巧语,”科内尔点了点头说道,“说我吹牛,那我就在吹牛吧。”
      布拉德利打了一个嗝:“百分之四度?在一百年之内,简直是乱吹一气。”
      “可以这样说。”
      “我刚才就是这样说的。”布拉德利说。
      “但是京都议定书是第一步,”安说,“那才是关键。因为如果你像我一样,相信预防原则——”
      “我认为京都议定书的目的并不是采取这第一步,”科内尔说,“其目的在于降低全球气温。”
      “对,是这样的。”
      “那为什么要签订一个并不能完成这项任务的议定书呢?事实上,也根本不会产生任何效果。”
      “我说过,这只是第一步。”
      “那么请告诉我:减少二氧化碳的排放量可能吗?”
      “当然。这里有那么多的能源等着我们去开发。风能、太阳能、废物、地热——”
      “汤姆·威格利和十七位来自全国各地的科学家、工程师组成的研究小组仔细研究之后,得出的结论是不可能。他们的文章发表在《科学》杂志上。他们说还没有能减少二氧化碳排放量的技术,也没有找到能控制其成倍增长的技术。他们认为风能、太阳能甚至核能都不足以解决这个问题。他们说需要找到一种全新的技术。”
      “简直疯了,”安说,“艾莫利·罗文斯早在二十年前就安排好了所有这一切。包括风能、太阳能、环保、能源效率。都没问题。”
      “明显有问题。罗文斯预计,到2000年美国百分之三十五的能源来源于其他替换能源。其实真正的比例只有百分之六。”
      “这种补充是不够的。”
      “世界上没有哪个国家能产生百分之三十五的可更新能源,安。”
      “但是,像日本这样的国家就比我们做得好多了。”
      科内尔说:“日本是百分之五可更新使用能源。德国也是百分之五。英国为百分之二。”
      “丹麦。”
      “百分之八。”
      “那么,”她说,“这只能意味着我们要做更多的工作。”
      “那是肯定的。风能农场把小鸟剁成了肉酱,所以不太可能流行。但是太阳能电池板是可行的,无噪音,效果好……”
      “太阳能很好。”她说。
      “对,”科内尔说,“我们只需两万七千平方公里的电池板就行了。如果电池板能覆盖马萨诸塞州,我们就成了。当然,到2050年,我们所需能源要增长两倍,所以也许纽约是个较好的选择。”
      “得克萨斯也行。我认识的人里没有人关心得克萨斯。”安说。
      “噢,你原来要的是这个,”科内尔说,“只要覆盖得克萨斯的百分之十,你就有事可干了。尽管,”他补充道,“得克萨斯人可能希望先覆盖洛杉矶。”
      “你是在开玩笑吧?”
      “根本不是开玩笑。让我们先选择内华达吧。不管怎么说那是沙漠之地。但是我很好奇,想听听你对其他能源的感受。你怎么样,安?你用过其他替换能源吗,”
      “是的。我的游泳池就是用太阳能加热的。女佣人开的是混合型动力汽车。”
      “你开的什么车?”
      “噢,我有孩子,需要大一点的车。”
      “多大?”
      “嗯,我有时开的是越野车。”
      “你的住宅呢?也用太阳能电池板来发电吗,”
      “噢,请顾问到我家来过。只是杰瑞——我的丈夫——说安装这种设备太贵了。我正在和他商量。”
      “你的家用电器?”
      “每件都是‘能源之星’牌的。每件都是。”
      “太好了。你家有多大?”
      “我有两个儿子。一个七岁,另一个九岁。”
      “很好。你住多大的房子?”
      “我不知道精确的数字。”
      “有多少平方英尺?”
      她犹豫了一下。
      “见鬼,安,快告诉他吧,”布拉德利说,“她有一所他妈的很大的房子。肯定有一万到一万五千平方英尺。绝对漂亮。还有那庭院!有一英亩到一英亩半。洒水器日夜不停地洒。还有这样宜人的风景——她总是请募捐者到这儿来,举办一些精彩的活动。”
      科内尔看着她。
      “一万两千,”安说,“平方英尺。”
      “住四个人?”科内尔说。
      “嗯,有时婆婆和我们住在一起。当然还有佣人,住在后面。”
      “你还有一套房子吗?”科内尔问。
      “他妈的,她有两套,”布拉德利说,“位于阿斯潘的那套简直好极了。在缅因的那套也很棒。”
      “那是我们继承的,”安说,“我的丈夫——”
      “伦敦的那套公寓,”布拉德利说,“是你的还是你丈夫公司的?”
      “是公司的。”
      科内尔说:“你怎么旅行?用自己的私人飞机吗?”
      “噢,我们没有自己的飞机,但我们搭别人的飞机。别人走,我们就跟着走。我们让飞机不要空着。那是一件好事。”
      “当然,”科内尔说,“我得承认对人生哲学有点困惑——”
      “嘿,”她突然很生气地说,“我的生活圈子必须有一定的水准。那对我丈夫的生意非常必要,而且——你住在哪儿?”
      “我在剑桥有一套公寓。”
      “多大?”
      “九百平方英尺。我没有车。只能乘公共汽车。”
      “我不相信。”她说。
      “你最好相信,”布拉德利说,“这个家伙知道他——”
      “闭嘴,特德,”安说,“你喝醉了。”
      “还没有,我还没有,”他说道,好像受到了伤害。
      “不是对你进行评判,安,”科内尔冷静地说,“我知道你是一个倡导献身精神的人。我只是想知道你在环境问题上的真正立场。”
      “我的立场是人类正在使这个星球升温,污染这个星球,我们对生物圈有道义上的责任——对所有正在被损害的植物、动物以及人类的后代——阻止这些灾难性变化的发生。”她一边点头,一边向后靠了靠。
      “也就是说,我们道义上的责任是针对其他东西而言的——其他的植物、动物和其他人。”
      “对了。”
      “需要我们做一些对他们有利的事情吗?”
      “对我们大家都有利的事情。”
      “毋庸置言,他们的利益与我们的不一样。利益冲突是常事。”
      “任何生物都有权生活在这个星球上。”
      “当然你并不相信这一点。”科内尔说。
      “我相信。我并非物种学家。但是我相信任何生物都有权利。”
      “也包括疟疾吗?”
      “嗯,那也是自然界的组成部分。”
      “那么你反对消除小儿麻痹症和天花吗?它们也是自然界的一部分。”
      “嗯,我得说这是人类妄自尊大的一部分,想通过改变世界来达到自己的目的。这是一种雄性的冲动,妇女没有这种冲动。”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科内尔说,“你反对消除小儿麻痹和天花吗,”
      “你在玩文字游戏。”
      “一点儿也没有。难道改变世界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不自然吗?”
      “当然。这样做破坏了自然。”
      “你见过白蚁堆吗?还有海狸坝?这些生物极大地改变了环境,影响了许多别的生物。它们破坏自然了吗?”
      “世界并没有因为白蚁堆,”她说,“而处于危险之中。”
      “按理说是这样的。可是世界上白蚁的总量超过了人口总量。实际上超过了一千倍。你知道白蚁能产生多少甲烷吗?甲烷是一种比二氧化碳威力还要大的温室气体。”
      “我不想再跟你说下去了,”安说,“你喜欢争吵。我不喜欢。我只想让世界变得更美好。我现在要去看杂志了。”她来到飞机前舱坐下来,背对着科内尔。
      莎拉呆在原地。“她是好意。”她说。
      “她的信息有害,”科内尔说,“好像灾难一定要降临。”

      特德·布拉德利醒了。他看到了科内尔与安的争吵。他喜欢安。他确信自已曾跟她上过床;他喝醉的时候,有时他自己也记不清楚,但他隐隐约约对安有一种美好的印象。他认为这就是他那样想的理由。
      “我认为你说得太难听了。”布拉德利用一种总统的口气说道,“你为什么要说像安这样的人认为‘灾难一定要降临’?对这些问题她非常关心。她真是把自己的一生都投入到这些事情上了。她是真的关心。”
      “那又怎么样?”科内尔说,“关心跟这个没关系。想做善事跟这个也没多大关系。真正重要的是知识和结果。她没有知识——更糟糕的是。她不了解这个问题。人类不知道怎样把自己认为该做的事情做好。”
      “比如说?”
      “比如说治理环境的问题。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去做。”
      “你在说什么?”布拉德利挥舞着双手,说道,“这是胡扯。我们当然能治理环境。”
      “真的吗,你知道黄石公园的历史吗?它是第一个国家公园。”
      “我去过那儿。”
      “我问的不是这个。”
      “你能不能不绕弯子,”布拉德利说,“这样一问一答太耽误时间了,教授。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那好吧,”科内尔说,“我来告诉你。”

      他解释说,黄石公园是世界上第一个野生动植物自然保护区。怀俄明州黄石河周围地区一向被认为是风景非常优美的地方。路易斯和克拉克曾经为之大唱赞歌。画家比兹塔特和莫伦为之作过画。新北太平洋铁路公司想把它开辟为风景区,以吸引游客到西部来。因此在1872年,尤利西斯·格兰特总统,在一定程度上迫于铁路公司的压力,留出两百万英亩土地创建了黄石公园。
      这里存在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在当时以及后来都没有得到承认。大家在保护野生动物方面都没有经验,以前这儿从来就不需要保护。这个问题说来容易,但做起来要难得多。
      1903年,西奥多·罗斯福参观这个公园的时候,看到里面有大量猎物。这儿有成千上万的麋鹿、野牛、黑熊、鹿、山狮、灰熊、山狗、狼以及大角羊。那时候有规定,不准破坏这里的自然景观。那之后不久,公园服务中心成立了。这个机构惟一的工作就是维护公园的本来面目。
      然而仅仅隔了十年,罗斯福见过的那些风景便永远消失了。原因是公园的管理人员——负责维持公园本来面目的那些人——采取了一系列自认为对公园及其动物最有利的保护措施。可是他们错了。
      “唔,”布拉德利说,“我们的知识随着时间而增长……”
      “不,并没有增长,”科内尔说,“这正是我要说的。今天我们所知道的要比昨天多,这是一条永恒的断言,但这个断言没有经过事实检验。”
      是这样的:早期的公园管理员们错误地认为麋鹿正濒临灭绝。因此他们通过消除食肉动物来增加麇鹿的数量,结果他们打死、毒死了公园里所有的狼。他们还不顾黄石公园是一个传统的打猎场地,禁止印第安人在里面打猎。
      由于受到上述保护,麇鹿数量猛增,吃掉了许多草和树,致使这里的生态开始变化。由于麇鹿吃掉了海狸用以建造屏障的树木,因此海狸突然之间也没了踪影。这时,管理人员才意识到海狸对整个地区水的管理至关重要。
      海狸消失后,草地干枯;鳟鱼和水獭也随之消失了;贫瘠土地的面积不断扩大;公园的生态环境进一步恶化。
      到了20世纪20年代,管理人员终于意识到麋鹿太多了,他们又开始成千只地大批捕杀。可是植物生态变化似乎已成定局;那些古树及草地再也无法恢复原样。
      他们越来越清楚地意识到,印第安人通过减少麋鹿、驼鹿、野牛等动物的数量对保护公园生态所起的重要作用。伴随着这种认识,他们还有一个更为全面的认识,即美国本土人形成了一种“未曾碰过的原始景观”的观念,这个“未曾碰过的原始景观”就是第一批白人到达这个“新世界”时看到的情景,或者认为他们看到的那个情景。然而,“未曾碰过的原始景观”根本不是那样的。数千年以来,北美大陆的人类对环境产生过巨大的影响——烧毁平原草场,毁坏森林,减少动物数量,灭绝其他物种。
      回顾历史,禁止印第安人打猎的规定曾被看作是一个错误。但这只是诸多错误中的一个。公园管理者们仍然在犯着同样的错误。灰熊曾经被保护过,后来却遭到捕杀;狼曾经遭到捕杀,后来又受到保护。对动物进行现场研究和给它们戴上无线电项圈的做法都停止了,后来当某些物种被宣布处于危险之中时又恢复了。人们曾经不顾火的再生功用,制定了防止火灾的政策。这项政策最终被颠倒过来时,成千上万亩林地被烧成了不毛之地,如果不重新播种,森林就没法恢复。20世纪70年代彩虹鳟鱼被引进,很快将当地凶残的物种吞噬殆尽。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所以,你们有的只是,”科内尔说,“对历史的无知、无能以及灾难性的干预,接着是企图修复于预带来的损害,然后又企图修复这种修复带来的损害,跟泼洒石油和排放毒气一样具有戏剧性。除此以外,没有邪恶的公司,也不要指责矿物燃料经济。这些灾难都是由负责保护原始景观的环保分子造成的。他们犯了一个又一个可怕的错误——这也正好证明了他们对其要保护的环境知之甚少。”
      “简直荒谬透顶,”布拉德利说,“要保护原始景观,你就只管去保护。你要做的只是顺其自然,让大自然自身去平衡,这才是真正需要的。”
      “完全错误,”科内尔说,“被动保护——顺其自然——保护不了原始景观的现状,这比保护你家院子要难得多。世界是鲜活的,特德。万事万物都在不断变化之中。物种盛消衰长,不断更替。如果仅仅保持原始景观的现状,就好像把你的孩子关在屋里不让其长大一样。我们所处的世界是一个变化的世界,如果你想保护一片土地,让其保持某种特殊的状态;首先你必须决定是个什么状态,然后才能积极地,甚至带点侵略性地去经营。”
      “可是你说过不知道该怎么做。”
      “对,我们确实不知道。因为你采取的任何措施都会改变环境,特德。而任何改变都会对某些植物或动物造成损伤。这是不可避免的。保护原始森林以帮助花斑猫头鹰,意味着剥夺了科特兰鸣禽以及其他物种喜欢的新生林。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
      “可是——”
      “没有可是,特德。提出一个有积极影响的行动方案吧。”
      “噢,我会的。为了臭氧层,禁止氟氯碳化合物。”
      “廉价的冷冻剂消除了,食物却糟蹋得更多,他们中会有更多的人因食物中毒而死。那样又会伤害第三世界的人民。”
      “然而,臭氧层更重要——”
      “对你而言可能是这样,他们可能不这样想。我们是在讨论采取一个什么样的行动方案才不会有负面影响。”
      “好的。那就是太阳能电池板。还有房屋的水循环。”
      “使人们能够把房子建在偏远的荒野之中,以前因为缺水和能源,没法这样做。而侵入原生态,又会使先前没有遭到伤害的物种陷入危险之中。”
      “禁止滴滴涕的使用。”
      “经论证,滴滴涕是20世纪最大的悲剧。滴滴涕是蚊子最大的克星,有人甚至夸张地说,没有比这更好更安全的东西了。自从禁止使用滴滴涕以来,每年有两百万人死于疟疾,其中大部分是孩子。这个禁令总共造成了五千万人死于非命,比希特勒杀死的人还要多,特德。可是环保运动却还在推波助澜。”
      “可是滴滴涕是一种致癌物质。”
      “不是。这在禁止使用它的时候人们就知道了。”
      “滴滴涕不安全。”
      “事实上,很安全,你甚至可以食用。在一次试验中,有人吃了两年而安然无恙。禁令发布之后,滴滴涕被对硫磷所取代。后者才真正不安全。禁止滴滴涕之后的短短几个月内,就有一百多个农场工人死亡,因为他们不习惯使用真正有毒的杀虫剂。”
      “我们不同意这些说法。”
      “那不过是因为你不了解有关的事实,或者是因为你不愿意面对你所支持的组织的行为后果。总有一天,对滴滴涕的禁止将会被看作是一个诽谤性的举动。”
      “滴滴涕从来没有被禁止过。”
      “不错。那些国家只是被告知,如果继续使用滴滴涕,他们就得不到外援了。”科内尔摇了摇头,“但是根据联合国的统计数据,在发布滴滴涕禁令以前,疟疾几乎成了不足挂齿的小病,这一点是无可辩驳的。几年之后,疟疾再一次成为全球性的灾难。这个禁令造成了五千万人死亡啊,特德。这再一次说来了有行动就会有伤害。”
      长时间的沉默。特德坐立不安,欲言又止。最后他说道,“行啊,好吧。”他摆出一副至高无上的总统的傲慢姿态,“你已经说服了我。我同意你的观点。所以呢?”
      “所以,任何环保行动真正的问题在于,利是否大于弊,因为任何行为总免不了会有弊端的。”
      “对,对。所以呢?”
      “你什么时候听见环保组织那样说了?绝对没有。他们都是绝对主义者。在法官宣判法规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得到强制执行之前,他们就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在一段痛苦的片面强调法规必须得到严格执行的时期以后,法庭要求法规必须进行成本效益分析,这时,环保分子叫嚣成本效益分析无异于血腥谋杀,他们现在还在叫嚣。他们不想让人们知道他们制定的这些规定让社会和世人实际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最惊人的例子是20世纪80年代末以来有关苯的管制,花费如此高昂却收效甚微,每年用于救命的钱就达两百亿美元。你赞成那个管制吗?”
      “嗯。如果你这样说的话,我不会赞成。”
      “除了说真话还会怎么说啊,特德?每年花费两百亿美元用于救命。这就是这一管制的代价。难道你应该支持推行这种管制的组织吗?”
      “不应该。”
      “在国会中对苯进行游说的就是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你会辞去它的董事会成员一职吗?”
      “当然不会。”
      科内尔缓缓地点了点头:“这就是问题所在。”

      三泳指着电脑屏幕的时候,科内尔走过来悄悄地坐在他旁边。屏幕上是一张空中拍摄的照片,照片上是一个热带岛屿,岛上有茂密的森林,还有一个广阔弯曲的蓝色海湾。照片好像是低空拍摄的。海湾周围有四间饱经风霜的小木屋。
      “都是新建的,”三泳说,“过去24小时里建起来的。”
      “看上去很旧。”
      “是的,但实际上并不旧。通过近距离观察,我们可以发现都是假的,是由塑料而不是木头建的。最大的这栋像住宅,其他三栋像是放设备的。”
      “什么设备?”科内尔问道。
      “照片上看不出来。这些设备很可能是在晚上卸下来的。我根据线索找到香港海关一个相当好的描述。这些设备是三台极超音速气穴机,安装在碳矩阵谐振冲击装配框上。”
      “这些极超音速气穴机是要卖的吗?”
      “他们买的。我不知道是怎么买到的。”
      科内尔和三泳凑到一起,低声交谈。
      埃文斯走过来凑到跟前。“极超音速到底是什么东西?”他平静地说道。
      “是气穴发电机,”科内尔说,“这是一种高能量的声音装置,能够呈放射状地产生对称的气穴场,跟小卡车差不多大小。”
      埃文斯一脸茫然。
      “气穴,”三泳解释道,“指的是一种物质中气泡的形成。你烧开水时,就有气穴产生。你也能把水煮出声音来。但是在这里,气穴机旨在形成固体中的气穴场。”
      埃文斯阔:“什么固体?”
      “地下。”科内尔说。
      “我不明白,”埃文斯说,“他们要在地下制造泡泡,像沸水那样?”
      “是的,大概差不多。”
      “为什么?”
      安·加内尔的到来打断了他们的谈话。“这个会议是不是只有男人才能参加,”她说,“还是任何人都能参加?”
      “当然,”三泳敲着键盘说。屏幕上出现了一排排密密麻麻的图表,“我们正在查看来自‘北格陵兰岛冰心计划’以及‘东方号计划’冰核中二氧化碳的情况。”
      “你们这些家伙不可能永远瞒着我,你们知道,”安说,“我们乘坐的飞机早晚会着陆。我要搞清楚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鬼。”
      “你会的。”科内尔说。
      “那为什么现在不告诉我?”
      科内尔只是一个劲地摇头。
      飞行员打开无线电,“请检查一下你们的安全带,”他说,“作好准备,在檀香山着陆。”
      安说:“檀香山!”
      “你以为我们会去哪儿呢?”
      “我以为——”
      这时她突然停住了。
      莎拉想:她知道我们要去哪儿。

      当他们在檀香山给飞机加油时,一个海关官员上了飞机,要求检查他们的护照。看到特德时,他显得很高兴。他称特德为“总统先生”;特德也因被一个穿制服的男士注意到而感到得意。
      海关官员检查完护照,对他们说:“你们申请的目的地是所罗门群岛的格瑞达。我只是想确认一下,你们是否清楚去格瑞达的旅行建议。鉴于当地目前的状况,许多大使馆已经向游客们提出了警告,建议他们不要去那儿。”
      “当地目前是什么状况?”安说。
      “岛上的叛乱者非常猖狂。那儿发生了许多谋杀案。去年澳大利亚军队到那儿俘获了许多叛乱分子,但还有一些。上星期那里发生了三起谋杀案,其中有两个外国人被杀。有具尸体,呃,被弄得支离破碎,头也没了。”
      “什么?”
      “头被砍掉了。不过,不是活着的时候砍掉的。”
      安转问科内尔:“那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格瑞达?”
      科内尔慢慢地点了点头。
      “你是什么意思?头被砍了?”
      “也许就是为了那个人头。”
      “人头,”她重复道,“那么……你们说的是猎头者……”
      科内尔点了点头。
      “我要下飞机,”她说着,收抬好手提包,走下舷梯。
      这时,詹尼弗刚好醒来:“她怎么了?”
      “她不喜欢说再见。”三泳说。
      特德·布拉德利摸着下巴,作沉默状。他说:“一个外国人的头被砍掉了?”
      “显然,还有比这更惨的呢。”海关官员说。
      “天啊,还有比那更惨的吗?”布拉德利大笑着说。
      海关官员说,“当地的情形还不太清楚。有关报道也不一致。”
      布拉德利不再笑了:“不。我是认真的:我想知道。还有什么比砍头更惨的?”
      短暂的沉默。
      “他们把他吃掉了。”三泳说。
      布拉德利跌坐在椅子里。说:“他们把他吃了?”
      海关官员点了点头。“只吃了一部分,”他说,“至少报道是这样说的。”
      “真是他妈的畜生,”布拉德利说,“吃了哪些部位,这不重要,我也不想知道。天啊。他们把那家伙吃了。”
      科内尔望着他。“你不要去了,特德,”他说,“你也可以离开了。”
      “我得承认,我正在考虑这个问韪,”他依然用他那总统式审慎的语气说道,“对那些欲成大事者来说,被吃掉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想想那些伟人们。想想艾尔维斯——被吃掉了。约翰·林伦——被吃掉了。我是说这并不是我们希望名垂青史的方式。”他沉默下来,脑袋垂到了胸前,这种姿势他在电视里做了无数次。“可是,不,”他最后说道,“我要面对这种危险。如果你们去,我也去。”
      “那我们去吧。”科内尔说。




    《恐惧状态》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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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 去格瑞达
     
      10月13日,星期三
      晚上9时30分

      飞机要飞行九个小时才能到达格瑞达的康塔格机场。机舱里很黑;大部分人都睡了。像以往-一样,科内尔仍然醒着,与三泳一起坐在后舱里,低声交谈。
      飞机起飞大约四个小时后,彼得·埃文斯醒来。自从南极洲事件发生后,他的脚趾一直灼痛,背部也因为在突发的洪水中受到剧烈颠簸,一直很酸痛。脚趾上的痛时时提醒他,应该坚持天天检查,看伤口是否被感染了。他起身走到后舱科内尔坐的地方,脱下袜子,检查脚趾。
      “呸,真难闻。”科内尔说。
      “怎么啦?”
      “闻闻,你得了坏疽症了,你自己先闻闻。疼吗?”
      “像火烧一样地疼。主要在晚上疼。”
      科内尔点点头:“你会好起来的。我想所有的脚趾都会保住的。”
      埃文斯向后靠了靠,心想,如果此时进行一场关于没有脚趾的谈话该有多么滑稽。不知怎么地,他的背部痛得更厉害了。他来到飞机尾部的洗手间,拉开抽屉,想找点镇痛药。只有雅维镇痛剂,他奈端药,回到机舱。
      “那是你在檀香山安排的一个智慧故事,”他说。“这故事太没水平,在特德身上不奏效。”
      科内尔只是出神地看着。
      “那不是故事,”三泳说,“昨天有三起谋杀事件。”
      “哦。他们吃人了吗?”
      “报道上是这么说的。”
      “噢。”埃文斯说。

      埃文斯径直走进黑暗的机舱里,看见莎拉坐了起来。
      莎拉耳语道,“睡不着吗?”
      “是的。有点疼。你呢?”
      “也是脚趾痛。是冻疮。”
      “我也是。”
      她朝着厨房方向点点头,问道:“那儿有吃的吗?”
      “我想应该有。”
      她起身向后舱走去。他跟着她。她说:“我耳朵也痛。”
      “我的还好。”他说。
      她翻箱倒柜地寻找,终于找到了一些冷面食。她拿了一盘给他。他用匙子舀出一碟,开始吃起来。
      “你认识詹尼弗多久了?”
      “我并不真正认识她,”他说,“我只不过最近才遇到她,在律师办公室。”
      “她为什么一直跟着我们?”
      “我想她认识科内尔吧。”
      “确实是这样的。”科内尔坐在椅子上,说道。
      “怎么认识的?”
      “她是我侄女。”
      “真的吗?”莎拉说,“她做了你多久的侄女——这无关紧要。对不起。太晚了。”
      “她是我姐姐的女儿。她十一岁时,她父母死于一次空难。”
      “哦。”
      “她很独立了。”
      “噢。”
      埃文斯望着莎拉,暗自想道,这又是一个诡计,又想,她刚刚睡醒,看上去楚楚动人,完美无瑕。她身上的那种香水使他第一次闻到就开始神魂颠倒。
      “嗯,”莎拉说,“她看上去不错。”
      “我没,呃,没有什么……”
      “没事儿,”她说,“你不必假装和我在一起,彼得。”
      “我没有装,”他说,同时向她身边靠了靠,嗅着她身上的香水味,
      “不,你在装。”她离开他,坐到科内尔对面。“我们到达格瑞达时会发生什么事呢,”她说。

      埃文斯想,莎拉最大的本事就是能很快表现出冷若冰霜的样子,好像他根本不存在一样。现在她看也不看他一眼,注意力全部转移到科内尔身上,旁若无人地聚精会神地与他交谈。
      这难道是对他的挑衅吗,他想。还是对他的怂恿,让他兴奋,进而开始追求,可是他根本没有这种感觉。他感到十分恼火。
      他想拍桌子,弄出很大的声响,然后说,“喂——喂,莎拉,不要生气了!”或者诸如此粪的话。
      可一转念,他又觉得这样做可能会把事情弄得更糟。他甚至可以想像她恼怒的眼神。你是这样一个耍小孩脾气的人。或者类似的话。这使他渴望碰到一个单纯一点的人,就像詹尼斯那样单纯,连她的身体和声音都由你调控。这才是他现在真正需要的。
      他长叹一声。
      她听到了,瞅了他一眼,然后拍了拍旁边的座位。“坐这儿来,彼得,”她说,“来跟我们聊一聊。”说着对他粲然一笑。
      他想:我都被弄糊涂了。

      “这就是雷索卢申海湾了,”三泳说着,把电脑显示屏给大家看。屏幕上出现了海湾的画面,很快又返回到整个岛屿的画面。“它位于岛的东北部。机场在西岸,离这儿大约二十五英里。”
      格瑞达像一个浸泡在水里的大鳄梨,海岸线蜿蜒曲折。“一道山粱横亘在岛屿中间,”三泳说,“有些地方高三千英尺。岛内丛林密集,如果不沿着公路或者小路走,基本上无法进入丛林。但我们还是没法穿过整个国家。”
      “所以我们走的是公路。”莎拉说。
      “也许吧,”三泳说,“但是据说这个地区有叛乱分子——”他用手指在岛屿中心画了一个圈“——他们已经分裂成两部分,也可能是三部分,他们的具体方位还不知道。他们已经占据了靠近北海岸一个名叫帕弗图的小村子。这里好像是他们的总部。也许他们已经封锁了公路,丛林中的小路上很可能有他们的巡逻哨。”
      “那么我们如何才能到雷索卢申海湾呢?”
      科内尔说:“如果可能的话,我们坐直升机去。我已经安排了一架,但这里是世界上最不安全的地方。如果不行的话,就只有开车前往。看看我们能走多远。但现在我们还不知道该怎么办。”
      埃文斯说:“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到雷索卢申海湾呢?”
      “海滩上有四座新的建筑。我们得攻下来,把里面的机器拆掉,让其无法运行。我们还必须找到潜艇补给船,并将其毁掉。”
      “什么潜艇?”莎拉说。
      “他们租了一只供两人研究用的小型潜艇。最近两周一直在这个地区活动。”
      “干什么?”
      “我们相信我们现在已经非常清楚了。整个所罗门群岛有九百多个岛屿,处于地质板块非常活跃的地带上。所罗门群岛就位于几个板块撞在一起的地方,所以这儿的火山和地震很多。是个非常不稳定的区域。太平洋板块碰撞之后,滑到奥杜韦爪哇高原下面。结果形成了所罗门海沟,一条巨大的沿群岛北边海底的弯曲凹槽。海沟很探。在两千至六千英尺之间,就在雷索卢申海湾北部。”
      “这么说,那是一个地质活动十分频繁的地区,还有一条很深的海沟,”埃文斯说,“我还是没弄明白。”
      “大量的海底火山灰及火山岩堆成坡形,因此很有可能发生水下滑坡。“科内尔说。
      “滑坡。”埃文斯揉了揉眼睛。天已经很晚了。
      “水下滑坡。”科内尔说。
      莎拉说,“他们想制造水下滑坡吗?”
      “我们是这样想的。地点就在所罗门海沟的斜坡上。很可能在五百至一千英尺的深处。”
      埃文斯说:“那会造成什么后果?海底滑坡吗?”
      科内尔对三泳说:“给他们看看那张大地图。”
      三泳拿起一张整个太平洋盆地的地图,东到智利,西至西伯利亚,北到阿拉斯加,南抵澳大利亚。
      “好了,”科内尔说,“现在从雷索卢申海湾画一条直线出去,看看能到什么地方。”
      “加利福尼亚!”
      “对。大约需要十一个小时。”
      埃文斯皱了皱眉头:“一个水下滑坡……”
      “使一个巨大的水体快速移位。这是形成海啸的最普通的方式。一旦蔓延开来,波涛将以每小时五百英里的速度横跨太平洋。”
      “简直是胡扯,”埃文斯说,“我们说的波浪能有多大?”
      “事实上,是一个系列,所谓的波列。1952年,在阿拉斯加发生的海底滑坡产生的浪高达四十七英尺。但是这次的高度无法预计,因为它的高度与海浪撞击的海岸线密切相关。在加利福尼亚的部分地区可能高达六十英尺,有六层楼那么高。”
      “噢,好家伙。”莎拉说。
      “那么我们还有多少时间?”埃文斯说道。
      “会议还要开两天。波浪跨过太平洋需要一天。所以……”
      “我们还有一天时间。”
      “是的,最多一天。用一天时间登陆,赶到雷索卢申海湾,去阻止他们。”

      “阻止谁?”特德·布拉德利问,同时打着哈欠向他们走去。“天啊!我是头痛还是怎么了?喝点东西怎么样?”他停下来,盯着这些人,一个个地打量着。“嘿,发生了什么事?瞧瞧,你们这些家伙,好像我妨碍了一场葬礼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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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 去格瑞达
     
      10月14日,星期四
      早晨5时30分

      三个小时后,太阳升起来了,飞机开始下降。飞机现在作低空飞行,正经过绿色森林覆盖的岛屿上空。岛屿周边呈淡蓝色,怪怪的。几乎没见什么公路,也没有看见城镇,大部分是小村庄。
      特德·布拉德利望着窗外。“难道不美吗,”他说。“这才是真正没有遭到破坏的乐土。这是我们这个世界上正在消失的东西。”
      坐在他对面的科内尔没有说话。他也正望着窗外。
      “难道你不觉得现在的问题在于,”布拉德利说,“我们与自然失去了联系吗?”
      “不对,”科内尔说,“我认为问题在于路太少了。”
      “难道你不认为,”布拉德利说,“是白人而不是土著居民想征服自然,并让其服服帖帖吗?”
      “是的,我并不那么认为。”
      “我是这样想的,”布拉德利说,“我发现住在村子里、靠近泥土、被大自然包围的人,更具有生态意识以及自然的健康的观念。”
      “大量时间在村庄里度过吗,特德?”科内尔说。
      “事实上是这样。我在津巴布韦和博茨瓦纳拍过影片。我非常清楚。”
      “啊哈。你一直呆在村子里吗?”
      “不,稳住在旅馆里。为了保险,我必须这样做。但是我在村子里经历了许多事情。毋庸置疑,乡村生活是最好的,那里的生态是最完美的。坦白地说,我认为世上所有的人都应该那样生活。当然,我们不应该鼓励村民工业化。这正是问题所在。”
      “我明白了。你是想让自己呆在旅馆里,而让别人住在村子里。”
      “不是,你没听我说——”
      “你现在住哪儿,特德?”科内尔说。
      “美国加利福尼亚的谢尔曼奥克斯。”
      “是个村庄吗,”
      “不是。嗯,有点像村庄,我想你会说……为了工作我必须呆在洛杉矶,”布拉德利说,“我别无选择。”
      “特德,你在第三世界的村庄里呆过吗?哪怕只是一个晚上。”
      布拉德利在椅子上挪了挪身子:“我说过,我们拍片子的时候,在村庄里度过了许多时光。我很清楚。”
      “如果村庄里的生活真有那么美好的话,那人们为什么还想离开呢?”
      “他们不应该离开。这是我的观点。”
      “你比他们体会还要深吗,”科内尔说。
      布拉德利停顿了一下,突然脱口说道:“呃,坦白地说,如果你一定要知道的话,那么是的,我体会确实深一些。我受过良好的教育,而且阅历丰富。我亲身体会到工业化社会的危险及其对整个世界的破坏性。因此,我的回答是肯定的,我认为我的确知道什么是对他们最有利的。当然,我也知道,对这个星球来说什么样的环境是最好的。”
      “我有一个难题,”科内尔说,“就是要由别人来决定什么对我是最有利的。他们并没有在我住的地方住过,不知道我所处的环境和面临的问题,甚至跟我不在同一个国家,但他们仍然觉得——在一些遥远的西方城市,在布鲁塞尔、柏林或者纽约摩天大楼的办公桌旁——他们仍然觉得能够解决我所有的问题,而且知道我该怎样生活。我有这样一个难题。”
      “你的难题是什么?”布拉德利说,“我的意思是,你瞧:你并非真的认为地球上所有的人都应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是吗?那样就太可怕了。这些人需要帮助和指导。”
      “那么,对这些人来说,你就是‘救世主’?”
      “好啊,你这样说在政治上就是不对的。你是不是希望所有这些人都像美国人,或者欧洲人那样,过一种可怕的、浪费的生活。”
      “我没有看见你放弃那种生活。”
      “不,”特德说,“我尽可能节约。我循环使用。我支持一种碳中立的生括方式。我的观点是,如果所有这些人都工业化了,会个地球增加极为沉重的负担,即全球污染。那是不应该发生的。”
      “我有自己的想法,难道你就不能有自己的主见吗?”
      “这是个面对现实的问题。”布拉德利说。
      “这是你的现实,而不是他们的。”
      就在这个时候,三泳向科内尔招手。
      “对不起。”科内尔一边起身一边说道。
      “想走你就走吧,”布拉德利说,“可是你知道我是讲真话的!”他向乘务员打了个手势,举起杯子,“再来一杯,宝贝。再来一杯为上路做准备。”

      三泳说:“直升机还没来。”
      “出什么事了?”
      “飞机正从另一个岛飞过来。他们担心叛乱分子有地对空导弹,所以封锁了领空。”
      科内尔皱了皱眉头:“我们着陆还要多久?”
      “十分钟。”
      “祈祷吧。”

      由于没人理睬他,特德·布拉德利便轻手轻脚地来到飞机的另一边,跟彼得·埃文斯坐在一起。
      “美不胜收,难道不是吗?”他说,“瞧瞧那水,晶莹剔透。瞧瞧那水的颜色,湛蓝湛蓝的。再瞧瞧那些美丽的村庄,点缀着大自然。”
      埃文斯凝视窗外,看见的只有贫穷。村庄里只有一间间破败的小房子和布满车辙的红泥巴路。人们衣衫槛楼,步履蹒跚。这幅景象让他感到压抑、郁郁不乐。他想到了疾病、灾难、夭折……
      “多么美丽宜人,”布拉德利说,“多么古朴原始!我等不及了,我要下去。真像度假样美妙!有人想像过所罗门群岛有这么美吗?”
      从前面传来詹尼弗的回答:“历史上大部分时间都被猎取人头的蛮人所占领。”
      “不错,如果真有其事,”布拉德利说,“那也是过去的事了。我是说,都是有关食人动物的传说。大家都清楚那不是真的。我读过一本某教授写的书。无论什么地方,从来都没有食人动物。那只是个神话。另外一个例子说白种人认为其他有色人种都是恶魔。哥伦布到达西印度的时候,他认为他们告诉过他那里有食人动物,然而那也不是真的。具体细节我忘记了。任何地方都没有食人动物。那只是神话。你为什么用那样的目光看着我?”
      埃文斯转过身去。布拉德利正在跟三泳说话,三泳确实在盯着他看。
      “嗯?”布拉德利说,“你瞪了我一眼。好,老兄,这是否表明你不同意我的观点呢?”
      “你真是个傻瓜,”三泳用一种非常惊讶的口气说道,“你去过苏门答腊岛吗?”
      “不能说去过。”
      “新几内亚呢?”
      “没有去过。倒是一直想去买一些部落的艺术品。都是些很好的东西。”
      “婆罗洲呢?”
      “没去过,但我也一直想去。那位苏丹叫什么名字来着,做了一项了不起的工作,改建了伦敦的多尔切斯特——”
      “嗯,”三泳说,“如果你去婆罗洲的话,会看到在迪雅克人的长房子里,还陈列着被害者的头骨。”
      “哦,那才是吸引旅游者的东西。”
      “在新几内亚,他们清楚一种病叫库鲁病。这种病是通过食用敌人的大脑传播的。”
      “那不是真的。”
      “加德赛克因此获得诺贝尔奖。他们吃人脑,一点儿事儿也没有。”
      “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大概是20世纪60年代或70年代的事。”
      “你们这些家伙就喜欢讲恐怖故事,”布拉德利说,“来作践世上的土著人。来吧,面对现实吧,人类不是食人动物。”
      三泳眨了眨眼睛。他看着科内尔。科内尔耸了耸肩。
      “那下面真是美极了,”布拉德利望着窗外说,“看来我们就要着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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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部 雷索卢申湾 1 格瑞达
     
      10月14日,星期四
      早上6时40分

      柯塔坪的天气湿热,弄得身上黏糊糊的。他们走进一间敞开的猩硝屋,门口用油漆写着几个字母,KASTOM①。字体很租糙。房子的一边是一道木栅栏和一扇大门,大门上有一个红色手印。一块牌子上写着,“NOGOT ROT。”
      【① 海关。——译者注。】
      “啊,奶油杏仁糖,”布拉德利说,“一定是当地的一种牙病。”
      “事实上,”三泳说,“红色的手印是‘禁止’的意思。牌子上写的是皮钦英语,意思是‘不准通行’。”
      “嗯。我明白了。”
      埃文斯感到炎热难耐。飞了这么长时间,他感到疲乏,对前途感到担忧。詹尼弗在他身旁不紧不解地走着,一副精力充沛的样子。
      “你不累吗?”埃文斯对她说道。
      “我在飞机上睡过了。”
      他向后看了一眼莎拉。她也好像精力充沛的样子,正阔步向前。
      “唉,我真是太困了。”
      “你可以在车上睡。”詹尼弗说。她对他的状态似乎不太在意。埃文斯觉得有点气人。
      天气真是又热又潮湿,让人变得很虚弱。他们到达海关的时候,埃文斯的衬衫已经湿透了。头发也湿了。汗水顺着鼻子和下巴往下滴到他要填写的文件上。钢笔里的墨水与汗水搅和在一起。他打量着那位海关官员。他皮肤黝黑,肌肉发达,头发卷曲,身着熨烫得笔挺的白色裤子和白色衬衣。他的皮肤很干燥;看上去冷冰冰的。当他的目光与埃文斯相遇时,他笑了笑,说了一句他听不懂的皮钦英语。
      埃文斯点点头。“对,你说得对。”他说。其实他根本不懂他在说什么。
      三泳翻译说:“这还不是夏天最热的时候。可是你已经感到很热了。你太热是不是?”
      “他还说对了。你在哪儿学的这些英语?”
      “新几内亚。我在那儿工作了一年。”
      “做什么?”
      三泳没听到,他赶上科内尔。科内尔正在向一个年轻人招手。
      那个年轻人开着一辆“陆虎”过来了。他从车上跳下来。他的皮肤很黑,穿着T恤衫和棕褐色短裤。他的肩膀上剌满了文身。他咧开嘴大笑着,很有感染力。
      “嘿,约翰·科内尔!你好!”他用拳头捶着科内尔的胸口,并用力拥抱他。
      “他很高兴,”三泳说,“他们认识。”
      他被一一介绍给大家。他叫亨利,没有别的名字。
      “亨利!”他说道,咧开嘴笑着,并跟他们一一使劲地握手。然后他转向科内尔。
      “直升机的事有麻烦,这我理解。”科内尔说。
      “什么?没问题。我马上就给你们弄来。”他大笑道,“朋友,就在那边,”他用很浓的英国英语说道。
      “太好了,”科内尔说,“真把我们愁坏了。”
      “好的,但是约翰,说正经的,我们还是快点。”
      埃文斯觉得亨利后半部分说的是混杂英语,他们都听不懂。
      科内尔点点头。
      “我也听说了,”他说,“这儿发生了多次叛乱。参加者多为年轻小伙子?都是满腔怒火?全都装备精良。我明白了。”
      “我还是担心直升机的事,朋友。”
      “为什么?飞行员的事你知道吗?”
      “是的,我知道。”
      “怎么回事?驾驶员是谁?”
      亨利格格直乐,在科内尔背上拍了拍:“就是我啊!”
      “那行,我们走吧。”
      于是他们开始离开机场沿公路而下。公路两边是高大茂密的原始丛林。空中充斥着嗡嗡的蝉鸣声。埃文斯回头看了看,看见美丽的白色“湾流”喷气式飞机在蓝色天空的映衬下稳稳地停在跑道上。身穿白衬衣和黑裤子的飞行员正在检查轮子。他不知道他是否还会见到这架飞机。
      科内尔说:“亨利,我们听说有人被杀害了。”
      亨利做了个鬼脸:“约翰,不仅被杀了,而且被吃了。真的。”
      “我们也听说了。”
      “对。这是真的。”
      如此说来,这是真的。
      “是叛乱分子干的吗?”
      亨利点点头。“噢!新首领叫山姆布卡,像个醉汉。别问为什么取这个名字。他是个疯子,约翰。真是个疯子。带回来的所有的东西都要给这个家伙。过去好些。肯定好些,肯定好些。”
      “嗯,如果你问我的话。”特德·布拉德利一边拖着沉重的脚步在后面走着,一边说道,“过去好些。”
      亨利转过头:“你们有手机,有计算机,有抗生素,还有药品、医院等等。而你还说过去好吗?”
      “是的,过去确实好些,”布拉德利说,“更具有人性,允许更多的具有特质的事物生存。相信我吧,如果你曾经有机会亲身经历所谓的现代奇迹,你就会知道这些并没有什么了不起——”
      “我在墨尔本大学拿了一个学位,”亨利说,“所以对此有所了解。”
      “哦,那好,”布拉德利说。他用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咕哝道,“你早该告诉我们的,蠢货。”
      “还有,”亨利说,“接受我的建议,在这里不要那样做。不要压低嗓子说话。”
      “为什么不行?”
      “在这个国家,一些食人者认为那意味着你是妖魔缠身,他们会害怕。因此他们会杀了你。”
      “我明白了。多有魅力的国家。”
      “所以,在这个国家,如果你想说什么就要大声说!”
      “我会记住的。”

      虽然莎拉与布拉德利并肩走着,但是她没有听他们谈话。亨利是一个脚踏两个世界的人物,有时是牛津口音,有时又说皮钦英语,对此她并不在意。
      她正望着热带丛林。路上的空气闷热,没有风,风都被小路两旁的大树挡住了。那些树有四五十英尺高,藤蔓丛生。在树冠的遮蔽下,地面十分阴暗,巨大的蕨类植物长得十分茂密,像一堵绿色的固体城墙,成为人们无法逾越的屏障。
      她想:如果你走进去五英尺,你就会永远失踪。你永远难以找到出来的路。
      沿路是一些被抛弃已久的汽车残骸,锈迹斑斑,挡风玻璃已被撞碎,底盘已垮,腐化成了褐色或黄色。她还看见划破的座垫,破旧的仪表,仪表上带着时钟,速度计也摔了出来。
      他们踏上右边的一条小路,看见前面的直升机时,她惊讶得屏住了呼吸。漂亮的绿色油漆上有一道明快的白色条纹,金属桨叶片和翼间支柱熠熠生辉。大家都在对它评头论足。
      “不错,外观是很好,”亨利说,“可是我想飞机里面,发动机,可能不是很好。”他摆了摆手,“一般一般。”
      “太好了,”布拉德利说,“依我之见,我希望是恰恰相反。”
      他们打开舱门,走了进去。后面是一堆堆板条箱,还有锯木屑。他们闻到有润滑油的味道。
      “我弄到了你们需要的东西,”他对科内尔说。
      “是足够的枪支弹药吗?”
      “噢,对。你们要的所有的东西。”
      “那我们走吧。”科内尔说。
      莎拉在后舱系好安全带,戴上耳机。
      发动机响了,解你桨越转越快。直升机颤抖着飞离地面。
      “我们人太多了,”亨利说,“但愿一切顺利!祈祷吧!”
      他狂笑着,飞机离开地面,冲上蓝天。




    《恐惧状态》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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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去雷索卢申
     
      10月14日,星期四
      上午9时02分

      他们下面是茂密的热带丛林,绵延数英里。在有些地方,尤其在那些海拔较高的地方,树木上薄雾缭绕。莎拉看到岛上这么多山脉,地形这么崎岖不平,感到诧异。她根本看不到路。偶尔,他们掠过丛林空地中的一个小村庄。除此之外,什么也看不见,只有茫茫林海。亨利正向北飞行,他想把他们放在雷索卢申海湾以西几英里的海岸上。
      “多么迷人啊,”当飞机掠过又一个村庄时,特德·布拉德利说道,“这儿的人们都种些什么?”
      “什么都不种。这里的土地都很贫瘠,他们在铜矿里干活。”亨利说。
      “哦,那太糟糕了。”
      “如果你生活在这里,你就会觉得并不糟糕。他们在这里可以赚到很多钱。为了在矿井里干话,人们互相厮系。我的意思是说,他们杀人,每年都会发生一些谋杀案。”
      布拉德利摇了摇头:“可怕。太可怕了。往下看,”他指着下面说道,“这里的村庄实际上都是些茅草棚。难道那些古老的生活方式,那些过去做事的办法,都还在继续吗?”
      “没有了,伙计,”亨利说,“那是叛乱分子住的村庄,全都是新式的。茅草棚很大,非常了不得,最大的房子是给他们的首领住的。”他解释说,山姆布卡下令每个村庄都要建一些大的三层楼高的茅草棚,搭着梯子可以爬到三层高高的走道上去。他想让叛乱分子能从这里俯瞰整个丛林,这样,澳军到来时他们就能够看到。
      可是在过去,亨利说,人们从来没有在格瑞进镇建这样的房子。那时的房子不仅低矮而且是开放式的,主要是为了避雨和把烟排出去。没有必要建这么高,建高了会被飓风刮倒,不实用。“但是山姆布卡现在需要这样的房子,因此他就让那些年轻人搭起这样的茅草棚。现在在岛上叛乱分子的领地上可能建了六个或八个。”
      “这就是说,我们正在飞越叛乱分子的领地,对吧?”布拉德利说。
      “迄今为止,一切顺利,”亨利说着,他格格地笑了起来,“要不了多久,也许在四五分钟以后,我们就会看到海岸线——哦。该死的!”
      “怎么了?”
      他们正掠过密林上空。
      “我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
      “什么错误?”布拉德利说。
      “我们飞过了。”
      “飞机向东飞得太远了吗?”科内尔说。
      “该死。真是该死。抓紧!”亨利转弯时,飞机陡然倾斜,但是不久,他们就看见了一块宽敞的空地,那儿有四个巨大的茅草建筑物,分布在一些普通的瓦楞锡顶的木房子中间。满是泥拧的空地中间聚集着六辆卡车。有几辆卡车上架着机枪。
      “这是什么?”布拉德利看着下面,说道,“这儿比其他地方都大——”
      “这是帕弗图!是叛乱分子的总部。”
      很快,空地不见了,飞机急速地飞走了。亨利呼吸急促,他们通过耳机能听见他的呼吸声。
      科内尔一言不发,紧紧盯着亨利。
      “好啦,我想我们投事了,”布拉德利说,“他们好像没有看见我们。”
      “哦,好啊,”亨利说,“太幸运了。”
      “为什么,”布拉德利说,“即使他们看见了我们——他们会做什么呢?”
      “他们有无线电,”亨利说,“他们并不蠢,这些年轻人。”
      “你是什么意思?”
      “他们想要这架直升机。”
      “为什么?他们会驾驶吗?”
      “对,对!是的!因为他们也想要我驾驶。”亨利解释说,这个岛禁飞有好几个月了。这架飞机之所以能够飞行是因为科内尔认识一些重要的人。因此特别不能让其落在叛乱分子的手上。
      “噢,他们可能认为我们会向南飞,”布拉德利说,“我们也正这样做,是吗?”
      “那些叛乱分子知道得更多,”亨利说,“他们知道。”
      “他们知道什么,”布拉德利说。
      科内尔说:“环境解放阵线必须买通这些叛乱分子,才能达到在这个岛上着陆的目的。因此,这些叛乱分子就知道了雷索卢申海湾会发生什么事情。他们看到这架直升机,也就知道它要去哪儿。”
      “这些家伙不蠢。”亨利说。
      “我从来就没有说他们蠢。”布拉德利辩解道。
      “但是你是这样想的。我了解你,白人。你没有说出来的意思是这样的,你就是这样想的。”
      “我敢发誓我没有。”布拉德利说,“真的。我根本没有那种感觉,你根本不了解我。”
      “是吗?”亨利说。

      莎拉正坐在中间第二个座位上,夹在特德和詹尼弗之间。彼得和三泳坐在后面一排,旁边堆满了盒子。窗外的一切,莎拉看不太清楚。似乎不太明白他们谈论的内容。她不知道这一切意味着什么。
      所以她问詹尼弗:“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詹尼弗点了点头说:“叛乱分子只要看到这架直升机,他们就知道它是飞向雷索卢申海湾的。现在无论我们做什么,他们都在等着它出现在这个地区。他们有无线电,到处都是他们的同伙。他们一直在盯着我们,只要我们一着陆就会被他们包围。”
      “我很抱歉,”亨利无奈地说,“非常抱歉。”
      “没关系的。”科内尔说,他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亨利说。
      科内尔说:“继续按原计划进行,向北飞行,然后在岸边降落。”
      他的声音明白无误地表明,情况十分危急。

      在后座,彼得推了推三泳。他闻到了涂在机关枪表面的润滑油的味道。彼得想知道哪儿有紧急情况。他看了看手表,已经是上午九点,也就是说他们原定的二十四小时只剩下二十小时了。然而这是一个岛,应该多给些时间——
      这时他突然有了一个想法。“等一下,”他说。“洛杉矶现在是几点?”
      三泳说:“他们在日界线的那一边,比我们晚二十七小时。”
      “不,我指的是已经飞行的时间,实际的时差。”
      “六个小时。”
      “你能计算出到达那里需要多长时间吗?”
      “十三个小时。”三泳说。
      “我认为我们犯了一个错误,”埃文斯咬了咬嘴唇说道。他不知道在亨利面前应该说多少。事实上,三泳正在摆手,表示现在不要说。
      但是他们已经犯了一个错误。这是毫无疑问的。假定德雷克希望在会议的最后一天发生潮汐大浪,那么他肯定希望发生在上午。这样就可以提供一个最为明显的灾难,就会有整个下午的时间来进行讨论和接受媒体的采访。美国各大电视台将对这次会议进行报道。因此将采访与会的科学家。这样就可以创造一次巨大的媒体事件。
      因此,埃文斯认为,海啸袭击洛杉矶的时间不会超过第二天中午。
      减去十三小时海啸横跨太平洋的时间。
      这就意味着海啸到达洛杉矶的时间是当地晚上十一点。也就是格瑞达当地时间……下午五点。
      今天下午五点。
      他们已经没有一天的时间来阻止这件事情的发生了。
      他们只剩下八小时。
      这就是科内尔紧张的原因。这就是为什么尽管出了问题,他仍然要按原计划进行的原因。他很清楚他没有别的选择。他必须降落在靠近雷索卢申海湾的某个海滩,干别的已经来不及了。
      埃文斯心想,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直升机将森林甩在身后,掠过蔚蓝色水域,然后掉转方向,向东飞去。埃文斯看见一条狭窄的沙滩上散布着一片片凹凸不平的火山岩,水域边缘是红树林及沼泽地。直升机沿着沙滩,在低空盘旋一阵之后,向东飞去。
      “我们距离雷索卢申海湾还有多远?”科内尔说。
      “五六公里。”亨利说。
      “距帕弗图呢?”
      “也许十公里,那儿的路满是泥拧。”
      “好的,”科内尔说,“让我们找个地方降落吧。”
      “我知道在前面大约一公里处有一个合适的地方。”
      “行,就去那儿。”
      埃文斯估算了一下。在海滩上步行五公里,即大约三英里,最多花去一个半小时。这样他们可以在中午之前成功抵达雷索卢申海湾。那就给他们——
      “就是这里。”亨利说。
      一条看起来只有一指宽的凹凸不平的熔岩延伸到悔里,经过几个世纪与海浪的亲吻,已经磨得较为平坦,勉强可以着陆。
      “降落吧。”科内尔说。
      直升机盘旋着,准备着陆。
      埃文斯俯视着与海滩相连的稠密的丛林。他看见沙滩上轮胎的痕迹和林间的一条缝隙,那也许是一条路。那些轮胎的痕迹——
      “嘿,”埃文斯说,“我认为——”
      三泳照着他的肋骨打了一下,很重。
      埃文斯咕哝了几句。
      “怎么了,彼得?”科内尔说。
      “唔,没什么。”
      “我们马上就要着陆了。”亨利说。
      飞机缓慢而平稳地降落在熔岩上。海浪轻轻拍打着岸边的岩石。海面很平静。科内尔透过透明的座舱罩,打量着这个地方。
      “怎么样?这个地方不错吧?”亨利说。飞机降落后,他显得有点紧张。“约翰,我不想在这里呆得太久,他们也许很快就来了……”
      “对,我明白。”
      科内尔啪的一声打开舱门,然后停住了。
      “一切顺利吧。约翰?”
      “还好,亨利。很不错的一个地方。你出来给我们打开后门,好吗?”
      “哦,不,约翰,我想你们可以——”
      “滚出去!”一支枪以迅雷不及掩图之势顶住了亨利的脑袋。
      亨利嘴里咕哝着,心里畏惧着,手里摸索着,把门打开了。“可是,约翰,我要呆在里面,约翰——”
      “亨利,你是个坏小子!”科内尔说。
      “约翰,你现在就要我的命吗?”
      “不是现在,”科内尔说着,突然猛地把他推了出去。亨利跌倒在一块尖尖的岩石上,痛苦地嚎叫着。
      科内尔轻快地坐上飞行员的座位,关上门。亨利立即爬起来,猛烈地敲打着机舱罩,眼里满是惊慌。他吓坏了。
      “约翰,约翰!求求你,约翰!”
      “对不起,亨利。”科内尔推动操纵杆,直升机开始升空。他们离地还不到二十英尺,就有十多个男人从海边的丛林中冲出来,用步枪向他们射击。科内尔驾着直升机掠过海洋,掉头向北,离开了小岛。
      他们回过头来,看见亨利绝望地站在岩石上。一些人向他冲去,他举起了双手。
      “他妈的那个臭小子,”布拉德利说,“差点要了我们的命。”
      “他也许还会要我们的命。”科内尔说。
      飞机越过宽广的海面,向北飞去。

      “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莎拉说,“在海湾的另一边降落?从那边步行进入吗?”
      “不,”科内尔说,“这正是他们希望的。”
      “那么……”
      “等几分钟再回到西边,跟刚才一样。”
      “他们不会想到你会回来吗,”
      “也许他们会想到,但是我们将在另一个地方降落。”
      “远离海湾的地方吗?”
      “不。更近些。”
      “难道环境解放阵线不会听到吗?”
      “没关系。到了现在这步,他们已经知道我们要来了。”
      在后面,三泳正打开那些术箱子,伸手去拿枪。他突然停住了。
      “糟糕。”他说。
      “怎么了?”
      “没有枪。”他把箱盖举得高高的,“这箱子里有弹药,但是没有枪。”
      “这个小杂种。”布拉德利说。
      “我们现在怎么办?”莎拉说。
      “无论如何我们得进去。”科内尔说。
      他掉转方向,掠过水面,返回格瑞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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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雷索卢申
     
      10月14日,星期三
      上午9时48分

      雷索卢申海湾西边是一座陡峭的、丛林覆盖的小山岗,山岗延伸到水中,入水处是光秃秃的岩石。山岗延伸出来的部分表面地势平坦,形成一片岩石遍布的高地,比曲曲折折向西延伸的海滩高出五十英尺左右。高地周围有高大垂悬的树林作屏障。
      现在,直升机就停在这里,用防水布掩盖了起来,从这里可以俯视海滩。埃文斯回头看看,希望飞机能融入周围的风景之中,但是飞机依然很显眼,特别是从上面俯视时更是如此。这群人现在所处的位置高出飞机五十英尺。他们爬上了丛林中的斜坡,斜坡一直从海滩陡陡地升上来。攀爬十分艰难。他们排成一列纵队向上爬着,由于地上满是泥泞,他们不得不非常小心。布拉德利已经滑倒了一次,向下滑了十码。他的左半身全是黑色的泥巴。埃文斯看见他脖子后面有一条肥硕的水蛭,但是他决定还是不要吱声为妙。
      没有人说话。他们一行六人就这样无声地爬着,尽可能地不发出任何声响。尽管他们尽了最大的努力,还是弄出了一些声音。灌木丛在他们脚下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他们拽住树枝往上爬时,小树枝被拉断,也发出噼啪之声。
      科内尔在前面引路,已离他们很远,埃文斯都看不见他了。三泳殿后,肩上扛着步枪;自从他把枪从飞机的小箱子里拿出来并装好之后,他就一直随身带着。科内尔带着一把手枪。其他人都没带武器。
      空气好像凝固了,很潮湿,显得出奇地闷热。丛林深处传来昆虫嗡嗡的叫声。他们爬到山腰时,天空突然下起了雨,开始很小,后来变成了瓢泼大雨。水从山坡上流下来。山坡比以前更滑了。
      现在,他们所在的位置已高出海滩两百英尺。很明显,失足的危险让他们个个神经紧张。彼得抬头看看前面的莎拉,她仍然像平常一样,动作敏捷优雅,仿佛在山坡上舞蹈一般。
      有好几次,累得他气喘吁吁的时候,他真的很嫉妒她。
      莎拉的前面是詹尼弗,爬山的动作跟莎拉一样从容优雅。她几乎不用抓树枝,而埃文斯却在不停地抓树枝,每次抓着树枝的手在长满真菌的树皮上一打滑,他就惊慌不已。看着詹尼弗,他突然想到,她对这一切似乎驾轻就熟。攀爬这样布满荆棘的悬崖峭壁,她依然表现得满不在乎,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这是陆军突击队员的姿态,或者是只有精英部队的成员才拥有的素质:坚强、老成而灵活。他想,对一个律师来说,这不寻常。非常不寻常。而且,还是科内尔的侄女。
      更远处是脖子后面趴着一条水蛭的布拉德利。他每走一步嘴里都要嘀咕一声,咒骂一句。后来。詹尼弗打了他一下,同时用手指压在嘴唇上示意他:保持安静。虽然很明显,他不想接受她的建议,但还是点了点头。自那以后他就安静下来了。

      大约到了三百英尺高度的时候,一阵清风迎面拂来,他们很快就爬到了山顶。山顶上枝繁叶茂,他们看不见下面的雷索卢申湾,只能听见山下人们劳作的声音以及机器断断续续的轰鸣声。那是一种电子设备发出的嗡嗡声,起初很弱,继而越来越大。不一会儿,似乎整个空气中都充斥着这种声音,震得埃文斯耳鼓生疼。
      接下来,声音消失了。
      埃文斯看了看科内尔。
      科内尔只是点了点头。
      三泳敏捷地爬到一棵树的顶上。从这个有利位置,他可以俯瞰下面的山谷。他从树上下来,指着一座延伸到海湾的小山。他摇了摇头:这里很陡。他示意他们应该绕过去,从较为平缓的山坡上下去。
      他们出发了,沿着山岭绕过海湾。大多数时间他们什么也看不见,只能看见六英尺高的滴着水珠的蕨类植物。过了半个小时,浓密的树叶间突然出现了一个缺口。透过缺口,海湾的全貌尽收眼底。
      海湾大约有一英里宽。海滩上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些建筑物。最大的一座在右边很远的地方,位于海湾的东部边缘。其余三座建筑物大小相等,相隔一定距离,在海湾西边形成一个三角彤。
      不过,埃文斯觉得这些房子非常滑稽。房子所用的木材怪怪的。他眯着眼睛看着。
      三泳轻轻碰了碰埃文斯。他的手在空中摆动着。
      埃文斯望着那些建筑。是的,是真的。那些建筑物在移动,像是在空中漂移一般。
      是帐篷。
      帐篷建成木屋的样子,也非常漂亮呢。难怪他们骗过了空中愤察,埃文斯心想。
      就在他们看着这些帐篷的时候,有人从这个或那个帐篷里走出来,对着海滩上的人大喊大叫。虽然他们说的是英语,但由于距离太远,他们无法听清那些人说的是什么。大部分好像是技术术语。
      三泳又用肘部碰了碰埃文斯。埃文斯看见他用三个手指做成一个金字塔状,然后开始摆动手指。
      显然,他们在帐篷里面调试发电机,或者诸如此类的事情。
      其他人似乎对这些细节不感兴趣。他们在微风中喘息着,同时向下看着海湾。可能都和埃文斯一样,在想下面为什么有那么多人。至少有八个或十个人。全都是牛仔裤工作服装扮。
      “天啊,有那么多坏蛋,”布拉德利嘀咕道。
      詹尼弗用肘部使劲碰了一下他的肋骨。
      他做了个口形:噢,对不起。
      她摇了摇头。也做了个口形:你会让我们送命的。
      布拉德利做了个鬼脸。显然他认为她过于夸张了。
      突然,从下面的丛林中传来一声咳嗽。

      他们僵住了。
      他们沉默着,等待着。他们听见了知了的叫声,还有偶尔从远处传来的鸟鸣声。
      又来了,是同样轻微的咳嗽声。仿佛那个人在尽量避免发出声响。
      三泳蹲下来,仔细地倾听着。咳嗽声再一次传来。对埃文斯来说。这声音虽说有点奇怪,但却似曾相识。这让他想起了他的祖父。埃文斯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祖父患了心脏病。在医院住院时,他总是那样咳嗽。很虚弱的样子。轻轻地。
      此刻,四周一片寂静。他们没有听见咳嗽者离开的声音——如果他离开了的话,那真说得上是悄无声息——可是现在这声音没了。
      科内尔看了看表。他们已经等了五分钟,然后他示意大家继续向东,绕过海湾。
      正当他们离开的时候,咳嗽声又一次传来。这一次是连续三声:咳咳咳。接着又是一片寂静。
      科内尔发出了出发的信号。
      他们走了不到一百码,眼前出现了一条小路。尽管路两旁有树枝低垂下来,仍然看得出来,这里有一条路。埃文斯想,这一定是一条动物走过的路,到底是什么动物呢。这里可能有野猪,到处都是野猪。他依稀记起人们被野猪袭击的情景,人们路过的时候,富有侵略性的野猪从灌木丛里蹿出来,用獠牙将人们咬伤——
      然而,他听见的第一个声音却是机械发出的咔嚓声。他立刻意识到那是什么声音:扣动扳机的声音。
      所有的人都呆住了,站成一排一动不动。
      又是咔嚓一声。
      又是一声。咔嚓!
      埃文斯迅速向周围扫视了一遍,未发现任何人。丛林中好像只有他们。
      接着他听见一声吼叫:“不许动!”
      埃文斯虽然听不懂,但对他们来说,意思够清楚的了。每个人都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
      在前方的灌木丛中,出现了一个小孩儿。他穿着靴子,靴子里面没穿袜子,绿色的短裤,印有“麦当娜环球之旅”字样的T恤和印有“佩斯格罗里”的棒球帽,嘴里叼着半支烟。一只肩膀上挎着子弹袋,另一只肩膀扛着机关枪。他只有五英尺高,最多只有十岁或十一岁。他傲慢地举起枪。“喂,白人。你们被俘了。老实点!”然后他甩了一下大拇指,示意他们向前走。他命令说,“走!”
      一时间,他们一个个大吃一惊,吓得动也不敢动。接着从路两边的丛林中又钻出了一些小孩儿。
      布拉德利说:“迷路的孩子们,你们这是干什么?”
      没人回答,其中一个小孩儿用枪托猛击布拉德利的腹部。布拉德利痛得直喘气,倒在了地上。
      “白人。不许说话。”
      “噢,天啊。”布拉德利痛得在地上一边打着滚一边叫道。
      那个小孩儿又打了他一下,这次是打在头上,还用脚狠狠地踢他。布拉德利痛苦地呻吟着。
      “安塔普!安塔普!”那小孩儿说,同时示意他站起来。布拉德利还未作出反应小孩儿又踢了他一脚。
      “安塔普!”
      莎拉走过去帮布拉德蓝跃起来。布拉德利剧烈地咳嗽起来。莎拉很聪明,什么也没说。
      “噢,奈斯玛丽,”那小孩儿说着,把莎拉从布拉德利身边推开。
      “安塔普!”
      在他们费力前行时,一个小孩儿突然冲过来,架起布拉德利的胳膊。他大笑着:“泰斯古德!”
      话音一落,埃文斯打了个寒战。小孩儿们说的是皮钦英语。如果他稍作思考,在脑子里回味一下那些词语,就能破译那些话语,奈斯玛丽就是“漂亮的玛丽”。“玛丽”可能是用来指妇女的。安塔普就是“起来”的意思。
      泰斯古德是“味道很好”的意思。

      他们排成一列纵队,在丛林中穿行,那些小孩儿在两边监视着。科内尔领头,特德头上流着血,紧随其后,接着是莎拉和詹尼弗。埃文斯走在最后。
      埃文斯回头看了一眼。
      三泳不在后面。
      他只看见一个衣衫不整的小孩儿,那小孩儿扛着一支步枪。“起来!起来!”
      那小孩儿用步枪做了一个威胁的动作。
      埃文斯转过身来,快步向前走去。
      让一群孩子押着,这让埃文斯不寒而栗。如果不是些孩子就好了。埃文斯对他们眼里露出的凶光再熟悉不过了,他们见得太多了。这些孩子生活在另一个世界里,这个世界不属于埃文斯。
      可是埃文斯现在到了他们的世界。
      在前方,他发现了几部吉普车。停在泥泞小道的边上。他看了看表。现在是十点。
      还有七个小时。
      但不知怎么地,那似乎不重要了。
      孩子们把他们推进吉普车,然后开着车子沿着那条泥泞小路,进入了阴森荒芜、人迹罕至的丛林深处。




    《恐惧状态》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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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帕弗图
     
      10月14日,星期四
      上午11时02分

      有好多攻,莎拉这样想着,她真希望自己不是一个女人。这是她坐在那辆敞开的吉普车后面,开进叛乱分子的据点,泥泞的帕弗图村时的感受。村子里好像全都是男人,这时,都大喊大叫着跑到那片空地上,看又是谁来了。也有女人,其中一些是老妇人,她们一直盯着她修长的身材和头发,然后上前戳戳她,好像她不是真人似的。
      那个又矮又黑的詹尼弗,站在她的旁边,根本没人注意。不过,他们被赶到了一间巨大的茅草房里。房子里有一大块开阔的空地,好像居于正中位置,房子有三层。一架木梯一直通向屋顶,屋顶上有一条狭窄的人行通道和一个观察台。房子中间生着火,火旁边坐着一个壮硕的汉子,苍白的皮肤,黑色的胡子。他戴着太阳镜,帽子跟贝雷帽差不多,上面有牙买加国旗。
      这人,可能,就是山姆布卡。他们被推到他面前,他奸邪地看着他们。在莎拉看来,很显然——凭着她在这方面的直觉——山姆布卡对两个女人没有兴趣。他所感兴趣的是特德和彼得。他盯着科内尔看了一会儿,然后转移了视线,向一边看去。
      “杀了他。”
      几个男人把科内尔推到门外,用枪托打他。显然,他们因为要杀人而变得兴奋异常。
      “不是现在,”山姆布卡低声咆哮道,“后面。”
      莎拉在心里琢磨他的话。不是现在。后面。她想那一定是以后的事儿了。因此,科内尔是缓期执行,至少还能活一会儿。
      山姆布卡转头盯着房间里的其他人。
      “这些娘儿们,”他不怀好意地说道,“呆会儿随你们的便。”
      莎拉从那些咧嘴大笑的小孩儿们的脸上清楚地意识到,他们获得了随便处理这两个女人的自由,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她和詹尼弗被带到了后面的房间里。
      莎拉仍然镇定自若。当然她也明白事情很糟糕,但她们不是最糟糕的。她注意到詹尼弗也毫不畏惧。她的表情平静、冷漠,好像她正要去参加鸡尾酒会。
      那些男孩带着这两个女人来到这栋建筑物后面的茅棚里。土铺的地面上有两根柱子,一个男孩掏出一副手铐,让詹尼弗把手放在背后,铐在了一根柱子上,接着他用同样的方法把莎拉铐在另一根柱子上。另一个男孩上前捏了捏莎拉的胸,猥亵地笑笑,然后走出了房间。
      “太好了,”屋子里只剩下她俩时,詹尼弗说,“你还好吧?”
      “目前还好。”外面不知什么地方开始敲起鼓来,像是从茅草建筑物之问的院子里传来的。
      “好呀,”詹尼弗说,“还没有完呢。”
      “三泳——”
      “对。他。”
      “但我们坐吉普车走了很长一段路。”
      “是的。至少有两三英里。我想看看里程表,但上面尽是泥巴。要是徒步,即便是跑步,也要一会儿才能到这儿。”
      “他有一支步枪。”
      “对。”
      “你能挣脱吗?”
      詹尼弗摇了摇头:“铐得太紧了。”
      通过那扇敞开的门,她们看到布拉德利和埃文斯被带到另一个房间。她们只瞥了一眼,那两个男人就不见了。不久,科内尔也跟着被带了过来。他匆匆扫了一眼她们的房间,给了莎拉一个似乎是意味深长的眼神。
      但是她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詹尼弗坐在光秃秃的地上,背靠着柱子。她说:“坐下来吧。这可能是一个漫漫长夜。”
      于是,莎拉也坐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一个男孩往里面看了看,发现她们坐着,便走了进来,看了看她们的手铐,又走了出去。
      外面,鼓声越来越大。那些人一定开始聚集起来了,因为她们听见了叫喊声和窃窃私语声。
      “要举行仪式了,”詹尼弗说,“我真担心事情会像我想的那样发展。”

      在旁边的房间里,埃文斯和科内尔也被铐在两根柱子上。因为没有第三根柱子,特德·布拉德利被铐着坐在地上。他的头不再梳血了,但是左眼上有个很大的肿块。他看上去明显害怕了。他的眼皮垂了下来,像是要睡着了。
      “特德,到现在为止,你觉得乡村的生活怎么样啊?”科内尔说,“仍然认为这是最好的生活方式吗?”
      “这不是真正的乡村生活。这是一种残暴行径。”
      “这也是它的一部分。”
      “不,这不是。这是些乳臭未干的孩子,这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孩子……这是疯狂。一切都乱套了。”
      “你只是不想接受现实,对吗?”科内尔说,“你认为文明是某种可怕的、污染人类的、使我们与自然分离的创造发明。可是文明并没有让我们完全与自然分离,特德。文明保护我们免受自然的侵害。因为你现在看见的,包括你周围的一切——这就是自然。”
      “噢。不。不,这不是。人类是和善的,是协作的……”
      “你真是个蠢货,特德!”
      “人类有很多利他主义的基因。”
      “一切残忍都源于软弱。”
      “你要明白,有些人就喜欢残暴,特德。”
      “别管他。”埃文斯说。
      “为什么,来呀,特德。你不打算回答我吗?”
      “滚你妈的蛋,”特德说,“我们可能根快就要被这群小混蛋给杀了,但是我要让你明白,这是我一生中最他妈的不愿说的话,科内尔,你是一个不留情面的大笨蛋,讨厌鬼。你让所有的人都露出他最丑陋的一面。你还是一个悲观主义者,一个妨碍他人的人,你抵制一切进步,抵制一切美好高贵的东西。你不管穿……穿……他妈的什么衣服,你都是一个右翼分子。不管什么样的衣服……你的枪呢?”
      “我扔了。”
      “扔到哪儿了?”
      “丛林里。”
      “你认为三泳捡到了吗?”
      “我希望是这样。”
      “他会来救我们吗?”
      科内尔摇了摇头。“他正在做我们来这里要做的事。”
      “你的意思是说,他要去海湾那边了。”
      “是呀。”
      “这么说,没人来救我们了?”
      “是的,特德。没人了。”
      “我们都该死,”他说,“我们这群他妈的该死的笨蛋。我真不敢相信。”他开始哭喊着。

      两个男孩走进房间,拖着两根很粗的麻绳。他们把绳子分别系在布拉德利的两只手腕上,拉紧,然后走了出去。
      鼓声更大了。
      外面的村子中间,人们唱起了一首节奏感很强的圣歌。

      詹尼弗说:“你那边看得见门外面吗?”
      “看得见。”
      “看着外面。要是有人来了,就告诉我一声。”
      “好的。”莎拉说。
      她扭头看了一眼,发现詹尼弗正弯着腰使劲抓着两手间的柱子。她的腿也弯着,这样脚就可以接触到木头,然后她一扭一摆地敏捷地爬上了柱子,就像个杂技演员一样。她爬到顶上,举起铐着的双手,从柱子的顶端取了出来,然后轻轻跳到地上。
      “有人吗?”她说。
      “没……你是怎么弄的?”
      “注意门外的情况。”
      詹尼弗轻轻地靠回到柱子上,好像仍被铐在上面一样。
      “还是没人吗?”
      “没,没有。”
      詹尼弗叹了一口气:“我们需要一个孩子进来。”她说,“越快越好。”

      外面,山姆布卡正在讲话,大声嚷着几个短句,他每嚷一句,人群便高声应和一句。他们的首领将他们的情绪调动起来了,使他们进入了一种癫狂的状态。即便是在特德的房间里,也能感受到这种越来越厉害的癫狂。
      布拉德利像个胎儿那样蜷缩成一团,轻声地哭泣。
      两个男人进来了,看上去比那些男该大得多。他们解开他的手铐,把他提起来,让他站着。他们每个人拉一根绳子,一起将他拖了出去。
      不久,外面的人群沸腾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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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帕弗图
     
      lO月14日,星期四
      中午12时02分

      “嘿,帅哥。”当一个男孩把头伸进门里时,詹尼弗说道。她对他露齿一笑,“帅哥,喜欢我吗?”她挑逗性地把屁股扭了扭。
      男孩一开始还有点疑惑,但还是走了进来。他比其他男孩子都要大一点,大约十四五岁,个子很高。他随身带着一支步枪,腰里别着一把小刀。
      “你想来玩玩吗,想把我解开吗?”詹尼弗撅了撅嘴,笑着说,“你懂我的意思吗?我的手臂受了伤,宝贝。想玩玩吗?”
      他哈哈一笑,像是喉咙里发出的声音。他向詹尼弗走过去,扒开她的双腿,在她前面蹲下来。
      “哦,先把我解开,请……”
      “不行,小姐!”他边笑边摇头。他知道即使她铐在柱子上,他也能跟她玩。他跪在她的两腿间,笨拙地解开短裤,但是枪背在身上碍手碍脚,因此他只好把枪放下来。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非常快。詹尼弗躬着腰,跷起腿,啪的一声夹住了他的头。她维持着这个动作,直到自己嘎吱嘎吱地变成了球状,她把手从屁股下面移到腿上,这样,她的双手现在就移到了前面。那个男孩摇晃着站起来时,詹尼弗用双手使劲抽打他的头部。他跪在了地上。詹尼弗向他扑过去,把他撞倒在地,然后抓起他的脑袋在地上猛撞。詹尼弗拔下他身上的小刀,割断了他的喉咙。
      她坐在他的尸体上,他还在颤抖痉挛,鲜血从他的喉咙里喷到光秃秃的地上。好像过了很久,尸体才一动不动了,她站起来,搜他的口袋。
      莎拉看到了整个过程,看得她目蹬口呆。
      “该死!”詹尼弗说,“该死!”
      “怎么了?”
      “他没有钥匙!”
      詹尼弗费劲地把尸体翻过来时,哼哼地直喘粗气。他的喉管里还在流血,弄得她双臂都是血。她顾不得这些了。
      “该死的钥匙在哪儿呢?”
      “也许在别的孩子身上。”
      “是哪个铐我们的?”
      “我记不清楚,”莎拉说,“我都弄糊涂了。”她盯着尸体,望着那满身满地的鲜血。
      “嘿,”詹尼弗说,“好了,别管他了。你知道这些家伙要干什么吗,他们要毒打我们,轮奸我们,然后把我们杀掉。真该死!我们要把他们一个个都杀了,活着离开这里。可是我需要那该死的钥匙。”
      莎拉挣扎着站了起来。
      “好主意,”詹尼弗说。她走过来蹲在莎拉前面。
      “什么?”
      “站到我背上使劲摆动。把你自己从柱子上挣脱。快点。”
      外面,人声鼎沸,是那种不断的尖叫和起哄的声音。

      特德-布拉德利在强烈的阳光下眨巴着眼睛。他感到又痛又怕,加上眼前所见的一切,他更是不知所措:老妇人们疯狂地鼓着掌,排成两列形成一个走廊让他从中穿行。实际上,在她们旁边也是人的海洋——黑皮肤的男人、姑娘及小孩,小孩个子不高,充其量只到他的腰部。他们都在喊叫、欢呼。几十个人挤作一团。
      他们在为他欢呼!
      特德不由得笑了笑。笑得勉强,几乎不易觉察,因为他又累又痛。但是根据经验。他知道这种笑至少可以表示是对他们的欢呼的一种微妙的愉悦之情。他由两个男人架着,点头致意,面带微笑。他尽量让自己的笑容更加灿烂一些。
      在老妇人队列的尽头,是山姆布卡——他也在疯狂地鼓掌,他的手举得高高的,脸上的笑容也很灿烂。
      特德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他显然误解了整个事情的意义。如果不是那样的话,就是他们认出了他是谁,改变了他们的计划。这已不是第一次了,在他被架着向前走时,女人们的欢呼声震耳欲聋。她们的嘴唇激动地开合着,以至于他想甩开那两个人自己走。他终于自己走了!
      走得更近一些之后,他才注意到那些欢呼的妇女屁股后面藏着很粗的棍子。有的是棒球拍,有的是铁管。他走得更近时,她们一边继续叫喊,一边拿起拍子和铁管打他,脸上、肩上和身上都受到重击。他疼痛难忍,跌坐在地上,但那两个拉着绳子的男人又立即把他拉起来,拖着他,女人们一边打,一边尖叫。当疼痛遍布全身时,他有一种超然、虚脱之感,但棍棒仍然接踵而至,没有丝毫怜悯。
      迷迷糊糊地走出妇女的队列之后,他看见了两根柱子。几个男人迅速把他的双手绑在两根柱子上,让他保持站立姿势。现在人们安静下来了。他低着头,看见血从头上滴到地上。他看见两只赤脚出现在他的视线里,血滴到了脚上,有人托起了他的头。
      是山姆布卡,不过,布拉德利几乎看不清他的脸。这个世界一片模糊。然而他还是看见山姆布卡在对他狞笑,露出一口又黄又尖的牙齿。山姆布卡把一把小刀举起来,这样特德就可以看见,他面带狞笑,用两个手指揪住特德脸上的肉,用刀子割下了一块。
      不痛,令人吃惊的是,一点儿都不痛。他看见山姆布卡举着从他脸上割下来的血淋淋的肉,狞笑着,然后张开嘴咬了一口,此时,他感到头晕目眩。山姆布卡始终狞笑着,当他细嚼慢咽的时候,鲜血顺着他的下巴流下来。他感到悲心、害怕、反感、胸口痛。他朝下看看,看见一个八九岁的男孩正用小刀从他的腋下割了一块肉。接着,一个妇女尖叫着向前冲,其他人听到尖叫声,给她让开一条路,她从他前臂后面砍下一块肉。这时,所有的人一起朝他扑过去,一时间,只见刀光闪烁。人们喊着,割着,割着,喊着,他看见一把刀子刺向他的眼睛,感到裤子被扒了下来,然后什么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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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帕弗图
     
      10月14日,星期四
      下午12时22分

      埃文斯听到了人群的欢呼声和叫喊声。不知怎么地,他感到要发生什么事情了。他看了看科内尔。科内尔只是摇了摇头。
      他们什么也干不了。没有救援。没有逃生的路。
      就在这时,门开了,两个男孩走进来。他们拿着两根粗绳,上面明显已经被鲜血浸透。他们朝埃文斯走过来,仔仔细细地将麻绳捆在他的两只手上。埃文斯感到他的心脏开始咚咚直跳。
      两个男孩捆好后,离开了房间。
      屋外。人声鼎沸。
      “别担心,”科内尔说,“他们会让你等一会儿的。还有希望。”
      “希望什么?”埃文斯突然咆哮起来。
      科内尔摇了摇头:“仅仅……是希望。”

      詹尼弗在等下一个男孩进来。终于,又进来了一个,他一看到倒在地上的男孩立刻就向外冲,但是詹尼弗已经用胳膊卡住了他的脖子。接着她猛地一下把他拉进屋里,并用手捂住他的嘴巴不让他叫喊,然后快速地将他反手一扭,放倒在地。他虽然没死,但要在那儿躺一会儿。
      就在这时,她朝外一看,看见了钥匙。钥匙就在外面大厅对面过道里的一条长凳上。虽然现在房间里有了两支枪,但是没有必要用枪。那样只会招来所有人的注意。詹尼弗不想再朝外看了。她听到一些低沉的声音,但不知道这声音是从隔壁传来的,还是从大厅里传来的。她不能出错。
      她斜靠在门边的墙上呻吟着,开始声音很小,然后越来越大,因为外面的人仍然很吵。她不断地呻吟着。
      没有人来。
      她还敢向外面看吗,
      她吸了口气,静静地等待着。

      埃文斯在发抖。他手腕上的麻绳被鲜血浸透了,很凉。他忍受不了这种等待,感到自己要死了。外面的人声渐渐平息下来。他们正安静下来,他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很快就要轮到下一个牺牲者了。
      就在这时,他听到一个很轻的声音。
      那是一个男人的咳嗽声。很轻,却一直不断。

      科内尔首先明白过来。“在这儿。”他大声说道。
      一把大刀捅穿了茅草墙,紧接着一声巨响。埃文斯转过身来,看见墙壁上裂开了一个大口子,紧接着一只粗壮的褐色大手伸了进来,将口子拉得更大了一些。一张长满络腮胡子的脸从那个大口子里盯着他们。
      埃文斯没有立刻认出他,但看见那个人将手指放在嘴唇上时,觉得这个动作似曾相识。他透过那些络腮胡子一下子想起来了:
      “乔治!”
      正是乔治·莫顿。
      他还活着。
      莫顿跨进屋里。“小声点。”他嘘道。
      “你来得真及时。”科内尔说着,转身让莫顿帮他打开手铐。莫顿给了科内尔一支手枪。轮到埃文斯了,只听到咔的一声,他的手自由了。埃文斯用力扯着麻绳,想把它解开。但是麻绳系得太紧了。
      莫顿小声问:“其他人呢?”
      科内尔向隔壁房间指了指,然后拿起莫顿的大刀,“你带上彼得,我去救姑娘们。”
      科内尔拿起大刀,大步跨进走廊。
      莫顿抓住埃文斯的胳膊。埃文斯猛地扭过头来。
      “我们走。”莫顿说。
      “可是——”
      “按他说的做,伙计。”
      他们跨过墙上的缺口,进入了那边的丛林。

      科内尔沿着空荡荡的走廊走着。走廊的两头都有出口。他时刻都有可能受到突袭。如果警报响了,他们都逃不了。他看到凳子上的钥匙,捡了起来,径直走到姑娘们的门口。科内尔向屋子里望去,只见柱子上空空如也。一个女人也没有发现。
      他呆在外面,把钥匙扔了进去。
      “是我。”他小声说道。
      过了一会儿,他看到詹尼弗从门后的隐蔽处爬了出来,猛地把钥匙抓在手里。她和莎拉只用了几秒钟,就打开了对方的手铐。她们抓起那两个男孩的枪便向门口冲去。
      但是太迟了。三个身材魁梧的年轻人正从拐角处向科内尔走来。他们都带着机关枪,有说有笑,没有太注意。
      科内尔溜进房间,紧贴着墙壁,示意两个女人回到柱子旁边。那几个男人走进房间时,她们刚好做完这一切。
      詹尼弗带着灿烂的笑容和他们打招呼:“嘿,伙计们。”
      就在那时,他们发现了那两个倒在地上的男孩和被鲜血浸湿的地面,但为时已晚。
      科内尔放倒了一个;詹尼弗用刀子解决了第二个。第三个人已经到了门外,就在这时,科内尔用枪托向他猛砸。他的头骨裂了,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是逃跑的时候了。

      外面的院子里,人们逐渐躁动起来。山姆布卡斜视着。第一个白人已经死了很久,尸体也从头凉到了脚,没有刚才那样美味可口了。人群中那些还没有享受到欢乐的人,正大声地要求属于他们的肉,要求下一个属于他们的机会。女人们把球拍、铁管扛在肩上,三五成群地聊着,等待游戏的继续。
      下一个在哪儿?
      山姆布卡大声发布命令,三个男人向茅草房冲去。

      这是一条很陡的下坡路,满是泥泞,而且很长,但是埃文斯毫不在乎。他跟着莫顿,因为莫顿似乎很清楚丛林周围的地形。他们滑到坡底,落在了一条很浅的小河里,河水因泥煤而变成了褐色。莫顿示意他跟上,然后便沿着河床开始奔跑,溅起了一朵朵水花。莫顿瘦了很多;他的身材匀称而健康,脸紧绷着,表情严肃。
      埃文斯说:“我们还以为你死了呢。”
      “别说话。只管跑。他们很快就会追上来。”
      就在埃文斯说话的时候,他听到有人正跟着他们从山坡上滑下来。他转身继续沿着小河跑,在潮湿的石头上滑了一下,摔倒了,爬起来继续跑。

      科内尔和跟在他身后的两个女人一起滑下山坡。一路上披荆斩棘,但这也算是逃离村子最快的方式了。看着前面泥拧中的足迹,他知道莫顿也是走的那条路。他知道他只是在警报拉响之前不到一分钟时开始跑的。
      他们冲出最后一拨灌木丛,来到河边。上面的村子里响起了枪声。显然他们的逃跑已经被发现了。
      科内尔知道,海湾在左边,离他们还有一段距离。他让其他人继续沿着河床跑。
      “那你呢?”埃文斯说。
      “我很快就会和你们会台。”
      女人们以惊人的速度向前跑去。科内尔从容地回到泥泞小道上,举起枪,等待着。只不过几分钟时间,跑在前面的叛乱分子已经滑下斜坡。科内尔连开了三枪。尸体倒在浓密的树丛里,其中一具尸体一直滚到了河床上。
      科内尔等待着。
      上面的人一定希望他现在跑,因此,他等待着。果真,一两分钟以后,科内尔听到他们又开始下来了。他们真的是一群聒噪的胆小鬼。他又开了几枪,接着听到了尖叫声。但是他认为并没有打中什么东西。他们之所以尖叫是因为恐惧。
      从这时起,他相信他们会从另一条路下来。这样就会慢些。
      科内尔转身就跑。

      莎拉和詹尼弗涉水快速奔跑着,此时,一颗子弹从莎拉耳边呼啸而过。“喂,”她喊道,“是我们啊!”
      “哦,抱歉。”她们跟上来时,莫顿说道。
      “走哪边?”詹尼弗问。
      莫顿指了指河的下游。
      几个人又奔跑起来。

      埃文斯想找他的表,但是表已经被一个小孩儿拿走了,现在他的手腕上光光的。但莫顿有表。“几点了?”埃文斯问他。
      “三点十五分。”
      他们还剩下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
      “到海湾还有多远?”
      “大概还要一个小时,”莫顿说,“才能穿过丛林。我们一定要穿过丛林。那些男孩都是凶神恶煞般的追踪者。他们有好几次差点儿抓到我,他们知道我在这儿,但到目前为止,我都躲过去了。”
      “你在这儿呆了多久?”
      “九天。像九年一样漫长。”
      他们弯着腰,沿着河床,在垂悬的树枝下奔跑着。埃文斯的大腿火辣辣地疼。膝盖也很痛。但是没有关系,由于某些原因,这种疼痛好像是一种肯定(他还活着)。他毫不介意脚踝和腿部周围的臭虫、水蛭,也不介意闷热的天气。能活着他已经很高兴了。
      “我们在这儿拐弯。”莫顿说。他离开河床,猛地向右边冲去,越过巨百,冲进浓密的齐腰深的蕨草丛。
      “这里有蛇吗,”莎拉问。
      “有,很多,”莫顿说,“但我担心的不是它们。”
      “那你担心什么呢,”
      “许多鳄鱼。”
      “什么?”
      “鳄鱼。”
      他突然猛地俯下身子,向前钻进了浓密的树叶之中。
      “好极了。”埃文斯说。

      科内尔站在河中间。不对劲。在这之前,他能看见刚刚在河床上奔跑过的人的痕迹。石头上有很多溅上去的泥巴、湿手指印、鞋印,还有被踩过的杂乱的蕨类植物。但是在最后几分钟里,什么也没有了。
      其他人都已经离开了小河。
      他迷路了。
      莫顿一定很清楚,他想。莫顿知道一个不引人注意的离开小河的好地方。这个地方很可能是一片草地,生长着蕨类植物,地面温软,在河岸的巨石之间,有沼泽。脚下的草像海绵一样,踩过之后又可立即恢复原状。
      科内尔找不到这个地方。
      他环顾四周,然后慢慢地向上游走去。他知道,如果找不到他们的足迹,他就不可能离开这条河了。他肯定会迷路。但是如果他在河里呆得太久,那些小孩一定会找到他,而且会把他杀了。




    《恐惧状态》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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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雷索卢申
     
      10月14日,星期四
      下午4时02分

      现在还剩下一个小时。莫顿蹲在红树林与岩石之间,这儿离雷索卢申海湾中心很近,其他人簇拥在他周围。离他们几英尺远的地方,海水轻抚着沙滩。
      “我知道的情况是这样的,”他低声说道,“潜艇补给船藏在海湾东头用防水帆布做成的伪装工事里。在这里你们是看不见的。一个星期以来,他们每天都在往水下派潜艇。由于潜艇的电池电量有限,所以它一次只能在水下停留一个小时。他们显然在水下放了一种锥形定时炸弹——”
      “他们在南极也放了定时炸弹。”莎拉说。
      “好了,那么你们都知道了,他们在这里是要引发水下山崩。从潜艇呆在水下的时间长短来判断,我想他们会把那些炸弹放在九十米深处,这个深度正好是产生海啸,进而导致山崩的最佳深度。”
      “那么这儿的帐篷是干什么用的?”埃文斯说。
      “看来他们是想力求万全。要么他们没有足够的锥形炸弹,要么他们认为做这项工作没有十足的把握,因为在帐篷里他们放置了一些名叫极超音速气穴发电机的东西。这是一些庞大的设备,有小型卡车那么大。由柴油机发动,点火检测时会发出很大的噪音,几天来他们一直在检测。帐篷已经被搬动了好几次,每次只是移动一两英尺,因此我认为对设备的安置问题是一个关键问题。也许他们在聚焦使射出去的声波集中在某处。我对他们做的事不太清楚。但是显然,这些对他们制造山崩十分重要。”
      莎拉问:“那我们怎么办?”
      “我们没法阻止他们,”莫顿说,“即使科内尔及时赶来,我们也只有四五个人,但他似乎赶不过来。他们有十三个人,船上七个,岸上六个。全都带有自动武器。”
      “可是我们还有三泳,”埃文斯说,“别把他忘了。”
      “那个尼泊尔人吗,我敢说叛乱分子已经把他干掉了。大约一个小时前,在他们发现你们的山粱上有几声枪声。就在他们抓到你们之前,我就在下面几码远的地方。我咳嗽了几声想给你们一个信号,可是……”他耸了耸肩,转身面向沙滩,“不管我样,假如这三台气穴发电机是共同来对水下山体产生影响的话,我认为我们最好搞掉一台——或者,可能的话搞掉两台。这样就可以打乱他们的计划,或者至少可以把影响减弱一些。”
      詹尼弗说:“我们能切断电源吗?”
      莫顿摇了摇头:“它们都是自己发电。有柴油机附在主体部件上。”
      “是电池点火吗?
      “不是。是太阳能电池板,都是全自动的。”
      “那样的话,我们必须把操作这些机器的家伙搞出来。”
      “对。但是他们已经有了戒备。你们都看见了,每个帐篷外面都站着一个人守着它,他们在山梁上的某个地方还设了暗哨。”他指了指西山坡,“我们看不见他的位置,但是我相信他一定正在注视着整个海湾的动静。”
      “是吗?没什么了不起的。那就让他注视好了,”詹尼弗说,“我是说我们把帐篷里的那些家伙引出来,然后把里面的机器破坏掉。我们这里已经有了足够的武器,完全可以应付,而且——”她停了一下。她已经打开了步枪上的弹仓;发现里面什么也没有。“最好检查一下你们的装备。”
      一阵摸索之后,大家全都摇了摇头。埃文斯有四发子弹,莎拉有两发。莫顿的步枪里则什么也没有,他说,“那些家伙根本没有弹……”
      “我们也没有了,”詹尼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没有武器事情就不好办了。”她面朝海滩,慢慢向前走着,眼睛在明亮的光线里眯成了一条缝。“丛林离帐篷有十码的距离。开阔的海滩,无遮无拦。如果我们硬攻,那绝不可能成功。”
      “调虎离山怎么样?”
      “我不知道会怎么样。每个帐篷外面一个人,里面一个人,而且全部是全副武装。”
      莫顿点了点头:“而且都是自动武器。”
      “不妙,”她说。“一点都不妙。”

      科内尔一边费劲地左瞧瞧右看看,一边涉水朝前走。还没走到一百码,他就发现一块石头上有模糊的湿手印。手印差不多快干了。他凑上去看了看,发现小河边的水草上有被踩过的痕迹。
      这就是他们上岸的地方。
      他向海湾方向进发。显然,莫顿是知道周围的地形的。这是另一条河床,比刚才那条小一些。科内尔注意到有一个很陡的下坡时,心里有些不安。这是个不好的征兆。可它是勉强可以走出丛林的一条路。前方的某个地方,他听见有狗的叫声。这声音听起来好像是嗓子哑了,或者是病了什么的。
      科内尔急匆匆地赶路,不断弯腰躲避那些树枝。
      他必须赶上其他人,否则就晚了。

      听到狗叫声,莫顿皱了皱眉头。
      “怎么了?”詹尼弗问,“叛乱分子带着狗在追赶我们吗,”
      “不。那不是狗。”
      “听起来也不像狗。”
      “不是狗。在这里它们掌握了一个窍门,学狗叫,把狗引出来,然后把狗抓住吃掉。”
      “它们是谁?”
      “鳄鱼。你听到的是鳄鱼在叫,在我们身后的某个地方。”

      海滩那边,他们突然听见自动马达的隆隆声。透过红树林的叶子空隙,他们看见从海滩东边,有三辆吉普车穿过沙滩,轰隆隆地向他们驶来。
      “这是什么?”埃文斯说。
      “一个星期以来,”莫顿说,“他们一直在练习这个。看见没有。在每个帐篷前都要停一下。看见了吗?第一个帐篷……第二个帐篷……第三个帐篷。每辆车都停了一下,停的时候马达不停,而且都面向西方。”
      “什么西方?”
      “有一条土路,通向山上大约一百码后就没有了。”
      “过去是不是常常有东西到那儿?”
      “没有。他们自己把路断了。这是他们到这儿后干的第一件事情。”莫顿向海湾东边的弧线望去。“通常在这个时候,船开出来,到深水里。可是今天还没有。”
      “唔——噢。”埃文斯说。
      “怎么了?”
      “我想我们是不是忘了什么。”
      “忘了什么?”
      “我们一直担心这次海啸会波及到加利福尼亚海岸,可是山崩会使水下沉,对吗?然后它又会向上回升。然而就像把这个小鹅卵石抛进这个洞里。”他把一个鹅卵石丢进脚下的污水坑里。“然后波浪产生了——是环形的。”
      “是所有方向……”
      “噢,不。”莎拉说。
      “噢,对了。是向四面八方,也包括向后到这个海岸。海啸也会波及到这儿。很快。所罗门海沟离岸边有多远,”
      莫顿耸了耸肩:“我不知道。也许两英里。我真不知道,彼得。”
      “如果这些波浪的时速为五百英里的话,”埃文斯说,“那么就意味着它到达海岸边的时间是在……”
      “二十四秒以内。”莎拉说。
      “对。这就是海底山崩开始时我们必须离开这儿的时间。二十四秒。”

      随着突然响起的一阵隆隆声,他们听见第一台柴油发电机发动了。然后是第二台,第三台,三台发动机都发动了起来。
      莫顿看了看表。“这不,”他说。“他们已经开始了。”
      现在他们听见了电子设备的呜呜声,起初很微弱,但很快就变成了一种深沉的嗡嗡声。空气中充溢着这种声音。 “那是气穴发电机的声音,”莫顿说,“冲进去吧。”
      詹尼弗把步枪扛在肩上:“准备好了。”

      三泳悄悄从垂悬的树枝上滑下来,落到天蝎座潜艇的甲板上。四十英尺长的舰船,停在东边靠近半岛的地方,吃水深度一定很浅,它几乎被丛林里的大树遮住了。从海滩上一点儿也看不见;三泳这时才意识到他在丛林里听到的无线电发出的噼啪声,原来是从这儿发出来的。
      他蹲在船尾,隐身在吊起潜艇的起重机后面倾听着。他听见各个方向都有说话声。他猜想甲板上有六七个人。然而他要找的是定时炸弹,他猜想可能在驾驶室里,但他不能肯定。他藏身的地方与驾驶室之间是一片宽阔、无遮无拦的甲板。
      他看了看悬挂在他上方的蓝色微型潜艇。这种潜艇大约七英尺长,有一个泡沫罩盖,现在已经升起来了。潜艇被起重机吊着放进了水里。
      起重机……
      他到处寻找控制板。他知道一定在附近,因为驾驶员将潜艇放入水中时,他自己必须看得见才行。他终于找到了:在船的那一边,有一个盖着的铁箱子。他爬过去,打开箱子,看着里面的按钮。一共有六个标着不同箭头的按钮。就像一个大键盘。
      他按了一下箭头向下的按钮。
      随着一阵隆隆声,起重机开始把潜水艇放入水中。
      警报响了。
      他听见跑动的脚步声。
      他闪避到门边等待着。

      他们隐约听见海滩那边传来尖厉的警报声、发电机的隆隆声和气穴机的嗡嗡声。
      埃文斯环顾四周:“声音是哪儿来的?”
      “一定是从那边船上传来的。”
      海滩那边的人也听见了。他们成双成对地站在帐篷外面,举着枪。不知所措。
      不久,在他们身后的丛林里,突然响起了机关枪的声音。海滩上的人现在警觉起来,端着枪,左顾右盼。
      “干掉他,”詹尼弗拿过埃文斯的步枪说,“这就对了,没有比这更过瘾的了。”
      于是,枪声大作。詹尼弗跑到了海滩上。

      那条鳄鱼以惊人的速度扑向科内尔。他还没来得及用机关枪向他开火,就看着鳄鱼张开血盆大口,掀动着巨大的水花,直奔他而来。鳄鱼的下颚被打碎了,差点儿咬到了他的腿;那个动物扭动着身子再次袭来,却只咬到了一根低垂的树枝。
      子弹没有起任何作用。科内尔转身就跑,全速冲到河床上。
      鳄鱼在他身后咆哮着。

      詹尼弗在海滩上奔跑着,向最近的一个帐篷跑去。她跑了不到十码,两颗子弹打中了她的左腿,她倒下了,跌倒在灼热的沙滩上。她倒下时仍然没有停止射击。她看到帐篷入口处的一个士兵倒下了。她知道他死了。
      埃文斯从后面赶了上来,把身子压得很低。她喊道:“继续!快点!”埃文斯向帐篷跑去。

      船上,那些人不再把潜艇放进水里,起重机停止了。此刻他们听见海滩上传来的枪声。他们全都冲到轮船的右舷上,通过护栏向这边张望,想看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三泳沿着靠近港口这边的甲板走着。那儿一个人也没有。他走进船舱。那里有一大块板子,密密麻麻地布满了电子元件。一个身穿短裤T恤的男子趴在上面,正在进行调试。板子最上面是三排标有号码的灯。
      这是定时电路板。
      是水下定时炸弹用的。

      莎拉和莫顿紧贴丛林,沿着海滩边奋力奔跑着,
      他们奔向第二个帐篷。帐篷外面的人立刻发现了他们,并用机关枪向他们扫射。他一定非常紧张,莎拉想,因为他没有打中他们。倒是他们周围树上的枝叶被打得噼啪作响。他们每前进一步,就离他近一点,就对莎拉开枪还击更加有利。她举着莫顿的手枪。她在二十码的地方停下来,靠在最近的一根树干上。她僵硬地抬起胳膊,瞄准。第一枪没打中。第二枪打在帐篷外面那个人的右肩上,他的枪掉在沙地上。莫顿看着这一切,离开丛林,穿过沙滩向帐篷冲去。那个人挣扎着想站起来。莎拉又开了一枪。
      莫顿消失在帐篷里。她听见两声枪响和一声惨叫。
      她奔了过去。

      埃文斯在帐篷里,面前那面墙上全是轰隆隆的机器,这是一个由弯管和排孔组成的巨大的复合体,末端固定在一个八英尺宽的扁平盘子上,机器安装在离沙滩约两英尺高的地方。发电机大约有七英尺高;每块金属表面一摸都烫手。机器发出的噪音震耳欲聋。在那里他一个人也没有看见。他握着步枪——痛苦地发现弹仓是空的——他转过第一个角,然后又转过第二个角。
      接下来他看见了他。
      他就是波尔顿。这个家伙来自南极。他正在一块控制板上工作,一边看着幽暗的液晶显示屏和一排刻度盘,一边调整大旋钮。由于注意力太集中了,他起先没有注意到埃文斯。
      埃文斯的满腔怒火喷薄而出。如果他的枪里有子弹,他早就向他开火了。由于波尔顿需要两只手来调整控制器,所以他把枪靠在帐篷的墙边。
      埃文斯大喊一声,波尔顿转过身来。埃文斯示意他举手投降。
      波尔顿向他扑了过来。

      莫顿一走进帐篷,就有一颗子弹打中了他的耳朵,又一颗子弹击中了他的肩膀。他痛苦地尖叫着,跪在了地上。这一跪救了他一命,因为又一颗子弹从他前额嗖地飞过,打穿了帐篷。他躺在隆隆作响的机器旁。持枪人端着抢,走了过来。他二十来岁,络腮胡,面目狰狞,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他瞄准了莫顿。
      莫顿背靠机器,滑到地上,鲜血从他肩上、耳朵上流下来,洒到热得烫手的机器上,发出咝咝的声响。
      莎拉站在帐篷里面,抬起手枪打了一枪、二枪、三枪,每倒下一个人,她就把手臂放下来一次。她转身看着莫顿。
      “我忘了你是个神枪手。”莫顿说。
      “你没事吧?”她说。
      他点了点头。“我怎么把这玩意儿关掉。”

      波尔顿向他扑来时,埃文斯嘴里正在嘀咕。他们一起向后摔倒在帐篷上,然后又一起弹了回来。埃文斯用枪托击打波尔顿的背部,但没有效。他又想打他的头,但每次都打在他的背上。波尔顿这边似乎只是想把埃文斯赶出帐篷。
      两个人都摔倒在地上,他们上方的机器轰然作响。到了这时候,埃文斯才意识到波尔顿想干什么。
      他是想把埃文斯掀到盘子下面。即使是在盘子边上,埃文斯都能感觉到空气剧烈的震动。这儿的空气热多了。
      波尔顿打埃文斯的头,他的太阳镜被打飞在地上,落到盘子下面。顷刻之问,眼镜摔碎了,镜架也垮了。
      太阳镜化为齑粉。
      消失得无影无踪。
      埃文斯惊恐万状地看着。波尔顿正把他向边上推过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埃文斯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着。突然,他飞起一脚。
      波尔顿的脸撞到滚烫的金属上,变了形。他嚎叫着。他的脸冒着青烟变成了黑色。
      埃文斯又飞起一脚,然后从他身子下面钻了出来。他站起来,居高临下,照着他的肋骨狠狠踢了几脚。他想把他置于死地。
      那是为报在南极结下的仇。
      埃文斯又准备踢他时,波尔顿抓住了他的腿。埃文斯倒下了。就在他倒下时,他又踢了一脚,这一次踢到了波尔顿的头上,波尔顿滚了几下。
      滚到了盘子下面。
      他的身体一半在盘子下面,一半在外面。盘子开始振动。波尔顿张开嘴嚎叫着,但是发不出声音。埃文斯最后又踢了他一脚,这一次,他的身体完全滚到了盘子下面。
      埃文斯趴在地上朝盘子下面看时,下面什么也没有了。只有一团焦臭的青烟。
      他站起来,向外面走去。
      詹尼弗从肩上向后瞥了一眼,用牙齿从衬衣上扯下一块布当作止血带把伤口包扎好。她感觉没有打中动脉,但她的一条腿上、沙地上都是血,她感到有点眩晕。
      她必须保持警惕,囡为还有一个帐篷,要是那些家伙从那个帐篷里出来……
      这时树林里出现了一个人。她转过身,举起枪。
      是约翰·科内尔。她把枪放下来。
      他向她跑过来。

      三泳朝控制板前面的玻璃开了一枪,可是没什么动静,甚至连玻璃也没打破。他一惊,意识到这是防弹玻璃。里面的技术员震惊地抬起头来。那时三泳正朝门口走来。
      技术员伸手去摸控制开关。三泳打了两枪。一枪打在了技术员身上,一枪打在了控制扳上。
      但是晚了。控制板上的红灯盏接一盏地闪烁着。海底引爆即将开始。
      巨大的警报声自动响起,像是潜艇的电喇叭。轮船那边的人大叫着,声音十分恐怖,理由却十分充足,三泳想。
      海啸已经发生了。
      几秒钟之后,他们就要遭到海啸的袭击了。




    《恐惧状态》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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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雷索卢申海湾
     
      1O月14日,星期四
      下午4时43分

      空气里充斥着嘈杂的声音。
      埃文斯从帐篷里跑出来。正前方,他看到科内尔正搂着詹尼弗,在大声呼喊,但是埃文斯听不清楚。他只是隐隐约约地看到詹尼弗浑身是血。埃文斯向那辆吉普车跑去,跳进车里,向科内尔开了过去。
      科内尔把詹尼弗放在背上。她的呼吸很浅。正前方,他们看见莎拉扶着莫顿上了另一辆吉普车。科内尔只得提高嗓门以盖过噪音。但是埃文斯还是没有立刻明白过来。
      后来,他明白了科内尔的话:“三泳!三泳在哪里!”
      埃文斯摇了摇头:“莫顿说他死了!那个该死的叛徒!”
      “你肯定吗?”
      “不肯定!”
      科内尔回头向下看了看海滩:“开车!”

      莎拉一边开车,一边扶莫顿坐直,与此同时。车开了。她要换挡,不得不松开他。她一松开他。他就倒在了她的肩上。莫顿喘着粗气,呼吸困难。莎拉甚至怀疑他的肺是不是已经被刺破了。她心烦意乱,脑海里一直在数数。她觉得从山崩开始已经过了十秒。
      那意味着他们必须在十五秒之内爬上山。
      三泳从船上跳到岸边的树上。他抓住一棵树的树枝,跳到地面上,拼命往山上爬。船上的人看见眷了,也跳过去,想跟上他。
      三泳猜想再过半分钟,第一阵海啸就会到来。虽然是最小的海浪,但也可能有五米多高。而海浪撞击到山坡上,又会溅起五米高。那就意味着在接下来的三十秒之内,他至少要沿着泥泞的斜坡攀爬三十英尺。
      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做到。
      他做不到。
      但无论如何他还是要继续往上爬。

      莎拉沿着泥拧的小路往前开。吉普车歪歪斜斜地在斜坡上滑行。在她旁边,莫顿什么也没有说,他的皮肤变成了难看的青紫色。她大声地喊着:“坚持住,乔治!坚持住!马上就到了!”
      吉普车陷入泥里,莎拉惊慌地大喊大叫。她把车子的挡调至最低,使车轮与地面摩擦,车子爬了起来,继续前进。在后视镜里,她看到埃文斯的车在她后面。
      她默默地数着:
      十八。
      十九。
      二十。

      第三个帐篷里的两个男人拿着机关枪,跳上最后一辆吉普车。他们在埃文斯后面追赶着,向山上开去,并开枪朝他射击。科内尔开枪还击。子弹打中了埃文斯吉普车的挡风玻璃。他的车速慢了下来。
      “继续开!”科内尔大声喊道,“继续!”
      埃文斯看不真切,未被打碎的挡风玻璃溅满了泥水。他不停地左右摆头,想看清前面的路。
      “继续!”科内尔还在对他大喊大叫。子弹在他们周围呼啸而过。

      科内尔开枪打后面那辆车的轮胎。打中了,吉普车倒在了一边。车上的两个男人摔倒在泥浆里。他们挣扎着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向前走。他们的位置才刚刚高出海滩大约十五英尺。
      还不够高。
      科内尔回头看了看海水。
      他看见海浪正朝岸边涌来。

      视线所及,一条雪白的、巨大的海浪,像一道电弧线朝岸边铺展而来。刚开始海浪不是很高,但离海岸越近,海浪越高,越来越高……
      突然,车倒在一边停住了。
      “为什么停下来?”科内尔喊道。
      “他妈的没路了!”埃文斯大叫道。
      海浪已经有十五英尺高了。
      随着一阵怒吼,海浪冲上了海滩,并朝他们所在的陆地上涌来。

      在埃文斯看来,好像电影中的慢镜头,一切都在慢慢发生——剧烈翻腾的白色巨浪,在沙地上沸腾,穿过海滩,冲入丛林,绿色的丛林变成了白色,海浪像煮滚的开水,咆哮着向山坡席卷而来,向他们袭来。
      他不能转移视线,因为海浪的威力似乎从来都没有减弱过,而且不停地在逼近。在下面的泥泞小路上,那两个男人正从那辆倾倒的吉普车里爬出来。突然,他们被白色的海浪淹没,从视线中消失了。
      海浪又在斜坡上冲了四五英尺之后,突然放慢速度开始后退。那两个人和吉普车都不见了踪影。丛林里的许多大树被连根拔起,到处一片狼藉。
      海浪缓慢地退回到海里,越来越远,宽阔的海滩逐渐显露出来,终于,海浪渐渐平息下来,大海又恢复了昔日的温柔。
      “这才是第一浪,”科内尔说,“后面的浪会更大。”

      莎拉将乔治扶着坐直,让他觉得舒服点。他的嘴唇变成了可怕的青色,身体也变得冰凉,但是他好像一直保持着警惕。他没有说话,一直观察着海水。
      “坚持住,乔治。”她说。
      他点了点头。张着嘴无声地说了些什么。
      “什么?你说什么?”
      从他的口形上,她读懂了他的意思。她勉强笑了笑。
      如果这是我做的最后一件事情,我也不会错过。

      第二阵海啸涌过来了。
      从远处看,这一阵和第一阵一模一样,但当海浪靠近海岸时,他们才发现这阵显然要大得多,几乎比第一阵要大一半,而且海浪拍打海滩的声音就像爆炸一般。又一阵比第一阵高得多的巨浪冲上山坡,向他们涌来。
      他们在高于海滩大约一百英尺的地方。海浪沿着斜坡已经冲到了足足六十英尺高的地方。
      “下一阵会更大。”科内尔说。

      大海又平静了几分钟。
      埃文斯转向詹尼弗。“听着,”他说,“你是不是想要去——”
      她不见了。他立刻想到她是不是已经从车上掉下去了。后来,他看见她滑到了车子的地板上,痛得蜷缩成了一团。她的脸上和肩上都是血。
      “詹尼弗?”
      科内尔抓住埃文斯的手,轻轻往回推。他摇了摇头。“吉普车里的那些家伙,”他说,“那时她还是好好的。”
      埃文斯大吃一惊。他只觉得头晕目眩。他看着她,“詹尼弗?”
      她双眼紧闭,几乎没了呼吸。
      “不要看了,”科内尔说,“她会挺过去的。”
      又一阵海浪涌过来了。

      他们已无路可走。他们已经到了小路的尽头。他们被丛林包围着。他们只有等待着,目睹海水形成一堵可怕的水墙咝咝地涌向自己。海浪已经破碎了。虽然这仅仅是冲向山坡的巨浪,但仍然是九或十英尺高的水墙。
      莎拉相信他们全都会被卷走,但是海浪却在离他们仅仅几码的地方,减弱了,变慢了,慢慢地退回海里。
      科内尔看了看时间。“我们还有几分钟时间,”他说,“让我们尽力而为吧。”
      “什么意思?”莎拉说。
      “我的意思,是爬到我们力所能及的高度去。”
      “还有另一阵海浪吗?”
      “至少有一阵。”
      “会更大吗?”
      “是的。”
      五分钟过去了。他们沿着山坡又爬高了二十码。科内尔背着浑身是血的詹尼弗。现在她已经失去了知觉。埃文斯和莎拉扶着行走困难的莫顿。后来,埃文斯索性把莫顿背了起来。
      “幸好你瘦了。”埃文斯开玩笑说。
      莫顿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埃文斯沿着山坡摇摇晃晃地往上爬。
      又一阵海浪涌来了。

      海浪后退时,他们的吉普车不见了。他们刚才停留的地方现在散布着被海水连根拔起的树杆。他们看着这些,非常疲惫。他们争论着:这是第四阵海浪还是第五阵?没有人记清楚。他们认为应该是第四阵了。
      “我们该怎么办?”莎拉对科内尔说。
      “继续往上爬。”

      八分钟过后,又一阵海浪涌来了。这个海浪比前面那一浪要小。埃文斯累得什么也不想做,只是盯着海水。科内尔帮詹尼弗止住血,她的皮肤已经呈现出难看的青紫色,嘴唇也变乌了。下面海滩上已经根本没有了人活动的痕迹。帐篷不见了。发电机也被冲走了。那里只剩下一堆堆碎片、树枝、木块、海草和泡沫。
      “那是什么?”莎拉问。
      “什么?”
      “好像有人在喊叫。”
      他们朝着海湾的对面看去,发现有一个人正在向他们招手。
      “是三泳,”科内尔说,“那个杂种。”他露齿一笑,“我们希望他能够聪明地呆在原地。他要花几个小时才能穿过这些废墟。我们先去看看直升机是否还在那里或者是已经被海浪冲走了。然后,我们再去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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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 太平洋盆地
     
      10月15日,星期五
      下午5时04分

      午夜时分,位置是往东八千英里的科罗拉多的黄金城,国家地震信息中心记录了一次源于太平洋盆地的一次不规则的六点三级地震,就在所罗门群岛北部。这是一次强地震,但并不是特别强烈。由于这次震动的特殊性,计算机把其归类为一次“反常事件”,这是对于那个地区地震事件的一个极为普通的说法,因为在那个地区三个地壳板块以一种比较奇特的方式重叠着。
      国家地震信息中心评价这次地震为与海啸有关的没有相对缓慢运动的地震,因此,没有把其归纳为“海啸引发的事件”。
      然而,在南太平洋,这种说法正在重新检验,参照1998年新几内亚的破坏性地震——本世纪唯一一次最具破坏性的海啸——也没有典型的缓慢运动现象发生。因此,作为一种预防措施,计算机在海洋中心转播网络的传感器上作了标记。这个网络在夏威夷的希罗操作运行。
      六个小时后,海洋中部的浮标探测到,伴随海啸波列的到来,海平面上升了九英寸。因为大洋中间非常深,海啸常常只能抬高海平面几英寸。在这个特别的晚上,巨大的波阵面通过这个地区时,海上的船只根本没有感觉到。然而,海上浮标感觉到了,并引发了警报。
      夏威夷的午夜,计算机发出吱的一声,屏幕打开了。网络经理乔·奥希瑞刚打了一会儿盹。他起身倒了一杯咖啡,开始查看数据资料。
      很清楚这是一张海啸剖面图,尽管只是一次看上去通过时失去了威力的海啸。夏威夷也是海啸必经之地,可是它只袭击了群岛的南部,实属罕见。奥希瑞很快计算了一下海啸的威力,结果并不令人惊奇。因此,他对所有有人居住岛屿的民防单位发了一份常规通知。“有信息称……”结尾照例是一些基于初步信息必须严加提防之类的陈词滥调。奥希瑞也通知了西海岸阿拉斯加警报中心,因为预计波列将在第二天上午袭击海岸。
      五个小时后后,加利福尼亚以及阿拉斯加海岸的镖鲈浮标探测到,海啸波列现在又减弱了。计算机计算了其速度和威力之后,建议不必采取任何行动。这就意味着,信息到当地之后是以海啸信息的形式发出去的:

      根据其位置和量级地震不是以产生海啸不会对加利福尼亚——俄勒冈——华盛顿——英属哥伦比亚或者阿拉斯加造成破坏。一些地区海平面会有小小的变化。

      科内尔正在看监控计算机上的信息,他看到下面的内容时摇了摇头:“尼克·德雷克今天不会高兴。”
      下面是科内尔的假设,他们需要气穴发电机来扩大水下定时炸弹的威力,引发相对持久的山崩,并进而产生真正有威力的横跨海洋的海啸。现在海啸遇到了阻碍。
      九十分钟以后,威力锐减的海啸波列袭击了加利福尼业海滩。海啸由五组海浪组成,平均高度为六英尺,这让冲浪者们激动了一番,却丝毫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有人通知科内尔说联邦调查局的人在过去十二小时内一直在找他。他很晚才得到这个消息。结果证明,当地时间凌晨两点,V·阿伦·威利已经从海滩的房子里搬出去了。这件事发生在雷索卢申海湾事件后不到一小时,也就是海啸通知发出之前的十多个小时。
      科内尔怀疑威利临阵畏缩,不愿意等了。可见这是个重大的明显的失误。科内尔打电话给其代理人,索取威利的电话记录。

      未来三天里任何人不许离开该岛。有各种手续要办理,各种表格要填写,还要接受各种询问。莫顿衰竭的肺部要紧急护理,詹尼弗失血过多。这些都还存在问题。
      莫顿希望被送往悉尼做外科手术,但不许他离岛,因为美国已经报道说他失踪了;虽然他抱怨那些该死的鬼医生,但在格瑞达镇,有一位非常好的外科医生,曾在墨尔本受过良好的训练,由他来治疗莫顿的肺部。
      詹尼弗已经不能再等那位外科医生了,做手术取出她上身的子弹需要五个小时,在此期间需要输三次血,还要输氧,在接下来的四十八小时里她形同死人。可是,第二天快结束的时候,她终于睁开了眼睛,拿掉了吸氧面罩,对坐在床边的埃文斯说:“别再伤心了。我不是好好的吗?老天保佑。”她的声音很轻,但是脸上却露出了笑容。
      接下来还有与叛乱分子进行沟通的问题。还有他们的成员之一——著名演员特德·布拉德利失踪的问题。他们都讲了布拉德利的遭遇,但是都没有办法证实。所以警察又让他们讲了一遍。
      突然地,意外地,不明缘由地,他们获准离开了。他们的证件都物归原主。护照也归还给本人,没有任何麻烦。他们想什么时候离开都行。

      在去檀香山的路上,埃文斯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飞机加油之后重新起飞时他才坐起来,跟莫顿及其他人说话。莫顿向他们讲述了那天晚上的车祸。
      “显然尼克有问题,他花钱做的事也有问题。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干的不是什么好事。尼克非常生气——气环了。他威胁我,我只得按他说的去做。我弄清了他的组织与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之间的关系,说得婉转些,他也受到了威胁。科内尔和我都认为他要把我杀掉。嗯,他确实想杀我。那天早晨在贝弗利山的咖啡店与那个女人在一起的时候。”
      “哦,对了。”埃文斯记起来了,“那么你的车祸是怎么回事?真危险——”
      “什么,你认为我疯了吗?”莫顿说,“我根本没有出车祸。”
      “什么意思?”
      “那天晚上我一直开得很好。”
      “可是,”埃文斯摇了摇头,陷入了沉默,“我不明白。”
      “不,你明白,”莎拉说,“因为我无意中已经向你透露了。在此以前,乔治还没有让我对这件事守口如瓶。”

      他终于回忆起来了。那是几天前的一次谈话。那时他根本没有在意。莎拉曾经说过:
      他要我从蒙特里的一个家伙那里买一辆新的法拉利,然后用轮船运到旧金山。
      当时埃文斯对乔治又买一辆法拉利感到奇怪:
      我知道。一个人能用多少辆法拉利呢?他用的那辆似乎还达不到他平常的标准。从电子邮件上看,那车已经很破旧了。
      然后她又说:
      他买的法拉利是1972 365 GTS雷特娜红鬃烈马。彼得,他已经有了一辆。好像他还不知道……
      “嗅。我知道,”莫顿说。“真是浪费钱。那辆车成了一堆废品。我只得用飞机将几件好莱坞的道具进到索诺玛来伪装成车祸现场。当天晚上他们把道具摆在路上,并将其点燃冒出了烟火……”
      “然后,你就驾车路过已经摆好的汽车残骸。”埃文斯说。
      “是的,”莫顿点了点头说道,“我向右转了一个弯,把车停在路边,爬上山,就看见了你们这帮家伙。”
      “你这狗娘养的。”
      “对不起,”莫顿说,“我们需要用真情实景来分散警察对这些问题的注意力。”
      “什么问题?”
      “其一是发动机变冷的问题,”科内尔说,“那个发动机已有好多天没有发动了。当汽车被放到卡车上时,一个警察注意到发动机是冰冷的。于是他返回来向你询问事故发生的时间及有关细节。我担心他们会搞清楚是怎么回事。”
      “可是他们并没有搞清楚。”莫顿说。
      “不。他们知道有问题。可是我认为他们不会想到有两辆相同的法拉利。”
      “正常人,”莫顿说,“没有谁会故意毁坏一辆1972 365 GTS的法拉利,即使这车已经破旧了。”
      莫顿在笑,可是埃文斯却很生气:“有人可以跟我说——”
      “不可以,”科内尔说,“我们需要你去对付德雷克,像那个手机一样。”
      “什么意思?”
      “那个手机是一个质量非常差的窃听器。我们要让德雷克怀疑你也是被调查的一部分。我们想让他有压力。”
      “噢,还真发挥作用了。这就是我在自己家里中毒的原因,是吗?”埃文斯说,“亏你们这帮家伙想得出来,居然用我的生命去冒险。”
      “结果证明此举是对的。”科内尔说。
      “你制造车祸也是为了给德雷克加压吗?”
      “是为了让我获得自由,”莫顿说,“我要去所罗门群岛探究他们在干什么。我知道尼克会把最精彩的部分留到最后。虽然如果他们能够控制飓风——这是他们耍的第三个花招——结果迈阿密遭到了袭击,但是那景象还真叫壮观。”
      “乔治,你他妈是个混蛋。”埃文斯说。
      “很抱歉,事情只能这样。”科内尔说。
      “真是个十足的混蛋。”
      然后埃文斯站起身,来到飞机的前舱。
      莎拉独自坐在一旁。埃文斯很恼火,不想跟她说话。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他一直望着窗外发呆。
      莎拉终于找他说悄悄话了。
      半小时以后,他们拥抱在了一起。

      埃文斯睡了一会儿,但睡不踏实,他浑身疼。他找不到合适的睡姿,中途醒了好几次,昏昏沉沉的。有一次他觉得自己听见了科内尔在和莎拉说话。

      让我们记住我们生活的地方,科内尔说。我们生活在中等大小、离太阳第三远的行星上。我们的星球已经有五十亿年的历史,一直以来都在不断变化着。地球现在处在第三个大气层里。
      第一个大气层是氦和氢,很早的时候就散去了。因为我们的地球太热了。接下来随着地球变冷,火山爆发形成了由蒸汽及二氧化碳组成的第二个大气层。后来水汽凝结,形成了覆盖大部分地球表面的海洋。到了大约三十亿年前,一些进化了的细菌消化二氧化碳并排出一种高毒性气体,那就是氧。另外一些细菌释放出氮气。这些气体的大气层浓缩物慢慢增长。不能适应的那些有机体便消亡了。
      与此同时,地球陆地飘浮在巨大的地壳板块上,最终连成相互影响的结构,影响了海洋环流。开始首次变冷。第一次结冰发生在二十亿年以前。
      最近七十万年,我们的地球处于地质冰川时期,其特点是冰川或前进或后退,没人知道原因,但是每十万年冰川会覆盖我们的地球一次,每两万年左右冰川会有小小的前移。最近一次前进是在两万年以前,因此我们又将面临下一次冰川前移。
      即使在五十亿年后的今天,我们的地球仍然非常活跃。我们有五百座火山,每两周就有一次火山爆发。地震连连,每一年发生一百五十万次,每六小时发生一次五级中度地震,每十天发生一次大地震。每三个月海啸穿越一次太平洋。
      我们的大气层如同下面的土地一样桀骜不驯。每时每刻全球有一千五百次带电风暴。每秒钟有十一次闪电袭击地表。每六小时地表上会有一次龙卷风。每四天发生一次大的气旋风暴,直径达数百英里,席卷海洋并破坏土地。
      丑陋的类人猿自称人类,却什么也不会做,只会逃跑和藏匿。同样是这些类人猿,认为他们可以稳定大气层,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他们控制不了气候。
      事实是,风暴来临时他们逃之夭夭了。

      “我们现在怎么办,”
      “我会告诉你们我们该怎么办,”莫顿说,“你们跟我干。我现在创建了一个新的环保组织,我得为它取个名字。我不希望名字里有‘世界’、‘资源’、‘防护’、‘野生动植物’、‘基金’、‘保护’及‘原始’等装腔作势的字眼,你们可以把这些字串起来形成一些组合世界野生动物保护基金会,原始资源保护基金会,世界资源保护基金会,等等,不一而足。我需要平实而有新意的名字。一些名副其实的字眼。我正在思考这样的名字‘研究问题并解决它’。除非首字母放在一起不行。但这也许是一个优点。这个组织里有科学家、现场研究人员、经济学家及工程师——还有一个律师。”
      “这个组织要干什么呢?”
      “要做的事太多了!比如:没人知道如何保护原始地带,我们就留出大片大片各种各样的原始地带,采取不同的经营策略。然后我们邀请外面的组织对我们的所作所为作出评价,并对我们的策略进行修正。然后我们再去经营。一个真正通过外界评估的循环过程。没人这样做过。最后我们会掌握经营不同地带的大量知识,不是对其进行保护。你保护不了。它们会一直变化,不论是什么样的变化。但你可以对其进行管理——如果你知道怎么做的话。这些没人知道。这是一个很大的领域,管理复杂的环保系统。”
      “好的……”
      “我们还要解决发展中国家的问题。环境遭到破坏的最大原因是贫穷。饥饿的人们顾不上污染问题。他们操心的只是食物。现在还有五亿人口在挨饿。五亿多的人没有干净的饮水。我们需要设计真正有效的传输系统,进行测试,让外面的人去验证,一旦我们知道这些有效,就广泛应用。”
      “听起来很困难。”
      “如果你是政府机构或者理论家,就困难。可是如果你只想研究问题并予以解决,你就不会感到困难。这一切都是私人的。私人的资金,私人的土地。没有官僚主义。管理层出百分之五的职员和资源。每个人都出去工作。我们会把环境研究当做一种生意来做。摒弃那些无用的东西。”
      “为什么没有别的人这么做呢?”
      “你在开玩笑吗?因为这是很激进的事。面对事实,所有这些环境组织分别都有三十、四十、五十年的历史了。他们有高大的建筑,崇高的职责,庞大的职工队伍。他们可能付出自己的青春梦想,可真实情况是,他们现在已经成了机构的组成部分。机构又总是力图保持现状。就是这样。”
      “好。还有别的什么吗?”
      “技术评估。第三世界国家会跳跃式前进。这些国家跳过有线电话,直接使用手机。可是没有人做得出像样的技术评估,什么有效,怎样平衡不可避免的缺点。如果你不是一只鸟,你会觉得风力是神奇的。那些东西成了鸟儿们的断头台。也许无论如哼我们都要建造风能发电机。可是人们不知道如何去看待这些东西。他们只是装腔作势或者自以为是。没有人去做检测。没有人进行实地研究。更没有人敢去解决这些问题——因为解决的办法可能与你的人生哲学相悖离。对大多数人来说,坚持信仰比取得成功更为重要。”
      “真的吗?”
      “相信我,你到我这样的年龄时,你就会知道这是真的。接下来是有关用于娱乐的土地问题——土地多功能使用的问题。这是一个马蜂窝。没有人去碰。这个问题,很热门,很尖锐,好人只是放弃或置之不理,或者把它淹没在无数的诉讼案件里。可是那样也于事无补。答案可能在各种各样的办法上。可能有必要规划某些地区作这样或那样的用途。但是大家都生活在同一个行星上。有人喜欢歌剧,有人喜欢拉斯维加斯。许多人喜欢拉斯维加斯。”
      “还有别的吗?”
      “还有。我们需要一种资助研究工作的新机制,如今科学家的地位很像复兴时期的画家的处境,画家必须画赞助商们所希望的画。如果他们很聪明,就肯定会在他们的作品中巧妙地迎合赞助商。这种迎合不是公开的,但是很巧妙。对于那些会影响决策的科学研究,这不是好体制。更糟糕的是,这种体制会妨碍问题的解决。因为如果你去解决问题的话,资金就没有了。一切就会发生变化。”
      “什么变化?”
      “我是这样想的。让科学家们对他们的资助熟视无睹。对研究的可行性进行评估。我们可以让在同一领域进行研究的不同团队对一些重大的问题进行决策。如果真那么重要的话,为什么不这样办呢?我们将推动改变期刊对研究成果进行报道的方式,在同一期刊上出版有关文章及同行的评论。这样就会让每个人检得自己的行为。让期刊从政治中摆脱出来。编辑们公开对某些问题表明立场。这些人有问题。”
      埃文斯说:“还有呢?”
      “要加上新的印记。如果你读到某些作者的话,‘我们发现人类污染引发的温室气体和硫酸盐对海平面压力产生可探测的影响,’听起来好像他们身临其境,做了测量似的。实际上,他们只是进行了模拟试验。他们谈起来好像模拟试验就是真实的数据。可惜不是。这是一个必须解决的问题。我赞成这样一个印记:警告:计算机模拟试验——可能会出错,没有经过证实。就像香烟上的警告一样。把同样的印记印到报纸上,在新闻广播里播放。警告:投机——可能血本无归。你能在所有的头版上看到这样的警告吗?”
      “还有吗?”这时,埃文斯笑了。
      “还有几个事情,”莫顿说,“但都是些重大的事情,处理起来会非常困难。要付出辛勤的劳动。我们会遭到反对、蓄意破坏以及恶意诽谤。人们会用恶毒语言谩骂我们,那些机构也不会喜欢。报纸会冷嘲热讽。然而最终金钱会开始向我们涌来,因为我们把结果展示给大家看。然后大家就会闭上嘴巴。我们就会被捧为名人,这是最危险的时候。”
      “还有呢?”
      “到那时,我已经死去很久了。莎拉和你也已经营这个组织二十年了。你们最后的工作就是解散它,因为它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令人讨厌、散布过时观念的环境组织了,不仅浪费资源,而且弊大于利。”
      “我明白了,”埃文斯说,“什么时候解散呢?”
      “你们会发现一个聪明的年轻人,然后设法去激励他或她从事下一代真正需要的事情。”
      埃文斯看着莎拉。
      莎拉耸了耸肩。“除非你另有高见。”她说。

      在到达加利福尼亚海岸前半个小时,他们看见了悬浮于海上的褐色雾霭。他们越靠近陆地,雾蔼越厚、越暗。不久,他们看见了城市延伸好几英里的灯光。城市因为上面的大气层显得模糊不清。
      “看起来有点像地狱,不是吗?”莎拉说,“很难想像我们就要在那儿着陆。”
      “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莫顿说。
      飞机朝着洛杉矶方向乎稳地下降。

      【全书完】




    《恐惧状态》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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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部 阿卡迈
    1 巴黎北部       2 彭亨省        3 沙德·泰晤士街
    4 东京         5 温哥华        6 斯坦菲德利斯
    7 去洛杉矶       8 洛杉矶        9 贝弗利山
    10 世纪之城      11 卡尔弗城      12 瓦努图小组
    13 瓦努图小组     14 卡尔弗城      15 贝弗利山
    16 世纪之城      17 温哥华       18 世纪之城
    19 贝弗利山      20 世纪之城      21 去旧金山
    22 旧金山       23 忧郁角       24 去洛杉矶
    25 西洛杉矶      26 霍尔姆比山     27 贝弗利山
    28 霍尔姆比山     29 霍尔姆比山


    第二部 恐怖山
    1 去蓬塔阿雷纳斯    2 去蓬塔阿雷纳斯    3 去威德尔站
    4 威德尔站       5 剪切区域       6 布鲁斯特营地
    7 去威德尔站      8 剪切区域       9 剪切区域
    10 威德尔站      11 威德尔站      12 在路上
    13 去洛杉矶      14 去洛杉矶


    第三部 天使
    1 洛杉矶        2 世纪之城       3 洛杉矶


    第四部 闪电
    1 商业城        2 贝弗利山       3 贝弗利山


    第五部 蛇丘
    1 底阿布罗       2 弗拉格斯塔夫     3 麦金利公园
    4 奥罗拉维尔      5 森林         6 麦金利
    7 奥罗拉维尔      8 弗拉格斯塔夫     9 去洛杉矶
    10 范纳依斯      11 卡尔弗城      12 卡尔弗城
    13 卡尔弗城      14 美洲杉       15 旧金山
    16 奥克兰       17 去洛杉矶      18 范纳依斯


    第六部 蓝色
    1 贝弗利山       2 布伦特伍德      3 威斯特伍德
    4 圣莫尼卡       5 圣莫尼卡       6 圣莫尼卡
    7 405号高速公路   8 在路上        9 去格瑞达
    10 去格瑞达


    第七部 雷索卢申湾
    1 格瑞达        2 去雷索卢申      3 雷索卢申
    4 帕弗图        5 帕弗图        6 帕弗图
    7 雷索卢申       8 雷索卢申海湾     9 太平洋盆地






    《恐惧状态》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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